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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会走运,”我安慰他说。
波洛怀疑地摇摇头。
“会有第三次吗?这我很怀疑。来,让我们听听她丈夫要说什么吧。”
塔尼奥斯医生正坐在安乐椅上,翻看着波洛的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他跳起来欢迎我们。
“你们一定会原谅我打扰了你们。我希望你们不介意我强行闯入,在这儿等你们吧。”
“Du tout;du tout(法语:一点也不,一点也不。——译注),请坐。我给你倒一杯雪利酒喝吧。”
“谢谢,我有一件事,波洛先生,我担心,我很为我妻子担心。”
“为你妻子?我很遗憾。是怎么一回事?”
塔尼奥斯说:“你可能见到她了,刚见到的吗?”
看上去这是个很自然的问题,但是伴随它的敏捷目光却不是那么自然。
波洛实事求是地回答:
“没有,从昨天我在旅馆里看到你和她之后,没再见到她。”
“噢,——我以为她或许来拜访过你。”
波洛正忙着给我们三个人倒雪利酒。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没有。有什么——原因使她非要见我吗?”
“没有,没有。”塔尼奥斯医生接过雪利酒杯。“谢谢。非常感谢。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是坦率地说,我非常担心我妻子的健康状况。”
“啊,她身体不好吗?”
“她的身体,”塔尼奥斯慢慢地说,“不错。我希望她的头脑也健康。”
“噢?”
“波洛先生,我怕她接近于神经分裂了。”
“我亲爱的塔尼奥斯医生,听你这么说使我非常难过。”
“她这种状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最近的两个月里,她对我的态度完全改变了。她精神不安,很容易受惊吓,她有奇怪的幻想——实际上不只是幻想——是妄想。”
“真的?”
“是的。她得了一种通常称为压抑型的疯狂症——这是一种很有名的病。”
波洛用舌头发出一种同情的声响。
“你可以理解我的忧虑了!”
“自然,自然了。但我不太理解的是你干什么到我这里来。我能帮什么忙呢?”
塔尼奥斯医生看上去有点发窘,他说:
“我想到我的妻子或许——或者可能——到你这里来讲什么离奇的事来了。我想,她可能会说,她处于我给她带来的危险之中——说一些类似的话。”
“但是她干么要到我这里来呢?”
塔尼奥斯医生笑了——真是迷人的微笑——亲切然而若有所思似的。
“你是个著名的侦探,波洛先生。我看得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妻子昨天对你印象深刻。她在目前的状况下,能见到一个侦探,这会给她留下强烈的印象。我看她很可能会找你——而且——她相信你。这些神经质的人会这么做的!她会向你说她最靠近、最亲密的人的坏话。”
“这事真令人苦恼。”
“是的,确实是。我很爱我的妻子。”他的声音中带有丰富的温柔的感情。“我总觉得她嫁给了我,这么做很勇敢——嫁给了另一种族的人——到一个很远的国家去——离开她所有的朋友和她熟悉的周围的事物。最近几天我一直心神不定……我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叫她完全休息,安静——这是对她适合的心理疗法。我知道一个很好的地方,一个由上等人经营的住所。我想带她到那里去——那是在诺福克——我们马上就去。完全休息并与外界影响隔绝——这对她是必要的。我相信,一旦她在那儿住上一两个月,加上精心治疗,一定会好转。”
“我明白了,”波洛说。
他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几个字,竟丝毫没有流露出他心中涌起的激动感情。
塔尼奥斯又敏锐地看了他一眼,说:
“所以,假如她到你这里来,你能及时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
“当然我会这么做的。我会给你打电话。你还住在德哈姆旅馆吗?”
“是的。我现在就回那里去。”
“你妻子不在那儿吗?”
“她早饭后就出去了。”
“没告诉你她到哪儿去吗?”
“她什么也没说,这很反常。”
“孩子们呢?”
“她带走了。”
“我明白了。”
塔尼奥斯站起来,说:
“非常感谢,波洛先生。如果她向你讲什么她受了威胁和迫害等等无稽之谈,请别理会她。这是她的一种病症,很不幸。”
“太让人苦恼了,”波洛同情地说。
“确实是让人苦恼。虽然从医学上说,人们知道这是一种公认的精神病,但是当你的亲人反对起你来,喜欢变成厌恶,你怎不感到痛心呢。”
“我对你表示最深切的同情,”波洛同他的客人握手时说。
“顺便问一下……”就在塔尼奥斯刚刚走到门口时,波洛把他叫住。
“什么事?”
“你为你妻子开过催眠灵这种药方吗?”
塔尼奥斯大吃一惊。
“我——没有——也可能以前我开过。但不是最近。现在她好象对各种安眠药都很厌恶。”
“噢!我想这是因为她不信任你吧?”
“波洛先生!”
塔尼奥斯气愤地大步向前走着。
“那是她的病造成的,”波洛讨好地说。
塔尼奥斯停下来,说:
“对的,对的,当然是了。”
“她可能对你给她吃的、喝的东西很怀疑。是不是怀疑你想要毒死她吧?”
“天哪,波洛先生,你说得真对。那么,你了解一些这种病症了吧?”
“干我这种职业,经常会自然而然地遇到这种病例。但是别让我耽误你了。你可能会发现她正在旅馆里等着你呢。”
“真的,我希望如此。我现在感到太担心了。”
他赶忙走出屋去。
波洛很快走到电话机旁,急速地翻看着电话号码本,要了个电话:
“喂——喂——是德哈姆旅馆吗?你能告诉我塔尼奥斯夫人现在还在旅馆吗?什么?叫塔尼奥斯。是的,对。什么?她不在了?噢,我明白了……”他放回耳机。说:
“塔尼奥斯夫人今天一早就离开旅馆。十一点钟回来,坐在出租车里,有人把行李给她搬下楼,然后车把行李带走了。”
“塔尼奥斯先生知道她把行李都带走了吗?”
“我想现在他还不知道。”
“她到哪儿去了呢?”
“不可能知道。”
“你认为她还会到这儿来吗?”
“可能。但我说不准。”
“或许她会写信来。”
“可能。”
“我们能干什么呢?”
波洛摇摇头。他看上去很忧虑,很沮丧。
“现在我们什么也干不了。赶快吃午饭,然后去见特里萨·阿伦德尔。”
“你相信会是她跪在楼梯上吗?”
“无可奉告。但我肯定一点——劳森小姐当时没看到她的脸。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晨服的高个子身影,她就看到这么多。”
“她还看到了胸针。”
“我亲爱的朋友,胸针不是人体的一部分!它是可以同人体分开的。可以丢失——或者借来——甚至被偷。”
“换句话说,你不愿意相信是特里萨·阿伦德尔犯罪。”
“我想听听她对这件事会说什么。”
“假如塔尼奥斯夫人回来了呢?”
“这我来安排。”
乔治端来煎蛋卷。
“乔治,你听着,”波洛说,“假如那个女人又回到这儿,你就叫她等着。假如塔尼奥斯医生来了,她正在这里等候,无论如何别让他进来。假如他问他妻子在不在这里,你告诉他没在。明白了吗?”
“完全明白,先生。”
波洛吃起煎蛋卷。
“事情很复杂,”他说,“我们每一步都要倍加小心。稍有疏忽,谋杀犯还会再次作案。”
“假如他作案,你就会抓住他。”
“很可能会抓住他。但是同罪犯的服罪相比,我要优先考虑无辜者的生命。所以,我们应该非常、非常小心从事。”
二十四、特里萨否认
我们找到特里萨·阿伦德尔时,她正准备外出。
她的样子太迷人了。一顶时髦得出奇的小帽子,斜盖在一只眼上边的前额上,看起来真漂亮。在这迷人的瞬息间,我想起贝拉·塔尼奥斯昨天也戴着一顶仿造这样式的便宜的帽子,而她所戴的位置是——象乔治描述的那样——在后脑勺上,而不是戴在前上方。我清楚记得她是怎么把帽子越来越推到她那蓬乱头发的后边。
波洛彬彬有礼地说:
“小姐,我能占用你一点儿时间吗?这不会太耽误你的事吧?”
特里萨笑了笑说:
“噢,没关系。不管去干什么事,我总要迟到四五十分钟。所以,这次晚到一个小时也关系不大。”
她把他带到会客室。使我感到惊奇的是,我看到了唐纳森医生,他正从靠窗户的一把椅子上站了起来。
“瑞克斯,你早见到过波洛先生了,是不是?”
“我们在马克特·贝辛镇见过面,”唐纳森拘谨地说。
“你装成要撰写我那个爱喝酒的祖父的生平,我理解你的动机。”特里萨说,“瑞克斯,我的天使,你能离开我们一会儿吗?”
“谢谢你,特里萨,但无论如何,我想这次会见,我在场比较合适。”
他俩相互很快地对了个眼色。特里萨目光威严,逼人;唐纳森无动于衷。她生气了,说:
“好吧,你呆在这儿吧,该死的!”
唐纳森医生看上去泰然自若。
他又回到靠窗户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把书放在椅子扶手上。我注意到那是本关于脑下腺的书。
特里萨坐在她特别喜欢的那个矮凳子上,不耐烦地看着波洛。
“嗯,你们见到珀维斯先生了吗?那事怎么样了?”
波洛很圆滑地回答:
“有……可能性,小姐。”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波洛。然后她非常胆怯地朝医生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瞥是警告波洛,要他不要深谈。
波洛接着说:“我想,等我的计划更完善些,再向你报告比较好。”
特里萨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笑容。
波洛又说:
“今天我从马克特·贝辛镇来,在那里我同劳森小姐谈了话。请告诉我,小姐,四月十三日夜里,即复活节银行公假日的夜晚,在大家都去睡之后,你是否曾经跪在楼梯上了?”
“我亲爱的赫尔克里·波洛,这是个多么离奇的问题呀!我为什么要跪在楼梯上呢?”
“小姐,问题不是你为什么要跪在楼梯上,而是你有没有跪在楼梯上。”
“肯定我没有。我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知道,小姐,劳森小姐说你跪在楼梯上了。”
特里萨耸了耸她那迷人的肩膀,说:“这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
她凝视着他,样子非常亲热。波洛回敬了她一眼。
“疯了!”特里萨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肯定是疯了!”特里萨说,“瑞克斯,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唐纳森咳嗽了一声。
“对不起,波洛先生,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这问题?”
我的朋友摊开双手,说:
“这最简单不过了!有人把钉子钉到楼梯顶上一个有利的位置上。钉子上涂着棕色的漆,和壁角板的颜色一样。”
“这是一种新的魔术吗?”特里萨问。
“不,小姐,比那要简单得多。第二天晚上,也就是星期二,有人把一条线或者一条绳子,从钉子上拉到楼梯扶手的栏杆上,结果当阿伦德尔小姐走出卧室,就绊住了她的脚,她头朝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特里萨突然吸了口气,说:
“她是让鲍勃的球给绊倒的!”
“对不起,不是鲍勃的球给绊倒的。”
屋内暂时一片沉静。唐纳森打破了这种沉静气氛,他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说:
“对不起,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
波洛平静地说:
“有钉子为证,有阿伦德尔小姐自己写的字句为证,最后还有劳森小姐的眼睛为证!”
特里萨接过来说:
“她说我跪在楼梯上了,是吗?”
波洛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这,这是说谎!我同这事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曾经因为完全另外一种原因跪在楼梯上过?”
“我根本没有跪在楼梯上!”
“再仔细想想,小姐。”
“我根本没在楼梯那儿!我在小绿房子住的那几个晚上,从没有在睡觉后又走出卧室。”
“可劳森小姐认出是你。”
“很可能她看到的是贝拉·塔尼奥斯,或者是另一个女仆。”
“可她说是你。”
“她真是个讨厌的说谎的人!”
“她认出来你的晨服和你戴的胸针。”
“胸针——什么胸针?”
“镶有你名字缩写字母的胸针。”
“噢,我知道那个胸针了!她说谎说得多么圆滑,多么逼真啊!”
“你还否认是你吗?”
“假如我要说她的坏话……”
“那你就比她还会说谎,是吗?”
特里萨镇静地说:
“那完全可能。但是就这件事,我说的是真话。我没有在楼梯上设圈套,也没跪在那儿祈祷,或者拾金条、银子,或者干别的事。”
“你有她说的那枚胸针吗?”
“可能有。你想看看吗?”
“请拿给我看看吧,小姐。”
特里萨站起来,走出了屋子。室内又是一阵使人尴尬的寂静。唐纳森医生眼睛盯着波洛,那副眼神就象在看一具解剖过的标本。
特里萨回来了。
“在这儿。”
她几乎是把那装饰品扔给了波洛。这是个挺大、引人注目的圆形胸针,不是镀铬的,就是不锈钢材料做的,上面有TA两个字母。我不得不承认这枚胸针真够大的,够显眼的,在劳森小姐的镜子里是很容易看得清楚的。
“现在我不再别这枚胸针了。我对它厌烦了,”特里萨说,“伦敦到处都充斥着这种胸针。每个小女仆都别着一个。”
“可是你买它的时候,这东西相当贵吧?”
“噢,是的。最初这种胸针很时髦。”
“那是什么时候?”
“我想那是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是的,大约是那时候。”
“你把它借给别人过吗?”
“没有。”
“你住在小绿房子的时候别着它吗?”
“我想我别着它。是的,我别着它,我记起来了。”
“你曾经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吗?你在小绿房子的时候,这胸针有没有离开过你?”
“没有,没有。我记得我把它别在一件无袖罩衫上。我每天都穿着这件罩衫。”
“晚上呢?”
“它还在罩衫上。”
“罩衫放在哪儿呢?”
“嗳,罩衫他妈的就放在椅子上!”
“你肯定没有人把胸针取走过,第二天又把它放回吗?”
“如果你高兴的话,我会在法庭上这么说——假如你认为我说的是弥天大谎!我肯定,真的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这是有人要陷害我,而想出的妙计——但我认为这不是事实。”
波洛皱了皱眉。然后,他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胸针别在他的外衣翻领上,他走到屋子另一端,站在放在桌上的一面镜子前。他面对镜子站好,然后慢慢后退,从远处往镜子里看,看会是怎么个结果。
然后他哼了一声,“我真笨!当然是这样了!”
他回过来,向特里萨鞠了一躬,把胸针递给了她。
“你说的对,小姐。胸针没有离开过你!我愚蠢得可怜。”
“我确实很喜欢谦虚的人,”特里萨说。她漫不经心地把胸针扣好。
她抬头看了看波洛,说:
“还有什么事吗?我该走了。”
“事情以后再谈吧。”
特里萨向门口走去。这时,波洛用平静的语调继续说:
“有掘墓开棺的问题。这是真的……”
特里萨站住了,她呆若木鸡。胸针从她手中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波洛一字一句地说:
“可能要从墓里掘出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的尸体。”
特里萨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双手拧在一起。她用低沉、愤怒的声音说:
“这就是你要干的吗?没有家庭的申请不能这么干!”
“你错了,小姐。有内政部的命令就可以。”
“我的上帝!”
她转过身来,来回疾走。
唐纳森平静地说:
“我看你没必要这样不安,特里萨。我敢说,对于一个旁观者来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