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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上司成心刁难的语气噎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轻风吹送着凉子身上的香气,她好像喷了柑橘香型的香水。
“因为,现实世界跟好莱坞拍的动作电影,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同。”
“什么不同?”
“好莱坞电影里总是正义的一方获胜,现实世界却是力量强大的一方获胜呀。”
所以伊拉克、伊朗等国家违反了国际规则就会受到制裁,却没有任何人能制裁美国。虽然也有对各国军队的战争犯罪做出裁判的国际刑事法庭,裁判的对象可不包括美国。至于我的祖国嘛,当然也不敢对老大的意旨有所违抗啦。
“哼,好没意思的现实论。”
我还以为这就是结论,凉子倒吹了声口哨,大声宣称:
“泉田君,你希望我得胜吧?”
“啊,如果对手是梅拉·罗特里奇的话。”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变得更强大吧?”
“啊?!”
什么逻辑跳到这一步的?
“我当然从来都是正义的啦,这根本不用讨论。所以,要想痛扁一切胆敢反抗我的混蛋,我就要变得更强大!”
“那个……”
“好,那么,作为强者之路的第一步,好好教训教训梅拉老奶奶她们一伙吧。既然她们不守法,我就要让她们为此付出代价!”
各种四字熟语在我脑海里穿梭飞越——什么日美友好啦,什么世界和平啦,什么物理证据啦,什么先发制人啊,什么以守为攻啦……可是,很显然我再说什么都是白搭。只有自行车铃的声音,清脆奏响着毁灭的主题曲。
II
穿越森林,原本平坦的道路渐渐出现了起伏,很快就到了药师寺家的别墅。我们把双人自行车停在旁边的别墅栅栏边,徒步走过去。三辆四驱车成一纵列停在那里,好像要把门前没有铺整的窄路封锁住似的。一见这个情景,凉子的双眸立刻发出好战的光芒。
“先把车胎给它爆了吧!”
“可我们没工具呀。”
“有啊!”
凉子从肩上摘下背包,伸手进去找着什么东西——一根黑乎乎八角形的金属棒。
“喏,用这个解决那些车胎。给汽车维修的人多送一些活计也好嘛。”
她两眼神采奕奕,喝了一声——欣欣然开始破坏行动时的凉子,真是一副尽享人生极乐的样子。
握住金属棒用大拇指一摁按钮,就会有粗壮而尖锐的锥头从另一端迸出来。不一会儿功夫,三辆四驱车已经变成不能移动的交通障碍物了。
凉子躲在常青树围栏的阴影下,用手机给两位侍女打电话。当然,她们的手机应该是设定成震动模式的。法语交谈很快结束,凉子挂上电话说:
“敌人人数只有一打呀。作为对手来说是太少了,不过当开幕倒也罢了。”
“好像还有日本人呢。不,会不会是日裔美国人呢?”
“日本本地人吧。不知道是暴力团成员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他们总得需要有本地人引路嘛。这么说起来,得先把当翻译的解决了。”
凉子又把手伸进名牌背包里,掏出一样“凶器”:
“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水枪呀,一看就知道的嘛。“
虽说只是水枪,这却是相当强力的类型。用得好的话也足能制住对手的行动。枪身是透明强化塑料制成的,可以看到里面装着浑浊的红色液体。
“这不是普通的水吧?”
“你猜是什么?”
“该不是硫酸吧……”
“不要瞎说那么不合常理的话呀。”
靠,竟然被药师寺凉子教训“不合常理”——我可真是长出息了。
“你的枪里装的是含有大量辣椒粉的防身药水。我用麻醉枪。”
凉子又递给我一支电机枪。她身上背得简直是个能变出无数武器的魔法口袋。
“您不会还带着自白剂吧?打算给抓获的敌人用吗?”
“当然带了呀。”
她的话并不是乱开玩笑。
“强效神经性药物。可以用于抑郁症的治疗,但有很强的成瘾效果和中毒反应,发达国家是禁止使用的。”
“那使用这种东西岂不是会有问题……”
“没关系的啦,在日本是没人管的。”
“这是为什么呢?”
“不是厚生劳动省的负责人无能,就是受了制药公司的贿赂呗。反正,在这个国家,没有一千个以上的牺牲者,哪有人去追查药物损害呢。”
凉子扔下掏空了的背包,说了一声“来吧!”,踏上自己家的土地。我拉住她:
“您还是不要用自白剂了吧?”
“为什么?”
“以这么陈腐的手段让对方坦白,很不符合您的风格呀,缺乏独创性。您应该用独一无二非您莫属的绝招让对手交待才是。”
“是哦,原创性是艺术家的生命线呢。知道了,不用药啦。”
什么艺术家……
不管怎么说,凉子采纳了我的诡辩——不,是意见。我们蹲下身子潜入篱墙,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您的管家没事吧?”
“我打电话把他们派到外面去了,还说了知道下午我再下命令之前不要回来。正好他们可以去买东西呀。”
也不知道她是不想连累无辜的人,设想得很周到呢,还是不愿意战斗的时候有所顾虑,有意把他们排除在外。凉子低声对我说:
“来吧,第二次不可能失败的!他们一个都别想毫发无伤的回去,好好觉悟吧!”
我不由得提出异议:
“失败也不总是成功之母呀。”
“别废话了,悲观主义者!”
凉子喝道:
“不成功就一直奋斗到成功为止呀。即使是打架,不打赢也决不能罢休。我幼儿园小班的时候,经常被三个大班的大个头折磨,后来终于有一天,我让他们尝到了正义的铁拳。”
“您为什么被折磨啊?”
“长得太可爱,他们老追我呀!这还用说!”
“后来怎么办了呢?”
“我那会儿才降生人世四五年嘛,中途经过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他们一对一打不过,一个一个都哭了。我还骑在第三个家伙头上猛揍他的脑袋。后来老师跑过来还夸我呢,‘打架的孩子也不少见,哪有像你这么厉害的!’”
这是夸她么……
罗特里奇家的保镖们紧贴建筑物的墙壁站成一排,不苟言笑。他们所有人都穿着黑色上衣和灰色裤子,手里握着枪或沙袋。有些人还拿着巨大的布口袋,大概是为了绑架用的吧。
“他们可能会毁灭证据,万一在您家放火怎么办?”
“不要紧,有保险呢,别担心。”
对了,这女人是保险公司的天敌,类似的先例要多少有多少。
我视线所及之处,恰好看到玛丽安和露西安的行动。她们的行动似乎有意让人能从窗外看到,但动作很快,窗户上又有斜装的铁栅栏,从外面轻易不能入侵。
“泉田君,有个日本人单独落在最后。他用对讲机向别人发出指令,应该就是翻译。先从那家伙开始解决吧。”
露西安和玛丽安的演技不错,包围别墅的保镖们都以为他们的目标就在房子里面,全副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根本想象不到竟有勇猛而凶恶的敌人从背后袭来。另一方面,因为对方都是女性,他们也可能有轻敌想法。
凉子的战略战术意识真是让我哑口无言。她上来就解决翻译,破坏日美混合队伍之间的沟通。在对方失去统一指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从出其不意的方向突袭,各个击破。何况战场是凉子自己的庭园,只要能占据那里,就是第一步的胜利。
不理会我的钦佩,凉子举起了麻醉枪的枪口,瞄准那个像是日本人的男人的背影,轻轻一扣扳机。
那男人颈部生出一根小羽毛,刺出的针头一瞬间注入了麻醉药。(译者注:这是跟柯南学的么……)
男人只稍微挥动了一下双手,同时向右扭转,大概是想看清偷袭者的样子吧。但是不等完全转过身,他的膝盖已经瘫软,身体倒下去了。他张着嘴,一副很没面子的样子窝在地上,手上还抓着对讲机。
我跳出去拉住那男人的两个脚踝,把他拖到篱墙的阴影里,迅速搜查他全身上下。
“有枪吗?”
“有,好像是马克洛夫式。”
黑社会的日本人持有俄制手枪,受雇于美国的大富豪——相当国际化嘛。
“除了对讲机,还有手机吧。好,全都没收。”
“还有徽章。这家伙可能是中宫组的人。”
中宫组是近年来在关西方面颇具势力的暴力组织。他们跟东京的别宫组联手,纠集一群恶徒从事毒品、人体器官贩卖,无恶不作,自称“东西二宫联合”——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按照凉子的指示,我绕到建筑物左侧隐蔽起来,凉子自己则到右侧去了。躲进树木和篱墙后二十秒左右,一个日本男人走出来,手上握着锯齿刃口的军刀。
III
“你是什么人?这里已经被我们占领了,无关人员不能擅自闯入。请回吧,不然你可有麻烦了。”
那男人用下流的关西口音向我宣告,然后把军刀插进裤子的后袋里,突着下颚,一边翻着白眼瞪我,一边摆出拳击的姿势。客观上我并不知道他的实力,看样子倒是蛮有自信的。
我无言退后一步。男人咧嘴露出前牙,左右挥舞着勾拳的动作逼近两部。猛然间,我伸出右手,扣下水枪的扳机。
被辣椒水直射双眼,男人双手捂脸咆哮着:
“啊啊啊~~~!你这卑鄙小人!”
被如此称呼,我的良心多少有点受打击,不过既然不法侵入者对自己的搏击手段颇有自信,我也免不了奉陪。那男人双手像坏掉的风车一般胡乱挥舞着,我绕到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男人转过来,眼睛还是看不见目标,只管向前猛撞,冲出十步左右,正正准准地一头扎在树干上,发出华丽的声音倒下来。
靠近一看,晕过去的男人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眼看着越来越鼓。不管他大概也没事了,趁没有新的敌人出现,我赶紧离开了。
敌人的目标是生擒药师寺凉子一伙,夺取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的遗书,因此我们才有周旋的余地。不然,如果他们以滥杀为目的,不择手段地发起攻击的话,我们断然无法抵抗。无论机关枪扫射也好,施放致命瓦斯也好,就算是药师寺凉子也绝无生还之理——大概。
建筑物的北侧有工具房和庭园,还有车库和储藏室,很方便藏身——对敌人来说也很方便。我谨慎前行,同时听到焦急的英语话音。一个白人男子左手拿着对讲机,即使对方没有应答也一个劲儿地催促——我认出来他是昨天跟随阿特米西亚,阻拦我和玛丽安的那几个保镖之一。
我们的视线恰恰相遇。对方似乎也认出了我——准确地说,是我额头上的绷带唤醒了他的记忆。说他像迫近受伤的斑马的土狼,似乎也太贬低土狼了呢。
那保镖叫骂着,语速飞快而且油腔滑调的,我并不能百分之百听懂,至少听出了“Jap”这个词(译者注:英俚“日本佬”,在英国是含低程度贬义的用语,美语里贬义比较严重)。
我举枪指向他,他立刻注意到了我那只枪的特殊之处,露出一副警戒的表情,左手抡起沙袋。就在这一瞬间,我把手枪照他的脸扔去。
时速一百公里以上的金属块旋转着划过空中,直接击中他的脸。
对方一定是暴力和格斗术的专家。如果我像过去西部片里那样正面进攻的话,他必胜无疑。但是,遇上像我这样射击之前先把枪扔出去的非常识性对手,他大概还是头一次吧。由于出乎意表,错愕之间他的动作迟缓了半瞬,因为害怕枪声响起又钝了半瞬。顷刻之间,他的鼻梁被砸断,随着痛苦的惨叫和飞溅的血花缩起身体。
我低下身子突进,趁对方刚刚站稳脚步,照准他的胃部狠狠地给了一拳。我手腕都疼了。几乎连我自己都佩服,那男人这回吐着胃液,横倒在地上。
几乎就在同时,我左侧传来重重一响。一个举着枪的保镖颈部长上麻醉针的小羽毛,轰然到地。
我看到了凉子的英姿,追赶着好几个男人,一边打斗着一边从建筑物的另一侧赶过来。
“非法集中持有武器罪!”
“非法侵入民宅!”
随着她的呵斥,入侵者纷纷倒下。
“违反枪刀管制法!”
她踢飞了一个男人的手枪。那个倒霉的家伙把手揣进上衣内袋,刚把军刀掏出一半,下颚又被一脚踢中,整个人飞了出去。这时候凉子已经开始解决第四个人了。
“破坏财产!”
她用胳膊肘狠捣一个家伙的脸。对被害者来说,那美丽无比的臂肘毫不留情,鼻子下的要害之处受到狠狠一击,登时晕倒,瘫软在草地上。
“小丫头,你竟敢……!”
第五个人用日语叫嚷着,寻找着手枪的狙击点。我可不能放过他。
我借用刚才那人掉下的武器,投出沙袋。装满沉重砂子的黑皮袋呼呼生风,命中那男人的左侧鬓角。他大叫一声摇晃起来。
想不到这家伙居然站住了没有倒下,却被赶过去的凉子毫不容情地踢中腹部,结果反而承受了加倍的痛苦。男人身体前屈,再也无力调整姿势,就那样子脸部着地,动也动不得了。
凉子瞥了我一眼,做出“合格”的口形。她短发散乱,额头珠汗滚滚,显出富有生命力的美感。我微微向她致了一礼。
我突然想到一个注意,脱下自己的外套,剥下刚才倒地的那个男人的黑色上衣穿上。他的衣服虽然不是“英式”西装而是美国制造,大小给我倒也差不多。我穿着那件衣服绕到房子一角,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用日语怒喝:
“喂,怎么不好好看路,很危险啊!”
看到我的黑色上衣,他立刻以为是自己一伙的人了。
“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我一边把电机枪摁到那家伙鼻子上。他翻着白眼,手里的沙袋立刻掉到地上,全身战栗地叫:
“我不是说了很危险……”
含混不清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瘫在地上,至少十分钟动不了地方。凉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到我击倒对方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是好莱坞制作的动作电影的话,到目前为止大概已经死掉十几个人了,不过我们可是和平的国家公务员。不杀而生擒对手,是高尚的行为。只是,像今天这种场合,他们被抓后可能会觉得还不如一早死掉算了呢。
某种东西在我余光中闪闪发亮。
凉子向右,我向左飞扑出去。位于我们两人中间的建筑物墙壁上,插入了铮铮作响的一把军刀。抬眼一看,一个蓬乱红发的男人双手各挥着一把军刀杀过来。
凉子手中飞起一条长蛇。
其实那是皮鞭(译者:女王!皮鞭!),像口哨一般锐利的破风之声就可以证明。鞭影一闪,红发男子的脸和右手腕同时被狠狠抽中。
军刀落下扎进地面,所有者本人从鼻子到嘴都喷着血,转了半圈倒下去。
沉重的响声还没散去,又有两个男人跃向凉子。赶去帮忙的我,简直目击了一场神乎其技的表演。已经飞舞在空中的皮鞭横空一扫,卷住了高高跳起的其中一人的两个脚踝。半瞬之后凉子放开鞭子,优雅地一撤身,跟另外一个男人交错了位置。
被皮鞭卷住的男人在半空中身体突然失去自由,哀嚎着跌落地面。他两脚踝还被鞭子缠住,只能僵直着腿试图起身。我立刻冲上去用靴子侧面踢中他的脸颊。他喷出一口血和折断的牙,伏在地上。
这时候另一个家伙也已经趴在地上痛不成声。凉子错过身子,绕到他背后,立刻从后方向他两腿之间飞起一脚。这倒霉蛋连身子都站不直了,凉子还用手刀在他后颈一批,绝不手软,彻底打倒。
“这下都解决了吧!”
“啊,大概吧。”
“MiLady!”
玛丽安尖声呼唤。紧接着,一个男人在肋下紧握军刀一头冲凉子撞过来。
“去死吧!”
银色的闪光。从斜上方划出直击他脸部的,是个带着链锁卵形物体。这个人的鼻梁大概也碎了,发出异样的声音。他右手还抓着刀子,闷声不响了。他脸部喷出红色的血雾,倒卧在地,手脚乱颤。
抬头看看,凉子向房内招招手。勇敢的侍女也从二层的窗户招手回应。她们在楼上看到了偷袭的敌人,警告女主人的同时,使出杀手锏保驾护航。
按照侍女们的报告,入侵者已经全体覆灭。以防万一,我又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确认一共有四个美国人、八个日本人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其中一个美国人的胸前有个银色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个刻着英文的徽章。
“OneWorldunderGod”
我感到毛骨悚然。
“OneNationunderGod”
这是美国建国的格言,所谓“神之国美利坚”的意思。普遍来讲,日本人都深信美国是自由和民主的现代化国家,实际上它是比古代欧洲各国宗教色彩强烈许多的神权国家,自由也好民主主义也好都是神所赋予的。总统就职是,还要手按圣经对神宣誓。无神论者和佛教徒决不可能当上美国总统。
我卸下十二个人所持的全部武器。手枪、刀子……简直数不过来,我脱下黑色上衣把它们包成一团抱起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