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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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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家里弄些吃的。不愿打扰老百姓,就钻柴禾堆或马棚、牛栏里和衣而睡。听到老
乡一喊“同志女”(当地老乡对她们的称呼),连忙起身转移。
    于乔过黄泛区落下的“月经病”一直没好,一张脸因极度贫血愈显苍白。“清
剿”开始,几天不进颗米是常事,干脆“闭经”了。她对陈晓静笑语:“白崇禧想
不到,他竟治好了我的妇科病。”
    陈晓静已经没有力气开玩笑。本来就单薄的身子现在像个细柳枝,似乎一阵风
就能吹倒。
    最难的是黎曼。七个月的身孕了。这种动荡、恶劣的环境对于她真是雪上加霜。
爬山,钻洞,奔跑,转移。刚刚有间隙,她双手抱着凸凸的腹部,痛苦的喘息还没
有平伏,忽然一阵冷枪,于是又开始转移。
    “求求你们,别管我,你们走吧!”
    黎曼不愿再拖累于乔她们。她的腰折了一样,肚子一阵阵坠痛,濒临死亡般闭
着眼。
    于乔、陈晓静把黎曼抬起,转移到不远处一个山洞里。刚伪装好洞口,洞顶已
经被搜山的敌兵踏踩得碎石滚流。
    鲜血湿透了黎曼的棉裤,出现早产先兆。黎曼不能再受折腾了。这天夜里,她
们把黎曼送进村子。第二天天一黑,她们摸进村子看望黎曼。人未见到,却得噩耗:
黎曼被小保队供出,一扇门板,把她抬走了。
    于乔、陈晓静抱头痛哭,又不敢在村子久留,忙又撤出。
    走到几里外的一个村子,一位40多岁的大嫂给她们两个菜团子,把她们安置在
马棚的干草堆里。马棚里还藏着一个第6纵队的伤员,伤势很重,眼角、鼻子都生了
蛆。大嫂用盐水一点一点给他洗伤口,用镊子细心地挟蛆虫。伤员是山东人,管谁
都叫“二哥”,见到于乔她们,亲得不得了:
    “二哥呀,想死同志们啦!”
    陈晓静背过脸擦泪。
    他很乐观,嘴角挑着笑,问:“碰到过咱们的大部队吗?打胜仗没有?”
    于乔说:“碰到过,你们6纵在宋埠打了大胜仗,消灭了保安团八个中队,2400
多人。”
    他那混饨的双眼在月光下兴奋地转动,一把抓住于乔的手:“二哥,替俺写封
信吧。俺是打定陶解放的。俺娘还不知道俺当了解放军。告诉她,俺是打老蒋光荣
的,叫她别哭。”
    “信一定替你写。但是,大嫂冒死把你藏在家里,你也一定要安心养伤。别想
着死,伤好了,还要回部队呢!”
    陈晓静喂他喝了几口水:“伤很疼吧?”
    他摇摇头,嘴角浮起一丝孩子气的笑:“就想吃碗面条……”
    天没亮,他就咽气了。
    于乔和陈晓静白天还是满山钻,碰到自己的部队在本区打仗,就跟着转几天;
部队到外区执行任务,她们就再单独行动。漫天风雪,她们像羚羊一样在大山里出
没,不敢有一点大意。前几天,文工团的四个女团员被敌人抓住,集体轮奸后,把
她们吊死在树上。恶劣的环境把于乔和陈晓静的各种器官的灵敏度训练得极高,一
里外的一声鸟叫她们也能捕捉到。
    村子里这几天风声紧,敌人来来往往,于乔和陈晓静不敢进村,弄不到一点吃
的,头晕眼黑,一站起来就往地上栽。
    “晓静,咱们不能这样等着饿死……”
    两个人一点一点往山下爬,折腾到天亮,弄来了小半碗稻谷。陈晓静抓起一把
就往嘴里塞,于乔拉住:“咱这副肠子,快成破烂的空口袋啦,稻壳一扎,非断不
可。”
    于乔找来两块石头,一点一点搓稻壳,搓一小撮,放嘴里嚼一点儿一一真香啊!
反复嚼,舍不得咽下去。
    突然,陈晓静示意于乔住手,指着前面,悄声道:“有动静!”
    两个人没来及站起,树丛里钻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于乔立马摸出
手榴弹。
    “同志!……”接着是男人的低沉悲恸的哭声。
    于乔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男人头发长而乱,和脸上的胡子连成一片;冰天雪地,
身上的单衣破碎飘零,一缕一条,赤着脚,野人似的。
    “同志……听你们是北方口音,一定是自己人,我才……”
    “你是哪部队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6纵16旅的……过汝河掩护大部队,我们最后撤退,打散了,一直找部队……
腿受了伤,走走爬爬,到大别山已经开始下雪,到处是敌人的部队……”
    “你是……”于乔突然觉得眼熟,再靠近,不敢相信:“你是大刘?”
    于乔在抗大第6分校学习时,打靶成绩优秀。男生队里有个刘大个儿,是百发百
中的神枪手。于乔常跟他切磋射击技巧。于乔篮球打得好,得益于大刘的指导,所
以于乔常常称他“刘指导”。
    见眼前的这个人愣神,于乔又喊:“刘指导!”
    “于乔?”
    大刘终于认出了于乔。他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两年前那个漂亮的北平洋学生
联系在一起,热泪流满了脸。
    “大刘……你吃苦了!”
    “找到自己人就好……我一直相信会找到的。”
    陈晓静将一把去了壳的稻米递给大刘:“快吃吧,就着地上的雪。”
    从此,常常在这一带转的两个女兵中又多了一个男兵。
    他们在山上转了两天,没有找到部队。大刘很着急。于乔说,已经摸准了部队
的活动规律,肯定能找到。
    果然,一天傍晚,他们找到了第6纵队第门旅。
    刚跟部队走了20多里,在红山铺又与敌人遭遇。大刘随着部队上去了。一仗下
来,伤员不少。于乔和陈晓静帮着包扎。一个战士被打中脖子的大动脉,血流不止,
卫生所所长喊:“谁是0型血?”
    “我!”于乔跑过去,脱下棉衣。
    大针头扎下去,一次又一次,血管细得扎不着。抽了200CC,于乔直觉得口渴得
厉害,想去找口水,一起身,天族地转,金花四溅,直楞楞栽在地上。
    部队最怕出现伤员、病号。没有后方医院,抬着走影响部队转移、作战,放在
老乡家里不但不安全,还会危及到老乡的身家性命。
    王自阁老人对笔者谈起他当年负伤后的情形:
    我的腿负伤后住在童大爷家里,区长说,敌人“扫荡”很紧,7师离这里只有2
0里;那些逃亡在外的土豪劣绅、伪乡保长也组成“清乡队”回来了。为了安全,区
里决定把我安置在山上。那里有个老虎洞,虽远近有名但没人敢去,最安全。区长
说去年打游击时,他住过,没见到老虎,里面也很干燥,问我去不去。
    童大爷、童大娘都不同意,说咋能住老虎洞呢?我很坚决,执意要去。我不能
连累童大爷一家。
    我被抬到老虎洞,每天晚上童大爷的儿子金孩给我送饭。头一天平安过去了。
第二天黄昏,我口渴得像火在燎喉咙,想试着爬到洞口抓把雪吃。还没翻身,左腿
就疼得像断了,忙仰身躺下。间里已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了。忽然,洞口传来“呼哧”、
“呼哧”的声响。敌人?不像!莫非是老虎?我屏住呼吸,摸出童大爷给我的火柴。
他告诉过我:万一野东西来了,擦根火柴就能吓走它,那东西怕火。
    “呼哧”、“呼哧”的声音越来越响,手指头偏偏紧张得不听使唤。好不容易
“刷”的一声,火柴亮了。透过黯淡的黄光,见一个东西停在洞口。它头上有黑一
块、白一块的花纹,眼里放着绿光,一闪一闪地盯着我。真是只老虎。
    我一急,抓着几根火柴一齐划,“嚓——”一束大火苗亮起来。花斑虎大吼
“嗥——”跟我对视了几秒钟,掉头跑掉了。
    火柴也灭了。
    我在黑暗里听到心口像擂大鼓。才几分钟,棉衣里外已经湿透了,一身冰冷的
汗。
    那些“清乡队”、“小保队”惨无人道。他们抓住暗藏解放军伤员的老百姓,
就吊打、割耳朵、挖眼睛。张庙一位老汉被他们抓住后,被枪托子面朝下砸在地上,
又被四根钉棺材的半尺长大铁钉钉住了双手、双脚。敌人钉一根大铁钉问一句:
“还藏不藏共匪?”“还闹不闹翻身?”
    这也吓不倒大别山的老百姓。
    当年的区长肖明对笔者说,有一天他到各村布置工作,被敌人盯上了。一时无
法脱身,就跑到殷棚庙湾。一个叫肖本银的汉子把他藏在家里。刚藏好,尾追的敌
人进了村。肖本银的妻子为把敌人引开,不顾自己五个月的身孕,扭头就往山上跑。
她在山里跟敌人兜了一天圈子。肖明脱险了,她却流产了。
    当时任麻城东本区副书记兼武装工作队队长的赵金良说,有一天他正在布置工
作,敌人进村了。鸡飞狗跳墙,村子大乱。为了掩护同志们转移,他拔脚朝村外跑。
上百敌人追出村。赵金良一口气跑到李家榜,敌人跟着也进了村。赵金良越墙、跳
房,跑了半个村子也没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敌人堵住了所有出村的路口。他忽然
看到一家门口贴着大红喜字,就抬脚闯了进去。正房中间坐着一圈人,正举杯为新
郎官祝酒。满屋子人大眼瞪小眼,惊呆了。赵金良说:“打扰了!”三两步跨进洞
房。
    洞房里新娘一个人坐在床上,见慌慌张张进来陌生人,又羞义怕,浑身哆嗦。
赵金良明言快语亮出自己的身份,说实在无奈才来此暂避,叫她不要怕,敌人进房
搜索,就说新郎不胜酒力,休息在床。
    赵金良脱了棉衣,藏好;刚钻进新人的被窝,敌人就闯进了外屋:
    “刚才有个人跑到你们家里来了吗?”
    老百姓七嘴八舌:
    “没有哇。老总辛苦了,喝杯喜酒暖暖身子。”
    “老总,赶上了,让弟兄们来喝一盅吧。”
    “喜酒,大吉大利……”
    门帘被挑开:
    “床上睡的什么人?!”
    新娘道:“我男人,酒喝多了,睡着了。”
    敌人信以为真,退去了。
    天黑后,这家大爷到村子周围看看确实没有情况了,才送赵金良出了村。
    直到现在,44年过去了,赵金良还记得那家男主人姓詹,新娘姓胡。他对笔者
说:“乡亲们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生命,我没齿不忘2”
    许多老人说:47年,那个冷啊!大别山从来没那么冷过。
    县、区党组织遭到破坏,许多优秀的干部惨遭杀害。金寨县县委书记白涛被枪
杀后暴尸城关。敌人扬言:“谁敢收尸,与白涛同罪!”
    贫农吕绍先夫妇在群众的协助下,冒死收尸,安葬了白涛。
    新洲县县长刘天元被捕后,敌营长连夜提审。
    刘天元说:“你不够资格审我,往上解好了。”
    无论怎样软硬兼施,刘天元均置之不理。敌人无奈,只得上解宋埠敌兵司令部。
行至夫子河,敌人企图趁机诱捕共产党员,给刘天元松绑,让他骑马,前后左右却
安排了便衣。刘天元就在马上故意“骂”给群众听:“老子被捕了,有什么好看的!”
    在宋埠,刘天元依然只字不露。敌人竟惨无人道地用两辆汽车肢解了刘天元。
    晋冀鲁豫野战军第门纵队团政治部主任刘吉祥病重隐蔽在山上,被“小保队”
抓住,关押在麻城县牢房。敌人动用各种原始的、现代的刑具,都没能让刘吉祥开
口。终于在一天上午,敌人把遍体伤痕的刘吉祥抬到县城十字街头。刽子手说:
    “刘吉祥,你该死了!”
    刘吉祥艰难地站起来:“解放军不怕死!”又转过身,面对围观的群众:“乡
亲们,你们记住我是麻城乘马岗细冲凹人,1932年参加红军,身上有九个伤疤。刽
子手今天要杀我,这没什么。中国革命很快就要胜利了,会有人跟他们算帐的!”
    枪响了。只有10米远,几十发子弹竟没打中。敌执行官:了,将一把大洋掼到
地上:“给我打,谁打中钱就归谁!”
    坚持在大别山区的野战部队和地方部队按既定方针与敌周旋,千转万移就是不
离大别山,而且在转战中寻机歼敌、12月15日,分遣到桐柏军区的第10纵队攻占桐
柏县城,全歼守敌700余人;20日,汉江军区的第10纵队解放天门、京山两座县城,
进而奔袭钟祥,歼敌湖北保安第2总队及县保安大队1300余人;23日,鄂豫4分区部
队在黄岗上巴河地区歼敌四个保安中队及七个乡公所;24日,在内线作战的第6纵队
第16旅奔袭2O0余里,第三次打开广济县城,歼敌青年军第203师第2旅第6团1800余
人。
    每一仗都是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追、包抄中进行的。弹药缺乏,没有后勤供应,
常常是一天辗转百余里,饿着肚子打仗。
    部队开始杀马充饥。
    战马随部队南北转战,与战士们结成生死之情、杀马,战士们呜呜地哭,抱住
马头紧紧不放手。
    军分区政委卢青田的黑驼马三次救过他的命。他把管理员叫来,说:
    “把我那匹牲口取消。”
    “杀黑驼马?你不如把我杀了!”
    管理员蹲下来抱着头哭。卢青田嘴唇青紫。
    “不杀就放了它,人都没吃的,哪有粮食喂它。”
    第二天,卢青田又见到黑驼马,他火了:
    “为什么不执行命令?”
    “我执行了。老百姓都不要,敌人三天两头来,养在家怕出麻烦。”
    “把缰绳解了,赶到树林子里去,让它自谋出路。”
    部队一个月里转战几百里。一天在青蛇湾驻扎,卢青田脚受了伤,坐在村口看
地形。忽听一阵马蹄声,他警觉地一跃而起。
    警卫员惊异地叫道:“嘿!黑驼马!”
    黑驼马尾随部队几百里,跟到了青蛇湾。
    仗打得再苦,卢青田也是不流泪的,这时他却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哗哗地淌。
    黑驼马仰起头,前蹄跃起,三尺长的马尾甩来甩去。
    卢青田抱住黑驼马的脖子,用手轻轻地拍打。黑驼马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两只
光滑的尖耳朵一抖一抖,后蹄不停地踢踏。渐渐它安静下来。卢青田检查它的四蹄,
又拍拍它干瘪下去的肚子,后来在臀部发现了一块粘着泥土的伤口:“啊呀!你负
伤啦。”
    黑驼马有灵性,尖耳朵一抖,后蹄又跳起来。
    管理员闻声跑来,仿佛重逢被自己亲手抛弃的孩子,扑过来抱住黑驼马的脖子,
呜咽道:“政委,可不能再把它扔了啊!”
    卢青田:“唉,这是什么时候啦,战士们都没有吃的了。”
    司令员来,也动了情:“政委,我们分区只有这一匹马了,留下吧,让伤员、
病号轮流骑。”
    黑驼马终于幸存,随着它的主人日夜奔袭。一个月里,分区部队收复县城12座。
    多少支这样的部队在大别山内外出击、转战。据不完全统计,刘邓大军主力在
大别山反“清剿”及在桐柏、江汉、淮西展开的作战中,共歼敌1。7万人。
           河南西平    祝王寨金刚寺    1947年12月25日——26日
    冬雨浙浙沥沥。
    天黑下来,枪声也停止了。陈粟、陈谢兵团的一线部队在完成包围之后,僵旗
息鼓,开始做总攻的准备。被围的敌人也趁机巩固工事,准备死守待援。双方的阵
地显得异常寂静。这是激战前的那种一触即发的寂静。
    战场的后方却是另外一种情景:大路上、田野里拥挤着炮车、骡马、担架队以
及主力部队的行进纵队。道路、田埂被踩成了烂酱缸,脚踏下去,泥浆和破碎的薄
冰就淹没了脚背;每个人的小腿都成了两根泥棍子,停下来又冻成冰柱子。
    大战在即。
    前面不远处升起一片照明的火光,火光勾勒出祝王寨、金刚寺外圩子的轮廓。
敌第5兵团兵团部及属下整编第3师奉顾祝同之命兼程北上,走着走着,就懵懵懂懂
地走进了“圈子”里。
    按照指定位置,各部队分别进入前沿村庄。每座村庄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星
火光,也很少听到人声,使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集中了数万部队的大战场。只有走
进这些庄子,才会发觉这里的空气紧张得嗤着火星。庄内庄外挤满了部队,有的还
在运动,低声传达着口令。
    在沙土集押着俘虏见到陈毅的那个排长刘金锁突然无声地笑了。他不知怎么想
起前些日子陇海、平汉路破袭战,也许是即将爆发的大战使人联想到以往的胜利吧。
不过,那轰轰烈烈的铁路拧麻花似的破袭战也确实有意思……
    12月13日,也就是刘邓分手后刘伯承遇险的那一天,陈粟大军第1、3、4纵队和
陈谢兵团为调动、分散大别山的敌人,只用几天时间就破坏了陇海路郑州到民权段、
平汉路郑州到许昌段的420多公里的铁路,同时攻克许昌、漂河、驻马店等重要基地
和兰封、民权、长葛、遂平等23座县城,歼敌2万余人。刘金锁参加了这场破袭战,
但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这不是神了吗?现在想想,那种“神”是有来头的。
    长期在陇海、平汉路外围作战,战士们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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