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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茗惊恐的抽噎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把他放在斗橱顶层的格子里,那里东西多,谁也不会注意……”
阿鸾顿时面如土色,什么谁也不会注意,明明已经被人发现了啊!
原来年迈的雷万春那么着急地带自己来山斋,反复叨念着“性命攸关”,就是因为这个——那里藏着他命若游丝的子嗣重孙……
而自己在雷万春的指引下,从空荡的顶格拽出的那团织物,应该不是什么“锦囊”,那是婴儿的襁褓啊!
可是这襁褓那么小,那么轻,轻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婴儿不在里面吗?还是不被人期待的他就连最起码的分量也没有,就连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
“你会遭报应的!”阿鸾脱口高喊,连忙转身在地上寻找起来——自己在取襁褓的时候被猫群袭击从凳子上跌下,东西已经脱手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可房间中地上空空荡荡一目了然,难道是趁势掉出了门外?少年想也没想,一步就跨出山斋门槛,踏向那虚像的乾闼婆城……
“不要出去,阿鸾!”伴着清晓惊慌的呼喊,镜影霎时动荡摇撼,猛然汹涌成光与色的波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一瞬间,就连孤舟般飘荡在幻海中的山斋都被吞噬殆尽,三位少年顿时失去了栖身之所,不知此刻是在异界还是人间……
清晓疾步上前,劈手揪住已经茫然无措的阿鸾,一把将他拖回身边。这一刹那,从二人的胸口和腰间佩刀上,蓦地燃起两团金茶色的澄澈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已,彼此辉映,彼此消长。
那是通天犀角的净化之火,只见他们身边,光与色的洪流瞬间凝滞,暴乱的幻境像水面倒影那样渐渐平复,再度显露出完整宁静的实物轮廓。唯有两位少年身边是一带黑暗真空——在犀角的光芒之下,海市蜃楼的谎言被洞彻,呈现出贫乏但亲切的真实。
差点迷失在光涛中的玉茗此刻也忘了挨打的疼痛,近乎本能地奔向两人,在抓住清晓的瞬间,他忽然爆发出惊惧的呼喊:“啊啊!那是什么啊!”
只见数步之外,这一点那一点,亮起一对对或是青蓝,或是金茶色的光珠,憧憧地倏忽往来,诡异难言。不过阿鸾看清这些光点反倒镇定下来——这些不就是曾经在黑暗中惊吓过自己的猫眼吗!
穿梭逡巡在幻境中的这一群,若真是雉化山馆里的野猫们,倒是令人安心的事——小猫能通过的地方,应该是被假象掩盖的人间!
“是猫眼!”这时清晓也分辨出来,“好极了,猫能呆的地方我应该能走!”
阿鸾一语不发地仰视着清晓,仿佛要看进那双静静燃烧的眸子最深处——他还是要去找那个人吧?即使中途被玉茗和藤鹭的事情打断,他也没有忘记。
如今就算暂时不管那失踪的婴儿他也要去,无论面对怎样的危险他都还是要去,令洒脱不羁心无挂碍的他如此坚持的存在,究竟是谁……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看不见彼岸的阿鸾,此刻只能凭本能去选择未来的道路——如果一定要选择,自己宁可选择相信清晓,选择和清晓在一起。
仿佛要挥散像蛛网一样缠绕向心头的忧郁和不安,阿鸾用力摇了摇头,随即走向那骁勇的少年,凑近对方耳边低声说道:“无论如何,我跟你走!”
清晓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故意不看阿鸾,笔直地眺望向幻境的远方。这一刻,少年瞥见他琥珀色的耳垂被染上了淡淡的绯红,可是不待细看,对方便转身搀扶起瘫软的玉茗,摸索着向猫群的方向而去。
他已经用行动给了阿鸾肯定的回答。
脚下一片平坦,没有山路的崎岖感,也感觉不到地势的起伏。走着走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缓缓浮上阿鸾心头,他忍不住环顾四周——之前雷万春带他来山斋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条平路一直走一直走,可突然间就到了庭院的最高点……
而那群荧荧的光点依然如影随形——也不知道是执著还是嬉闹,雉化山馆里的野猫们始终跟在少年们身边,不远不近,不即不离。渐渐的,小猫的轮廓自蜃楼幻境中依稀浮现出来,那伶俐的四肢和轻盈的动作本已司空见惯,可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哪里不对劲呢?
此刻一只三花野猫终于不慎跃入犀角照耀的范围,它发出被踩了尾巴似的尖叫,猛跳过三人面前。仅仅一瞬间就已足够少年们看清它的样子——这一刻,阿鸾失声惊呼,就连清晓也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玉茗更是惨叫着,差一点就跌坐在地。
那薄弱的五官、疏淡的眉眼,根本就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面孔。可是……它为什么长在了猫头上呢!
——这突然扑出的三花猫,竟生着一张人类婴儿的脸庞!
说时迟那时快,隐身于幻境中的猫群突然倾巢而出,蜂拥窜向三位少年。每头小兽都顶着同一张婴儿面,它们带着新生子特有的冷淡表情,妄图用扭曲变异的身躯淹没犀角的光华!
清晓和阿鸾连忙抵挡这群怪物,可人面猫的爪牙微妙的错开了他们。即使被犀角散发出的炽烈光焰灼伤,它们也无暇旁顾,竟百折不挠地扑向同一个目标——那是连破碎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的玉茗!
转眼间,雷家的美少年便被丑恶的怪物层层叠叠地掩盖淹没……
这些……就是“乾闼婆”吧,是玉茗自己亲手制造出的乾闼婆!
这些光之半兽在人们悠久的传说中生生灭灭,终于演化成恍惚迷离、瞬息万变的幻术师,以自身不可思议的形态,映照出人类本性中掩藏最深的污秽和丑恶……
这一刻,阿鸾控制不住地停住了动作——为什么要救他?雷玉茗连自己亲生孩子的性命也视如草芥,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个自私卑劣的刽子手?
明明乾闼婆给予他的,是应得的惩罚!
这个念头宛如一道白炽的烈焰,猛然熔开了阿鸾理智的防线。与此同时,同样灼热的红光也以如出一辙的迅猛之势,在现实中骤然撕裂了幻象的表皮……
——蜃气楼中央凭空涌起洁白的浪柱,随着这雪涛的涌动,赤热炎流绘出一弯强劲有力的曲线,雷霆般劈向那群发狂的猫妖。
灼红光流裹挟着万钧的威势,猫群霎时被震得四下飞散,在纷纷坠落在地的瞬间恢复了平常的面孔。衣衫破碎玉茗全身伤痕,昏迷不醒。而在他身边的地面上,竟赫然印着一方和阿鸾额头上相似的朱红黥印。
围绕着这赤赫的印记,乾闼婆城的幻景急速蒸发,瞬间融回一片空蒙白雾,少年们四周则像被无形堤岸围绕,阻隔了如水波般不停荡漾的烟霭。猫儿们渐渐苏醒了过来,个个一骨碌起身,敏捷而狼狈地窜入浓雾之中,销声匿迹。
阿鸾抬起头,只见前方皎洁的雪浪柱正旋转着缓缓凝定下来——那是披着数重深浅石竹色衣衫的人影,缭绕周身的织物几乎与飘舞的浓雾融为一体,宛若玉树掩映在云蒸霞蔚之间,唯有纤月般的双手惊鸿一瞥地显现,正以持杖的姿势,握着一杆如意形长柄盘螭钮的金印。
这不正是前不久在竹林小径中,夺取阿鸾青眼视力的那个“异类”吗!
“乾闼婆!”阿鸾指向白影脱口而出,和他的话音同时响起的是清晓低呼:“莲华姬!”
莲华姬?
阿鸾猛地转身,瞠目结舌地瞪着说出这出乎意料人名的同伴。
这名字对青眼的少年来说包含了太多的涵义——数月前他曾在清晓亲笔绘制的小影上第一次看见“莲华姬”的丰神。自那时起,画中人仿佛垂怜着什么的神态就如月华清光,洒遍了他梦魂的每个角落。如果说这位平凡少年一直存有什么令自己都害羞的奢望的话,那就是有朝一日能与这位美人相见,哪怕仅仅一瞥,哪怕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可阿鸾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梦中之人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在这样的地方邂逅。
他一时还是不能接受这种冲击,连指着对方的手都一时忘了收回来:“她不是乾闼婆吗?让我眼睛‘看不到’的乾闼婆呀!”
此刻清晓疾步走向仙姿绰约的少女,因为距离拉远,他与阿鸾所佩犀角的共鸣之光霎时黯淡了下去:“太好了,我在找你,莲华姬不在果然是不行的!”
原来清晓刚刚不顾一切一定要去寻找的人,就是她啊……意识到这一点的阿鸾不顾失礼,想偷偷地仔细觑看,却只见对方的容颜掩映在薄薄的纱幔之后,若隐若现。
“你去了那么久没出现,我都快沉不住气了。”清晓还是有些不放心,语调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关切,“是我带莲华姬你来雷家的,若有万一我难辞其咎!”
“不要这么说,这件事我怎能坐视不管!”莲华姬的声音幽微但却坚定,然而自始至终,笼罩她周身的戒备状态始终没有消除,“可我还是没能弄清真相——婴灵也好兽灵也好,这个家里潜伏的‘乾闼婆’绝不是这种简单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时间阿鸾都有些懵了。
莲华姬转过头,轻扬的纱幔隐藏了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婉转的语调如远笛般飘来:“你不知道?真是太有趣了——明明是你压制住我的‘朱印’,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行动,以至于叫那些家伙有了可乘之机啊?”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清晓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应该是朱印碰上了通天犀角,两种力量彼此抵触造成的,可是居然凭一枚就……”
“犀角……”莲华姬隔着面纱饶有趣味的上下打量着阿鸾,“如此说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阿鸾’了?”
难道清晓在莲华姬面前提起过自己?阿鸾一时有些局促周章,没想到对方竟款款走来,端然扬起手中的长柄金印:“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寻找这座宅院里潜伏之物时,朱印忽然非常急切地把我引向这位‘阿鸾’。”
眼看着朱印缓缓抬起指向自己的眉心,方形篆文就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光晕流转,阿鸾顿时慌了手脚。清晓拦住他:“莲华姬是朱印的继承者,她就像是香川阴阳两道的守门人,职责是封印越过界限的魑魅魍魉。这次来雷家她自有道理,不过封住你的视力应该是一场误会,现在得解除封印——要破开眼前的迷局,不仅需要她的力量,也需要你的眼睛。”
可是我根本不想恢复这样的视力啊……阿鸾在心底低低的呐喊着。虽然一时还不能适应笼罩一切的黑暗,觉得有些狼狈无措,但少年并不讨厌这种境况——本来就不想看见,那些潜藏在背阴之处的暗恶形象;本来也不想背负,那无辜加诸己身的“青眼枭”污名。
似乎看出了对方的犹豫,清晓低下头,撑住少年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勉强阿鸾做你讨厌的事情,只是……”
又是这种欲言又止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清晓!青眼的少年恼怒的抬起头来——
“只是如果没有这双青眼的话,我就再也没有呆在清晓身边的必要了对吧?”这句话哽在喉间,阿鸾不吐不快却又难以成言。也许有某种东西,会随着这句话的掷地有声而碎成粉末吧。可是他也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它是那么脆弱缥缈,即使洞悉彼岸的眼睛也一直看不清它的形象,少年没法给它一个名字也不知该把它怎么办才好,只能用无所适从的手指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然而这片刻的犹豫却令阿鸾彻底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因为就在这一刹那,半阖的视野反而更加清晰地笼出一片砭人肌骨的寒光,而这片寒光掠开白雾,朝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自己的莲华姬和清晓背后袭来……
“小心!”阿鸾反射性地大喊起来。清晓猛然察觉,一把推开莲华姬。可他却不避反进,翻手拔出佩刀阻隔住那凛冽的光芒——那是一只笼罩着荧荧白辉的近乎透明的手,旧绢一样干燥微皱的五指紧扣住清晓的刀刃,看似脆弱的肌肤却坚不可摧。
阿鸾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只手早已曳起一道清光,轻而易举地夺过了清晓的佩刀,缀在刀柄上的犀角瞬间腾起团团澄明的火花。那只手却全然不惧,反而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挥动利刃,清晓本能地避让锋芒,对方却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击中他下颚,竟轻易将这剽悍的少年狠狠摔进雾气里。
白烟蒸腾着涌起,霎时间将清晓的身影吞噬殆尽……
“清晓!”此时此刻阿鸾急扑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就连用尽全力呼唤对方的声音,转眼都淹没在幻境里。这一刻少年终于明白了:如果方才清晓不硬接对方的攻击,而是随着莲华姬一起避开,那此刻消失在浓雾中的应该就是自己!
而莲华姬却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左右,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她早已挑起朱印急刺向隐藏在浓雾中的偷袭者。却没想到对方竟毫不迟疑地高扬刚夺来的犀角佩刀,骤然架住了这锐利的攻击。两种辟邪灵物正面碰撞,一股劲捷的气流激荡而起,霎时吹散周遭的浓雾。中年男子的清俊面孔从烟霭之中显现出来……
这张面孔似曾相识!
事态的发展却根本不容阿鸾仔细回忆,只见与佩刀相持的朱印篆面上,无数纤细的绯光陡然闪现,蜿蜒流转,瞬间暴涨。伴随着一声利落的爆响,中年男人被猛地弹开,犀角那无处可去的力量顿时反噬,在他掌心赫然腾起一片郁金的火光。
“这通天犀角怎么只剩一半了!”此刻才觉察到真相的男子发出恼怒的低斥。
这个人不知道清晓已将犀角中的一个送给了自己!阿鸾反射性地按住胸口,指尖感觉到了衣襟下那坚硬的沉默。
可就好像能够听到阿鸾的心声似的,男子曳着犀火猛地转身疾步而来,吓得少年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却没想到对方看都没看自己,一把揪起了瘫软如泥的玉茗。
此时此刻,被人面猫群攻击得奄奄一息的玉茗终于半睁开眼睛,茫然地眺望着这中年男子,他的喉间含含糊糊地逸出破碎的话音,喊的是:“老爷……”
阿鸾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中年人清艳而薄情的眉目,的确与玉茗有些相似。
难道这个突然出现,毫不迟疑地对清晓下毒手的男人,竟是雷家的当主,玉茗的父亲——雷月麟!
莲华姬却丝毫没有犹豫迟疑,她近乎妙曼地飞掠而上,沉默而准确地反戈朱印,挥洒出满天绯红光流朝这位不速之客发起强攻。月麟露出不可捉摸的冷笑,一把扼住玉茗的咽喉,另一只手从容地挥动佩刀,投出清冽的犀角之火,霎时间乱光交迸……
浓雾中稍纵即逝的明亮里,阿鸾的视线猛然锁定了月麟的容颜——像蒙着漆黑蛛网似的,那张雍容淡泊的面孔上竟布满了纵横蜿蜒的细小伤痕……
还不仅仅如此,月麟的身上只要目光可见之处,都遍布着这种被击碎的冰面一样的放射状裂纹,追根求源,这可怕的龟裂竟是从他握住犀角佩刀的那只手开始的!
如果自己能“看见”就好了!这一刻,追悔的念头像白亮的闪电,鞭打过少年昏暗的脑际,为什么自己不听从清晓的话解开青眼封印,这样最起码可以看透究竟要面对怎样的强敌。
莲华姬旋动朱印挥散犀火,视线却片刻也没有离开对手:“恐怕已经寻香而来了……雷家的‘乾闼婆’!”
这一刻,月麟喉间发出像铁锈簧片弹动般的怪异声音,那应该是得意的笑声吧。他依旧紧握犀角佩刀,似乎全然不在意它带来的恐怖反噬,而扼住玉茗咽喉的另一只手下,却霎时出现一片浓黯的阴影,墨汁似的侵蚀向少年白皙的皮肤。
玉茗顿时发出虚弱的惨叫,面孔瞬间如枯萎的花朵般,染上了一抹衰朽的茶色。目睹这变化,莲华姬连忙收势——难怪月麟有恃无恐,看来朱印攻击全都被转嫁到了玉茗的身上?
然而莲华姬不知道雷月麟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她的攻击稍滞,犀角金炎却瞬间织成一片光阵,炫目迷离中,一道冰泉骤然自其中倾泻而出——光影掩护下犀角佩刀切开环绕着朱印的炽火,一下子砍中莲华姬重重衣衫下的手臂,朱印霎时飞上半空。
莲华姬发出惨痛的惊叫,黄金光流却间不容发,如灵蛇般沿着她受伤的手臂急速旋绕攀爬。从双手开始,她的躯体竟在这霸道的威光下一点点的散成雪粉,星屑般急速飘扬,飞落进虚空之中!
难道莲华姬竟没有的实体?还是在这里的根本就不是她的真身!
阿鸾整个人都僵住了。急转直下的变化纷至沓来,令他根本应接不暇。而早有准备的月麟却翻手把犀角佩刀插进腰带,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把将朱印攫进掌心,炽光与金炎霎时间交相煊赫,随即彻底熄灭——两种灵物的力量在此刻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朱印……”不断消失的莲华姬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呆若木鸡的青眼少年呼喊着,“无论如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