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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跟片濑见面吗?”
“嗯。要收集在玫瑰专线工作时新城乔子的信息,以他为窗口是最快的方法了。那种地方的员工更换速度很快,当时和乔子一起工作、跟她比较好的同事剩不了几个了。我已经拜托片濑安排跟她们见面。”
“没问题吧?”碇贞夫说,“他表现得是不是太过热心了?有没有什么隐情?”
本间想了一下回答:“的确,我也觉得他说的不如他知道的多。只是还不很清楚情况怎样。但如果他是新城乔子的‘共犯’,照理说就不会专程追上我,让我看那些资料了。”
碇贞夫发出纳闷的低吟声。
“想一想,他和新城乔子之间的亲密关系与客户资料的相关问题,多少有些关联。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新城乔子在干什么,所以现在才会感到不安吧?”
“是吗?”碇贞夫不满地表示,“我支持片濑是共犯的说法,甚至认为他连杀人都有参与的可能性。”
“你说杀人,指的是杀关根彰子吗?”
“或者是她的母亲。”
“这个嘛……至少,当他看到新城乔子的照片时,他的惊讶是真的。”
“很难说。”
“再说吧。不过公平一点来说,就他作为人事主管的立场,这次的事件当然不能放任不管。你想想,听起来不是很可怕的事吗?一个女人失踪了,假冒她身份的女人却大摇大摆地走路。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犯罪的气息。而这个有问题的女人是公司以前的员工,仅仅是在两三年前辞的职。”
碇贞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而且还跟顾客资料管理有关。这对邮购公司而言可不是件小事。若出问题,就连母公司三友建设也不会有好脸色,所以片濑当然得认真处理。假如随便让我们插手,公司内部传出不好听的谣言,反而更可怕。”
事实上,本间离开玫瑰专线,片濑送他到员工出入口时,表情就像被洗涤过很多遍的床单一样惨白。
“话题再回到计算机系统。就算话务小姐能够坐在计算机前调出许多信息,不让任何人看见,顺利带出公司,也必须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比方说,她带磁盘进去存录了许多资料,可是做出跟业务手册上不一样的动作,很难不被隔壁和后面的同事发觉吧?”
碇贞夫一脸不悦。他至今连文字处理机都还不会用,所以在他面前是不能谈论计算机的。
“更何况要到别的部门进行。她又是不能直接接触客户资料的员工,盗取信息难上加难。如果她是那个……该怎么说?就是所谓的黑客,做出破坏系统等夸张动作,想从外界强行侵入——通常是与仓库或物流相关的计算机——必须用到专门的线路,可是电话号码并没有公开。新城乔子是该公司内部的人,或许能知道电话号码,但还是不够。片濑说,就像现金卡,没有卡片只知道密码,还是领不出钱来,两者很相似。不过这种比喻很笼统。”
碇贞夫表情扭曲,好像在吸鼻子。 “这么说来,这一点就暂且保留了?”
“大概是吧——关于新城乔子以某种手段盗取玫瑰专线的客户资料的假设。”
“那她的室友呢?你见到了吗?”
本间摇头说:“很不巧,正在休假。是个叫市木香的女孩,听说也是事务员。现在到澳洲观光旅行两个星期,只知道联络方法。”
“这也是片濑告诉你的?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不会,没问题,是真的。我要求片濑打开计算机,从员工名册中调出她的住址和出勤表,确认过了。”
“连出勤表都是用计算机做吗?”一险不高兴的碇贞夫突然站了起来,“对了,新城乔子的——”
“不在场证明?”本间笑着说,但立刻恢复了正经的脸色,“我也确认过了。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在宇都宫,关根彰子的母亲淑子死亡的时刻,乔子在何处——”
当然本间并没有对片濑说明,为什么需要知道那天乔子的行踪,片濑只是一脸惊讶地调出了当天的出勤表给本间看。
“我也要他打印出来给我。”
本间将出勤表出示在碇贞夫面前。碇贞夫一把抓住出勤表,认真查看。
“从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八日到二十六日,九天之间,新城乔子请假了,理由是‘病假’。”
碇贞夫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本间接着说:“而且我还找了一个‘你和新城乔子认识’的借口,要求片濑秀树也调出当时他的出勤表。”
“结果呢?”
“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星期六,他在上班,直到晚上九点都在公司里。”
“意思是说他没有涉案。”碇贞夫感觉有些失望,“我总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
“算了,再继续观察下去吧。”
毫无边际的“事件”总算展露了雏形,终于抓到了一条可以追踪下去的细微线索,这时绝不能太过心焦。
“在片濑的安排下,傍晚时刻我进入了玫瑰专线里面调查。在那之前,我四处散步打发时间。”
“你的腿还好吧?”碇贞夫不像个刑警,很认真地关心起本间。
“走得摇摇晃晃就是了。”本间笑着说,“大阪这个城市还真是有趣,感觉跟东京真是完全不同的空间,一点都不浪费。”
“不浪费?”
“嗯。在东京,就算是日本桥一带,智能型建筑的企业大楼林立,但背后还是会有一些两层楼的旧房子吧?可是大阪没有。既然规定这里是商业区,就完完全全是商业区。可是在那种市中心的闹市区,可能过了一条小巷就是夜生活区。前不久刚发生的流氓枪击事件就是出在那种地方。”
“我不喜欢煎菜饼、乌冬面,也不喜欢阪神老虎队,所以一定住不惯大阪。”碇贞夫冷冷地回答。
尽管寒气逼人,在和片濑约好的时间到来之前,本间还是走了不少路。途中,他坐在一个三角公园的长椅上,耗了将近半小时,周遭都是成双的情侣。再过一些时间,这种地方将成为流浪汉、醉鬼的睡床,说起来实在不是太好的环境,而且公园的景致也不怎么美丽,看来谈恋爱只需要有精力就可以了。
坐在长椅上,本间想,新城乔子是否也跟谁来过这里?是否也曾坐在这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是否曾经走在满是灰尘的夜路上,抬头看着霓虹灯,穿梭在堵车的马路上,浏览橱窗内的商品摆设……
她是否做过这些事?是否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本间坐在寒风刺骨的公园长椅上,一直想着这些。
但是风景因观看者的心情而异。不管花多少时间,奉间也无法窥见新城乔子看过的大阪街景,所以他觉得很遗憾。
“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拜托你?”本间看着碇贞夫问。
碇贞夫终于露出笑容。
“这一次是要新城乔子的户籍誊本?”
“答对了。”
“只要按照玫瑰专线的履历表,倒着查回去不就可以了嘛,小事一桩。”
“不过——”
“你希望我别让上面的人知道,对吧?我明白。”碇贞夫绷紧坚实的下巴,点头说,“实际上,这是个困难的事件。如果公开,以目前的情况看,可能你今后的搜查行动会被制止。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当作案件来处理——”
这—次换本间先发制人:“你是说还有什么火烧眉毛的紧急事件吗?”
“答对了,真是可恶!”
“所以我也觉得焦头烂额。”说完,本间将视线落在桌子上,“毕竟没有看到尸体呀。万一他们说关根彰子不一定死了,一切便到此为止。”
“你认为她还活着?”
“开什么玩笑。”
“就是说嘛,我也觉得她被杀了。”
“那你会怎样处理尸体?”
碇贞夫从椅子上挺直了背。
“是呀,我认为这因新城乔子有没有亲密的协助者而大有不同。如果她的协助者是男的,就可以做些粗重的事。你不是说过关根彰子长得并不娇小吗?”
“怎么说她都算是身材较高的人。”
“所以一个女人处理尸体会很吃力,要花不少工夫。”
本间点了点头,低声说:“我认为新城乔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犯案。虽然没有证据,但这是我的直觉。”
新城乔子的眼神看起来很坚强。她从栗坂和也或是玫瑰专线的片濑身边消失踪影时,十分薄情,毫不留恋。从任何方面看,她都给人孤独的印象。
另一方面,本间也觉得,正因为新城乔子是孤独的,她只有一个人,所以才能成功地取代别人的身份。就算只有一个能理解她的立场、愿意伸出援手的男人在她身旁,她就应该不会舍弃新城乔子这个名字。她会考虑在这个人的帮助下,以新城乔子的身份继续逃亡下去吧。所谓名字,是被人承认、被人呼叫的,因而是存在意义的标记。
只要新城乔子身旁有人理解她、爱她、无法跟她分离,她就绝不会像丢掉一个爆了的轮胎一样丢弃原有的名字,因为那个名字带着爱意。
“没有共犯?”
“嗯。”
“这么说来——”
碇贞夫顺着本间的视线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固定在厨房一角的附有外壳的刀具组,包含切菜、切肉等用途不同、大小各异的五种刀具。是井坂买来的,身为擅长烹饪的人,对于工具,他自有坚持。
碇贞夫沉默地看着本间。本间说:“这方面我来调查。我会到图书馆翻报纸,拜托认识的杂志社记者帮忙。不一定只有警视厅才管用。”
“应该不难找吧,因为会是个大案件。”碇贞夫说完,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下巴。
“比方说悬而未决的分尸案之类。”
本多保来到水元的家拜访,是在次日下午。
阿保穿着已经洗过多次、舒适柔软的牛仔裤,上身是白色棉质衬衫套着手织的毛衣。接过他脱下来的毛呢外套,挂上门边的衣架时,本间发现原先在店里卖时缝在衣内的备用纽扣已经拆下了。看来郁美是个认真的家庭主妇。
千鹤子也是一样。买回衣服后,她总是说直接收起来会损害布料,立刻将备用纽扣拆下来放进针线盒。所以,本间的衣服是在千鹤子生前还是逝后买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因为在她过世之后买的衣服,备用纽扣便留在了上面。他觉得自己将它拆下来多少有些伤感。
在井坂还没来家里帮忙时,煮饭、打扫、买东西,他都觉得还好,唯有拆下备用纽扣让他感到难过,无法做到。
阿保似乎不太习惯到别人家里,劝了好几次才肯坐下,扭扭捏捏地找时机,将手上提的纸袋放在桌上。 “嗯……这个给你的小孩吃。”
他的声音很小。
本间道了谢收下,想,这大概也是郁美教他的。纸袋里面是某个大西点面包店的产品。
那时正好是井坂吃完午饭过来的时间。本间和阿保坐下来,还没好好聊天,就听见井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得正好,本间介绍他们两人认识。
“原来是男家政员呀?”
面对阿保惊讶的表情,井坂显得有些得意。
“其实这是很适合男人做的职业。我并不讨厌修理电器,搬动家具也很轻松,连堆积在家具后面的灰尘都能清扫干净,所以客户们都很满意。”
“客户?”
“我们签约了呀。这样称呼他们,感觉比较像样,好听嘛。”
“我们家那口子听了一定很感动!”看来阿保的确很佩服。
见井坂一脸惊讶,本间笑着解释:“阿保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我都二十八岁了。”
“是吗,好年轻的爸爸。”井坂眯着眼睛,然后突然表情一变,“关根彰子也是二十八岁。你们的人生完全不一样呀。”
因为井坂完全以过去式来谈论关根彰子,阿保不禁低下了头。
“什么时候上东京来的?”
“昨天。”
离开宇都宫时,本间和阿保作过简单的讨论。本间请他先在当地收集彰子失踪以前的信息,有多少收集多少。之后的计划,等见面后再说。
“收获还算不少。”阿保打开连同纸袋一起提来的手提包。
井坂端着咖啡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阿保摊开小型记事本。
“你都记下来了,是郁美要你这么做的?”
“嗯,答对了。”他稍微咳了一下才说,“我跟地方上的人说小彰失踪了,联络不上,希望大家帮忙。大家一开始都很惊讶,但马上又表示理解。”
这也难怪,因为她和欠债、特殊行业挂上了钩。
“我的同学当中,有个女同学两三年前在车站和小彰站着聊过天。
当时她看见小彰艳丽的打扮,还很是不解。”
“那应该是彰子在拉海娜上班的时候。”
“很难说。她只提到是两三年前,不记得准确日期。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她手上提着切半的大西瓜,所以是夏天。”
一般人的记忆大概就是这样。
“她说小彰看起来很有精神,神情很明亮,还说小彰妆化得很浓,吓了她一跳。因为那个同学也听说过小彰的种种传闻,所以故意套话说‘你辛苦了’,小彰笑着回答‘还好啦’。”
“那也是没办法。”井坂说,“人生路上摔了一跤的时候,最讨厌遇到自己的同学!”
似乎有什么言外之音,说不定井坂也有很多回忆。
阿保继续说:“我想,能收集到最多信息的还是淑子阿姨过世的时候,所以来参加守灵和葬礼的人我都一一去拜访了。感觉好像工程浩大,但其实没什么,因为重点对象已经确定了,都是些中年妇女。”
阿保问那些人彰子当时的情况,并拿出另外那个女人的照片,询问她们是否见过。
“守灵和葬礼无法在茜庄的住处举办,说是房东的太太不喜欢,于是租借了离茜庄五分钟车程的公民会馆。因为身为丧主的小彰忙不过来,这些手续都由地方上的人帮着处理了。”
说完,阿保喝了一口咖啡,合上了记事簿。
“小彰的样子跟我感受到的一样,大部分人都觉得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个人瘫了下来。但也有人批评她这时居然还染红了头发,念叨个不停。”
“婚丧之类的场合,保守一点是最好的做法。”井坂说。
“没错。不过守灵时和丧礼上,没有人见过照片上的女性,也就是假冒小彰身份的女人。不认识的人来了反而醒目,而且有地方上的人在前面接待,看到不是当地人的年轻女子拿奠仪来,绝对会问她是谁、跟淑子阿姨有什么关系。所以应该错不了。”
本间点点头,想应该可以相信。因为照井坂的说法,在婚丧场合,宾客的眼睛再锐利不过了。
“但是——”阿保搓了一下鼻子下面,“有人看到过假冒小彰的女人。”
本间和井坂同时发问:“真的?”
“是。”阿保像个孩子一样抓着脖子后面,笑道,“说起来实在够蠢的,居然是我妈妈。”
本间睁大眼睛问:“你妈妈?”
“没错。而且不是我去问她,是她主动来告诉我的。她在美容院听说有人在调查小彰的事。”
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宫田金惠。本间将新城乔子——当时还是“关根彰子”的照片留在罗蕾雅沙龙。金惠答应帮忙四处打听。
“是罗蕾雅沙龙?”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阿保一脸失望,“我妈妈总是在那里做头发,说是那里有位姓宫田的美容师拿照片给她看了。”
阿保强调,母亲的记忆很清楚。
“我妈妈平常的记性很不好。但是如果她觉得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会记得很清楚。我爷爷过世的时候,她就对来家里诵经的和尚慌慌张张的态度很不满,于是连和尚脖子上的一颗大痣也记在心里。结果有一天那个和尚居然骗了施主的钱和女人跑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话题偏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说你母亲并非误会或是记错了。”
阿保用力点头。
“是的。我妈说她是在走出那家美容院时看见那个女人的。”
“时间呢?什么时候?”
“她记得很清楚。”阿保的神情显得很严肃,“淑子阿姨的满七那天。一开始她记不起日期,结果翻了日历才发现是一九九O年一月十四日,星期天。”
“哎呀……”
“你也吓了一跳对不对?不过问过之后,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小彰家几乎没什么亲戚,附近的人都觉得往生者太寂寞了,因此都去烧香吊唁。我则有非办不可的急事,所以没法去,而我妈妈去了。我妈妈对这种事很坚持,参加法事还得洗过头才行。”
本间很想拍拍大腿,他能理解这种人。
“结果做好头发离开美容院时,她在茜庄门口看见一个女人躲在电线杆后面站着。她悄悄地上前问对方:‘要找哪位?’那个年轻女人有些惊讶,说不出话来,急忙离开了现场。我妈妈应该很在意这件事。她本来就很强悍,还追上去问:‘慢点,你到底是谁?’结果那个女人更加吞吞吐吐,拼命地逃开了。所以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