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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回答说他叫“行李”时,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次,他从楼上被拖到一个地下室里。里面还有老鼠。
那次审问持续了三天,还不准睡觉,那是很粗暴的。实际上很残酷的。他的面
罩两次被摘下来,有个“医生”问过他想不想放手不干,退出训练,取消合同。
那出假戏一演完,他就发誓不想干了。不过,且慢。先要让那些畜生看看我的
厉害。
接着,由于一名看守的疏忽(故意疏忽?),“行李”拿起一个木头的马桶座
因朝他脸上打过去,用水箱里的链子套住他的脖子,真差点把他勒死。他跑掉了。
他跑到木房子那边迪利夫楼的后院里。那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钟左右。他闯进主
楼。第二天早晨,发现他呼呼地睡在一名教官的床上。那名教官正好出门找他去了。
谁也没有表扬他,但他们好象因此对“行李”很满意。
“行李”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他已经趁着天还没有亮到达他的潜伏地点,大
雨又淹没了他移动时发出的响声。这不再是闹着玩的事情。那些该死的家伙。他要
躲过这次……胡闹。
他先要弄清这里确实安全,然后再跟那个荒唐小屋里的笨蛋“特务”们接头;
他要是再被逮住的话,又得像上次那样面临审问了。
死松树根部的那个东西动得更明显。原来是一个人,他在小心地、老练地察看
周围的动静。是“包裹”,他脸上抹着干上伪装自己。他小心翼翼地从树根那里站
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朝小屋走去。小屋只有一扇破门,摇摇晃晃地悬在门框上。窗
户都已经用木板封住。
“行李”仍像池底的鱼那样在静静地观望着,连呼吸都不出声音。
“包裹”站在门口。“行李”听见小屋里传出一个轻微而友好的声音。“包裹”
作了回答。又传来一个问话的声音。“包裹”又小心翼翼地作了回答。接着,他清
楚地听到一个人在用西班牙语说,“干得好,朋友。这是你最后会合点的坐标……”
正当“包裹”走进门廊的时候,庄园来的七名教官像鬼魂一样突然从地上冒出
来,站立在他的背后和四周。经过短暂的扭打,其实还算不上是搏斗,“包裹”已
经被蒙上眼睛,裹在一件南美披风里,截上了手铐,像捆猪那样被捆了起来。他拼
命挣扎着,还用西班牙语骂个不停。一辆车子的马达发动了,一辆伪装的小货车从
灌木丛和低矮的杉树枝里开出来。“包裹”
被扔了进去。参加这场假戏的演员都爬上车,车子开动了,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在随后的一个小时十二分钟里,“行李”仍然一动不动。
连需要解手的时候也没有动弹一下。他耐心地趴在那里,咒骂秘密情报局,咒
骂跟那个局有关的每一个人。连同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孩子的孩子。
到了八点十九分,从一棵杉树上爬下一个人来。是个穿牛仔裤和连同兜帽的夹
克的女孩子。她全身湿透,还在发抖。她非常小心地朝小屋走去,察看一下周围的
动静。然后,她拿出一支粉笔,在门边的墙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然后转身出了小
屋,从一动不动的“行李”身边经过,又消失在树林里。
八分钟以后,“行李”小心翼翼地从隐藏地方站起身来,朝小屋走去,就像美
洲狮觅食那样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一的响声是树上“嘀嗒……嘀嗒……嘀嗒”
的滴水声音。
门上写着八个数字,告诉他去哪里寻找那辆接他回庄园的车子。
他走了两个小时,感到或听到有人的时候就躲起来。那辆“车”原来是一辆脚
踏车,而且轮胎里还没有气。“行李”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但又不表露出来;他上
了脚踏车,开始踩动踏板。他沿着山坡上的那条沙质小道上骑了四、五分钟,谢天
谢地,那正好是一条缓缓的下坡路,通向一个郁郁葱葱的威尔斯谷地。就在那时,
他听到有一辆越野车开过来的声音。
“行李”马上下了车,把自行车推进一片灌木丛,自己一跃躲在一根木头后面
的蕨类植物里。
越野车出现在“行李”刚刚走过的那个拐弯处。它慢慢停了下来,这使他大吃
一惊。他把脸紧紧地贴在地上,好象他看不见他们,他们也就看不见他似的。
他听到车门开了。接着有人低声说话,说的是英语。接着他听见一阵温和的笑
声。小道上响起脚步声,有人踩着野草朝他走来。突然间,有个人笔直来到他的身
边。“行李”像猛虎那样吼了一声,从蕨类植物里跳出来,向敌人扑了过去。
戴维。贾丁轻轻问到一边,把那猛扑过来的“行李”推个四脚朝天。尤尼。萨
波多站在附近,咧开大嘴大笑。
“早安,斯特朗先生,”贾丁说。这是他五个星期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叫自己的
名字。“我们一块儿回去吃早餐吧。”
那是马尔科姆。斯特朗大约四个星期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早餐。三个煎蛋,
烤面包,蘑菇,香脆薰肉,罐头蕃茄,黑香肠——那种香肠是用肉、血加香料制成
的——两杯全脂牛奶,刚研磨出来的热的哥伦比亚咖啡,土司,奶油,弗兰克库珀
公司出品的浓味牛津果酱。然后,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接着
又在淋浴器下面冲了很长时间,把头发洗了两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用乔奥。
F。特鲁帕牌收敛性西印度群岛莱姆果精轻轻抹在脸上。然后,他穿上干净的亚麻布
衣衫,新的袜子,牛仔裤,布莱泽牌棉布衬衣,从伦敦市布鲁克斯兄弟商店里买来
的深蓝色羊毛衫,还有那件已经穿得很旧但很合身的廷布兰上衣。马尔科姆。斯特
朗感到体力有所恢复,但仍然很累。不过,他虽然觉得很累,心里却很满足。当他
回到那个如今已经十分熟悉的砖木小屋里,在自己的房间里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又
开始恨这套制度,竟然把他的地位贬到了这种地步。房间里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
木头地板擦得很亮,床单干净俐落,床已经铺好,真想爬上去睡一觉。他看了看表……
再过六分钟,戴维。贾丁和东条就要在主楼的主任办公室里见他。那栋楼就是已经
有二百年历史的迪利夫楼。
斯特朗(“行李”)躺在床上,看了看表。从蜘蛛楼——大家是那样叫那栋小
屋的——走到主楼要二分钟,所以他还有足足三分钟的彻底休息的时间。“行李”
开始学会过日子了。
哈里。福特先来到主楼。他环视一下宽敞的门厅,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一个身
穿绿色工装裤的瘦小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桶子和一只拖把,嘴里叼着烟卷,走
了进来。福特不加思考地用西班牙语问她去主任办公室怎么走。那个清洁工朝他看
了一眼,好象觉得他是从外太空来的客人。
“对不起,亲爱的。我一点也听不懂你的话……”
福特又用英语说了一遍。她告诉他,先上楼,顺着走廊往前走,穿过防火门,
下三级楼梯,打开左边的门,再往上走几级楼梯,就到了主任办公室。
哈里。福特(“包裹”)来到那个办公室,一路上心里不大开心。他是带着一
种错觉投人秘密情报局训练的。特种航空队的那套选拔和训练办法,是为了让战士
们化装成当地居民,分成小组或单独深人敌人领土展开秘密行动。管理、学习和武
器训练,就像去肯塔基山里打猎。讲课、观测和记忆测验都跟他去北爱尔兰执行秘
密任务之前在阿什福德陆军情报学校里所学的内容差不多。
他意识到,看来,他们要在他和那个并不那么合适、有点发胖的人之间作出选
择。那个人他只知道叫做“行李”。
起先,“行李”确实不是自己的对手,除了他显然非常聪明,能讲一口流利的
带阿根廷口音西班牙语。可是,那个家伙很有毅力。他一直坚持下来,虽然体力上
分明吃了不少苦头。
福特听说,他在审问阶段表现得十分出色。那个胖嘟嘟的,或者说过去胖嘟嘟
的混蛋,竟然在装配武器的比赛中胜过哈里。
福特上尉,而且还是在一间遮住光线的屋子里,各种零件混在一起,还蒙着眼
睛。接着,那才是真正令人伤心的事,经过四天演习以后——即使按照特种部队的
标准来看,那种演习也是相当令人筋疲力竭的——哈里。福特竟然在米格特雷夫尼
森林那栋该死的小屋里,被情报局的那些打手给逮住了。他们在行业技术上,野外
技术上,或者你随便叫它什么技术上,都比自己高出一筹。他们没有像恐吓他们时
所说的那样对他进行审问,而是把他带去吃了早餐,洗了澡。就在那时,有人跟高
级流氓贾丁和那个匈牙利训练主任东条说说笑笑进来了,他竟是那个又瘦又脏,而
又洋洋得意的“行李”。他显然耐心地伏在那里,望着福特陷入困境,然后看准时
机,获得那位特种航空队的英雄没有得到的成功。
突然之间,哈里明白了事情那个难以理解的方面。当他走到主任办公室,漫不
经心地敲了敲门,走进屋去的时候,他还在格格地笑着呢。
屋里阳光充沛;当迪利夫楼还是一户人家的时候,这里很可能是一间温室。戴
维。贾丁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面前放着两个蓝色文件夹,封面上贴着白色标签,
上面分别写着“包裹”和“行李”。
“请坐,哈里。”贾丁说。他打开带有“包裹”字样的那个夹子,看着,没有
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贾了也懒得回答,最后那门开了,“行李”走了进来,
并很有礼貌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请坐。”戴维。贾丁只顾看资料,头也不抬就说。
在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里,贾丁仔细看着那两份资料。接着,他抬起眼睛,若有
所思地凝视着那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都勉强通过,可以进人下一阶段训练,”他宣布说。“现在,我
不是在开玩笑。现在,我们要帮你们设法活下去,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原因,而是
因为死的情报人员对我毫无用处。”
他盯着他们两个人。“对于这一点你们两位有什么困难吗?”
他们用近乎敌视的目光也盯着他。
大家都没有说话。
“很好,”贾丁说。他把两个信封推以办公桌对面。“这是你们两人汽车上的
钥匙,你们的车子我已经叫人送到这里来了。回家去看看你们的亲人。星期二回来
报到。上午九点。”
斯特朗和福特盯着贾丁。他们从信封里取出车上的钥匙。
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
“我们跟家里人怎么说?我们能跟他们讲些什么?”马尔科姆。斯特朗问。
“你们看着办吧!你们已经受过训练。我们相信你们。”贾丁站起身来。“祝
你们周末愉快。”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艾迪。卢科坐在那辆没有标志的棕黄色道奇警车的后座里,用一根很粗的吸管
喝着咖啡。不打开塑胶盖子就想喝到杯子底部那清凉、浓稠的货色,不用吸管是办
不到的。他用手摸着寻找放在身边座位上的那盒炸玉米卷和化了的奶酪,眼睛仍然
盯着对面奇里米亚酒吧的人口。奇里米亚酒吧位于一家廉价商店和凡尔那多唱片行
中间。据路易斯说,“凡尔那多”是一种加勒比海地区的音乐,在哥伦比亚全国非
常流行。路易斯就是那个哥伦比亚移民,第一一0 分局突然叫他来替卢科和瓦戈斯
担任向导。
“奇里米亚”是来自安第斯山区和加勒比海沿岸的哥伦比亚人给终日浪迹江湖
的街头乐队起的名字。这是路易斯说的。
路易斯基本上是个泰罗纳印第安人,但带有某些西班牙人和苏格兰人的血流。
他说,那是因为他的曾曾曾曾祖母,一名泰罗纳纺织能手,与一个经常跟蒂奇从卡
特赫纳出海活动、名叫J 。墨多。麦克利奥德的海盗联姻的缘故。艾迪。卢科很快
获悉,这个由当地分区的探员为他提供的非正规向导,既热爱哥伦比亚,又痛恨安
基奥蒂斯省的“西班牙同胞”。他觉得,那些人聪明过了头,反倒害了自己。他的
三个兄弟和他的父亲,在巴兰基亚的一家酒吧里被大众国民军的游击队员绑架,跟
另外七人一起被带到卡塔赫纳以北的海边用机关枪射杀死了。过去谁也没有听说过
那个组织。有谣言说,大众国民军是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里的一小撮叛徒,他们
不愿意让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像如今已经声望不错的M —19游击队那样进人民主
政治舞台。
代理少尉艾迪。卢科听了那翻关于错复杂的哥伦比亚革命政治学的介绍以后,
心里觉得更糊涂了。然而,当路易斯说,那次屠杀被认为是集团组织的合同执法杀
手干的,他马上就懂了,因为集团组织最近几次想要强迫当地的泰罗纳印第安人去
设在丛林里的古柯硷实验室里工作,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些实验室实际上是集团组
织的小小堡垒,用来加工差不多来自南美各国的古柯硷浆。那些自由战士不过是打
手。那是有道理的。
不难理解的。
他还能明白,路易斯完全有理由希望那些古柯硷贩子和当地的黑手党大老板倒
霉。跟一个哥伦比亚人,即使是一个有美国国籍的哥伦比亚人一起工作,卢科原有
许多保留,他跟瓦戈斯喝咖啡的时候曾经几次说起过,如今那些保留很快就消除了。
第一一0 分局所在的杰克逊山,已经成为有名的小波哥大。实际上,通常在那个地
区几个星期的工作,卢科已经得到这样的印象,哥伦比亚人是一个工作认真、玩得
痛快的民族,具有相当的魅力、民族自尊心。
艾迪一科发现,自己本能地喜欢上了哥伦比亚人。然而,他所遇到的最危险的
人也是哥伦比亚人——他们枪杀刀伤、虐待纽约的意大利家族帮派、爱尔兰黑手党
和嗜血成性的越南山地土著,迫使他们具有面对逆境都能一笑置之的本事。让出地
盘,跟自己做生意,接受自己的货源。因此,艾迪。卢科意识到,他在寻找和凶手
很可能也是同样具有魅力,同样喜欢玩乐……同样要命的。
奇里米亚酒吧就是里卡多。桑托斯提供的那个电话号码的用户。据辛巴。帕特
里斯称,他已经死了。他把那电话号码连同一张百元大钞交给了汉普顿饭店的门房
路易斯(他只知道那个人叫恩里克斯)。这是他所获得的最重要的线索,他已经成
立一个监视组织在上班时间里无法搞懂的英语翻译过来的谈话记录,还看不出有什
么特别的状况。
在卢科观望的时候,萨姆。瓦戈斯从酒吧里走出来。萨姆是第二代美国人,但
他的古巴籍父母仍然讲西班牙语;他的妻子是波多黎各人,因此就像许多纽约人一
样,他会两种语言。
他穿着牛仔裤,有格子花纹的衬衫,褐色毛线衣,以及一件皮夹克。这天纽约
很冷,他搓了搓手;当他走近汽车的时候,他呼出的气像一条白色的围巾那样围在
他的身边。
当路易斯从驾驶座一边钻进车里的时候,塑胶座垫发出嘎吱的响声。瓦戈斯坐
到驾驶员座位上,拉上了车门。汽车无线电里发出轻微的静电声音。它跟三个周率
联网——凶杀组指挥部、当地的无线电网,以及第一一0 分局。任何外面的通讯都
可以透过位于南曼哈顿警察广场的凶杀组指挥部随时接通。
“怎么样?”卢科问。
“老样子,这是一家普通的酒吧,没有异常的地方。人们在喝啤酒,聊天。没
有自动点唱机,谢天谢地。两个侍者和那个经理……就跟昨天前天一样。”
“聊什么,他们在聊些什么?”
“男人,女人,脚踏车比赛,美式足球比赛。还聊工资。
巨人队。啤酒价格。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内容。你知道,艾迪,你在四周布置了
四辆汽车,还有十五个人在那儿走来走去,要是到头来成果是一个大鸭蛋,你可千
万不能怪我呀。那是炸玉米卷吗?闻起来可真香啊!“
艾迪。卢科叹了一口气,把半盒玉米卷和化了的乳酪递给他的搭档。他凝视着
路易斯的脖子后面,陷入了沉思。这家伙真了不起。他从不碍手碍脚,问他总能得
到一个既有用又很好的答案,他还乐意长时间地工作,那是这次调查不可避免的。
第一一0 分局的一些重要探员还为他做担保,有些人甚至还把自己的生命都托
给了他。可是……这位路易斯是一个哥伦比亚人。卢科本能地对他产生了不仅仅是
警察对百姓的一般不信任感;说句公道话,那个集团组织以及其有关的罪犯,已经
损害了哥伦比亚的形象和声誉,连在他那种不带偏见的人的眼里也是那样。艾迪。
卢科毕竟是个意大利裔美国人,他只是瞧不起黑手掌。哥伦比亚人并不人人都是吸
毒的流氓,或者说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