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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博斯四点十五分到六点之间在不在旅馆里。维维安·杜博斯和兰斯·佛特
斯库一样,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他可能由花园溜到侧门,走到楼上,
然后呢?找那几封信,发现不见了?也许在那边等待时机,等茶会结束,现
场只有阿黛儿的时候,就下楼到图书室?
不过这一切进展得太快了——
尼尔已盘问过玛丽·窦夫和爱兰·佛特斯库;现在他要看看柏西瓦尔·佛
特斯库的太太有什么话可说。
16
尼尔督察发现柏西瓦尔少夫人在楼上她自用的起居室里写信。他进屋,
她紧张兮兮站起来。
“有什么事吗——什么——是不是有——”
“请坐下,佛特斯库太太。我只是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噢,是的,是的,当然可以,督察。一切都太可怕了,不是吗?好可
怕。”
她紧张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尼尔督察坐上她身边的一张直立型小椅。
他比上回更仔细地打量她,暗想她可以算是平平凡凡的女人——却又觉得她
不大快乐。她心绪不宁,颇多不满,智能的视界不宽,但是对护理这一行也
许很熟练,颇能胜任。虽然她跟有钱人结婚,得以过悠闲的生活,但闲暇反
而叫她不满。她买衣服、看小说、吃甜食;但他想起雷克斯·佛特斯库死亡
那一夜,她兴奋莫名,知道她不是喜好残酷的刺激;而是平日的生活太烦闷
了。面对他搜索的目光,她的眼皮颤动几下并垂下来。这一来她显得紧张又
内疚,但他不敢确定是否如此。
他安慰道:“我们恐怕得反复侦询。你们大家一定很烦吧。这一点我了
解,不过你明白,很多事情要时间算得准才能研判。听说你很晚才下楼喝茶?
是窦夫小姐上楼来接你的。”
“是的,是的,的确如此,她来说茶点已端进去。我不知道那么晚了。
我当时正在写信。”
尼尔督察看看书桌。
他说:“我明白了。我想你曾经出去散步。”
“她这么说?是的——我想你说的没有错。我正在写信,屋里很闷,我
头疼,便走出去——呃——去散散步。只到花园转转。”
“我明白了。你没会见什么人?”
她瞪着他:“会见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知道你散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谁,或者有谁看见你。”
“我只远远看见园丁。”她狐疑地望着他。
“然后你进屋,上楼到你房间来,正脱下衣帽,窦夫小姐就来告诉你茶
点备好了?”
“是的,是的,所以我就下楼了。”
“那边有谁在?”
“阿黛儿和爱兰,一两分钟后兰斯也来了——我是指我的小叔子,你知
道,由肯亚回来的那个人。”
“于是你们大家一起喝茶?”
“是的,我们喝茶。后来兰斯上楼去看爱菲姨妈,我则回房来继续写信。
只剩爱兰跟阿黛儿在一起。”
他劝慰般点点头。
“是的,你们走了以后,佛特斯库小姐好像跟佛特斯库太太在一起五分
钟或十分钟左右。你丈夫还没有回来?”
“噢,没有。柏西——瓦尔——到六点半或七点左右才到家。他被困在
城里。”
“他搭火车回来?”
“是的,再由火车站乘计程车。”
“他搭火车回来是否很特别?”
“他有时候搭火车,次数不多就是了。我想他到过市区某些很难停车的
地点。他由大炮街坐火车回来比较方便。”
尼尔督察说:“我明白了。”又说:“我问过你丈夫,佛特斯库太太生
前有没有立遗嘱。他认为没有。我想你不知道吧?”
没想到珍妮佛·佛特斯库竟拚命点头。
她说:“噢,我知道。阿黛儿立过遗嘱,她告诉我了。”
“真的!什么时候?”
“噢,事隔没多久。我想大概一个月以前吧。”
“这倒有趣。”尼尔督察说。
柏西瓦尔少夫人的身子热切往前倾。现在她的表情生动极了,她显然为
自己卓绝的知识而兴奋。
她说:“瓦尔不知道这回事。没有人知道。我是碰巧发现的。我在街上,
刚由文具店出来,看见阿黛儿跨出律师事务所。你知道,是‘安瑟和乌拉尔
事务所’,在高地街。”
尼尔说:“本地律师?”
“是的,我问阿黛儿:‘你到那边干什么?’她笑着说:‘你想不想知
道?’我们一起走,她边走边说:‘我告诉你吧,珍妮佛。我去立遗嘱。’
我说:‘为什么,阿黛儿,你不是有病吧?’她说她没病,她的身体好得很,
可是人人都该立遗嘱。她说她不愿意去找骄傲的伦敦家庭律师毕林斯莱先
生,说那个老鬼会向他们家人告状。她说:‘不,珍妮佛,遗嘱是我自己的
事,我要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不让任何人知道。’我说:‘好吧,阿黛儿,
我不会告诉别人。’她说:‘你说了也没关系,反正你不知道内容。’但是
我没跟人讲。不,我甚至没告诉柏西(瓦尔)。我想女人应该团结,尼尔督
察,你看呢?”
“我相信你是一片好心,佛特斯库太太。”尼尔督察以外交口吻说。
珍妮佛说:“我自信不是坏心的人。我不太喜欢阿黛儿,你知道我的意
思吧。我总觉得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现在她死了,也许我看
错了她,可怜儿。”“佛特斯库太太,多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别客气,能出点力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这些事情真可怕,不是吗?今
天早上来的老太太是谁?”
“是玛波小姐。她好意来提供葛莱蒂生前的资料。葛莱蒂·马丁以前好
像曾在她家帮佣。”
“真的?太有趣了。”
“还有一件事,柏西瓦尔太太。你知不知道什么和黑画眉有关的事情?”
珍妮佛·佛特斯库吓一大跳。她把手提包碰落在地板上,弯身去捡。
“黑画眉,督察?黑画眉?哪一种黑画眉?”
她说话似乎喘不过气来。尼尔督察微笑说:
“就是黑画眉嘛。活的或死的,甚至只是象征的都行。”珍妮佛·佛特
斯库厉声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么你不知道和黑画眉有关的事情罗?”
她慢慢说:
“我猜你是指夏天在馅饼里发现的那几只。一切都傻气得很。”
“图书室桌上也有,不是吗?”
“真是傻气的恶作剧。我不知道谁跟你提这些。我公公佛特斯库先生非
常恼火。”
“只是恼火?没有别的?”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是的,我想——是的,不错。他问我们附近有
没有陌生人。”
“陌生人!”尼尔督察扬起眉毛。
柏西瓦尔少夫人辩护说:“嗯,他是这么说的。”
尼尔督察若有所思地复述道:“陌生人。”然后问她:“他有没有害怕
的迹象?”
“害怕?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紧张啊。我是指为陌生人而紧张。”
“是的,是的,他相当紧张。我记得不太清楚。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
你知道。我想那只是愚蠢的恶作剧罢了。说不定是克伦普干的。我认为克伦
普不太正常,而且我确定他喜欢喝酒。有时候他的态度侮慢极了。我曾怀疑
他会不会怨恨佛特斯库先生。督察,你认为有没有可能?”
“什么事都有可能。”尼尔督察说完就走开了。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到伦敦去了,但尼尔在图书室找到兰斯夫妇。他们
正在下棋。
尼尔歉然说:“我不想打岔。”
“督察,我们只是消磨时间,对不对,派蒂?”
派蒂点点头。
尼尔说:“你大概会觉得我的问题很愚蠢。佛特斯库先生,你知不知道
什么跟黑画眉有关的事情?”
兰斯好像觉得很有趣。“黑画眉?哪一种黑画眉?你是指真鸟,还是黑
奴买卖?”
尼尔督察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说:
“佛特斯库先生,我不太确定自己的意思。只是有人提起黑画眉罢了。”
兰斯好像突然机灵起来:“老天,我想该不是以前的黑画眉矿场吧?”
尼尔督察厉声说:
“黑画眉矿场?那是怎么回事?”
兰斯为难地皱皱眉。
“督察,问题是我自己也不太记得。我只是模模糊糊想起我爹过去一桩
暧昧的买卖。大概在西非海岸吧。我相信爱菲姨妈曾当面指责过他一次,但
是我记不清楚。”
“爱菲姨妈?就是兰姆士伯顿小姐吧?”
“是的。”
尼尔督察说:“我去问她。”又懊恼地加上一句:“佛特斯库先生,她
真是可怕的老太婆,总是害我紧张。”
兰斯大笑。
“是的,爱菲姨妈的确是怪人,不过督察,你如果走对了方向,她对你
可能会有帮助——尤其你要挖掘往事的话。她记忆力好极了,喜欢回想任何
方面有害的事。”他又思忖道:“还有一点。你知道,我回来不久就上楼去
看她——就在那天喝完茶以后。她谈起葛莱蒂,也就是被杀的女孩子,当然
我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爱菲姨妈说她相信葛莱蒂知道某些事,没告诉警
方。”
尼尔督察说:“这似乎可以确定。可怜的姑娘,现在她永远不能开口了。”
“爱菲姨妈好像曾劝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可惜她没接受。”
尼尔督察点点头。他振作精神,攻入兰姆士伯顿小姐的要塞。出乎意料
之外,他发现玛波小姐在场。两位老妇人好像正讨论外国传教任务。
“我要走了,督察。”玛波小姐匆匆站起身。
“女士,用不着,”尼尔督察说。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我邀请玛波小姐来这边住。到可笑的高尔夫旅社
花钱简直没道理嘛。那是投机客的恶巢——整晚喝酒玩牌。她不如到正经的
基督教家庭来住。我隔壁有一个房间。上回住的是传教士玛丽·彼德斯博士。”
玛波小姐说:“你真是太客气了,可是我觉得不该打扰守丧的人家。”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守丧?胡扯!这栋房子里有谁为雷克斯落泪?为
阿黛儿落泪?你担心警察是不是?督察,有异议吗?”
“女士,我没有。”
“你看吧,”兰姆土伯顿小姐说。
玛波小姐感谢说:“你真客气,我去打电话给旅馆,取消我订的房间。”
她踏出门外,兰姆士伯顿小姐高声对督察说:
“好啦,你有什么事?”
“女士,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黑画眉矿场的事。”
兰姆士伯顿小姐突然尖声笑起来。
“哈,你查到这件事来啦!接受前几天我对你的暗示了。好吧,你想知
道什么?”
“女士,你能告诉我多少,我就听多少。”
“我能告诉你的资料并不多。现在已事隔好久了——噢,大概二十到二
十五年罗。是东非某一处的采矿权。我妹夫跟一个姓麦克坎齐的人合伙;他
们一起到那边调查矿场,麦克坎齐发烧死掉。雷克斯回来说那个采矿权一文
不值。我只知道这些。”
尼尔劝道:“女士,我想你知道的不止这些。”
“其它的全是谣传,听说传闻在法律上是不作数的。”
“女士,你还没上法庭呢。”
“好吧,我无法告诉你什么。我只知道麦克坎齐家的人大闹过一场。他
们硬说雷克斯骗了麦克坎齐,我想这是真话。他为人精明,不择手段,可是
我相信他所作所为完全合法。他们无法证明什么。麦克坎齐太太的精神不大
正常。她来这边恐吓要报仇,说雷克斯谋害她丈夫,愚蠢又夸张,大惊小怪!
我想她脑筋有问题——事实上,我记得她不久就进疗养院了。她拖着两个吓
得半死的小孩来这边,说要把孩子养大,叫他们报仇。。大概就是这样。小
丑行径,真是的。好啦,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些。告诉你,雷克斯一生不只干
过黑画眉矿场这件诈欺案。你只要查查,可以发现很多。你怎么会想到黑画
眉矿场呢?你是不是抓到什么线索,显示是麦克坎齐一家人干的?”
“女士,你不知道那家人后来怎么样了?”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不知道。告诉你,我不认为雷克斯真的动手谋害
麦克坎齐,但他可能见死不救。在天主面前是同一回事,但是在法律面前不
一样。他若那么做,现在报应来啦。上帝的石磨转得慢,却磨得细小无比—
—现在你还是走吧,我不会再说什么,你问也没有用。”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资料,”尼尔督察说。
兰姆士伯顿小姐在他背后嚷道:“叫那个姓玛波的女人回来。她很轻浮,
跟所有英国国教派的人一样,但她懂得用合理的办法经营慈善事业。”
尼尔督察打了两通电话,一通给“安瑟和乌拉尔律师事务所”,另一通
打到高尔夫旅社,然后叫海依巡佐过来,自称要暂时离开这栋房子。“我要
去拜访一家律师事务所——然后,若有急事你可以打到高尔夫旅社去找我。”
“是的,长官。”
“尽量查查黑画眉的事,”尼尔回头说。
“黑画眉,长官?”海依巡佐莫名其妙地说。“我说的就是这个——不
是黑莓酱——而是黑画眉。”“好的,长官,”海依巡佐手足无措地说。
17
尼尔督察发现安瑟先生是那种容易受威吓而不善于威吓别人的律师。他
的事务所规模小,生意不佳,他倒不急着维护自己的权利,反而尽可能协助
警方。
他说:是的,他曾为已故的阿黛儿·佛特斯库太太立过遗嘱。她大约五
周前到他的事务所来;他觉得怪怪的,但是他当然没说什么。律师执业难免
碰见怪事,督察必然了解他的顾虑。。等等。督察点头表示了解。他已发现
安瑟先生从前未替佛特斯库太太或佛特斯库家的任何人办法律事务。
安瑟先生说:“她自然不愿为这件事去找她丈夫的特约法律事务所。”
去除了累赘的字句,内容很简单。阿黛儿·佛特斯库立下遗嘱,把她去
世时拥有的财物全部留给维维安·杜博斯。
安瑟先生以询问的表情看看尼尔说:“不过我听说她没有多少东西可遗
赠给人。”
尼尔督察点点头。阿黛儿·佛特斯库立遗嘱的时候确实如此。可是后来
雷克斯·佛特斯库死了,阿黛儿·佛特斯库继承到十万英镑,现在那十万英
镑(减掉遗产税)大概属于维维安·爱德华·杜博斯吧。
到了高尔夫旅社,尼尔督察发现维维安·杜博斯紧张兮兮地等他来。杜
博斯本来想走,连行李都收拾好了。突然接到尼尔督察客客气气阻留的电话。
尼尔督察的语气怡人,充满歉意;但客套之外实际上等于命令他。维维安·杜
博斯稍作抗辩,却并不坚决。
现在他说:
“尼尔督察,希望你了解,我不便再留下来。我真的有紧急事务要去办。”
尼尔督察和颜悦色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事业,杜博斯先生。”
“现代恐怕没有人能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悠闲。”
“杜博斯先生,佛特斯库太太的死讯对你必是一大打击。你们是好朋友,
对不对?”
杜博斯说:“是的,她是迷人的女性,我们常常在一起打高尔夫球。”
“我料想你一定十分思念她。”
杜博斯叹了一口气。“是的,不错,这件事真的很恐怖。”
“我相信她去世的那天下午你曾打电话给她?”
“有吗?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听说是四点左右。”
“是的,我相信自己打了那通电话。”
“杜博斯先生,你不记得谈话内容了吗?”
“不太重要。我大概是问她心情如何,她丈夫的命案有没有进一步的消
息——只是客套的询问罢了。”
尼尔督察说:“我明白了。”又说:“接着你就出去散步?”
“呃——是的——是的,我大概——去了。至少不是散步,我打了几杆
高尔夫球。”
尼尔督察轻声说:
“我想不是吧,杜博斯先生。。那天不是。。这边的门房看见你沿着大
路往紫杉小筑走。”
杜博斯正视他的眼睛,然后紧张兮兮地移开视线。
“督察,我恐怕记不得了。”
“也许你曾去找佛特斯库太太?”
杜博斯猛然说:
“不,不,我没有。我根本没有走近房舍。”
“那你去哪里?”
“噢,我——沿着大路走到‘三鸽园’,然后回头,由高尔夫球场回来。”
“你确实没到紫杉小筑?”
“确实没有,督察。”
督察摇摇头。
他说:“得了,杜博斯先生,你不如跟我说实话。你去那边可能有几个
清白的理由。”
“告诉你,我那天没去看佛特斯库太太。”
督察站起身。
他用愉快的口吻说:“杜博斯先生,你知道,我们可能要你作口供,你
供述时有权请律师到场,这样你能得到较佳的忠告。”
杜博斯脸色发白,泛出病恹恹的青色。
他说:“你在威胁我,你在威胁我。”
尼尔督察忿然说:“不,不,没有这回事。我们不能这么做的。正相反,
我是向你指出你有某种权利。”
“告诉你,我和这些事没有牵连!没有牵连。”
“得了吧,杜博斯先生,那天四点半左右你在紫杉小筑。有人从窗口往
外看,碰巧看见你。”
“我只到花园,没走进屋里。”
尼尔督察说:“你没有?你敢保证?你没从侧门进去,上楼到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