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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胡伯特·赫默斯说道,「希诺先生,你是不是要更改你的决定?」
「不改。」山缪尔·希诺回答。
约翰尼挣扎着要脱离那些眼睛。可是它们穿透了他的眼睛,燃烧着。
「辛恩先生,你呢?」
约翰尼说道:「不改。」
「那么我们就知道我们的立场了,」第一行政官说道,「你们耍了我们。我想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我们让辛恩法官说服我们是我们的错,让你坐在我们中间,希诺先生,让这个从纽约来的陌生人像是一家人似地参与我们。我们进行我们的审判。当我们逮到那个谋杀犯时我们心里就有谱了。你们只是想要把他从我们身边带走,就像带走乔·康隆利一样。」
惟一还有问题的就剩下州长和全国防卫队了……
「他不会因为陪审团的意见不一致而得以脱逃。那是你们想要的,不是吗?但是你们没办法把这个流浪汉从我们这里带走。他们能吗,邻居们?」
一声怒吼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些劈好的二十四根柴薪,约翰尼狂乱地想着。突然之间它们像个围篱一样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那些柴薪到哪里去了……
「过来!」
可是哈克治安官站在门口,舔着他的嘴唇。
「胡伯特——」哈克不很确定地开口。
「你,也一样吗?」赫默斯咆哮,「让开!」
本尼·哈克于是往后退,群众扫过他身边走出芬妮·亚当斯的卧室门,把山缪尔·希诺和约翰尼·辛恩拖着一起走。众人大踏步走下楼梯进入讶然的房间中,里面有辛恩法官、安迪·韦斯特、费立兹·亚当斯、罗杰·卡萨文和乌塞·佩格喝着咖啡等待着,而约瑟夫·科瓦柴克则坐在松木桌后,脸枕在张开的手臂上,赫默斯家的双胞胎站在一边看守着他。
——该死的柴薪。又怎么了?喔,对了,它们怎么了,它们怎么了……
突然之间房间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没有。
坐在桌边的人们慢慢地转过身来,囚犯抬起了他的头,他们就维持这种姿态。
「胡伯特。」辛恩法官说道。
——不过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这个审判,」胡伯特·赫默斯说道,「已经结束了,判决是有罪。惩罚——」
约瑟夫·科瓦柴克从椅子跌落到地上,像一条蛇一样。他手脚并用,在桌下爬行一直到路易斯·辛恩的位置。然后他把自己缠绕在法官的双脚上。
双胞胎跳起来。汤米·赫默斯把桌子挥到旁边。他的兄弟扑到蛇人身上。
法官尖叫道:「住手,住手!」
——他们怎么了……
汤米·赫默斯举起他的左臂,正好击中辛恩法官的喉咙。老人说不出话来,他颤巍巍退后,双胞胎再次抓紧囚犯。
约翰尼·辛恩想到了一些事。一些具有破坏力的事,像是最后的审判的喝彩。
一点预警都没有。突然之间,有了。
——答案。
——答案!
房间里充满了吼叫声、冲撞的人群以及破碎的家具。
哈克治安官跌到墙角的碗柜上,玻璃碎了而且芬妮·亚当斯的银器也都掉出来了。玛茜达·司格特大声尖叫,因为彼得·巴瑞的鞋子踩到她了。伊莉莎白·希诺像只动物般地蜷缩在墙角。她丈夫奋力地想要够到她,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
「把他们绑起来!」莫顿·伊萨白大吼。
老安迪·韦斯特、佩格、卡萨文、亚当斯在一群疯狂的男男女女中挣扎着。艾迪·潘曼和杜克莱·司格特突然也出现在人群之中。
约翰尼发现他自己在废墟中挣扎前进。这就像他反复出现的梦境,在梦里拳头打他、指甲抓破他的皮肤、膝盖顶他,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痛苦,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遥远冷漠没有躯体的心灵,好像他的其他部位都死去了,只留下精神和意志来思考。然后不知怎的,他根本不知道何以如此,或甚至为什么,他竟站在桌子上,踢开伸过来的手臂,又顿足又吼着、尖叫着大声宣誓。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你们可以等一下——如果你们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错了的话,我会亲手为你们绞死科瓦柴克……我会给你们那个该死的证据!」
「真有趣,」约翰尼说着,「有趣又可怕。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但那一定是这个样的。它被伪装了,隐身在一大群人之后。而人却与它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这样才有趣。枯木和人群,结果反倒是人群成了枯木。」
他感觉轻飘飘的。跟着薄暮来了萤火虫和蚊子,到处都是它们闪烁和窸窣之声,多得杀不完,夜晚的湿气也随之而来。路上像芬妮·亚当斯的卧室一样空气稀薄。车灯照射着一整排的灌木,照射出飞虫薄翅的虚空之舞,并照射出那里即将响起的声音,从簇拥的人群到倚着彼得·巴瑞货车的他们俩人。
「什么?」辛恩法官说道。他正抚弄着他的喉咙。
「不在场证明,」约翰尼说道,「三天来只问了人的不在场证明,但最主要的部分却一直被忽略。」
「重要的什么,约翰尼?」
「不在场证明。」
「谁的不在场证明?」
「谁说什么的不在场证明,」约翰尼更正,「我指的是,车子的不在场证明。」
「车子的?」法官瞪大眼睛,「难道——」
「没错,」约翰尼说道,「记得本尼·哈克吗?『把我的车停到车库里』,而且『那只是一辆车的车库』。本尼·哈克拥有一辆汽车。这没错吧?」
「没错,」法官说道,「因为那是事实。」
「那么星期六下午两点十三分时哈克惟一的一辆车在哪里?是在距离芬妮·亚当斯的家大约十九英里的地方,哈克由黎曼·辛其莱在喀巴利的办公室那里开车回来。」
「至于巴瑞家,」约翰尼说着,打死一只蚊子,「一辆客车、一辆货车,还有一辆拖车在公共车库。星期六下午两点十三分时客车停在喀巴利的停车场中,而埃米莉·巴瑞和她的孩子正坐在卡普兰医生的办公室中。星期六两点十三分货车正停在巴瑞的车库里,它至少是在一点五十分就停在那里了,那时巴瑞正试图找出它为何不能发动的原因。三辆车子,都没有问题。」
「赫希·李蒙?」约翰尼摇摇头,「没有任何运输工具。你自己告诉我的。」
「彼露·普玛的车?她在证人席上说道它正在喀巴利的伍励车厂做旅游前检修。她说彼得·巴瑞看到伍励的拖车来把它拖走的。巴瑞听得到,所以如果不是真的她不可能会这么说的。这先排除。」
「赫默斯家。两辆车,根据胡伯特的证词,他把客车开到村里去,而货车搭载他的家人尾随在后。星期六的两点十三分时车子停在巴瑞的店前明显之处。在这同时他的货车一定是停在赫默斯的家中,因为直到谋杀的消息传来之前他家里没有人离开农场。」
「希诺家。根本没有车。」
「潘曼。」约翰尼拍一下他自己的脸,「和赫默斯家一样——一一辆客车,一辆卡车。卡车整个星期六下午都停在谷仓的屋顶下方,由乔·哈克递瓦片给欧维利。至于客车,潘曼说道,是在他的车库里。」
「司格特,一样是两辆车,一辆客车和一辆吉普车。客车和杜克莱在两点十三分时在康福等着一个银行家说不。吉普车呢,据玛茜达说,整天都停在司格特家前面。」
「凯文·华特斯,跟赫希·李蒙一样,没有任何车辆,你说的。」
「伊萨白家呢?一辆农场车,如此而已。所以这也分摊了老莫顿和莎拉·伊萨白的不在场证明。」
「那已经把辛恩隅都清干净了,」约翰尼说道,「除了你和卡西曼医生之外。一星期前罗素·贝利载我们到这里时你要他把你那辆烂车开回喀巴利去,而我透过卡西曼医生的护士确认了在星期六的两点十三分时医生的车子就停在他的康福的办公室前。」
「见鬼了,你甚至还可以排除韦斯特法官,如果你有所怀疑的话。他的车是在谋杀发生的次日才到辛恩隅来的。」
「如此一来,」约翰尼说道,「每一辆与这个案子有关系的人的车子都有了不在场证明。只除了一辆,把我们载来此地的那一辆。顺便问一下,那辆车后来哪儿去了?我想不起来。」
「我也一样。」辛恩法官发着抖。
寂静的夜晚传来吼叫声、特殊泵的声音、叮当声、吱嘎声和闷闷的引擎转动声。
「可是你要怎么把这两段论点结合在一起?」法官问道,「他们都想知道。」
「不,他们不想,」约翰尼说道,「事了之后他们不会想要知道任何事。他们想要做的只是回家去挤牛奶,直到下一次出事再说。」
「约翰尼,约翰尼,」法官叹道,「这个世界的确变了,是你刚刚把它转动了一点……如果你不愿告诉他们,你可以告诉我吗?」
「是木头,那些柴薪。」约翰尼聆听着,从那些杂乱的声音中他觉得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了,「芬妮婶婶的柴薪哪里去了?这总是最难的问题,但我们却笨到不知道要问……」
「那柴薪是在那小屋之中,科瓦柴克在两点时堆叠的。芬妮婶婶在两点十三分遇害前把它画下。她死了之后,在两点十三分之后——不见了。被拿走了。」
「因为被拿走了它就是——整个消失了,是让所有东西消灭的一种艺术,可不仅仅是由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我自己搜过了,但却找不到那二十四根柴薪。」
「芬妮婶婶被击倒致死而攻击她的人取走了二十四根劈好的圆木——然后做了什么事?」约翰尼笑着说,「用手把它们拿走?在几米之外有个尸体,而且冒着随时被他人打断和被发现的风险?那需要来回四次或五次——用手拿一次不可能多于五根或六根柴薪……可能的解答是某辆车。一辆汽车,或一辆马车。三岁小孩都想得出来!真令人作呕。如果那些柴薪是用汽车或马车载走的话,那么惟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车辆——或者说是虚假的不在场证明……」约翰尼耸耸肩。
「我希望,」法官说道,「我希望会证明你是正确的。」
约翰尼靠着货车,等待着。他是怎么办到的?不只是靠肺活量——莫顿·伊萨白的吼声比他高出许多分贝。然而,不知怎的,在那个地狱中,他遏止了他们的怒气,捕捉他们的耳朵,抓住了他们的心灵。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他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或许——这念头不知从何而来——或许他们潜意识里希望有人制止。可能是这样吗?就像在发脾气的小孩,希望他们的小小世界能再度被矫正。约翰尼笑了起来,法官严厉地看着他。
「他们找到了!」
那是乌塞·佩格,从沼泽的黑暗中奔出,他的红发像旗帜般飞舞,手臂胜利地挥动。
他们跟着佩格急忙跑上旧日的马车路,穿过湿地,每人都拿着一支手电筒,在黑暗中像鬼画符一般,人群和机器的声音突然间都静止了。
他们来到路的尽头。火堆已经架了起来,并且设了一盏廉价的粉红色灯光在沼泽上方。彼得·巴瑞的拖车像只狗一样咬着费立兹·亚当斯那陷入沼泽的跑车遗骸。拖车慢慢地把它拖离沼泽地:一列两人共四列的男人和滑轮在拖车拖出来后协助把车子弄离沼泽地。辛恩隅的女人们无言地站着,全神贯注。
「把它放下!」辛恩法官吼着,「不管怎么弄!只要能让我们接近后车厢!」
那跑车轰的一声落地。
人们从每一个方向跳出来。
转眼间后车厢就打开了……
里面装满了柴薪。
费立兹·亚当斯泄了气,要不是赫默斯双胞胎他就倒下去了。
「一、二、三、四、五——」约翰尼一边把柴木拨到地上一边大声地数着。
科瓦柴克也在那里,在本尼·哈克身边。他的双手还是被用绳子绑住。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柴薪,在粉红色的灯光中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十五、十六、十七——」
山缪尔·希诺的嘴唇移动着。
「二十、二十一……」
胡伯特·赫默斯往后退。他憔悴的脸上有太多不确定的表情。他在眨眼,磨牙。
「二十四,」约翰尼说道,「而那是最后一根了,各位好友和芳邻。」
本尼·哈克松开了约瑟夫·科瓦柴克的手腕。他带着绳子走向费立兹·亚当斯,赫默斯双胞胎把亚当斯的两个手腕捆起来而由哈克打结。
胡伯特·赫默斯转身走开。
慢慢地,人群随之而去。
那些小动物们真的开始发动攻击了。一只小牛在欧维利·潘曼的谷仓里大叫,司格特的狗软弱无力地对着月亮狂吠。在巴瑞杂货店东边上方的街灯照亮了荒芜的十字路口。
辛恩法官吐了一口烟并抱怨道:「我真的应该在门廊上加纱窗。每年夏天都答应我自己要做,但我从来没有动手过。」他举起手臂挥开昆虫。
「今晚真平静。」约翰尼说道。
「趁你还能的时候多享受它吧,孩子。曙光一露记者就来了。」
哈克家、彼露·普玛的家以及潘曼的农场都是暗的,牧师公馆的一扇窗户还有灯。
他们静静地抽着烟,回想着沼泽之后嘈杂的余波……
州警抵达,穆斯利警长和邦威尔验尸官神奇再现,费立兹·亚当斯在工作室现场表演时扭曲的脸孔,他那歇斯底里的告白,村民沉默地旁观着然后离去,胡伯特·赫默斯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好像在抗议费兹比队长为了队员受到伤害而逮捕他……他们现在全部都走了,警察、官员、亚当斯、佩格、卡萨文和安迪·韦斯特。只有约瑟夫·科瓦柴克还留着,山缪尔和伊莉莎白·希诺把他带到牧师公馆去,他们坚持要他在那儿过夜。
「很难相信这一切都过去了。」法官开口说道。
约翰尼在黑暗中点头,他感觉空虚而且不安:「愚笨的还是我们,」他说道。
「总是这样的,」法官说道,「但理解和正义也是如此。」
「只是迟了,」约翰尼微笑,「不管怎样,我说的是我自己。」
「你的愚笨?约翰尼——」
「因为被他狡诈的不在场证明所骗了。」
「我能怎么说?」法官怒道,「我根本就没搞懂。还是没有,完全地。」
「呃,当亚当斯吐露一切时,你在和州长通电话。」约翰尼把他的香烟弹到黑暗的花园中,「他的诡计简单但很聪明。亚当斯的不在场证明说——他是在星期六下午
惨案现场二十八英里路的地方。而如果亚当斯那个时间不一定是在喀巴利,亚当斯的车也不在。换句话说,不论亚当斯或他的车在谋杀当时都没有真正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我才铆足全力提议要把那辆跑车从脏泥里挖出来。」
「那些柴薪,」法官喃喃自语,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你还说没有正义,约翰尼?他可以用那些柴薪在地狱中烤火了。」
约翰尼什么都没说。
法官的雪茄明亮地燃着。
「告诉我,」法官终于说道,「关于他的认罪。他星期六比较早发现埃米莉·巴瑞的字条,我猜?」
「没错。他吃完午餐回来时不是两点半而是一点二十分——他只是在速食店吃了三明治。字条上提到有芬妮婶婶的口信。没打电话到牙医处给埃米莉·巴瑞,亚当斯直接打给他婶婶……在一点二十分,从他的办公室。芬妮·亚当斯透过电话告诉他的事终结了她的命运。」
「她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杀了她?」
「没什么了不起的,」约翰尼说道,「他的律师事业还不成气候,只能勉强糊口,身为芬妮·亚当斯惟一的亲戚他一直希望在她死后能继承她的财产。她在电话上告诉他她决定立个遗嘱,把她所有的产业以信托方式留给辛恩隅——一个永久的基金,由村里的长者管理,用于学校的维护、补足预算赤字、给急难的村民贷款等等。她要他替她草拟这份遗嘱……她可以说是因为善心而遇害。」
「约翰尼。」法官说道。
「怎么,难道不是吗?」约翰尼沉默了,然后他说道,「他开了他的车子来辛恩隅。他下了坡开进村子里大约是两点十分,他看到一个流浪汉从他婶婶家跑出来并把东西塞进一个口袋里。亚当斯在车道上停了车就走着去了。他的婶婶远远地在她工作室中作画……到了这个时候,」约翰尼说道,「我们这位大坏蛋杀手开始哀鸣。他没有意思要杀害她,他说。他只是要来陈述他的理由——血缘关系、他的需要、他的希望,其他就是他的一些琐碎的关切。但她简短地打断他并说他还年轻而这个村子又古老又需要帮助,所以他茫然疯狂了,他说,下一件他有意识的事是他发现自己在她的尸体上,染血的火钳在他的手里。」
辛恩法官动了一下:「法律头脑,他已经在为非预谋杀人辩护了。」
「这整件事,他说,用不了两三分钟。随后他的脑筋清醒了——这暂时的失智倏地消失就像它来临时一样,真好!他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和一个代罪羔羊,他说,幸运在他身边。那个跑掉的流浪汉……亚当斯发现空的肉桂罐子就明白那流浪汉偷了老太太的钱。这仿佛是为他寻找代罪人贴身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