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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的请求,秦暮离定然不会拒绝。
一个异族王子也敢在岷玉关这般嚣张,若是御使弹劾,相信柳总督那里也讨不到好去,秦暮离又不笨,自会擅用这一点,两方人无谓为了争一个官婢闹得无止无休。
“嗯。”
襄儿点了点头,目光始终低垂,又听得长安说道:“拿到卖身契后你想要留下离开都可以,我不会阻拦!”
襄儿猛地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了长安一眼,这才缓缓道:“小姐,我是官婢,走到哪里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小姐若是不嫌弃,便收下我吧!”
与其被其他男人糟蹋,不如跟着眼前的女子,这一路走来襄儿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这女子是总兵夫人,那她这一生怕也有了保障。
虽然是恳求的话语,但却被襄儿说得不卑不亢,长安不由挑了挑眉,心中生起一丝疑惑来,更有一种异样感觉缓缓升腾起来,襄儿说话的口吻倒不似一般奴婢,难道是得了主人家看重的管事丫头或是其他,这倒是有些发人深省了。
“你若想留下便留下,哪一日你若想离开,也尽可以跟我说。”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她也有些期待,洗尽脏污后的襄儿会是怎么样的一张面容。
屋外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倒是不急不慢,间或还听得到起初那个小丫环的小声嘀咕,以及另一道温婉清亮的女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长安知道自己不应该乱想,但胸中却是不可抑制地泛上了一股小醋酸,待见到人时,她才深知秦暮离的艳福当真不浅。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面容明丽,笑容温婉,一身桃红色的缠枝石榴花湖缎长裙将她玲珑的身躯包裹着,看起来修长高挑,有一种阳光般的健美与亮丽。
身旁的小丫环一脸崇拜地看着这女子,又指着长安一行道:“朱弦姐姐,这便是兵大哥交待的,说是咱们家大人的贵客。”
朱弦么?
长安微微皱眉,这倒不是一个好名字,至少对女子来说,寓意并不圆满。
话说司马相如要纳茂陵女子为妾,卓文君很难过,写了《白头吟》和《诀别书》,来挽救他们已濒临破裂的爱情,朱弦两字便出自《诀别书》。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般凄婉哀伤,实在与眼前女子的明丽极不相称。
“这位是……沈三娘子?”
在长安打量朱弦的同时,对方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沈玉环毕竟也来过总兵府几次,又与长安是姐妹,自然有几分相像,只是一个美艳张扬,一个清丽难言,虽然同是沈家的女儿,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朱弦在心中默了默,虽然对长安的出现有些意外,但到底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再说在汴阳时秦暮离为了娶长安便闹得有些沸沸扬扬了,她与妙染早就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今一见,倒是却有几分姿色,就是不知道这品行是否和沈玉环一般模样。
长安点了点头,心思却转了个弯,朱弦姑娘看来并未梳妇人的发髻,这般年纪却还未嫁人,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应该不难猜到。
想到这里,她心口那股闷气便觉得亦发堵得慌了。
“这位朱弦姑娘是管事媳妇?”
就在长安沉默之际,襄儿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朱弦面上一红,接着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长安,才低头有些羞涩道:“我从小服侍大人,如今并未婚嫁,蒙大人信任倒是命我暂管着这内宅事务。”
“喔……”
襄儿的声音却拖得很长,“既然姑娘管着内宅事务,哪有不明白待客之道,我家小姐本是秦大人的贵客,被引至偏厅已是屈待,如今更是坐了有一刻钟之久,却不见有人奉茶侍候,这是否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襄儿说出这番话来,不禁是朱弦震惊,连长安也为之侧目,难不成她最初看错了人,这并不是一只任由人欺负的小猫,而是深藏不露的小老虎?
这一刻,满身脏污与糟蹋也掩盖不了襄儿的风华,就连朱弦身后那小丫环也是脸色青白,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朱弦镇静的面容一点一点破碎,长安低垂了目光,唇角微翘,心头不由滑过一抹快意,这是秦暮离的府邸,她倒是不觉得谁会怠慢她,可被襄儿这一说,倒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偏过头去看了襄儿一眼,长安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赞赏。
朱弦不情愿地对着长安曲膝行了一礼,“是我管教无妨,沈三娘子切无怪罪。”
说话之间,朱弦已是转过头对着小丫环低声吩咐了一声,小丫环喏喏应是,临到末了出门前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襄儿,这糟蹋的叫花婆真是可恶!
“这位是……”
转过身来见长安并没有斥责她,朱弦便镇定了下来,不由质疑起了襄儿的身份。
“我是咱们小姐刚买来的奴婢襄儿,如今就等着朱弦姑娘安置后才能梳洗一番,哪里知道久不见人,我这副模样也不好随意出去,姑娘发发好心,就快些吧!”
襄儿说到最后,话中已是隐含了一丝抱怨,嘴里还嘀咕道:“从前我在学士府当差时,哪敢这般怠慢客人啊,扣月钱都是轻的,重的可是要挨板子呢!”
虽然是襄儿自个儿的嘀咕,可那声量却一点也不轻,直说得朱弦脸上红一片绿一片,尴尬不已。
长安却是嗔怪地看了一眼襄儿,这才笑着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朱弦僵硬地点了点头,却是怎么也扯不出一抹笑来,曲膝行了礼后便快步地退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长安的目光才转向襄儿,唇角一翘,道:“看来我倒是捡了个宝!”
紫琦紫云如今都不在身边,长安倒真是缺少个伶牙俐齿的丫环,有些话她不好说,襄儿却正好充当了这一角。
襄儿神色一敛,却已是郑重道:“小姐,我的命是你救的,今后自然不会看着别人慢怠你、欺负你!”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好,待会梳洗完后你来找我,身上的伤口要上药才行,我的药至少要比外面的药好些。”
襄儿目光一亮,也不多说直接应承了下来。
小丫环这次的茶水上得很快,闻着那香味便是顶好的雨前龙井,芳香扑鼻,还带着股清甜的醇厚,只是在给长安上茶时,小丫环却是狠狠瞪了襄儿一眼。
襄儿刚才那一说不也将她给骂了进去,可是她领着长安来的小偏厅,小丫环此刻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连朱弦姐姐都被轻易打发了去,若是大人知道是她带路安排的,不知道回府后会不会责怪她?
“沈三娘子,要不请移驾正厅?”
小丫环将托盘扣在胸前,看了长安一眼,有些忐忑地试探道。
“不必了。”
长安放下了茶蛊,摇了摇头,“朱弦姑娘已经去安排咱们的住处了,就不麻烦了。”
“是。”
小丫环心下大安,其实她哪里想来回折腾呢,这位沈三娘子如此通情打理,倒是比那个臭叫花婆要好一百倍。
小丫环不作声了,侯在一旁,如今她想轻易离开也不成,以免襄儿又挑剔她的错处了。
或许这次朱弦安排得很快,但在她还没有返回之前,沈玉环倒是先找上了门,她指明说是长安的姐姐,门房也不好拦她,又认得她是对面柳总督府上的,只得让人带了进来。
一脚踏进偏厅,沈玉环已是啧啧叹道:“三妹,我倒真以为秦大人拿你当宝呢,偏厅待客,想来你也没有多尊贵嘛!”
“二姐!”
长安眉眼也未抬,只是一手轻轻地拿着盖蛊,轻抚着飘浮的茶叶,眸中闪着一丝精光,早就知道沈玉环会找上门来,却不知竟然来得这样快。
襄儿倒是微眯了眼,目光冷冷地扫过沈玉环,又来一个自以为是的嚣张女人,好似她们的话题都脱不开这里的男主人,秦暮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倒是越发让人觉得好奇了。
小丫环却在一旁瞪大了眼,三妹?二姐?这是什么情况……
“三妹如今不是该在北川,怎么巴巴地跑到岷玉关来?”
沈玉环自顾自地坐下,紫毫与紫晗紧跟其后,她的目光在扫过襄儿时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三妹如今挑丫环的品味亦发好了!”
“比不上二姐你!”
长安轻描淡写地带过,这才看向沈玉环,红唇一抿,“二姐不也应该好好地呆在京城,难不成大伯母未与二姐挑到称心如意的郎君,反倒要跑到这西北苦寒之地来寻觅?这可不符合二姐的性子啊!”
长安意有所指,已是将沈玉环的目的挑明,她却也半点不见羞怯,直言道:“如今秦大人本就是未娶之身,难道我还配不上他?”
“二姐仙人之资,美艳绝伦,自然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长安笑得淡然,“只是这世间情爱不只是配不配的问题,还要看缘份,若是喜欢了,纵使你无才无貌,那也是至配良缘,若是不喜欢,那么天香国色却也是一文不名。”
“你!”
沈玉环咬了咬牙,眸色瞬间阴沉起来,长安这是指桑骂槐,她如何听不出来?
虽然两姐妹从前也有争斗,但长安却懂得适时收敛,如今这般锋芒毕露,当真是没有任何顾忌了吗?
那是不是说明长安与秦暮离已经私下表白了衷肠,非卿莫娶了?
想到这个可能,沈玉环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罗帕,冷声道:“三妹如今就这样来了岷玉关,又公然住进总兵府,难道真不怕外人说道?”
“我与秦大人本就是旧友知己,如今不过借住在秦府,一言一行光明正大,又岂怕他人说道?”当然,在旅途*骑一乘那等事绝对不做算,长安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长安唇角微微一翘,“再说,就算我真要嫁他,也需要家中父亲点头不是,二姐就不用为我着急了。”
“沈长安,你好不知廉耻!”
沈玉环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你这般不顾名声与秦暮离搅在一起,将来秦家要你还好,若是不要你,你可别哭着再跑回娘家去!”
“秦家要不要我,这也是我的事,与二姐无关。”
长安也缓缓站了起来,原本带着几分慵懒的姿态在一瞬间变得犀利无比,就像钢甲齐备的战士一般,不管对方的矛有多尖锐,也无法刺进分毫。
“二姐离家多时,想来大伯母定也是想念得紧,便不要多浪费时日在此了,岂知青春有限,二姐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得好。”
长安的一番好意却只换来沈玉环更恶毒的眼神,她使劲地揪着手中的罗帕,恨不得扯出一朵花来。
朱弦其实早已经到了厅外,只是见着沈玉环拐了进去,这才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想要听听她们两姐妹说些什么,不听还好,一听真是吓一跳。
也不知道沈家是不是专出奇葩,沈玉环已经是大胆得很了,在总兵府也敢做出勾引他们家大人的行为,这一度让人很是头痛,却没想到她这个妹妹更加厉害。
当然,他家大人心系长安,那就代表这个女人根本不用做什么,便能获得他全部的青睐,这已是让人又忌又妒了,却没想到长安口舌也是这般了得,针锋相对半点不让,直把沈玉环说得退让无门。
朱弦躲在门外已是暗自抹了把冷汗,幸好她刚才未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长安或许不会告状,但就长安的能力而言怕是收拾她也绰绰有余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婢,那襄儿看来也不是好惹的。
可怜她与妙染一直未嫁,就等着哪一天他家大人回心转意看见她们不变的等待,只如今长安的出现却将她的希望彻底破灭。
朱弦一时之间心如死灰,只觉得全身无力,一手撑在了门框上,眼圈微微泛红,却又只听得里面沈玉环气急败坏想要离开的声响,但才走了一步,长安的声音便袅袅响起,似乎还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二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就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朱弦攀住门框的手一紧,直觉里认定这不是个好消息,至少对沈玉环来说不是,可惜了这世间还是蠢笨的女子要多上一层,她已经听见沈玉环听下了脚步,顺着长安挖下的坑跳了下去,“是什么消息?”
“前不久,我见着了陈玉涛……”
长安一手缠在腰间的裙带上,眼睛一眨,那模样竟然有几分俏皮,可看在沈玉环眼中却是异常地刺眼,她一咬牙,狠狠道:“你见着他便见着了,与我何干?”
若不是为了这个男人,她的婚姻或许也不会走至终点,若说对陈玉涛没有爱,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争不过敏怡郡主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长安还能与陈玉涛死灰复燃旧情复和不成,当初可是长安要和离的,现在又与她讲陈玉涛干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气气她?
而对秦暮离要说爱却是没有,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这世间上什么好的都被长安给占去了,所以她要抢她要夺,她要让长安一无所有!
“或许不久之后陈大人便要成为尉迟尚书家的乘龙快婿了,二姐若回京城,请代我一道恭贺他!”
长安扯了扯唇角,划过一丝冷笑。
陈玉涛与尉迟婉晴这事早晚包不住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摆脱了敏怡郡主,只是到他们成亲那天,她已经能够预见会有多精彩了。
前世虽然是因为陈玉涛的陷害才让沈家满门逢难,但若没有沈玉环作内应暗自帮衬着,也许结果便会不一样,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她自然是有怨有憎的。
从前她或许还会退上一步,忍上一分,可这种人却惯会得寸进尺,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有责任给沈玉环一个深刻的教训。
“尉迟尚书?”
沈玉环眼皮一抖,心中似在回想起京城的人际关系,摸索出那尉迟尚书是何方人物,半晌,才咬紧了牙瞪向长安,“他是你的前夫,与我何干?!”
她差点就中了长安的计谋,陈玉涛不说明面上与她没关系,如今暗地里更无瓜葛,她这样傻愣愣地怔住,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再说那尉迟婉晴,她已经想起是哪个丫头了,容貌上乘,身份如今也不差,可这样的人怎么就会看上陈玉涛了?
等等……难道如今敏怡郡主已经不要陈玉涛了?
想到这个可能,沈玉环心中隐隐泛过一丝惊喜,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有可能……
“我还以为二姐会在意呢!”
长安不以为意地一笑,与陈玉涛和离是她义无反顾要走的路,但沈玉环却不同,离开了傅家今后的命运如何,却完全是她无法预见的,这不禁让她有了一丝不安与惶惑。
或许,从沈玉环不惜奔走西北接近秦暮离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一二,若这是个潜在的威胁,她定是要将之拔除的,遂才借着陈玉涛来转移沈玉环的视线,她就不相信,沈玉环对陈玉涛再没有半分感情了。
“从前的尉迟小姐可是艳冠京华,只如今可惜了……”
长安摇了摇头,似惋惜般地轻声一叹,“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红颜天妒,听说尉迟小姐这脸也花了,腿也瘸了,没想到陈大人竟然也不嫌弃,此等气度当真是令我辈钦佩!”
长安违心地说出这话,只觉得心里已经作呕了几何。
陈玉涛与尉迟婉晴,一个虚伪一个毒辣,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当真是绝配!
“花了脸……还瘸了腿?”
沈玉环喃喃地念着,目光却是陡然一亮。
正文 第【112】章 各自打算,细语温情
长安说的话自然是让沈玉环一番心动,可冲动过后理智回笼,她不由狐疑地看了一眼长安。
长安怎么会这般好心告诉她陈玉涛的事,怕其中定有图谋,她才没这么容易上当呢。
沈玉环此刻气的是陈玉涛既然已经摆脱了敏怡郡主,怎么不来找她?
即使她远在岷玉关,若是他有心,也一定能打听到她的下落进而找来,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吗?
如今俩人都是和离之身,按理说正是般配,她都不介意他从前的那些花花肠子,他也该一如继往地对她温柔以对才是,难道他不记得从前他们翻云覆雨逍遥快乐的日子了吗?
沈玉环正在沉默之间,长安的声音却是越过了她,向屋外唤了一声,“朱弦姑娘,你可以进来了。”
朱弦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一红,原来她躲在屋外偷听竟然被人给发觉了,虽然觉着有些尴尬,她依然迈着步子进了来,垂首道:“不过刚刚安排妥当,正要来请沈三娘子,却不想你们姐妹正在叙旧,朱弦不便打扰,方才候在了屋外。”
这话不说连襄儿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