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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留在上面。”我表示。
“你会被冲走的!”
“我把自己绑紧在桅杆上了。”
“胡闹!我命令你,你必须服从。快下去!”
这时有二个水手一左一右抓住了我,他们每只手的直径有我两个手加起来那么大。他们把我拖向船梯,推到下面,并关上了我头上的舱盖。反抗会是可笑的,现在就我单独一人坐在下面,因为所有的男子们都被命令留在甲板上。我听到自然暴力在愤怒地敲击船的薄壁,这是一种呼噜声和嘘嘘声,一种呼啸声和嘶嘶声,一种号叫声和喧闹声,这一切只有在海上遇到过风暴的人才能感受到。船的所有接合部位都咯吱咯吱直响。雷声轰隆不停,而闪电在船的周围像是在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
几分钟对我来说像是几小时,在这种狭小空间中的孤独感是我所不能承受的,但却又必须忍受。大约三、四小时后,看来咆哮稍有减弱,此时图纳斯蒂克走了下来。他已全身湿透,可他的脸上闪烁着满足感。
“一切都好极了,”他笑着对我说,“我的‘骏马号’为其名字赢得了荣誉,它像一匹真正的骏马穿越了波涛。”
“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什么都没有。我们遭遇了一些激浪,这就是一切。但仅仅是一阵小风暴。当然我们还得上心一些,否则就难免会偏航。我们处在撒了岛南端特乌拉达角的南边,很容易被驱入位于突尼斯海岸线的贾利特岛的浅滩中去。风是打转的,是从西南方吹来的,因此我要为尽可能保持航向而作调整。风暴持续时间不长,那只是一个时间较长的夹着雷的阵风,而且带来的雨不多。两个小时内将再回来喝格罗格酒,你可为我和你调制好这种酒。”
他又走到甲板上去了。一次小小的风浪?这个人也太轻描淡写了,但他是对的。在他所说的时间过去后,自然力的野性呼啸停止了,雷缄默了,而风则不断地吹着。图纳斯蒂克回来喝他的格罗格酒,并允许我再次上去。
现在我看到的当然与过去夜里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天上仍布满黑云,在船边涌起的波涛同样是黑色的,向在甲板上的人溅洒闪着磷光的海水。是的,暴风雨、狂风已经过去,但海洋仍断续呼啸着。一半海员可以下舱了,另一半留在甲板上。但作为对紧张工作的奖励,所有海员都得到了双份朗姆酒。忠于职守的图纳斯蒂克留在了上面,我在上面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是过一会儿又下去了,以便能躺下来休息。
我醒来时以为睡了大概不到一小时,其实已经是大白天了。当我走上甲板时,看到了新鲜的、万里无云的晨空,而四周则是近乎平静的海洋。
“经受了考验很幸运,我们现在又可作准确的全速航行了,”图纳斯蒂克说,“至于是否所有的船只都像我们那样幸运那就很难说了,因此现在我靠近贾利塔和弗拉特利岛航行,以便知悉是否那里有船在礁石上搁浅了。”
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是多么令人快乐,不到两小时后就显露出来了。此时负责瞭望的海员报告说,看到一艘破船。我们把望远镜对准了它,船长立即下了命令,驶近它并投下测锤。测量结果为9英寻①,说明再靠近破船看来会有危险,破船的黑色的三角形躯体突出在水面上,看不到桅杆。因离得太远了,即使我们用望远镜也难知道船上是否有人。虽然如此,图纳斯蒂克仍下令放下小船,小船配备有必要的操桨水手,由舵手指挥,我也被允许同行。
①英寻,长度单位,为6英尺或1。829米。
当我们划近破船时,发现它是一艘船的前端,而其船尾则完全在水下。桅杆连滑车索具都已倒在甲板上,艏斜帆也断了。
“这可能是一艘什么船呢?”我问道。
“没有人能说得出来,”图纳斯蒂克回答说,“看到的只是一半船首的斜桅。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因为我看到是上面好像有人。”
是的,上面有人。我可用望远镜数清,仅有3个人。他们看着我们过去,并不间断地招着手。船首突出水面是如此的多,甚至可以看清上面的船名,我惊异地读到“风”以及阿拉伯字“哈。瓦”。这就是那艘在马赛早于我们驶离的那一艘突尼斯双桅帆船。很快我的惊异变成了喜人的轻松,此时我认出骑在船首斜桅上的一个人,是我们以为已死了的、曾开枪打我们的人。
很幸运没有大的波浪,我们的小船划近破船不太困难。海水没到船的舱口,因此就不可能进入舱内去从那里捞出些什么东西来,所以我们只能限于去救那三个人了。
那个穆斯林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可是,当他现在穿着湿透了的裤子和上衣在小船中坐在我的面前时,完全和那个从双桅帆船的舷梯爬上来的人一样。他和另外二人轻轻地交换了几句话,此时他们在偷偷地观察着我。途中舵手向他们提了几个问题,但得到的是嘟哝不清的回答,我都没有听懂,就我而言,我最好暂时缄默。
当图纳斯蒂克看到我们载装的是谁时,可以想像到他是多么惊讶。
“本尼西,”他微微笑着说,“现在一切都正常了。我们应感谢他的船破裂了。”
当然应向被救者提出问题。图纳斯蒂克以他的方式做了,但得到的回答总是“听不懂”和“不知道”,因此他被迫把探询工作转交给我了。两个水手称自己是突尼斯人,但阿拉伯语却说得如此的差,使我把他们当作是希腊人,而且是无赖,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对真实情况保持缄默。他们告诉我在突尼斯的船主的名字,这艘船为他所有,还向我谈了这艘船是如何搁浅的。根据他们的报告,好像船长是个不称职的人,但我却抱有完全不同的想法。此事或许涉及一起为获得高额保险金而故意沉船的行为,但突然来临的暴风雨却使事情严重了,除被我们救起的三人外全体船员都死亡了。
“你们到现在还没有谈到的这个人是谁?”我指着穆斯林问这两个人说。
回答是“我们不知道”。
“你们是应当知道的,因为他是和你们一起航行的。”
“不。我们不认识他,因为他是旅客,而且只和船长打交道。”
“但你们应当听到船长是如何称呼他的?”
“他总是只称他为老爷。”
现在我直接转向那个人,并问他的名字。他的衣着仅余下衬衣、裤子和上衣,所有别的都在暴风雨中沉船时损失了。他光着脚,剃光的脑袋上没有覆盖物,穆斯林的头部没有覆盖物是不许让人看到的。然而他坐在我们的边上,而且持有一种似乎他是我们船主的姿态。我不得不重复我的问题,他终于回答说:
“立即向客人讯问名字是德国人的习惯吗?你们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呀!”
“我的问题是以有礼貌的声调说出来的,法律要求我这样做。在船上发生的一切都应记录在船只记事本中。”
“立即?”
“是的。”
“包括我的名字?”
“当然。”
“那就写上易卜拉欣。”
“还有呢?”
“别的没有了。”
“你的身份和你的家乡?”
“我靠我所占有的财产生活,我住在突尼斯。”
“这就足够了。”
“那么现在就别打扰我了!”
他是以最不耐烦的语气说这些的。尽管如此,我还是镇定地继续说:
“我能否再向你打听一下,你到过马赛吗?”
“到过。”
“你在那里去过动物园吗?”
“没有。”
“你的小船不是在伊夫堡和乔利埃特港之间失事了吗?”
“我对此一无所知。”
“你也记不起来在那里见到过我吗?”
“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兴趣去结识一个基督教徒。”
“这你早点说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会把你留在破船上。”
“真主会原谅我和异教徒接触,他是伟大的,而穆罕默德是他的先知。当你们把我带到突尼斯时,我将去神圣的凯鲁万参拜,以使我再度纯洁。”
凯鲁万是一座突尼斯的城市,不允许非穆斯林进入该城。城内的埃尔奥魏布埋葬着穆罕默德的好友和随从。那里的阿克巴清真寺是柏柏尔人国家中最神圣的寺院。
我已经要离开这个穆斯林了,可他又补充说:
“你把我安置在舱房中并把肉、面粉、椰枣和水给我,这些东西应是未被异教徒接触过的。我要单独居住,以便能避开你们的目光,因为基督教徒的目光会污染信徒的肉体。”
我应讥笑这个人或是再次给他一耳光吗?两者都没有意思。讥笑他会使我感到生气,而用我的手打他也太不值了。因此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若不想被抛入海中,那你就应知足地呆在你现在坐着的位置上,这是你自己选定的:至于吃的和喝的,你会和水手们一起获得,你能活着得感谢他们,被救者不应自以为要高于救他的人。”
他的眼睛冒起火来,粗暴地向我大叫:
“谁救了我?你倒说说!当我悬在水面上时,我曾呼叫‘救救我,啊,先知穆罕默德!’所以他就派你们来了,为了赦免你们向我伸出手来。”
“为什么他不派穆斯林给你呢?”
“因为附近没有穆斯林。”
“好吧,够了。我们之间就此了结,并希望不再纠缠!”
“还没有了结。你到突尼斯去,而我就住在那里。我们还会相遇的。那么现在你就给我一点什么东西来盖一下我裸露的头和光脚!”
真是厚颜无耻,就在他侮辱并威胁我的同时却要我帮助他,而且是以什么样的声调呀!于是我把决定告诉了他:
“我可不能这样做,因为你宣称所有出自一个基督徒手的东西都将会污染你的。”
“那么你要我光着脑袋在突尼斯下船吗?”
“不。我是有同情心的,而且尊重你的信仰,它禁止你光着头被人看见,你应当有件覆盖物。拿这里的一件吧,它本来就是你的财产。”
我已察觉到图纳斯蒂克已送来了那件白色的斗篷,我就把它给了那个穆斯林。他拿了它,并脸不变色地说:
“这是一个信徒的衣服,我可以拿。鞋我会向二个手水中的一个借的。但你的灵魂和生命就像是火焰的烟,散开后不再返回!”
船长的感觉和我一样。当我把所有说过的话翻译给他听后,他也不知道是应将此人摔在甲板上呢还是简单地一笑了之。他对我作出的决定完全同意,必须让这家伙放弃到舱房里去的想法。但他也不再要求得到吃食和水。他把那斗篷撕碎了,把一半里在了头上。他把双脚插在借来的已穿坏了的、连拖鞋也不如的鞋内。他就这样挺直不动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而且凝视远方,看来对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自我们将这几个人救到船上后,我们的船又全速前进。刚过中午,我们到了吉他阿里,傍晚前不久绕过木赛卡角,到达突尼斯郊区的格勒塔港。接着我们就将船停泊在商港,商港的南部是军港。
那个伊斯兰教徒现在第一次动起来了,他走向图纳斯蒂克和我,并指着他的两个水手命令我们:
“你们要立即和他们赶到你们的领事馆去,并证明双桅帆船已经下沉!领事会签字的。”
此时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并回答说:
“在此期间你做什么呢?”
“我上岸。”
“你认为我们会允许你吗?”
“允许?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们的允许。在这里你们是外来人而我是主人。”
“刚好相反!你是在这艘船上,因而你是外来人而我们是主人。我们有权由于你对我们的阴谋杀害而在这里拘留你直到我们的领事作出决定为止,或者是你仍如此胆怯地要否认你曾向我射击?”
当他回答时,在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无法描述的傲慢自大的微笑:
“我胆怯?你们这些可怜虫!是的,我曾向你射击,而且在你敢于再次和我相遇时还要这样做。现在扣留我吧!我告诉你,只要我提高一下声音,就会有上百人到这里来欢迎我。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当你认识我时,你就倒霉了!”
“呸!在你没有把你的真名和身份告诉我时我就立刻知道了,不管你是谁,我们都不会怕你的。如果我们要拘留你,那你有上百人也不可能阻止我们。我们还遇到过许多与你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先是反对我们但最后对我们产生了尊敬。我们是基督教徒,我们的信仰要求我们善待我们的敌人。因此我们要宽恕你的杀害阴谋并让你和平地离去。你可以走了!”
“是的,你们是基督教徒,”他讥嘲地笑着,“我看不起你们,你们敢于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会把你们碾碎!”
他像是在宣誓似的举着右臂,以这威胁性的动作走下了船。
意外相遇
时代在变化,而人类和民族则随着时代变。当人们的脚踏上北非的大地时就可立刻认识到此话是真理。还在不久前,欧洲的航海民族在柏柏尔人国家的海盗船前发抖,他们被毫无怜悯地洗劫一空,或是被杀害,或是被拖去当奴隶。除用极高数目的赎金去赎回外没有其它办法。这样一个小小的国家的统治者或领袖嘲笑强大的君主和国王,而后者则纠集军队去征讨。
在如此相对短的时间后,今天①是多么不同啊!摩洛哥困于内部争斗并因此而耗尽了国力,更不用提黎波里了,阿尔及利亚已被“熏死”。而现在法国还将它的手伸向了突尼斯,那里法国的“文明”已在阔步前进。人们甚至铺下了铁轨,火车头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了从高高寺院尖塔上呼唤伊斯兰信徒去祈祷的报时人的声音。
①这部小说撰写于1893年。
然而突尼斯总是要比阿尔及尔甚至比开罗更要东方化些,当人们到达内城时会首先有此感觉,旅行者在码头上首先遇到的是海关职员,他们并不太严格,在看到一个或几个法郎时不再会有人为的刁难了。欧洲人应小心注意那些拿起行李就逃跑的搬运工,并尽可能快地让人带到东方饭店或法国饭店去,尽管那里很少会有适口的饭菜和干净的床单,但如果他知道小费这个字在东方的含意,就会随时找到乐于介绍情况的人。
关于城市本身倒没有什么可说的,它和其它东方城市一样,并无任何长处。穆斯林当然对它评价极好,称它为带来幸福的城市。欧洲人,当他从称做望景楼的油橄榄树山上看到了在落日的余辉中的细长的伊斯兰教寺院的塔尖,以及在其白色上闪烁着金光的房屋平顶时,也会附和这种观点,然而当他步入内城,他的观点肯定会改变。小巷弯曲狭窄,到处堆满瓦砾碎石和难闻的垃圾;一排排的住房常是相互离得那么近,致使人们从街一边的房顶上跨一小步就可到街另一边的房顶上;破旧的建筑无人修缮,任其倒塌,并且因为不缺地皮,就在附近建立新房屋,就这样,残存的房屋、装饰一新的建筑、快速架起来的帐篷、还有没有公墓的小教堂就并立在一起,代表着该城市从最老的到最新时期的历史和发展。查理五世皇帝在克拉赫之战胜利后建了城堡,为此居民要拆除并运来卡塔格导水管的石头,还要用卡塔格的大理石柱烧制石灰。这些城堡今天同样已成瓦砾。惟一值得一提的建筑是在卡斯巴广场的总督的宫殿,但它很少使用。
从前居民是严格地按种族和信仰相互分开的,现在情况已非如此了,然而城市的下面部分和郊区居住的主要为基督教徒和犹太人;城市上面部分居住的是称作库卢利的土耳其人后裔,而住在中部的则是摩尔人,他们大多数是从西班牙被赶出来的摩里斯科人的后裔;还值得指出的一件事是,晚上天黑时每个人有责任带上一个灯笼。
那位总督住在西部的巴多宫内,距城区有半小时路程的距离。要到那边去,需穿过一座曾一度为卡塔格供水的、令人赞叹的导水管道的穹隆。这个巴多宫是各种各样建筑物的集合群,其中不仅有总督的住处,而且还居住着许多高层的显贵、官员和仆役。
至于卡塔格废墟,则来源于较晚期的大多数倒塌的建筑物。人们能看到的早期卡塔格的真实遗迹,只有那个18座卓越的地下贮水池组成的供水工程。
这些名胜古迹外来人很快就可以看完。我偏爱的却是该城的现状。现在居民熙熙攘攘的情景,要比这里被禁止对古代文物的搜寻和挖掘,更能引发我的兴趣。因此我就同忙于做生意的图纳斯蒂克分开,并在中城租了个住处,房子为理发师所有,它由两个精美的客房组成,中间用一个和建筑物高宽相等的引人注目的挂帘相互分开。整个“宫殿”长八步宽六步,房顶只用麦杆,但墙则由麦杆和粘土筑成。为了节省门的建材,干脆有一面的墙完全拆除了。挂帘是极巧妙地由不同种类、大小和颜色的纸片粘连而成。地面为亲切的土地。然后我就坐在墙角的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