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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全本)-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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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前,父亲撒手不管了,让我全面接管天空集团的事务,忙得我在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根本没有时间来阿尔斯兰州。”
     “可怜的莫妮卡,你一定忙坏了吧?”
     “是啊,我才那么年前,就要与那帮老家伙搞脑子,简直就是缩短寿命!天空集团的内部很复杂,尤其在这种危难时刻,高管们只关心自己利益,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搞得我神经衰弱,长期失眠,我担心就要得忧郁症了!”
     “只要你和你的父亲不放弃,一定还有希望的,我也肯定能看到!”
     我居然把秋波给我信里的话,又说给了困境中的莫妮卡。
     “在美国的监狱待了那么久,你的中文一点都没退步啊?”
     “哦,最近我的中文说的不少。”
     “怎么会呢?”
     不想解释关于童建国的事,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她,贴着莫妮卡的耳朵说——“我就要获得自由了!”
      她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疑惑地看着我,压低声音问:“抓到真正的凶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不。”
     “奇怪啊,你才关了一年,不可能那么快就给你减刑的啊!难道法官给予你特赦了?”
     “不。” 
      两个“不”说得很平静,却使莫妮卡越来越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
      她的急脾气又来了,我还是贴着他的耳朵说——
     “三天后,我将越狱。”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莫妮卡的表情凝固住了。
     “别担心,我会活着出去的!”我再度将她紧紧拥抱,“我要自由!”
     “等一等!越狱?你疯了吗?”
     虽然狱警肯定听不懂中文,但她还是对我耳语。
     “我没疯,我很理智。”
     “这里是肖申可州立监狱,美国最残酷的地方,没人能从这里逃出去!就算你能逃出监狱围墙,也不可能逃出这片荒漠,开车近来就要许多个小时,你会活活渴死饿死的!”
     “我有我的计划。”
     “God!”她用力摇了摇我的肩膀,“我可不想接到典狱长的通知,说你在越狱中被击毙,或者越狱后永远地失踪——尸体被秃鹰吃掉了!”
     但我丝毫不为:所动:“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我的命运,怪不得任何人。”
     “你信不信为了你的生命,我会向典狱长告密,让你被关在禁闭室里不能越狱!”
     “不,我不信。”
     我已从她的眼里读出了心里话:“不,我怎么会告密,只是想吓唬你每让你放弃这个荒唐的念头,想要逃出肖申克州立监狱就是痴心妄想!”
     莫妮卡仰头叹息:“整整一年以前,我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说你被警察抓住了,于是我连夜从中国飞到美国,但我没办法让你自由,哪怕一天都没有!”
     “是,我已经失去自由整整一年了。”
     “我知道你不甘心做一个囚犯,不甘心每天的铁窗生涯,但你要现实一点,不能因此而送了性命。”
     “可我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从来没有杀过人,却被判定一级谋杀罪,要在监狱里过一辈子!这不是我的人生!我宁愿勇敢地毁灭,也不能这样窝囊地生存——不自由,毋宁死!”
     看着我毅然决然的目光,莫妮卡终于低头认输,颤抖着问:“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我的自由,我自己来完成。”
     “古英雄,我发觉你第一次那么自信,浑身上下透着勇敢,完全不像从前胆小脆弱的你。”
     自己却完全没感觉到,我的目光那么有力而性感:“也许,肖申克州立监狱已彻底改变了我。”
     “你越来越值得女人喜欢你了。”
     “因为我更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恩。”
     她软软地倒在我怀中,像个小女人低头羞涩,我深深吻了她一下:“莫妮卡,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就是随时都开着手机。”
     “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
     2009年9月19日,深夜。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合上手中的小簿子,活动酸痛的手腕筋骨,长长吁出一口闷气。
     我的故事,截止今晚已全部写完,忠实地记录在这几本小簿子中。
     后面的故事将更加精彩。
     小簿子被我塞进背包,还有医务室拿来的药,几件妈妈寄给我的内衣,一叠黑市交易来得钞票,至少有一千美元,以及一个大矿泉水瓶,几块新鲜的土司面包——老马科斯从餐厅偷偷带进牢房的。
     微暗的灯光照亮我和老马科斯的脸,他端了一杯凉水举过头顶,闪烁着格瓦拉式的目光:“孩子,祝你成功!”
     我也举起一杯凉水,就当上等的香槟:“马科斯老爹,祝我成功,也祝你健康!”
     两只监狱配发的塑料杯撞在一起,灌入一老一少的愁肠,经过食道刺激隔壁的心脏。
     抬头看着高高的铁窗,栏杆外沉沉的黑夜,前几天狂风突然停止,夜空如此清澈美丽。
     忽然想起那个梦,站在监狱的大操场上眺望星空。
     “谢谢!”我看着老马科斯酷酷的双眼。“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我的孩子,你是Gnostics,是我一生等待的人。”他也抬头看着铁窗没“我知道你的使命,不是留在这里慢慢变老,而是逃出这座监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假如我死了,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吧。”
     “但这不是你的命运。”
     我恋恋不舍地叹息:“假如我到了外面的世界,一定会非常想念你的。”
     “明年我就会刑满释放出狱,到时候我们可以自由地躺在海滩上晒太阳。”
     “但我还是有些恐惧,外面的世界可能比这里更危险。”
     “是,外面衣冠楚楚的人们,比这里的罪犯们更虚伪,戴着更厚更漂亮的面具。”
     “在我前二分之一的记忆里,我已经看过很多很多了,从没看到过他们真正的脸,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的写的都是假的,真实已成为奢侈品。”
     用力地说了这么多,才意识到自己需要保存体力。
     “真实?”他重复了这个单词的西班牙语发音,“HERO;你以为自己所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吗?你以为自己也活得真实吗?包括你自己的人生,甚至你自己的意识。”
     “以前觉得是真的,但现在知道我错了。”
     “每个人的生命都犯过太多错误,但大部分的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人生并非自己的选择。”
     “什么意思?”
     老马科斯又像老师那样说话了:“好比我们的出生,并不取决于自己的意志,你无法选择你出生的国家,也无法选择你出生的时代。”
     “没错,如果让一个出生在阿富汗的孩子选择,他一定会选择下辈子出生在美国。如果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出生在两千年前,而不是现在这个年代。”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刻开始,我们的人生就处处是别人的选择,父母为我们安排好了家庭成长的环境,每个人只能按部就班在这个环境中长大,养成彼此不同的性格,接受注定不同的教育,最后成为天差地别的人生。”
     “性格决定命运,而性格又是童年环境决定的。”
     忽然,想到送快递的农民工与手快递的白领们,他们的命运如此不同,但真的是他们自己决定的吗?一个出生在贫困农村的中国人,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接受叨登教育,可能从出生就注定一辈子贫穷;而一个出生在有钱人家的孩子,可能就算读不好书也有机会上大学或出国留学,堂而皇之地成为白领甚至公务员。
      命运就是如此不公,真正彻底改变命运的人,又能有万分之几的概率?
      “你的人生是自己选择的吗?”
      我苦笑了一声回答:“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前的人生是什么样。”
      “但是,老天赋予了你特殊能力,甚至给了你一个伟大使命。”
      “因为我可以看到,看到人们的真实的心,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看到什么才是人间!”
      “你是读心术者,也是Gnostics!”老头的双目炯炯有神,像发现了一块金矿,“历史上有一些读心术者,比如八十多年前肖申克州立监狱里的掘墓人;历史上也有一些Gnostics,比如巴西里德斯、马克安、瓦伦廷……但一个既是读心术者,又是Gnostics,两者合一的人,你可能是人类中的第一个!”
      “第一个?”
      “HERO,你是独一无二的人!你是注定要拯救世界的英雄!”
      灯光下老马科斯的连旁莫如同远古神话里的人物,线条分明的鼻梁与双眼,浓密的络腮胡须,都似雕像保存在我的心底。
      他是真正改变了我的人。
      曾经,我只是茫然地随波逐流,想满足自己的欲望,解答身份的疑问。后来,当我知道自己是古英雄,却陷入蓝衣社的烦恼,接受常青的任务,冒充高能来到美国,妄想骗取天空集团的财富。然而,我却被流放到阿尔斯兰州的荒野,失去自由,忍受煎熬,暗无天日!直到我遇到这个老人,让我发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
      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我反而从容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轻声道:“晚安。”
      
      子夜,零点。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监仓的走廊,一阵脚步声走过每个牢房,此起彼伏着囚犯们的抱怨和尖叫。
      “1914!”
      又是阿帕奇的声音,在58号监房门口响起,随之飘来浓烈的死尸气味。
      然而,昏暗的牢房没有任何回音,两个囚犯似乎平白无故地蒸发了。
      印第安人狱警的脸色一变,拧起狼似的眉毛,再度厉声道:“1914!老马科斯!”
      没等里面回答,他已自行打开牢门,其实这是危险动作,囚犯可能趁机夺门袭击狱警。
      然而,当等他走入牢房,我便从床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口干舌燥地回答:“在!”
      接着老马科斯也探出头来,打着哈欠:“什么事?阿帕奇先生!”
      我和老头都躺在床上,绝不像有阴谋企图的样子,狱警用手电扫射狭窄的牢房一圈,也未发现任何异常状况。
      阿帕奇大胆地靠近我的床,丝毫不怕我会夺他的电棍。
      “是啊!”老马科斯揉了揉眼睛,俨然刚从梦中惊醒,“白天放风运动得太厉害了,晚上睡觉就特别早。”
      “1914,你呢?”
      我光着上身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答:“不是传说掘墓人就要来了吗?还是早点睡觉的好,免得半夜里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你相信?”
      “是,不是连你也相信吗?”
      “也许。”
      阿帕奇面无表情地退出牢房,重新把铁门紧紧锁好,自己检查确认了两遍:“晚安!”
      “明天见!”
      外面继续响起查房的脚步声,我轻声地问老马科斯:“你真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怪味?”
      “不,没有啊。”
      “难道是心理作用?”
      我又用力嗅了嗅空气,腐尸的气味依然挥之不去。
      C区走廊已渐渐陷入沉寂,直到凌晨都不会再有检查了。
      眺望一眼铁窗。
      新月如钩。
      躲猫猫开始了!

第八章 复活夜
      众所周知,我与幽灵先生的交往,梅菲斯特再度爬到我的心房,用手指戳戳我的肺叶说:“喂,你真的准备好了?”
       “是,没人可以阻挡我。”
      幽灵大概刚吃完夜宵,打了个饱嗝:“老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自信了?”
       “我已经完全改变了,既不是以前的高能,更不是当年的古英雄,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HERO?”幽灵梅菲斯特冷笑几声,“你以为真能成功?你会遇到没有预想过的危险!”
       “能告诉我吗?”
       “对不起,无可奉告,我虽然可以预见未来,但不能干预必然要发生的事。”
      可以想象梅菲斯特邪恶的表情,但我丝毫不为所动:“可以理解。”
       “今夜,那个人真的会来吗?”
       “你说谁?”
      连幽灵也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说出那三个字——
       “掘墓人。”
       “没错,你就快要见到他了!”

      2009年9月20日,凌晨1点19分。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掘墓人来了。
      我的双眼如黑夜的猫,始终未曾离开禁闭的铁门,阿帕奇身上的死尸气味摩擦弥留在被他反复检查过的门锁上。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囚犯们似乎都被催眠,没有一个发出声响,C区的走廊如同古老的墓道,只有死去的幽灵才能自由穿梭。
      他来了。
      58号监房的门锁,忽然发出老鼠似的细微声响……
      屏着呼吸,牙齿哆嗦,他真的来了?真的信守他的承诺?那个噩梦般无法散的灵魂,真的从墓地里爬出来了?
      等待不到十秒钟,什么声音都消失了,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最坚固的门锁已被打开!
      悄悄背起那个包,戴着必需的逃亡用品。回头看了一眼马科斯,他蜷缩在黑暗的床上,明年就会刑满出狱,不必跟着冒险越狱——能感到他在看着我,最后默默地祝福。
      再见,马科斯老爹。
      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铁门,精巧牢固的锁果然已失效,自由为我开了一条门缝!
      整个人背着包趴在地上,顺着门缝轻轻爬出去,肚子贴着冰凉的地面,心脏要从胸膛爆裂。先是贴地的脑袋,接着是脖子和胸口,最后青蛙似的双腿,依次越过牢房门槛。
      再见,58号监房。
      掘墓人就在我身边。
      他同样也贴着地面,四肢伸展向前爬行,宛如夜行的蜥蜴。
      转头看到了他的脸。
      他也转头看到了我的脸。
      走廊顶上的灯光下,我们彼此面对,就像两个同样古老的幽灵。
      忽然,掘墓人对我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向前爬去。
      就算有囚犯晚上不睡觉,也未必能发现贴地爬行的我们;即便到处安装着摄像头,但我们爬行的每一步,都是监控探头的死角,狱警也无法在控制室发现我们。
      很快爬到走廊尽头,掘墓人抬起上半身,轻轻摆动着门锁,没几秒钟就轻松打开了,但他并没有破坏门锁,当我们通过铁门,他又重新把门关好,看不出内打开过的痕迹。
      又一条长长的通道,不需要再狼狈爬行了,掘墓人给我做个了噤声手势,弯腰领我继续前行。拐过一个岔路口,白色灯光照耀之下,他啊突然蹲下来躲进角落,我也只能挤在他身边。同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个巡逻的狱警说笑着走过,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那两个脑残却没发现我们,又转过岔路往休息区去了。掘墓人身形矫健地抬起,钻入2一条狭窄的甬道——这些地方我从没走过,大概是运送垃圾的管道吧。
      管道是一道脚手架的梯子,而我们处于大楼中间,当我以为要往下爬时,却被掘墓人一把揪住脖子,伸手指了指头顶——居然要往上爬?
      我的脸色大变,难道不入地,还要上天不成?看越狱电影不都是往地下挖的吗?
      但在这紧要关头,根本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引来附近值班的狱警,再看掘墓人已丢下了我,径自手脚并用爬上梯子。往上眺望只有黑暗一片,往下看亦伸手不见五指,更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得壮着胆子爬上去。
      两人就像表演杂技,小心翼翼抓着铁条铸成的梯子。完全没有光线,只能凭感觉慢慢往上摸,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来。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连蹬铁条也尽量轻一点。不知爬了几层楼,终于头顶闪出一丝微光。
      忽然,掘墓人的身影消失,我往上爬了几步仰起头,竟看到一方美到极致的星空。
      一只手将我拽上来,原来是平缓的屋顶!铁梯大概是维修通道,只是很久没人使用过了。
      我恐惧地蹲在屋顶上,紧紧抓着层层瓦片,大着胆子向四方眺望。
      这里是C区建筑的最高点,整个肖申克州立监狱都已在脚下!
      透过稀薄的高原空气,一弯新月挂在头顶,宛如剪纸的皮影图画,射出无法形容的冷艳的光芒,整个生命都已被吸入月华。
      掘墓人——抑或传说中的吸血鬼,在高高的屋顶上挺起魁梧的身躯,夜风呼啸着卷来荒野的寒冷,灌满他全身的衣服,就像一只乘风飞舞的大鸟。
      这景象看得我毛骨悚然,一如八十多年前的残酷屠杀。月光明亮如昼,屋顶可以俯瞰整片大操场,甚至乱石堆中的凄厉墓地。
      月光还照亮了掘墓人的脸。
      一张中国人的脸。
      六十岁的中国老男人,来自天机的世界,他的名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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