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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出生的时候,她这嫡长兄早就在地方为官了,连听都没听过她,更不要说见了。要说知道这崔氏的存在,竟还是托了谭玉的福,如此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庶妹嫁给了那科的探花,以此两家结了亲。
崔家老大自己是科举出来的,就对这探花妹夫颇有些看重,连带着,也给了这可有可无的庶妹几分面子。
崔氏既然要回去给老父祝寿,除了亲生的二娘子和大哥,其他几个孩子也得跟着回去,从礼法上讲,那毕竟也是他们的外阿翁。
早几日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二十八日清早,谭雅与三娘子一个马车,二娘子随着崔氏,四娘子和二哥的乳娘抱着他们俩坐一个车。大哥如今八岁了,求着父亲想要自己骑马去。
崔氏在车里一边教导二娘子说什么话,一边担心着儿子的安危,又打量着夫君骑马带着自己儿子的潇洒模样,心里甜蜜的冒泡泡。真是一颗心恨不得掰成几瓣才好。
才到巷子口,早有崔家下人等在那里,马车不能进大门。换了小轿抬着进了大门,在二门外停下来,谭玉带着大哥去外厅应酬,崔氏就领着几个小娘子进了二门。
崔老夫人早已去世,如今当家的是崔大郎夫人。尚书夫人自然不能是个客人就亲自起身相迎,但也给足了崔氏体面,派了身边的婆子把她迎了进来。崔夫人与她无甚话好讲,客套话说了几句,就打发人带着崔氏去见她姨娘了。
无论多大的人,见了生母,都还是孩子。崔氏看着姨娘的白发,忍不住眼泪就出来了。如今崔老尚书早不用她伺候了,自有那十五六的美貌少女替上来,她如今不过是在府里熬日子罢了。娘俩坐在那里说着私房话,崔氏打发几个孩子出去玩。
崔家园子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小娘子,一打听,都姓崔,论起来还要叫谭雅姐妹几个姑姑的。几个人起来给她们见了礼。二娘子三娘子往年也来过尚书府,都是认识的。只这谭雅,去年才从元洲老家来京城,崔氏也不带她出来交际,自然是谁都不认识的。
几个小娘子暗暗打量谭雅,其中一个小一些,大概*岁的样子,梳着双髻,每个发髻上别着一个龙眼大的红宝石珠花,胸前戴的是金镶玉嵌着八宝的寄名锁,红色对襟小衫,收腰的米色裤子,容貌虽不出众,但通身的气派。
就见她上前一步来到谭雅面前,道:“你就是谭家的大姑姑吗?我是大房里的八娘,你是头一次来这吧。”
崔家大房的八娘,谭雅来之前已经被紧急培训,知道是如今崔尚书的嫡孙女。马上还礼答道:“是。”
崔八娘说完以后,其他几个女娘也朝谭雅一一自我介绍,都是差不多大的小娘子,慢慢地,谭雅也和她们说上了话。无非是胭脂水粉,果子香料的闺中话题,谭雅本就是随和人,在元洲老家也是常与堂妹和闺中密友讨论的。
二娘子坐在那里不吭声,她素来因自己是崔老尚书的亲外孙女,很有些看不起谭雅几个,但来了这崔府,面前的几个都是外阿翁的亲曾孙女,这崔八娘还是嫡出的嫡出,想到只有别人看不起自己的份就十分郁闷。
听着大家都在认真听谭雅讲元洲流行的泣泪妆,二娘子“噌”地站了起来,“大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那元洲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京城,还好意思叫人知道。难道怕别人不知道你从乡下来吗?”甩下这句话,就怒冲冲地带着丫头往崔氏那里去了。
谭雅愣在那里,干嘎巴嘴不知如何往下说。谭三娘子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好在大些的崔四娘忙接了话,“二姑姑在谭家听过了不觉怎样,我们却从没听过这样的画法呢。”
“是啊是啊,大姑姑还是接着说给我们听啊”其余几个人跟着附和。
谭雅看看她们,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崔家几个小娘心底纷纷暗叹,虽然二姑姑长得像崔氏生母,比崔氏是强了千百倍,但如今和谭雅站在一起,却给硬生生地比了下去,可见这谭雅生母的美貌。
她们几个崔家小娘,除去八娘容貌不甚出众之外,几个庶出的因生母都是美人,也都生得不俗。自小生在京城,养在尚书府上,自有一番气度,崔氏是被自己姨娘给耽误了,就算不是崔夫人亲自教养,给指派个管教婆子指导,也不会是这番不上台面的样子了。
如今见到了谭雅这样的南方美人,往那里一站,就似迎面一股雾蒙蒙的水汽袭来,身量虽没完全长成,但站在那里袅袅娜娜,真真好看。
偏谭雅举止大方,言语爽朗,对了她们京城小娘子的脾气,崔家几个小娘开始与她真心交好起来。
那南方的装束还没讲完,这头又问那水乡的景致,小娘子能够在京城里戴着帷帽从马车窗口往外瞧瞧就不错了,如今听谭雅讲那不同的南方景致,船上见闻,简直连饭也不想吃了。要不是还要帮着招呼客人家的小娘子,几个崔家小娘就要让谭雅讲上一天了。
至于谭雅心中最最想念的、觉得最最有趣的,她却是闭口不谈的。原因无他,谭雅知道,那些是万万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会让谭家真正丢脸的。
虽然谭雅看着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不顾冬夏在外面疯跑的淘丫头,从没改变。就是那个敢下河摸鱼抓虾,与堂弟比谁闷在水里的时间长,也是那个在田地里抓了蚂蝗就用铁细丝串成一串,笼火烤着吃的,还是那个晚上从家里的狗洞里钻出去,拿着火叉帮堂弟与村里的野小子打群仗,打赢了却被娘娘发现带回去包扎伤口的谭家大娘子,她从没变过,只是懂得如何顺应大流隐藏自己了。
谭雅很满意自己的这次尚书府之行。她交到了几个朋友,从此在京城也有了可以写写信笺,请客来往的小娘子了,虽然和元洲老家的闺中密友不同,却也算是性情相投,嗯,投的是谭雅展现出来最淑女的一面。
好吧,这次谭雅展现的淑女姿容不但得到了尚书府的小娘子们肯定,也在不觉中,被藏在假山暗门里的几个小哥看了个正着。
崔尚书也算是炙手可热的红人,这皇九子带着圣上的旨意给老尚书添礼。这颁完旨意,皇九子就让太监自己回去复旨,他好容易出宫一次,哪里肯轻易回去。正在院子里乱逛,一帮人也来为老尚书贺寿。
“瑾歌”,皇九子一眼看到了李瑾,即刻大喜。李瑾,字瑾歌,曾阿翁乃是太子太傅李绍贤,如今在宫里给皇九子赵旭作陪读。
皇九子年幼还没封王,他自己是个跳脱的性子,却喜李瑾歌与自己年纪相当性格就已经这般沉稳。说白了,就是喜欢他犯错误能有个稳妥人善后。
“九爷,”这圣旨颁完他还没走,李瑾歌就知道这位九皇子是不想回宫。“既然圣上让您来颁旨,也是让您出宫松散一下,您去崔老尚书那里露个脸就说陪他说话,他哪里敢让您一直坐那陪他说话,自然要请您出去,在园子里转转的。您让朱世伟把周围的暗卫调度好,圣上再不说您的。”
“哈,好瑾歌,我就知道你来了就好了。”九皇子拍着李瑾的肩膀哈哈大笑。“不是我说你啊,瑾歌,你就是太方正,都说了,私下你我相称,怎么你老是您来您去的,多别扭。走,我们去聚和园吃烧鹅去。”
“九爷”李瑾歌无奈地将九皇子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
“您。。。你还没到崔老尚书那里露个脸呢。”
“好,我听你的。先露个脸,再去园子转转,然后我们出去玩。”九皇子带着小太监们急匆匆往老尚书住所跑去。
李瑾摇摇头,带着贴身小厮往前厅走去。他才从崔老尚书的书房过来,曾阿翁虽然没来,却亲自给写了几个大字祝寿,自己得亲手交过了。
“小哥,老夫人说要定下崔家的小娘子,咱们要不要看看啊,听闻崔府里头除了庶出的,嫡出的几个都不好看啊。”因李瑾是个闷性子,李绍贤怕闷坏了曾孙子,让李瑾母亲给他挑的小厮都是话多的。
“不必。”嘴上虽这么说,李瑾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难免对未来妻子的模样有些好奇。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但好色而慕少艾,如果妻子能够美丽一些就更好了。
小厮察言观色,知道小哥这是心动了,忙道:“小的都已经打听好了,过了这堵花墙,就是崔府的园子了,今天崔府的几个小娘子都在里面招待客人。”
“李五哥,”李瑾一回头,是张侍郎之子张数,忙施礼“张三哥。”
☆、第5章
李瑾终于被小厮说动,跟着小厮往园子里走去。人来人往的,直接冲过去不好看,当然要低调行事了。正好碰上了张三哥,这张数是长房新妇的亲侄子,自小也是府里常来往的。
他与李瑾俩人在学堂时就交好,如今也知道李瑾要给崔府做孙女婿的事情,这件亲事本是崔李两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要张数自己说,才不要这崔府的嫡女呢。
这崔府,看得过眼的都是庶出,一共两个嫡女,小的那个以后不知道,反正现在没啥颜色可看,除非女大十八变,变化得大一点,才能让她生出几分颜色吧。
至于那个大的,今年已经十四,都定型了,样貌十分普通。说来也是奇怪,这崔尚书也并不丑,但如果小娘子像他的话就十分悲哀了,可叹姑母的两个亲生女儿都不大像母亲,倒是随了她们父亲那边。
不管怎么说,不让自己娶表妹就行了。张数也知道李瑾的心思,一帮人呼啦啦的转过了花墙。
李瑾边走边问:“张三哥,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过了花墙,不远处就是一座假山,那山是空的,中间有个暗室。现在小娘子还在后厅说话,我们先躲在暗室里,不会被人发现丢脸,一会儿等她们都出来了,透过缝隙也能看得清楚。”
这张数脑子转得快,亏得张家爹爹板子厉害,学问也还过得去。只要学问不差,他爹也不管他。所以,这张数也算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平时就爱斗鸡遛狗的。
两人各带着一个小厮躲进了假山中的暗室,趴着缝隙往外看。李瑾自小就像个小大人,非常稳重。如今头次干这类似偷鸡摸狗的勾当,心里头跳个不停,既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紧张刺激。
又来了好些小娘子,谭雅也不讲南方的事体了,跟着崔家女娘,她们既然知道谭雅在京城一年余还没认识什么人,自然要帮忙为她介绍。
于是,谭雅陆陆续续地认识了路宣正家的三个小娘子,还有刘翰林学士家的两个小娘子。来得越晚身份越高,后来再来的小娘子却不大搭理自己了。
也是,她爹爹不过是五品官,在这京城,随手一大把的,实在普通。谭雅也就只与那两家差不多的小娘子聊天。
谭雅琴棋书画上面造诣不深,但都懂点,几个小娘子讲起来,也能接上话,至于谭三娘,就一直跟着自己,却不吭声。
直到几个小娘子说起了女红上,她才开了口。谭雅知道花姨娘的绣活出众,爹爹的几件常服都是花姨娘做的,便是自己,花姨娘过年的时候也绣了精巧的外衫给送过来。
看来,三娘子是习得了生母的绝活,说起绣品来头头是道,再不是那低头闷声的样子。
只是,这来京城一年有余,谭雅不是没试过用绣活引三娘子与自己说话,但她从不接话,看来,三娘子虽然才七岁,已经知道自己和崔氏的矛盾,打算明哲保身,不予卷到里面去了。
她们这头说得热热闹闹,那头假山暗室也看得高高兴兴。张数想着这李瑾是个厚道人,自己提点他一下,也让他看看自己的纨绔本事。
“哎,那个穿红色的小不点儿,就是你未来的小姨子,八娘。长得一般吧,她姐姐还不如她。那个样子,啧啧啧,一看就跟男的穿女装似的,快赶上我高了。”
张数又抬头看看李瑾,拿手比量一下,“离你还有点距离,但你俩打架,谁打谁还不一定呢。我跟你说,我大表妹那大手,啧啧啧,要不是裹了脚,得跟我穿一样的鞋子。”
张数把纨绔的特色表现得淋漓尽致——对美女自然温柔体贴,如果小娘子不美,那就极尽刻薄挖苦。偏他声色俱茂,讲述得十分有趣,李瑾的小厮紧着握拳,就怕自己笑出来。
李瑾的心情就复杂了,想到未来的妻子那么难看,少年眼中的天空立马黯淡了下来。
他自认为长得也算器宇轩昂,功课也出众,曾阿翁是将自己当做家族未来继承人培养的,可为什么要给自己娶这么一个妻子呢?
虽然曾阿翁说过几次,这崔家嫡女出身高贵,贤良淑德,作为长媳宗妇十分合适,可为什么不选一个漂亮的贤德宗妇呢?
“哎哎哎,瑾歌瑾歌,李五哥,你看那个穿绿衫子的,那个瘦的,就是左边挨着崔八娘的那个,好模样啊,哎呀,不行了,我的心蹦出来了。”张数张牙舞爪地做出个捧心西子的样子,两个小厮都呲牙乐。
张数在那里倾情表演呢,李瑾却呆住了,抱歉,不是因为谭雅的美貌把他惊住,是吓呆了。
这李瑾正打缝隙一个一个看呢,突然发现,自己和那小娘子对上眼了,完啦,那个小娘子一定知道这里躲着人了。头一次干这样事体的李瑾尴尬得浑身冰凉,这也太丢人了,自己岂不是成了那人人喊打的浪荡狂徒。
男配正在假山暗室里尴尬,走不了留着又难受的时候;这时候我们的男主在干什么呢?
小混混阮小七今天正好过二十岁的寿辰,终于要去掉“小”这个字,直接叫混混了。
其实他这么大个年纪,哪里要过什么寿。不过既然都是爷字辈了,河曲府街面上走到哪里也有人作揖唱喏,于是不用自己说,就有人张罗着给他做寿了。
结拜大哥唐大虎出手阔绰,二十岁也是及冠之年了,直接送个一套河曲府三进的院子,位置是闹中取静,有银子也难买到的好地方。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都弄好了,直接就能住。
唐大虎做事周全,知道二弟周老三虽说是个捕头,也有些油水,却不但有家要养,还在外面包着红翠楼的嫣红,碰到入眼点的清倌人也要梳栊,实在手头紧,就用着两个结拜哥哥的名义送的。
周老三手头再紧,老弟的及冠礼总能挤出点来,不能全是大哥的心意吧。不及唐大虎的手笔,却也给这院子配了两个调教好的屋里人。刚从人牙子那得的清倌人,年纪十五的一对美貌双生子。要不是为了给弟弟做寿礼,周老三自己早就享用了。
这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完了,阮小七回到了大哥送给自己的府里。牌匾上也明晃晃的刻着“阮府”,门口两个大红灯笼随风忽闪忽闪。
嘿,守在门口的管家赶紧把阮小七迎进来,大哥连下人都给配上了。一个管家,几个婆子。哦,还有二哥送的两个美人。
阮小七虽然掌着车行,年年从阮家车行吃分红,但大子却一个没有攒下。原因无他,阮小七嗜赌。
其实后期他已经不怎么输钱了,手法纯熟不说,唐大虎的赌坊,怎么好让弟弟输呢。偏他自己又手松仗义,谁缺钱找他,只要手里有,有一个子不带给半个的。
唐大虎一看,这样也不行啊,索性给他置办个家产,也能拴住他这野马了。
周老三点头称是,嗯嗯嗯,三弟都二十了,我到这个年龄早当了爹,玩过的女人都数不过来了,他还是个童子鸡,嘛事不懂。
其实,这周老三可看错了。阮小七不爱玩女人并非他没通窍,不晓得女人的好处,实在是他跟着阮家大哥,学问虽然没学好,但是耳濡目染,心里头也是对文章里那美妙的感觉有过想头的。
只是他学问不好,也形容不出那种甜蜜的如羽毛在心头挠痒痒一般的滋味,但心里头明白女人的好处并非像周老三这样的——是个女的都往床上拉的。
况且阮小七看着光棍一根,靠在阮家帮扶下起来的小混混,内心却颇有些小清高的。他看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娘,但要他明确说出来要什么样的,他又说不明白,只能说不要这样的。
于是,看到家里杵着的两个貌美双生子,随手打发出去,也不用旁人服侍,自己洗洗睡了。
这天晚上,那个在他十几岁的梦中出现,害得自己第二天早上起来,怕人嘲笑偷偷洗小衣的小娘子就这样又溜进了阮小七刚满二十岁的睡梦中。阮小七不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梦中也看不清,只是那颗耳边的红痣早已妖妖娆娆地刻在了自己心中。
于是,阮小七梦中一看到那红痣,心里就突突地跳了起来,明天还得自己洗小衣吗?可是又舍不得不看,那颗红痣就在阮小七梦里晃啊晃啊的,就是她,阮小七梦里说,是了,是了,我要的女人就是她。
第二天早上醒来,阮小七躲在洗漱房里洗小衣的时候,脑子里还晃动着那颗红痣。
娘的,光露出这耳朵上的红痣勾搭老子,怎么不露脸,就是不能看清楚眉眼,总得有个大概模样好让人帮着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