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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下去”。
“随您的意电梯就在楼梯边上”。
波洛走了出去,带上门的时候他听见水龙头开动的声音。
他一步步地走下两段楼梯。当他走到最后的拐角处时,正好看到那位英属印度的陆军上校被送出门去。这人长得一点也不难看,波洛愉快地想。或许他是个打死过很多老虎的好射手呢。这可是块有用之材帝国的一位常备前哨兵。
他走进候诊室去取原先放在那儿的帽子和手杖。那急噪不安的年轻人还在,这让波洛觉得有些奇怪。另外一名病人也是个男人,他正在读一本《视界》杂志。
在新生出的好心绪的驱使下,波洛开始研究起那个年轻人来。他看起来还是很凶残而且他象是就要去杀人似的但他可并不真是个杀人犯波洛善意地想。毫无疑问,要不了多一会儿,这年轻人就会轻快地从楼梯上下来,摆脱了病痛的折磨,欢欢笑笑,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抱一点恶意。
听差走过来,清晰地大叫:“布伦特先生”。
桌旁那读《视界》的男子放下杂志,站了起来。他中等个头,正值中年,身材不胖不瘦,穿着讲究,神情安详。
他跟着听差走了。
这是一个在英国最有权有势的人物但他跟其他人一样要来看牙医,而且显然也同其他人一样对此抱着相同的心情!
赫克尔·波洛一边想一边拿起帽子和手杖朝门口走去。他回转身来望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他想,那年轻人一定是牙疼得太厉害了。
在厅房,波洛在镜子前停下来,理了理他的小胡子,莫利先生的一通料理把它弄得稍稍有点乱了。
终于整理完毕,他正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电梯又下来了。听差嘴里不成曲调地吹着口哨,从厅房后面现了出来。他看见了波洛,赶紧闭嘴不吹了,走过来替波洛打开前门。
一辆出租汽车刚巧开过来停在屋前,有一只脚正伸出车门。波洛以风雅的目光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那只脚。
优美的足踝,上等的长统丝袜。脚长得不错。但他不喜欢那鞋。这是只崭新的漆皮鞋,配着一个大大的闪亮的带扣。他摇了摇头。
不够潇洒太俗气了!
那位女士正从车里走出来,这时她的后脚被车门夹了一下,带扣掉了。它叮叮当当地滚落到了人行道上。波洛跃前一步拾将起来,深鞠一躬,殷勤地递上去。
天啊!原来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戴了一副夹鼻眼镜。蓬乱的灰黄头发难看的衣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暗绿色!她刚谢了他,夹鼻眼镜又掉了,接着手提包也掉到了地上。
即使再不能算是献殷勤,也应该说是出于礼貌,波洛又替她捡了起来。
她走上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台阶。出租汽车司机正满心不快地盘算着那少得可怜的小费,波洛打断了他。
“喂,空车吗?”
司机闷闷地答道:“噢,我总算是解脱了”。
“我也是”,赫克尔·波洛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他注意到司机那种深深的狐疑表情。
“不,我的朋友,我没有喝醉酒。只因为我刚才去看过牙医,这下可以有六个月不用再来了。想起来真叫人高兴”。第二章、三是三,四是四,深宫大门紧关死 差一刻三点,电话铃响了。精美的午餐之后,赫克尔·波洛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惬意地消食。听到电话铃,他没有动,等着忠心的乔治来接电话。
“Eh bien(法语:喂)”,乔治接着说道,“请稍等片刻,先生”,同时放低听筒。
“先生,是杰普侦探长。”
“啊哈!”
波洛拿起听筒。
“Eh bien; mon vieux(法语:喂,我的老朋友)”,他说,“近来怎么样?”
“你呢,波洛?”
“我挺好。”
“听说你今天上午去看牙医了,是真的吗?”
波洛嘟哝着:“苏格兰场真是无所不知啊。”
“姓莫利,地址是夏洛蒂皇后街58号?”
“对啊,”波洛的声音变了,“怎么了?”
“只是纯粹的看病?不是去给他打气之类的?”
“当然不是。你要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吧,我去补了三颗牙。”
“你觉得他怎么样——还跟平时一样吗?”
“应该说是吧。怎么了?”
杰普的声音很生硬,毫无感情色彩。
“没过多久,他开枪打死了自己。”
“什么?”
杰普敏感地问道:“你觉得很吃惊?”
“坦率地说,是的。”
杰普说,“我可不太喜欢这种事。我想跟你谈谈,你看你能来一趟吗?”
“你在哪儿?”
“夏洛蒂皇后街。”
波洛回答:“我马上就到。”
打开58号房门的是一名警官。他毕恭毕敬地问:“波洛先生吗?”
“是的,正是我本人。”
“探长在楼上。二楼——你知道吧?”
赫克尔·波洛说:“上午我就在那儿。”
房间里有三个人。波洛走进来,杰普抬起了头。
他说:“很高兴见到你,波洛。我们正要把他抬走。想先看看他吗?”
一个拿着照相机跪在尸体旁边的人站了起来。
波洛走上前去。尸体躺在壁炉旁。
莫利先生看上去和生前没有多大差别。就在他右边太阳穴下面有一个发黑的小洞。一只小手枪扔在他伸出的右手旁边的地板上。
波洛轻轻地摇了摇头。
杰普说:“行了,现在你们可以把他搬走了。”
他们抬走了莫利先生。只剩下杰普和波洛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杰普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象指纹啦什么的。”
波洛坐下来,“给我讲讲。”
杰普噘着嘴说:“他可能是自杀的。也许真是他自己开的枪。枪上只有他的指纹——但我并不满意。”
“你的理由呢?”
“首先,看不出任何理由促使他自杀——他身体很好,正在赚大钱,谁都没听说他有什么忧心之事。他和任何女人都没有瓜葛——至少”,杰普谨慎地作了一点修正,“到目前为止,我们知道他没有。他从来没有表现出烦躁忧虑、悲观厌世或者自暴自弃。我渴望听听你的意见,部分原因就在于此。你今天上午才见了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注意到什么。”
波洛摇摇头。
“一点也没有。他——怎么说呢?——完全正常。”
“那就奇怪了,对不对?再有,无法设想一个人会上着上着班突然开枪自杀,为什么不等到晚上?那要合乎情理得多。”
波洛表示同意。
“这出悲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好说。没人听到枪声。我想也没人听得见。从这儿到走廊有两道门,门边上还镶着一层台面呢——我猜测这是为了不让在手术椅上受罪的病人的声音传出去。”
“很可能。就是上了麻醉的病人有时也会叫得很厉害的。”
“没错。再加大街上车来车往,从房间外面应该听不到里边响枪。”
“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一点半左右吧——是听差阿尔弗雷德·比格斯发现的。据大家所说,此人有点呆头呆脑。好象是一位莫利约好十二点半就诊的病人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吵了起来。一点十分,听差上楼来敲门。没听到回答,他显然不敢进去。他已经被莫利先生训过几次了,生怕再做错事。于是他又下了楼,那位病人则在一点十五分的时候气冲冲地走了。这不怪她,她足足等了四十五分钟,早该去吃午饭了。”
“她叫什么名字?”
杰普咧嘴笑了。
“听差说是希尔迪小姐——可预约本上她的名字是柯尔比小姐。”
“这儿是用什么方法让病人上楼就诊呢?”
“莫利做好接待下一位患者的准备以后,就按响那边那个蜂鸣器,听差再把病人引上来。”
“莫利最后一次按蜂鸣器是什么时候?”
“十二点过五分,听差把候着的病人领上去了。从预约本上看是萨瓦旅馆的安伯里奥兹先生。”
波洛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嘟哝说:“不知道这下我们的听差把这个名字弄成什么样了!”
“照我说,完全成了乱七八糟的杂烩。要是想逗逗乐,我们现在就可以问问他。”
波洛问:“那位安伯里奥兹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听差没有送他出去,所以他不知道。不少病人喜欢不唤电梯径直下楼,然后自己离开。”
波洛点点头。
杰普接着说:“但我打了电话到萨瓦旅馆。安伯里奥兹先生很讲究精确,他说当他走出来关上前门的时候曾看了一下表,当时是十二点二十五分。”
“他没能给你提供什么重要的情况吗?”
“没有,他只是说大夫看起来很正常、很平静。”
“Eh bien(法语:嘿)”;波洛说,“看来很清楚了。事情发生在十二点二十五分到一点半这段时间里——而且估计更接近前一个时间。”
“是这样。因为要不然——”
“要不然他就会按响接待下一个病人的蜂鸣器了。”
“对,不管是真是假,医学证据是支持这种判断的。法医作了尸检——在两点二十的时候。他不肯作出——现在谁都这样——所谓太主观的判断。但他说莫利不可能是在一点钟以后遭到枪击的——说不定要早得多。可他并不愿准确断定时刻。”
波洛沉思着道:“那么,十二点二十五分的时候,我们的大夫还是个正常的大夫,情绪饱满,温文尔雅,干起活儿来得心应手。而那以后呢?他变得灰心丧气——痛苦不堪——随你怎么想吧——而且向自己开了一枪。”
“真好玩,”杰普说,“你得承认,这太好玩了。”
“好玩,”波洛道,“这词儿可没用对。”
“我知道它并不——算我口不应心。你要觉得好,我就说这很奇怪吧。”
“手枪是他自己的吗?”
“不是。他没有手枪。从来没有。她姐姐说家里从来没有这类东西。多数人家里都不会有这种玩意儿的。当然,如果他决心要干掉自己,也有可能去买一把。要真是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的。”
波洛又问:“还有什么你觉得不满意的情况吗?”
杰普擦了擦鼻子。
“嗯,还有就是他躺的姿势。不是说人不可能象那样倒下去——但那姿势多少有点不对劲!而且地毯上只留下一两处痕迹——就好象用什么东西拖过一样。”
“这可是个明显的启示。”
“是的,除非是那该死的听差干的。我有一种直觉,他发现莫利的时候可能试着移动过他。当然,他否认了,可当时他给吓坏了。他是那种小傻瓜蛋,那种老出差错,老是挨骂的家伙,所以他学会了近似本能地撒谎。”
波洛沉思着审视整个房间。他的目光停留在门后墙边的洗手池、门另一侧那高高的文件档案柜、手术椅和窗前放置的器械上,移向壁炉,再回到原来尸体躺着的地方;靠近壁炉的墙上还有一扇门。
杰普一直跟随着他的视线。
“这儿只通向一间小办公室”。他拉开那扇门。
正如他所说,一间小屋,里边放着一张写字台,一个搁酒精灯和茶具的茶几,还有几把椅子。没有别的门。
“他的秘书就在这儿工作”,杰普解释道,“内维尔小姐,她今天好象不在”。
他的眼光和波洛相遇了。
后者说道:“我记得他告诉过我。这又——可能是他不是自杀的一个证据”。
“你是说她是被支走的吗?”
杰普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不是自杀,他就是被谋杀的。可为什么呢?后一个结论看起来并不比前一个更有道理。他是个温和文静、与世无争的家伙。会有谁想要杀他呢?”
波洛纠正他:“谁杀死了他呢?”
杰普说:“答案是——谁都可能!他姐姐可能从楼上他们的住处下来杀了他,他的一个仆人可以进来杀了他。他的合伙人赖利可能杀他。那个听差阿尔弗雷德可能杀他,也可以是某个病人杀了他”,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可能是安伯里奥兹杀死了他——最容易的就是他了。”
波洛点点头。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弄清楚为什么。”
“完全正确。你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为什么?安伯里奥兹正呆在萨瓦旅馆。为什么一个富裕的希腊人要跑来杀掉一个与世无争的牙医呢?有一件事情会成为我们的障碍的,那就是动机!”
波洛耸耸肩:“看来,死神毫无艺术细胞,它找错了对象。神秘的希腊人,富有的银行家,著名的侦探——他们当中的某个人遭到枪杀该是多么的合情合理!因为神秘的外国人可能参与间谍活动,富有的银行家一死总会有人得利,而著名的侦探对罪犯来说是危险的。”
“反之,可怜的老莫利对任何人都没有危险”,杰普忧伤地评论说。
“也不尽然。”
杰普给他弄糊涂了。
“你又弄什么玄虚?”
“没什么。一个偶然提起的话题。”
他向杰普重述了莫利先生无意间说起的那番话——关于辨认人的面貌的事,以及他提到的那个病人。
杰普显得半信半疑。
“我想有这种可能,但这线索还不够。一定有人想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今天上午你没注意别的病人吗?”
波洛低声说:“在候诊室里我注意到一个象极了杀人犯的年轻人!”
杰普为之一惊,连忙问:“怎么样?”
波洛笑了:“Mon cher(法语:我的朋友),那是我刚到这儿的时候!那时我紧张得很,满脑子胡思乱想——enfin(法语:总之),心绪不佳。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凶恶不祥的,候诊室、病人、甚至楼梯上的那张地毯!我想那年轻人是其实只是牙痛得厉害。就这样!”
“我明白那种难受劲”,杰普说,“但是,我们还是要对你的那个杀人犯进行仔细调查。不管是不是自杀,我们要调查每一个人。我想首先应该再同莫利小姐谈一谈,我只有一两句要说。对她来讲这当然是一次打击,但她的精神是不会垮的。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她。”
身材高大、性格坚韧的乔治娜·莫利听这两个男人讲着一些不得不说的套话,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她加重语气说:“我不敢相信——这太难以置信了——我弟弟竟然会自杀!”
“您是认为有另一种可能性吗,小姐?”
“你是说——他杀。”她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可说真的——这种可能性看起来跟另一种差不多同样不可能。”
“但并不是完全一样不可能吧?”
“是的——因为——噢,你们知道,我只会说我拿得准的东西——因为我弟弟的性格。我知道他心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知道他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要毁灭自己的生命!”
“今天早晨——在上班以前——您见过他吗?”
“是的——吃早饭的时候。”
“他跟往常一样——一点也没有心烦意乱的表现吗?”
“他是心烦意乱——但不是你说的那种意思,他只是有点着急。”
“为什么?”
“他要迎来一个非常繁忙的上午,可他的秘书兼助手却被叫走了。”
“内维尔小姐吗?”
“是的。”
“她都给他干些什么事呢?”
“她替他处理所有的来往信件,当然还管预约登记、填写表格什么的。她还负责给器械消毒、研磨填料,并且要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递到手里。”
“她跟他很久了吗?”
“三年了。她是个很可靠的姑娘,我们都挺喜欢她。”
波洛说:“您弟弟告诉我她是因为亲戚生病被叫走的。”
“是的,她收到一封电报,说是她姑妈中风了,于是她坐早班车去了萨默塞特。”
“您弟弟就为这事这么心烦吗?”
“是——的”。莫利小姐的回答里有一点微弱的犹豫。但她又急忙接着说了下去,“你们——你们可别以为我弟弟不近人情,他只是以为——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怎么样呢,莫利小姐?”
“嗯,他以为她是有意不来上班。噢,你们别误会了——我相信格拉迪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跟亨利也是怎么说的。可实情是她跟一个不相配的年轻人订了婚——亨利很为这事伤脑筋——他觉得说不定是那年轻人劝说她出去玩一天。”
“那可能吗?”
“不,我敢肯定不可能。格拉迪丝是个很有良心的姑娘。”
“但那年轻人会提出这种建议吗?”
莫利小姐鼻子里嗤了一声。
“我应该说很有可能。”
“这年轻人是干什么的——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卡特,弗兰克·卡特。我想,他在——曾经在——保险公司任职。几个星期以前,他把饭碗给搞丢了,而且看来没能再找到工作。亨利说——我敢说他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