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无法分辨这两种看法孰对孰错,我只知道,我现在正踩着自行车赶往车站。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深夜十一点。由于睡不着,我最终决定冲出公寓。当脑袋一沾到枕头,我就会纠结起那个自称乡田的女人所说的话;而另一方面,大学时代在垃圾回收处看见的弟弟的身影也兀自在脑中盘旋不去,是以怎么都睡不安稳。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在作出决定之前百般犹豫优柔寡断,但一旦确定目标之后却当机立断雷厉风行。而我,正是这一类人的典型。我只会这种死板而盲目的行动方式。
我脱下汗衫扔到床上,从衣架上扯下一件高领毛衣,穿上袜子,套上棉裤,然后穿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骑自行车去车站的路并不算很远,只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左转往前便是地下道的入口,白天和春约好见面的那个地下道。我停下车并锁好。
一到深夜,走地下道的人数便会锐减,等过了白领下班的高峰期,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只剩下一片静寂。这条如昏暗隧道一样的通道素以治安差而闻名。要不就是年轻人的集合地、要不就潜藏着变态,总之都是些不好的传闻。实际上,我也是尽量避免深夜经过那里。
由于大家都避免走那条路,于是来往的行人愈发减少,久而久之,便谁都不去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地下道的楼梯往下走。春就在那里。他穿的似乎是工作专用服,一件蓝色的连帽外套,虽然帽子高高拉起,我仍然一眼认出是他。喷漆的味道扑鼻而来,随即直冲眼睛,我忙低下头,感到一阵不适。
我一边揉被刺激得流泪的眼睛,一边咳嗽着走近他,春却始终没有注意到我。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墙壁,展现出一个画家的集中力。嘴边的口罩以及眼前大大的防护镜,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此刻,他正拿着喷漆罐对着右侧的墙壁作画,我将背贴住另一侧的墙,望向春的作品。
然后,我因为震惊而屏住了呼吸。
他画的是圆,确切地说那更接近于球体,利用光影以及颜色的深浅神奇地表现出了立体感。好几个这样的球体排列着,大大小小,层层叠叠,而这些球体又同时巧妙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我太震惊了,我完全没有想到用喷漆竟然能够画出如此美妙的圆。有着光泽的小球体一眼便可知是无机物,但它们组合出来的大球体,却展现着生命体的悸动。
春的动作很迅速,全无休息持续地画着。手中的喷漆罐轻快地挥动,发出“喀拉喀拉”的节奏声。喷射口才对准墙壁,手指使已经大胆地按下了喷嘴,墙上渐渐地充满了色彩,然后他把喷漆罐往地面一放,几乎不用看下方就能准确地抓起另一瓶喷漆罐挥将起来。“喀拉喀拉”的声音再度响起,喷漆再次轻轻地附着到墙壁上。他移动自己的站位,弯下腰对着墙壁下方上色,手势熟练而柔软。
像是在翩翩起舞,又似乎在演默剧。我的脑中突然浮现起他诡异地踢着垃圾袋的身影。那时的他和眼前挥动着喷漆罐的他重叠在一起,让我不由一阵哆嗦。我连忙用力甩头。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春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头上的帽子已经放下,脸上的防护镜还有口罩也都取了下来。
我看看手表,正是凌晨12点过了十分钟左右。我已经在这呆了40分钟。
“来了不久。完成了吗?”
“真正的作品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完成……不过这个这样就差不多了。”
“画得很好。”
那绝不只是单纯的一堆球而已。球体的颜色各不相同,但基本是以明亮的蓝色为基调,深深浅浅地展现出奇妙而有魄力的气势。既有仿如身置夜空,宇宙为我掌握的大气,又能感受到夜幕渐深的无言沉默。看着看着,便忘了身在何方。而一发呆,稀释剂的味道便见缝插针地再次渗入我的喉中,一阵刺激再次袭来。
“这是可爱而忧郁的画。”春说。
“可爱跟忧郁不矛盾吗?”
“矛盾处处有。”他说得好像矛盾会落在路边一样。
“标题是?”
“这样的涂鸦哪有什么标题。”春笑了,“不过,硬要取名的话,可以叫‘引擎’。”
“引擎”这两个字形成了回声而反复激荡,我几乎以为,这地下道正因为“引擎”的声音而左右摇晃。
“或者可以写成表示圆形之阵的‘圆阵’。”
“那猿之人,猿人也可以了。”我一边说一边想到尼安德特人。
“你是特地来看这个的?”
“我疼爱弟弟吧。”我其实是想来看看你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我心里默默地想。
“你找到那家商务旅馆了吗?就是停车场被人涂鸦的那个旅馆。”
“找到了。清理得很干净。”我随口胡扯,“那里的老板很亲切。”
“是我清理的嘛。不过那里的确写的是‘century’。”
“今天,我碰到这么个女人。”我把乡田顺子给的名片拿给春看。
春取过名片,仔细端详后惊呼:“好厉害。JLG啊!是让·吕克·戈达尔吗?”
“果然你也这么想。”
“我很喜欢戈达尔。”春像是吃了蜜似的绽开笑容,“注意右面!”他突然大声道。我吃了一惊,忙往右看,随后才领悟他说得是戈达尔一部作品的名字'注'。“他用令人咋舌的破坏力创作出同样令人咋舌的美妙电影,实在是天才。”
'注:《注意右面》,戈达尔1987年的作品,国内译作《关注右侧》。'
“那个女人倒是令人昨舌的美女。”
听我这么一说,春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说得那个女的,莫非是长这样的?”他说着比划了下身高还有头发的长短。
“你认识?”
“唔。”
“她好像在调查你。”
“调查?不会吧,这个人……”春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是什么人?”
春显得有些烦恼,只是简单地说:“你最好别跟这个叫乡田顺子的女人扯上关系。”
“不过这名片做得可真不错。”春说,“让我对她改观不少。”他拿着名片再度反复端详,然后还到我手里。
“她可真是美得勾魂呢。”
“大哥你太好骗了。”
“什么意思?”的确我对于女人的谎言以及挑逗没什么免疫力,上当的次数大概就跟一般成年人患流感的次数差不多。但被这么当面无情地指出,依旧感到不甚愉快。
“其实这也没什么。”春继续整理他的工具,“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次,你最好别跟那个女人扯上关系。”
“因为她是美女?”
“就算她是美女。”
等他整理好那些空掉的喷漆罐后,我们走上楼梯。
“话说回来,你的涂鸦还真气派。”即使站在入口处看依旧觉得很壮观。右侧的墙被一片蓝色的球体所填满。相信政府的工作人员看了以后,一定会央求他:“索性把整个墙壁、把这个地下道全都画满吧。”如果真那样做的话,这昏暗的地下隧道就会变得犹如海底通道一般。堆满了蓝色引擎的隧道,搞不好还能启动吧。
“对了,在之前那个商务旅馆附近,”走出地下道后春突然说,“我碰巧遇到个人,跟他闲聊了几句后让我想到了以前大家一起去奥入濑的事。”
“对对,是有去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父亲开着车载全家一起旅行。“然后呢?”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一想到奥入濑那如静静地陪着人一起走的溪流,心情都会变好。所以才会画这样的画。”
“难道之前你心情都很不好吗?”
“肯定不好啊。”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前阵我开车经过一座寺庙,一旁的看板上是这么写的:‘怎么会,人生下来又不是为了享乐’。”
“这太可怕了,婴儿听到会哭的。”
“不过,我认为这是正确的。生存本来就是件辛苦的事情,我们所能做的,无非就是苦中作乐然后熬过去罢了。”
“你看得可真透彻。”我嘲笑着春。春却回答:“是必须装得好像看得很透彻啊。”
我的眼前又再度浮现出春踢着垃圾袋的身影。我跨上自行车;“明天白天我打电话给你。”然后,花了15分钟骑车回到公寓。
公司的工作
睡梦中,电话铃响了。我家的电话明明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铃声却兀自演奏着激昂的乐曲。我伸手摸向听筒,反复拿起挂下,铃声却依旧响个不停,音量还越来越大。我恼火地睁开眼,才发现响的是手机。难怪不是普通的电话铃声。我像是个深陷泥沼的人一样挣扎地爬下床。电视机没关。屏幕里一脸沉重的新闻播报员正在讲解国际形势。诸如“不管军事实力如何,一个国家都不会突然侵入敌国”之类,喋喋不休令人生烦。像是在教育观众般分析:“就算十分想对他国展开进攻,也得按步就班,找到正当理由才行。”我关上电视开关,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叫我的名字。“之前你说过的服务现在还有吗?”
“是葛城先生吗?”我确认道。
就在前两天,我还去过他家向他介绍有关DNA检查的相关事宜。那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最近刚搬到仙台市区的一栋高层公寓。住在高楼层而且很豪华,耐震防噪,是现代化与舒适并具的高档住宅。
那男人似乎不懂什么是反省和谦虚,甚至对于年轻时代的不良行径甚为自得。他的外表颇具古风,让人想到歌舞伎剧中的“二枚目”'注',浓黑的眉、锐利的眼。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出,年轻时的他定如狂蜂浪蝶,肆意混迹在花丛中。
'注:二枚目,出自日本国歌舞伎,意指扮演小生的男演员,扮演小生的男演员的名字写在歌舞伎剧场的演员名牌右起第二块牌子上,“二枚目”由此得名,现日常生活中代指美男子。'
而他提起自己年轻时也会用“禽兽”两字形容,却说得很得意。
在对他进行DNA检查之前我还是以防万一地请侦探仔细地调查了有关葛城的情况。虽然他自称如今是自己做生意,但实际上却干着拉皮条的行当。他管理着一些有空且涉世不深的女高中生,然后介绍给那些有钱又欲求不满的中年白领。这是需要仔细平衡需求与供给关系的勾当,但他却干得有声有色,还从中赚了不少钱。
“嗯,是的,我们提供DNA检查的服务。”
“真不好意思挑星期天打电话给你,不过是你这家伙自己说随便哪天都可以联络你的。”
“你这家伙”这粗鲁的用词直刺入耳。
“是的,没有关系,那么您是打算进行DNA检查吗?”我就像平时跟客户接洽的时候一样平心静气地回答。
“真的可以查出跟基因有关的毛病吗?其实我是不怎么相信啦。不过既然是你推荐的,那就试试看吧。”这男人,年纪也不小了,用辞却还像个小孩。
“那么介时我再拜访您。”
“要抽血吗?”
“只需要用类似棉签一样的东西轻轻刮拭您口腔而已。这样便能采取到您的DNA。”
“你什么时候来?”
“不论何时。”
“那我叫你今天来你就今天?你们公司还真闲。”
我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日历:“那明天之后我来登门拜访。”
葛城似乎也在查阅自己的记事本,过了一会儿后说:“那就明天吧。明天早上。今天晚上我正好有事,结束之后就差不多了,明天早上八点吧。”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社长应该会巡视大楼,八点的话可以在去公司的路上一并解决。
“不过,没想到你们公司还挺大的呢,我在电视上有看到你们公司的广告哦。听说还提供不孕检查之类的服务?在我那里干活的小姑娘们都有点想来检查看看。”
“我们提供不孕检查以及亲子鉴定。”
我这么回答之后,这男人像是陷入沉思般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注意似的大声道:“那,如果我检查下来感觉不错,我们公司可以跟你们签约。”
大概是想当手下那些卖春的女孩子们怀孕时,可以通过亲子鉴定来找出谁是亲生父亲以谋取一定利益吧,我推测。
“那葛城先生除了做疾病检查以外,也要试试不孕检查吗?”
“不,不用。我可是搞大了好几次女人肚子,不可能不孕的。”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发出一阵爆笑,“与其要做什么不孕检查,倒是有一堆需要跟我做亲子鉴定的人。”
挂掉电话,我觉得房间那四周的墙壁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虽然一早就起床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我却不打算继续补眠。我对着窗口的方向伸了个懒腰,换上衣服后,一边啃着面包当早饭,一边瞄向用图钉钉在墙上的那张仙台市的地图。
现在打电话给春还为时过早,不如先自行去现场逛一圈吧。比起由他人带领着参观,我还是比较中意自己亲自调查,那才符合我的性格。果然父亲说的是对的,我讨厌中途参加的感觉。
凡事皆有头,我决定先去第一个纵火现场——CSS株式会社。
我打开电脑的电源。我不是那种很喜欢电脑还有网络的人,哪怕用电脑就能查得到的东西,我都会选择反复翻辞典。
而和我同期进公司的高木常常嘲笑我:“查网络和查文献,结果不都一样?”我每次都会很郑重其事地回答:“不。”
“从网络上得来知识,那感觉太轻浮了,那是虚浮的情报。而相比之下,捧着广辞苑'注'查阅的感觉可要严谨多了。”
'注:广辞苑,是日本最有名的日文辞典之一,收录了日本国内外社会情势的图片与地图约3000张,就像一部小型的百科全书。'
“内容是一样的。”
“说这种话的人,”我努力掰着理由,“就跟那种说‘不管是去电影院看电影还是用录像带看,内容都一样’的人差不多愚昧。”
“内容是一样吧?”
“哼。”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我坐在已经开机的电脑前,打开搜索引擎的网页,键入关键字“CSS”后按下回车。搜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但数量却相当庞大。不得已,我只好耐着性子反复更改关键字,最后终于找到我要找的那家公司的主页。
很多人都相信通过互联网就可以掌握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实际上,这个可能性的确很高。但是,万不可过度信任,不可一旦在网络上搜索不到某人或某物,便认为它实际上不存在于世——如果这样的话,从今往后若有人想要在世界上销声匿迹,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搬家,只需挖空心思地从各类搜索的关键字里蒙混过关便足够。
CSS那家公司的总部就在仙台,跟春说的一样,地址在仙台车站的东侧出口。我把地址写在自己的记事本上。然后又用相同的方法,查出了名叫“黄金海岸”的柏青哥店以及“朝日房产中介”的地址。
难道利用网络就可以把这些事件全解决了?我不由输入“放火仙台规律”这几个关键字搜索,结果显而易见,完全没能搜索到犯人的姓名,只有一大堆完全没有意义的搜索结果。
我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将搜索出来的地点用红色圈出——暂时就先从这三个地方开始调查吧。
咦?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静静地凝视着地图,却觉得似乎有记忆在脑海深处悄悄地探出头。曾经见过?但是,记忆却很模糊。我把脸凑近那些标出的地点,手指轻轻抚过,却依旧无法分辨这似曾相识从何而来。
我从墙上取下地图,小心地摺起。由于我一丝不苟的性格,对于摺折叠起来的纸张要求四角必须很切实地贴合,因此还反复摺了好几次。
推理小说中的无聊流程Ⅱ
——(现场取证)
那家名为CSS的软件公司的总部的确被烧了。虽不至于付之一炬,但相比我们公司,他们的损失要大得多。
位于南面角落的房间烧损尤为严重。虽然墙壁还残存,但从那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框中望进去,可以看见房内像是被涂上了一层黑黑的煤。折叠椅歪歪斜斜地堆放在一起,像是烧剩下的。虽然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警察拉起的绳子,但我还是放弃了靠近仔细研究的想法。相信这栋大楼一定也装有烦人而无聊的保安系统。
这建筑看起来应该已经建成了十年以上,在大楼的上方还绘有“CSS”的标志。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办公室内仍有好几盏灯亮着。
我在大楼的四周徘徊了约十分钟左右,除了观察以外也想不出可以再做些什么。于是我再度回到起火点——那间位于角落的房间——的正前方,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我跨上自行车,这一次的行走路线是沿着新干线高架轨道下方的车道前往西侧入口。等着红绿灯变色的汽车正排成行,就像是在弯曲道路上沉积的污水般停滞不前。我骑着自行车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