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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它弱小得不知几许倍的古耕虞面前,甘拜下风!
竞争中的激烈争夺是不会间断的,既是出口贸易,就难免国内、外竞争或交叉或同时持续地发生。几十年中,古耕虞一直本着他特有的“战略原则”去面对一切竞争,并在竞争中不断地击败对手,使自己再崛起,再壮大。诸多实例,不胜枚举。本文最后只举最大的一例,就是与美国杜邦公司的激战。
当时,杜邦公司已财富惊人,从化纤到汽车,各色各样的产品早已风靡全球,二次世界大战又给它带来了重大的利益:逐个地收买下了战败国德国的全部化学用品公司,即在已丰厚的美国基础上,又加上了一个科学先进、数量可观的德国,真个是如虎添翼,其惊人的财势足以压倒、起码相匹于一切对手。也正是二战中猪鬃这个战备物资显示了它十分重大的作用,引起了杜邦王朝的格外重视,不惜重金迅速研制成功了化学合成鬃,即市场上惯称的人造鬃,决心代替天然鬃。一旦代替得逞,势必夺取天然鬃这个美国主要的市场。而古耕虞的猪鬃出口量的绝大部分是向美国市场投放的,也就是说几乎等于堵死了古耕虞的出口门路;进而导至古青记父子公司的倒闭,这场大战的激烈性、艰深性、危险性,可想而知。一九四六年,人造鬃一投放市场,就给天然鬃造成极大的威胁,使其价格不断下跌。
在十分严峻的形势面前,多数出口商,惊惶失措,乱了阵脚,有的更在庞然大物压顶的大势下,绝望了,崩溃了。然而,古耕虞却镇定如恒,沉着应战。因为他已在危机初兆时运筹周详,成竹在胸了。许多同业失望地劝他:说什么也无力与实力悬殊得判若天壤的杜邦公司竞争,结果只能是头破血流。他却信心十足地向他的至交者分析说:
“杜邦公司固然是个足以吓人的庞然大物,但,大有大的优势,小有小的优势。要明白,我不是在和整个的杜邦公司竞争,而只是和它的人造鬃竞争,而人造鬃在杜邦公司数以万计的产品产值中是无关宏旨的;可我们呢,纯只天然鬃一项,没有任何后退或转圜的余地,唯有拼死一战。再说,天然鬃成本低,历史久,数量大;而人造鬃成本相对地要高,是初产,数量相对地要少得多。我以全部对其一点,以量大价低对其量小价高,我又是下了全力以赴宁死必胜的决心,而杜邦公司却大有大的顾虑,也有充分的转圜余地。任何商业竞争,只能发生在双方的成本线以上,如果市场价格跌到一方的成本线以下,这一方就会退出竞争。人造鬃的主要原料是石油,就算石油价格再低,也低不过天然鬃,须知在中国农民的眼里,猪鬃不过是废物,这就是咱们的最大优势,就足以将价格控制在人造鬃以下,庞大的杜邦公司没有必要为了区区的万中之一的产品人造鬃与我进行殊死斗争。一旦迫使他的人造鬃价跌近成本线,它就可以只做些微改动利用这条生产线去改制它种更赚钱的化工产品了。”
总之,古耕虞的处境已与进兵黄河边上的项羽相类,有进无退,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而项羽之所以敢以八千胜十万,正是看准了己方不胜则死,务求一胜;章邯以一名将断断不会舍了性命去与一个尚未成名的“敌军”将领殊死决斗。而章邯的十万,早已积怨生隙,分崩离析,涣散了斗志。小而精对大而杂,八千视死如归的齐心勇士,去砍杀那分散为一块又一块的远不足八千之数的斗志低落的敌兵,焉有不胜之理?
古耕虞凭他多年的调查研究和迅速的反应能力,观察入微,分析精辟,抓住了战略要点,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然后迅速地采取有效的战略措施与具体的战术,向庞大得足以吓倒人的杜邦公司进行了反击。他采取的主要方法有二:
一是价格手段。他通过他驻美的子公司海洋公司调动各方情报,牢牢把握住杜邦公司人造鬃的生产、销售情况,特别是数量与价格的每一个变化,紧紧地采取跟踪政策,把天然鬃的价格始终控制在人造鬃稍下或相等的水准,而又不断地提高天然鬃的质量。从使用习惯与实地效用两方面看,当时的人造鬃都是不如天然鬃的,价格相当,自然选优,何况价格又稍低呢?这是根本手段。
二是舆论手段。这是一种十分巧妙而有趣的竞争手段,被古耕虞运用得出神入化。在军事战略上叫做“扩大统一战线”与“争取同盟军”。古耕虞出口对象是美国的进口商,这些进口商在天然鬃占领美国市场方面,与古耕虞的利害是完全一致的。人造鬃自然也同时危及了进口商们的利益,古耕虞就利用这个共存亡的契机,扩大这种一致心理,拉紧与进口商的关系,巧妙地晓以利害与授以方略,并通过他们关心着制造厂商的方便,迎合厂商们的要求,帮助厂商们提高产品的市场声誉,使厂商乐于接受天然鬃,自然也就冷落了人造鬃;更有趣的是调动手段一直插向基层,让操作工人出来说话。启动美国进口商的同业组织,凑了几十万的美元基金,以古青记父子公司在美的子公司海洋公司的名义也出了十万美元(比照原基金来说,实是个不小的数目),专门用来联络工会与广告宣传。这番功夫。发生了奇效,工会组织在客观上参与了竞争,为古耕虞可说是增添了强大的同盟军,使战争双方的优劣大大地改观。比如,美国有个油漆工会,这可是在间接上起着重大作用的工会,因为天然鬃也好,人造鬃也好,都是用来制刷子的,而这些刷子,又都是建筑物与军舰、飞机等军用品的粉刷与油漆的必用品。更重要的是,粉刷也罢,油漆也罢,都是必需由熟练工人去操作的。油漆工会的所有的熟练工人,特别是老工人,习惯于使用天然鬃刷,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掌握了娴熟的技术,骤以喷壶加尼龙刷代替,既不习惯,也较生疏。已掌握的技术难以发挥,本有些抵触,再经同业公会使用金钱手段一联络,一鼓吹,便群起而争,力主使用猪鬃刷而反对使用喷壶加尼龙刷。进口商同业工会又一再竭力支持,就大有不使用猪鬃刷,拒绝去油漆兵舰、飞机、火车头之势。工会本不肯因此出事,力主购买猪鬃刷,厂商自是跟紧着市场,杜邦公司的人造鬃,不得不大幅度地被削去了销路。前一种手段可谓“重兵压境”,后一种可谓“釜底抽薪”,两路夹击,连续作战,很快便掌握了主动,控制了局面,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迫使杜邦公司败下了阵去,虽没被迫转产,却也将人造鬃的生产压缩到了最低限度,主要限制在保留项目以便改进发展的范围内了,基本上失去了与天然鬃竞争的数量与能力。
在激烈的竞争期间,古耕虞毫无所报,虽未获暴利,却也稳稳地赚了钱,美国的这一大市场也仍稳稳地操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么大的一场艰难的竞争既获胜,又获利,实是大出常人意料,因而,被一些人视为不可理解的“奇迹”,传为旷世少有的“奇谈”。而古耕虞在整个竞争中一直不动声色,保持大家风范,既不露面,也不与杜邦公司做任何正面冲突,用传统的话‘说,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应该改为万里)之外”,用洋人的名句说:“和平而体面地征服外国市场,是美国合理的雄心壮志。”这是一战时期担任美国总统的威尔逊的得意的名言,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到三十年的时间,这句名言竟被中国一个猪鬃商用实际行为修改为“和平而体面地征眼美国市场,是古耕虞合理的雄心壮志!”
古耕虞与杜邦公司之间的激烈竞争的商战,并没有就此结束,此刻不过是以古耕虞胜利告一段落的战争间歇,被古耕虞称为“前哨战”,更激烈的则是发生在几年后,即五十年代初的、被古耕虞命名的“遭遇战”。以后仍是“冷战”不已,因此,可以说是一场持久战。倘能始终采用古耕虞的战术,也必然是以杜邦公司失败而告终,因不在本节范围,详情不再叙述。扶持式竞争
古耕虞有句名言,也是他奉行的信条,那就是“不让别人赚钱的买卖人,不是好买卖人”。“自己赚钱,首先要让别人赚钱”。
他曾经解释说:“同人往来,事先一定要好好算计,一定要算得对方也能赚钱,不能叫他亏本。算得他亏了本,下次他就不敢再同你打交道了。所以生意人绝对不能精明过了头。如果说商人的‘真理’是赚钱,那么精明过了头,这个真理同样会变成荒谬。你到处叫人吃亏,就会到处都是你的冤家。到处打碎别人的饭碗,最后必然会把自己的饭碗也打碎。”
其实处世为人何尝不是如此?你损害了朋友的利益,也必损失了你自己的利益;你照顾了朋友的利益,也就等于照顾了自己的利益。关键是要确定谁是敌、谁是友。是敌,已如前面所述,那是要不客气地斗的,是友则必须维护,何况同为民族工业?这也正是古耕虞爱国的基底,这个信条的扩展,就使他越来越清醒地不惜代价地与洋商斗,与官僚垄断资本斗,保护民族利益、国家利益与同业利益。也使他更自觉地爱国。
你还不起我借给你的钱,我还要借给你一笔大钱。古耕虞曾借钱给一个中路商,一个加工商。
所谓中路商,是指游动收购,自行运销的商号。一年,一个商号叫做“天元亨”的中路商,在古青记父子公司借了一万多元钱,到川北收购了一百多担羊皮。每担价格在一百五十与一百六十之间。百张为一担,因而总数在一万张以上。一方面由于缺乏完善的运输手段,一方面是“天有不测风云”,运输途中,迭遭暴雨,变成了羊皮生意中最忌的“水渍羊皮”。待运至重庆,每担只能作价二三十元,还不易脱手,而出手太晚,也难免拿去沤粪的命运。一万多元,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对一个普通的中路商来说不啻于整个生命钱,筹措不出,唯有宣告破产,乃至被迫上吊一途,他岂能不呼天抢地、心急如焚?实在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去哀求古青记父子公司的宽限。可就算“宽限”也不是无边的,届时又怎么偿还得起呢?何况你已是山穷水尽了,哪个有钱人又会理你的死活呢?因而,天元亨这位掌柜是战战兢兢没敢怀什么希望去求见古耕虞的。然而这是他唯一一条微茫的生路,除此,他只有破产一死了。可是,听了他的哀告,古耕虞并没有正面答应他展期,更没有提借钱的事,却给他出了个主意:再到川北去收他个八九百担,与水渍的凑成一千担!天元亨的掌柜听了,如堕五里雾中,还以为是在寻他的开心,天哪,这一万多元已经要命了,还哪儿去奢谈那吓人的十万元呢?可古耕虞却郑重地表示,可以当即再借给他十万元!一万多元已堪堪泡汤,再借十万,这是怎样的魄力又是怎样的慷慨呀!天元亨掌柜拿到那又借到手的十万元,内心激动非常,活力与经商决心更被大大激发,这次他可再不能像上次般掉以轻心了,而是迅速地做了充分的准备,连夜赶去川北,又收购了八九百担羊皮,妥善地采取了措施,加以天公作美,顺利地运回了重庆,在古耕虞的指点下,对那批水渍羊皮做了些技术处理,搭配在后收来的好羊皮中,总数十万余张中搭进一万多水渍者,以八九比一二,很不显眼。光是水渍羊皮那是没人肯要的,可要使总数中含有不到十分之二,只要价钱适宜,还是有人愿买的。古耕虞将这个道理讲给天元亨掌柜,促其迅速打包装船。待运到上海后顺利地脱了手,赚了四万多元。倘不是古耕虞加十倍地再借钱与指点,天元亨老板至少要赔一万二三千元,乃至因此破产而走上绝路。如今,不但没赔,反而赚了四万多。不仅不必破产上吊,反而有了较可观的再发展资本!这一赔一赚的结果不正是下地狱与上天梯么?只要是人,谁个会不懂?又谁个不铭感于五内?除了如数偿还借款外,天元亨掌柜从此便死心塌地地做起了古青记的忠实的“大将”。
古耕虞之所以敢于再借重金,决不是盲目的,而是有所本的。他于以往的考察中认定,天元亨的老板是他的一个有本事的往来户,这样的往来户越多自是越对他有利。至于这次水渍事件,绝非天元亨老板的主观过错,买卖中的意外风险,几乎是在所难免的,倘只看到那借出的一万多,不顾此人的长处,硬逼下去,就必然逼掉一个有本事的人。再说那一万多元的债,也不能全数收回,甚至大部分泡汤。人既有本事,偶然的意外之灾稍加防范,是足可以挽回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既可以挽救以至成全一个有用的往来户,又可以收回欠债,何乐而不为?
另一个加工商,是重庆当地的叫做天德封的洗房。这家洗房与古青记也是有往来的,既有门路,也有经验,但是资金并不多。市场的变化是无情的,价格的涨落也是难测的,而每每变化的受害者必是那资本脆弱者。有一段,重庆的鬃价不断下跌,直跌到每担接近五百元,经不起大风雨的天德封生意日促,已欠下了古青记一万多元无力偿还,再要这么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或者只要古青记依时催债,那么也就只有破产乃至自杀一途了。正当天德封的掌柜呼天不应呼地不语,急得如同热锅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债主找上门来了:古耕虞打发人知会他立即去一趟。完了!怕这一天,这一天终于到了。可怕也得去,反正已注定了破产,躲是躲不过的。谁知,古老板主动再借给他更大的一笔高达几十万的现钱!——绝不是玩笑,古老板的态度十分亲切而郑重!
看看天德封掌柜惊愕得一时无语的样子,古耕虞毫不隐瞒地说:
“鬃价就要看涨了。”
天德封掌柜才略一省神,漫应了一句:
“哪……”
古耕虞继续说明道:
“你用我放给你的这笔钱,立即动手收购一万担生鬃,越快越好。然后替我加工成熟鬃,我宁肯照现行行情每担高出一百元收购,就是说按每担六百二十元付给你货款。”
听了这些话,本已省过些神儿来的天德封掌柜又陷入了极意外的惊愕之中:不提债——借大钱——用他的钱买鬃再那么高的价卖给他!——用他的钱还他自己的债——用他的钱为别人再赚他的钱?!——这是他经商以来,莫论经过,连听也没听说过的!然而这些又都是真的,素重信誉、一向重然诺的古老板说得那么认真!
天德封掌柜感激与高兴得连声称谢,在接得放钱的票据后,他才冷静下来,说出了心里话:“说老实话,除非赖帐,我是还不起这笔钱的!如今还清你的债,而且会赚一笔钱,是你用你的钱还了你的债,又把我从破产的边缘救了回来,我会一辈子都感激你的!”
不几天的功夫,天德封就收足了生鬃,而且精心加工成熟鬃,卖给了古青记,速度之快,质量之好都是前所未有的。当然,古耕虞也是照原议付款,算帐结果,天德封不但用这批熟鬃偿清了古青记的前后两笔债,还从古青记获得了一些利润。其实,古耕虞也没有吃亏,因为凭他的观察与嗅觉,已确切地把握了市场动向,断定没几天鬃价就会上涨,而且上涨幅度会不断增大,他看准这一时机,实际上就等于用旧债做为劳务费委托天德封于涨价前抢先购进一批好猪鬃,而那笔眼见得无法收回的旧债也当即变成了付用的活款,既收了猪鬃,又提高了声誉,使天德封在日后的经营中一心报效,变成可靠的往来户。
他从来不相信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政府会有什么“包青天”。因而,他对商业纠纷一向是靠他的聪明才智去解决,坚持不求官,却去“告官”,甚至为了保护同业利益而去告官。
前文交代过古耕虞的竞争原则,本着他的原则,重庆的几十家向他起衅的老字号倒了,又赶走了巨熊与洋商,而重庆的一些与他“和平共处”的字号,如鼎瑞、祥记、和祥三家山货号却得以生存。大约在一九三四年前后,重庆经营猪鬃的商号,古青记父子公司之外,也就只剩下这三家。商海无情,市场经济的发展本身就是优胜劣汰,弱没强存,一种经营决不会总是大帮哄地赶下去,因而剩下的这三家,也只由于古耕虞刻意扶持才得以剩下的。
这三家铺面不大,资金不多,也一直没有有意地去与古青记势不两立,可在市场的激烈竞争风暴中,他们也是苦苦挣扎,摇摇欲坠,古耕虞要想吞并他们只是因利乘便,举手之劳;就算古耕虞不闻不问,他们也苦撑不得多久而自消自灭。应该说,不管古耕虞愿不愿意,都得在竞争中拚斗,尽管他多数是后发制人,总站在“理”上,可树大招风,平白地还难免物议,何况击败了那么多势必因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