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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正是,我还以为你感冒了。说烦恼倒是对的!我可以用一个更强的词。就这么让那女人轻易溜走,这真要把我气疯了。”
波洛柔声地说:“她溜不掉。”
“我告诉你,我们的手给捆住了!”
“你的手可能给捆住了——我的可没有!”
“好波洛!这么说你还要接着干?”
“mais oui(法语:是的)——一直干到死。”
“噢,可别让你就这么死了,老伙计!要是事情还象已经开了头的这样进展下去的话,说不定有人会给你邮寄一个塔兰图拉毒蜘蛛的!”
波洛放下听筒,不禁自言自语:“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个夸张的词组——‘干到死’呢? Vraiment(法语:真的),这太荒唐了!”
信是随晚班邮件一起送来的。除了签名以外都是用打字机打的:
亲爱的波洛先生:
如果您能答应明天来我处一晤,我将万分感激。我有事相托。我建议
明天十二点三十分,在迁而喜我的住所见面。若您有所不便,也许您愿意
打电话同我的秘书另外商定一个时间?很抱歉写得这样短。 忠实于您的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
波洛展开信纸又读了一遍,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赫克尔·波洛有时很得意于自己只要听到电话铃声就能知道即将传来的是哪一类信息。
这一次,他立即就断定这个电话是意义重大的。并不是有人拔错了号——也不是哪个朋友打来的。
他站起来摘下听筒,用他那礼貌的外国腔说:“喂?”
传来的是一个不带任何个人特征的声音:“请问您的号码是多少?”
“白厅7272。”
耳机里静了一下,咔嗒一声之后,听到一个声音说话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波洛先生吗?”
“是的。”
“赫克尔·波洛先生?”
“对。”
“波洛先生,你已经收到——或者很快会收到——一封信。”
“您是谁?”
“这你没必要知道。”
“那好吧。晚班邮件我收到了八封信和三张帐单,女士。”
“那你该知道我说的是哪封信了。你应该放聪明点,波洛先生。回绝掉给你的委托。”
“女士,那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那个声音冷冰冰地:“我是在警告你,波洛先生。你的介入将再也不能被容忍下去了。别插手这事。”
“要是我不准备袖手旁观呢?”
“那我们将采取行动以使你的介入不再可怕。”
“这是恐吓,女士!”
“我们只是让你理智行事,这是为你好。”
“您真高尚!”
“你不可能改变事情的发展过程,不管它是偶然发生还是预先安排好的。所以别插手跟你无关的事!懂了吗?”
“啊,是的,我懂了。但我认为莫利的死跟我有关。”
女人的声音提高了:“莫利的死不过是顺带的一桩小事,他干扰了我们的计划。”
“他是一个人,女士,而他过早地死去了。”
“他无足轻重。”
波洛的声音变得非常可怕,虽然他说得很轻很轻:“那您可错了。”
“这得怪他自己。他不肯放聪明点。”
“我,也不肯变得聪明些。”
“那你就是个傻瓜。”
那头传来搁下听筒的咔嗒声。
波洛喊了一声:“喂?”,然后也放下自己的话筒。他没有费神去叫交换台追查对方的号码。他完全可以肯定电话是从某个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使他好奇而又不解的是他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那个声音。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回这隐隐约约的记忆。有可能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声音吗?
他记得自己听到过的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声音调门很高,有点不自然,说起话来爱过份强调一些词。这个声音完全不像,但是——也许可能这是塞斯伯里·西尔小姐在用假嗓子说话。毕竟她当过一段时间的演员啊。说不定她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声音。从实际的音色看来,这声音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并非没有共同之处。
但他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不,这声音让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那声音他并不熟——但他仍旧确信以前曾经听到过,如果不是两次,也至少有一次。
他奇怪为什么有人会费心打电话来威胁他呢?难道他们真的相信这种恐吓就能阻止他吗?看起来他们是这么想的。这种心理未免太可怜了!
晨报上登载着惊人的消息。昨天晚上首相同一位朋友离开唐宁街10号的时候,有人向他开了枪。凶手系一印度人,已遭拘捕。
读完之后,波洛乘出租车到了苏格兰场,被带到了杰普的办公室。杰普心事重重地接待了他。
“啊,这么说是那消息把你带来的了。有报纸提到跟首相在一起的那个‘朋友’是谁吗?”
“没有,他是谁?”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
“真的?”
“而且”,杰普接着说,“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子弹不是射向首相,而是射向布伦特的。除非是那家伙的准头比现在还差!”
“谁干的?”
“一个疯疯癫癫的印度学生。就是那种常见的傻小子。但他是受人唆使的,并不全是他的主意。”
杰普又说:“抓他这事儿还干得不坏。你知道的,经常都有一小组人在监视着唐宁街十号周围的动静的。枪响以后,有个年轻的美国人抓住了一个留胡子的小个儿,死不放手,嚷着说他抓到凶手了。同时那印度人准备偷偷溜掉——但我们的一个人还是逮住了他。”
“那美国人是谁?”波洛好奇地问。
“一个叫雷克斯的年轻人。嗯——”他突然停了下来,盯视着波洛,“怎么了?”
波洛道:“霍华德·雷克斯,住在霍尔本宫旅馆。”
“对,他是谁——哦,对了,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他是那天上午莫利自杀时跑走了的那个病人。”
他顿了顿,又缓缓地说:“真奇怪——这件老差事真是无处不在。你还坚持你的看法,是吗,波洛?”
赫克尔·波洛严肃地说:“是的,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
在哥特楼,一个高高的,文弱的年轻秘书以纯熟的社交礼节接待了波洛。
他文雅地表示着歉意。
“我感到真是对不住您,波洛先生——布伦特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他被叫到唐宁街去了。这是昨天那次——呃——事件的后果。我给您的住处打了电话,不巧您已经出来了。”
年轻人很快地往下说着:“布伦特先生委派我问问您,能不能本周到他在肯特的别墅去度周末。您知道,就是爱夏庄。如果可能的话,他明天晚上乘车来叫上您一起去。”
波洛犹豫了一会儿。
年轻人劝说道:“布伦特先生确实非常想见您。”
赫克尔·波洛把头往下一点。
他说:“谢谢。我接受了。”
“啊,这太好了。布伦特先生会很高兴的。如果他六点差一刻来叫您,您觉得——噢,中午好,奥莉维亚夫人……”
珍妮·奥莉维亚的母亲正走进来。她打扮得很漂亮,梳着时髦的发式,头顶上斜戴着的女帽遮住了一边眉毛。
“噢!塞尔比先生,布伦特先生指示过你花园里那些椅子怎么办吗?昨晚上我就打算告诉他,因为我知道这个周末我们要走,而且……”
奥莉维亚夫人注意到了波洛,打住了话头。
“您认识奥莉维亚夫人吗,波洛先生?”
“我已经有幸见到过夫人。”
波洛深鞠一躬。
奥莉维亚夫人面无表情地答应道:“哦?你好。塞尔比先生,当然,我知道阿里斯泰尔很忙。而且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他也不可能看重……”
“没问题,奥莉维亚夫人”,能干的塞尔比先生说,“他对我说了这事,我已经给狄文先生打了电话。”
“那就好,这下我可真是放心了。现在,塞尔比先生,请您告诉我——”
奥莉维亚夫人继续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波洛想,她实在是象一只咯咯直叫的母鸡,一只又肥又大的母鸡!奥莉维亚夫人庄重地挺起胸脯朝门口走去,嘴中还说个不停。
“——你是不是能够确信这个周末只有我们自己——”
塞尔比先生清了清嗓子。
“呃——波洛先生也要一同到乡下去度周末。”
奥莉维亚夫人站住了。她转过身来用明显可见的厌恶神情盯着波洛。
“真是这样吗?”
“布伦特先生太好心了,他邀请了我。”波洛说。
“啊,我真不知道——呃,阿里斯泰尔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了。请你原谅,波洛先生,但布伦特特别告诉过我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充满家庭气息的周末!”
塞尔比坚决地说:“布伦特先生非常盼望波洛先生能来。”
“哦,是吗?他可没跟我这么说过。”
门开了,珍妮站在那儿。她不耐烦地说:“妈妈,你不来了吗?我们的午饭可是定在一点十五分的啊!”
“我就来,珍妮。别着急。”
“哎呀,快点走吧,看在上帝份上——哈罗,波洛先生。”
她突然一言不发了——她的脾气象冻住了似的不再发了,她的眼神变得谨慎小心。
奥莉维亚夫人冷冷地说道:“波洛先生要来爱夏庄过周末。”
“啊——知道了。”
珍妮·奥莉维亚往后退了一退让她妈妈走过去。她正要跟着走出去,却又转回身来。
“波洛先生!”
她的声音很急迫。
波洛从房间那头走到她面前。
她压低声音说:“你要去爱夏庄?为什么?“
波洛耸耸肩,说:“这是您姨公的一片好意。”
珍妮道:“但他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知道啊——他什么时候请的你?唉,没必要——”
“珍妮!”
她妈妈从前厅里在叫她。
珍妮用低低的、急切的声音说:“别掺和进来,请你别来。”
她走出去了。波洛听到有争辩的声音传来,听到了奥莉维亚夫人高声抱怨的咯咯声:“我真是再不能忍受你的粗暴无礼了,我要采取行动使你不再打扰——”
这时秘书说话了:“那么就定在明天六点之前一点吗,波洛先生?”
波洛机械地点着头表示同意。他就象一个见了鬼的人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只不过使他感到这种震惊的不是眼睛而是他的耳朵。
从开着门的前厅飘进来的两句话跟昨天晚上他在电话中听到的几乎是一样的。他明白了为什么那电话里的声音会这么熟悉。
当他走出来,到了阳光下的时候,他茫然地摇着头。
是奥莉维亚夫人?
但这不可能!电话里说话的人绝对不会是奥莉维亚夫人!
那个愚蠢无知的贵妇人——那个自私、缺心眼、贪婪、一心为己的女人?他刚才在心里是怎么称呼她的?
“大肥母鸡?C’est ridicule(法语:这太可笑了)!”赫克尔·波洛说道。
他认定,一定是他的耳朵骗了他。不过——
罗尔斯轿车准时地在快到六点时来接波洛了。
车里只坐了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和他的秘书两个人。看来奥莉维亚夫人和珍妮已经乘另一辆车先行了。
车开得很平稳。布伦特说话不多,主要谈的是他的花园和最近的一次园艺展览。
波洛祝贺他死里逃生,对此布伦特表示异议。他说:“哦,那事儿!别以为那家伙是专门要打我。不管怎么说,这可怜虫根本就没学过怎么瞄准!不过又是一个半疯的学生罢了。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害处,无非是情绪一激动,梦想着暗杀了首相就可以改变历史的进程。这很可悲,真的。”
“以前也有过这种谋害您的企图,是吗?”
“听起来象一出夸张的闹剧似的”,布伦特说,眼睛微微放光,“前不久有人给我邮寄来一个炸弹,可这炸弹不怎么灵。您知道,这帮家伙还一心想要挑起管理这个世界的重任呢——连一颗管用的炸弹都装不出来,那他们还能干好什么事呢?”
他摇着头。
“总是这种事——留着一头长发、稀里糊涂的理想主义者——他们脑子里根本没有半点实际知识。我并不是个聪明的人——从来不是——但我能读能写,会做算术。您明白我这么说的意思吗?”
“我想是的,但请您更深入地给我解释解释。”
“好吧,要是我读一篇英语写成的东西的话,我能够理解它的意思——我并不是指那些深奥的资料,公式或者是哲学论述——而是平易的有条理的英语——多数人却做不到!要是我想写一篇东西,我能够写下我要说的意思——我发现,很多人也做不到这一点!而且就象刚才说的,我可以做些简单的算术。如果琼斯有八只香蕉,布朗从他那里拿走了十只,问琼斯还有几只?这就是有些人喜欢假装有简单答案的那种问题。他们不会承认,首先,布朗根本不可能办得到这事——其次,答案里的香蕉数不可能是正数!”
“他们更喜欢象变戏法一样的答案?”
“正是。政治家们也同样糟糕。但我始终坚持按朴素的常识办事。您知道,最终谁也不能违背它。”
他稍带自嘲地笑着补充说:“我不该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这是个坏习惯。而且,在离开伦敦的时候,我也希望把生意上的事情抛在脑后。波洛先生,我盼望着听听您的冒险故事。您知道,我看过许多惊险小说和侦探小说。您觉得它们真实吗?”
剩下的旅程,谈话一直以波洛办过的洋洋大观的案件为内容。布伦特对细节的兴趣象小学生似的浓厚。
这种令人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爱夏庄之后,才因奥莉维亚夫人丰满的胸脯后面辐射出来的冷冰冰的不快而凉了下来。她尽其所能地冷落波洛,只同她的主人和塞尔比先生谈话。
塞尔比先生领波洛去看了他的房间。
这所别墅很可爱,不大,同样按照波洛在伦敦就注意到的那种安宁而舒服的格调布置。所有的东西都是昂贵而又简单的。只有造成这种外表上的简陋的那一份流畅才显示出这些东西所代表着的巨大财富。对客人的招待是令人赞叹的——饭菜是纯正的英国风味,而不是欧洲大陆味——晚餐的葡萄酒激起了波洛心中不可抑制的感激之情。他们喝了一份鲜美的清汤,吃了烤鳎鱼、小种园裁嫩豌豆烧的羔羊脊,草莓、还有冰激凌。
波洛完全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巨大享受里了,这使他连奥莉维亚夫人依旧冷漠的行为和她女儿的唐突与粗暴都几乎没有注意到。珍妮对他有一种明显的敌意。一直到晚饭吃完,波洛带着微微的醉意,还在百思不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布伦特眼睛向下盯着桌子,有点惊奇的问:“今天晚上海伦不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朱莉娅·奥莉维亚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她说:“我想,亲爱的海伦在花园里弄得太累了。我告诉她去上床休息要比再费劲穿衣打扮一番到这儿来要好得多。她觉得我的话很对。”
“哦,我明白了。”布伦特面无表情,有点不解地说,“我还以为周末她会改变一下习惯呢。”
“海伦做事向来一板一眼的。她喜欢早睡。”奥莉维亚夫人坚决地说。
当波洛走进客厅跟两位女士呆在一起时,布伦特留在后面同他的秘书交谈了几分钟。波洛听到珍妮·奥莉维亚对她母亲说:“妈妈,阿里斯泰尔姨公不大喜欢你把海伦·蒙特雷索冷落在一边。”
“胡说”,奥莉维亚夫人粗鲁地说,“阿里斯泰尔生性太善良了。穷亲戚们都照顾得不错——他让她不交钱住房子就已经是非常的好心了,但想想他得每个周末都让她到别墅来吃晚饭,这也未免太过份了!她不过是他母亲堂兄弟的女儿一流的角色。我认为阿里斯泰尔不该被硬加上这么个负担!”
“我觉得她是很自尊的”,珍妮说,“园子里的事她做得不少。”
“那才叫知恩报德呢”,奥莉维亚夫人深感惬意地说,“苏格兰人就是讲自立,人们尊敬他们也是因为这个。”
她舒舒服服地坐到沙发上,仍然不看波洛一眼。“给我把那本《内幕评论》杂志拿来,亲爱的。上面登着范·斯凯勒和她的摩洛哥向导的事。”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出现在门口,他说:“波洛先生,这会儿请您到我房间来。”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自己的房间在房子背面,矮空间,长进深。从窗口望下去是花园。房间很舒服,布置着几张矮扶手椅和小沙发,带点令人愉快的凌乱,这使房间显得适合居住。
不必说,赫克尔·波洛倒是会更喜欢多一点对称美!
给客人递上一支香烟,又点燃了自己的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