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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点点头,还待说些什么,忽然听闻如雷的马蹄声从东北方向骤然响起,眼睛顿时一亮,众人往那方向看去,只听那蹄声自远而近,来骑肯定数以千计!
寇仲哈哈大笑,“天不亡我!”众人皆是跳起来,齐声欢呼!
龙葵站在一旁,看向渐渐明亮起来的草原,金狼军退去,他们已经安全,她微微一笑,身形如一朵浮云,漂浮在半空之中,因昨夜大家皆是并肩浴血而战,并未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她,只是因绝处逢生而透着不尽的喜悦。
晨风徐徐,撩起她的黑发,一群狼狈脏污的大汉之中,她乌发红衣,姿容绝世,好似一朵红艳艳的罂粟,开得正盛。
跋锋寒朝她看来,却看到她的眸中微微透着一种看不明白的惆怅,不知是何种情绪,只觉得虽在众人之中,她却如独自站在云端之上,孑然寂寞。
诚然,跋锋寒心狠手辣,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但他并非无情冷酷之人,他爱憎分明,恩怨明了,若非如此,寇仲徐子陵也不会视之如兄弟,他只是比他们更决绝,更冷硬,更坚韧罢了。
只是,当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恨了太久,再要放下,却变得极难。
跋锋寒握紧手中长剑,抿了抿唇,英俊的脸冷厉漠然,他知道历经此奔狼原赫连堡之战,他本不该再对这个女人下杀手,但若要他与她握手言和,此时的他,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恨已太久,难以泯灭。生死之间,挂念的是深埋在心中的仇恨,幼时遭逢剧变,这是对突厥人的仇恨,尚不知如何报,总不能将这世上的突厥人统统杀光罢!然后,便是对那红衣女人的仇恨,践踏自尊,数十次差点致他于死地,虽不曾真的在那时殒命,但这种恨却比杀了他更让他刻骨铭心!跋锋寒虽是在草原流浪长大,也能忍辱负重为一击而杀,从小到大,也不知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危险之境,但他依旧是骄傲的,在草原的风霜磨砺中,他已成了一头骄傲的孤狼!
如何能容得人践踏他的自尊!
曾经数年睡梦之中,她的红衣是他的梦魇,谁想再见,他在绝境,她却依旧闲适,带着让人心生不快的笑意。
她不知道,当他说出“替我们守住南门,那么过往种种,一笔勾销”的时候,心中有多么酸涩难忍,但当时,却不得不如此,若只有他一人,即便死了,即便处于更不堪的境地,他也不会向她说出这种话来,但尚有寇仲与徐子陵,他们是他的兄弟!
他虽只是淡然说出这句话,失落苦痛之意丝毫不显,但实则难受之至,可恨的是那女人只嗤笑一句,你恨与不恨与我何干!
恨,不可灭!士可杀不可辱,即便她相助自己,于三人有相救之恩,他仍是要杀她!
罢了,不过一条命罢了!她救寇仲、子陵之义,便由他的命来偿,将她斩于剑下,再以己命赔之,以命赔命!
既是决定与她同赴黄泉,他心结已解,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他忽然想起方才寇仲随口玩笑道“同生共死”,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如此这般,岂非真的是同生共死了?
杀气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整个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在阳光下呈现着动人的美丽。
四人策马而行,沉醉在大草原迷人的风光里。远远的地平线处,清澈的蓝天与草原的碧色连在一处,温暖的阳光中,只觉天地浩大,心胸宽阔,舒适至极。
又见大大小小的各色湖泊像一面面明镜般点缀在草原上,长短河流交织在绿草如茵的平坦地面,野马成群结队地驰骋而过,风吹草低,草浪滚滚,又有花香裹在轻风之中,置身此境,仿如陷入一个最美丽的梦境里。
龙葵的马为突利所赠,奔狼原赫连堡解危之后,在寇仲的计策中,突利大胜一场,原因芭黛儿的缘故,跋锋寒与突利有些旧怨,也就一笑而解。偏生在寇仲的口中,龙葵与跋锋寒如何暧昧,使得突利想光明正大地请跋锋寒去看芭黛儿的话说不出口。
自从数年之前芭黛儿为跋锋寒所掳,千里奔袭,历经生死,她对跋锋寒已是情根深种,奈何跋锋寒自从将她送回之后,再不愿见她!芭黛儿是突厥贵女,原是突利的未婚妻子,突利与她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却男女之爱少,兄妹之情更重,见芭黛儿为情所苦,却是想让跋锋寒去见一见她才好。
那时他正偷偷与寇仲与徐子陵说,却偏生龙葵掀帐而入,虽是只听到后半句话,突利也顿时尴尬万分,仿佛在人家妻子面前要求她的男人去见情人一般,也正因为这份尴尬,他送了龙葵一匹好马。
其实对龙葵而言,就算那三人快马前行,她也能跟得上,这数年间她在草原飘荡,却根本没有骑过马的。
寇仲看着前方龙葵侧身坐在马上,红衣黑发在风中飞扬,在阳光下显得愈加明艳美丽,又见跋锋寒策马在她不远处,身姿挺拔,半边英俊的侧脸线条坚硬,有如斧凿,向旁边的徐子陵挤眉道,“若是我说,那个什么黛娃儿是突厥贵女,并不适合老跋这样的人。”
“你不是已对突利说龙大小姐乃是老跋心头所爱,让突利误会了么,现如今又说这作甚么。”徐子陵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要我说,老跋心心念念要杀龙大小姐,他们的过去绝非那么简单。”
“可那天老跋不是说,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寇仲愕然道。
徐子陵指了指面容冷漠的跋锋寒,“你看老跋那样子,像是一笔勾销了么?我想那日老跋如此说,只因我们在,若只有他一人,怕是无论如何那句话也不会出口。”
寇仲皱了皱浓眉,“老跋难道仍是要杀她?龙大小姐在赫连堡对你我可有大恩。”但看一看龙葵,他又悄悄对徐子陵道,“老跋杀不杀得了龙大小姐还是个问题!你看龙大小姐这骑术,难道是悬空着身体么,侧骑着速度如此快,她的身体却不见怎么颠簸。”
“多半是。”徐子陵道,“这两日她与我们说的那些实则对我们大有用处。你我长生真气自己领悟而得,与其他武学却是大不相同,她倒可以指点一二,仿佛知之甚深,看来她修习的亦是与我们同源。”
“当真可以如此神奇么?”寇仲看着龙葵悠然身姿,想起那日神奇的“暖雾”,些微艳羡。
徐子陵仔细一想,“你我自修炼长生真气以来,亦是足够神奇,与人交手这么多次,也隐约知道其他人的武学是如何,原我们只当功法优劣,得了《长生诀》中绝世武学,现在想来,也许并非如此,而是我们的功法与他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龙大小姐道我们这乃是先天功法。”寇仲偷眼朝跋锋寒那边瞥去,“老跋在武学上天分出众,陵少你说,若有一日他当真要杀龙大小姐,你我该如何?”
徐子陵悠然道,“无须我们担心,也许你说得不错,老跋心中恩怨分明,既她救了我们,他当不会随意出手。”
寇仲不满道,“那你先前还如此说!”
龙葵却不知身后寇仲与徐子陵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她确实可以指点他二人武学,并非所修炼的内功出自同源,而是《长生诀》这种道家的修炼入门功法,在仙剑的世界中只是最低级一等的先天功法,若要修仙修道,这种积聚先天真气的功法乃是基础,她虽是不曾练过,但她做了千年的鬼,知道的东西远已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喂,老跋!”龙葵朝不远处的跋锋寒叫道,她的马是突利所赠,也是一日千里的良驹,虽是没有跋锋寒神奇的人马如一之术,但她只需给马儿一个“仙风云体”的法术,只需一点,即可加快马的速度,绝不至于落后于三人,反倒可以领先一筹。
听到她的喊声,跋锋寒微微蹙了蹙眉,这个称呼原只有寇仲与徐子陵才会叫,就如寇仲的仲少,徐子陵的陵少一般,是个诨号,自己人叫来自然显得十分亲密,但听她叫来,却是十足别扭。
“何事。”声音冷冰冰硬邦邦。
龙葵皱了皱眉,只见红影一闪,马背上的身影即刻消失,不过片刻,已是立于跋锋寒身后!
这种鬼魅一般的身法让后方的寇仲与徐子陵着实骇了一跳!
跋锋寒只觉一只柔软的胳膊忽然绕上他的肩背,伴着一缕淡淡甜香,一怔之下,也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耳边,“喂,你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让人家一直记挂着你?”温暖的身体半贴着他的背,她看到她袖下露出的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下去!”他下意识地勒马停住,大手一伸,便想将她抓住扔下去!
这算是什么!即便是草原上的女子,也不会这般随意贴近一个男子说话!而且以她的衣着来看,倒有些似是汉家的仿古宫裙,怎行事却如此大胆!
她并没有躲,但一抓住她的手臂,只觉得触手滑腻,又柔若无骨,即便以跋锋寒的心硬如铁,也微微犹豫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她却顺着他拉她手臂的那只手,一个优雅的旋身,落到他前方的马背上,跋锋寒呼吸一窒,她面对着他,几乎是完全落入他的怀里,软玉温香。白玉般的面容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双黑眸如夜晚草原上璀璨的星子,眉目之间,顾盼流波!
龙葵笑盈盈地伸出另一只来,摸了摸他冷酷却英俊的面容,仿佛刚刚发现一般惊叹道,“原来你长得真不错,怪不得!只比楼哥差一点!”楼哥自然是魔尊重楼,仙剑三中她最崇拜的那个强者。
跋锋寒抿了抿唇,努力克制着自己滔天的杀意!何时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以这样一种打量赞赏物品的目光看他,以这样一种姿势来评价他的脸!唇齿间属于鲜血的铁锈味道弥漫开来,他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锵”地一声,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身后寇仲一声惊呼,终于顾不得看热闹,“老跋!”
跋锋寒左手握着龙葵的胳膊,右手反手持剑,长剑雪寒,阳光在剑身上漫过一层流光,他横剑的刹那龙葵已是将手缩了回去,只是依旧笑盈盈的,明艳妩媚的面容依旧从容,长剑横在两人之间,他冷冷道,“下去!”这两个字从齿缝中挤出,掷地有声。
“嗯,要杀我?”龙葵歪着头笑的样子有些顽皮,两人之间隔着一柄长剑对视,跋锋寒的眼略微狭长,眸色微浅,冷厉如刀,龙葵的眼却是沉黑,深邃无底,只眸底仿佛流转深红血光,与她那样的笑并在一起看去,更有种别样的张扬气质。
离得极近,呼吸相闻。
跋锋寒冷冷看她,握剑的手不动,如此僵持。他并不想在寇仲和徐子陵面前杀她,他知道他们绝不会让他动手,或者说,现在的他,还杀不了她!
寒光一闪,“嗤”地一声响,仿佛划破了她的衣裳!
一声清脆的哨响,原已跑远的马儿嗒嗒跑回,和风中她的红衣扬起,她的身影如电,她的身影轻轻落在马上。
这些动作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之间,到她哨响,到马儿跑回,到她飞起落下,后面赶来的寇仲和徐子陵才看到她肩上一道血痕,衬着白玉般的肌肤,如同她的红衣一般颜色,方才裂帛的响声分明,但是她的衣衫却不见半点破损,当真奇怪之至。
她歪着头朝赶来的寇仲与徐子陵做了个鬼脸,这样子既俏皮又张扬得厉害,“不过夸他长得好看,怎么就生气了!”口吻十足遗憾,并无半分伤在跋锋寒手下的责怪不悦之意,直让寇仲徐子陵哭笑不得。
跋锋寒长剑之上尚沾有龙葵的血迹,他咬牙道,“你为何要与我们一道上路!”
“不是说了么,如今我在草原上无聊得紧。”龙葵漫不经心道,“更何况,你不是要杀我么,若是我不与你们一道上路,他日你如何找得到我!”
跋锋寒冷冷看她,“你是断定我杀不了你才如此有恃无恐?不然你只需告诉我你居于何处,我自会来寻你了解你我仇怨!”
“你我仇怨?”龙葵笑起来,“喂,老跋,你倒是说说,你我有何仇怨?”
跋锋寒怒气勃发,杀气更是四溢,连一旁的寇仲都打了个冷战,“有、何、仇、怨?”
“叮”地一声响,是从马上一跃而下的跋锋寒长剑朝龙葵凌厉劈去,龙葵手中长镰骤然出现,一旋一挡,两样兵器碰在一处,仿佛有火花四溅!
龙葵依旧是那样悠然带笑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寇仲与徐子陵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看着,只见龙葵与跋锋寒交手之时,红影闪动,跋锋寒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决然,并非随意,而是已尽了全力,杀气凛冽,剑气割面,两道身影在草原之上兔起鹘落,草屑飞舞,龙葵红衣飘逸,一举一动犹如行云流水,长镰与跋锋寒手中之剑不断磕碰,“叮叮叮”响声不绝!
“……我大约知道为何老跋如此恨她了。”寇仲道。
徐子陵叹了口气,“老跋如此心高气傲,但偏偏龙大小姐她——”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戏耍的姿态,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挑衅,就连老跋说要杀她,她也不曾放在眼中。
难怪……
寇仲嘿嘿一笑,忽然说道,“天气不错。”风景绝佳,还有精彩的武斗可看,真让人心胸舒爽。
渐渐的夕阳西下,余晖脉脉,寇仲与徐子陵将马儿牵到河边吃草,讨论起前日龙葵所说的修习之法,两人便在原地对练起来。
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独竖平原的营帐,并有一人,与寇仲徐子陵的好心情不同,他沉着脸,略微皱眉。
那是一顶丧帐,帐前一人,唇畔带着冷冷的笑。
毕玄
那是一顶丧帐,帐前一人,唇畔带着冷冷的笑。
只是他要等的猎物,比原定的时间似乎晚了许多,怎到了现在还不见踪影?
夕阳西下,红日沉落,他眯着眼看向夜色星空,原本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姿态有了一丝裂痕。
他本处于绝对心理上的优势,现如今,却有了一些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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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因跋锋寒与龙葵的缘故耽搁一阵,但并未忘记赶往龙泉凑渤海国开朝大典热闹的目的,是以之后又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行得一阵,忽见凄迷月光之下,一顶孤零零的营帐像是一座坟茔独伫在草原之上,只远远看去已是心中生寒。
月色冷清,星光晦暗,使那座四旁竖立祭旗的营帐显得更加古怪阴森,平添几分鬼气。
夜风袭过,草浪翻滚,从他们策马之处到那营帐跟前,平坦草地竟是没有丝毫被践踏过的迹象,那顶营帐处更是空无一人。
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本是胆大包天之人,但此时看到这种场景,又四处搜寻,并不见有任何踪迹,不禁心中发寒,只龙葵独自立于营帐之上,红衣飘扬,如夜色中燃烧的一团烈火。
“难道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我们后方,现在还超过我们,早一步在前方设置这不祥丧帐,根本是没有可能办到的事!”寇仲倒吸一口凉气。
徐子陵皱着眉,抬头看向站在帐顶的龙葵,“龙大小姐可有发现?”
跋锋寒冷哼一声,“丧帐既是不祥,站于帐顶是对逝者的不敬!”
龙葵在晚风中伸了个懒腰,“怕什么,难道这世上还有鬼敢来找我么!”莫说这世上无鬼,即便是有鬼,也难在她这千年厉鬼面前耍花腔,“现时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却不晓得装神弄鬼是她的专长么!
只见她抬袖,一双莹白的手臂在星光之下皎如明月,不远处的草丛处,忽然一道雷电降下!
噼里啪啦一声响,划破了这夜晚死寂般的安静!
一个淡淡人影出现,冷哼了一声,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皆是心神一震,急忙转过身去。
没有打中,龙葵微微挑了挑眉。
迷蒙月色下,有一人卓然而立,目光灼灼,只看向营帐顶端悠然而站的龙葵!
他看上去只三十许,体魄完美,古铜色的皮肤即使在这夜色之下依旧可以感到其光滑无暇,仿佛笼着独特的光晕。双腿修长,使他的身躯更加雄伟高大,一人站立,却浑身散发着邪异莫名的摄人气势,有如神魔!
他身披一件野麻外袍,但却依旧气质出众,高贵出尘。乌黑的发往后结成发髻,俊朗的面容似是青铜所铸的古人像,充满独特的魅力。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有改变整个草原的强悍力量,让人望之生悸。
高挺笔直的鼻梁上,有一双冷峻而神采飞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龙葵,如水一般凉,如火一般灼热!同此时的漫漫夜色一般,半点看不出情绪。
“姑娘是何人,可是居于这大草原?”他说话之时,古风盎然,语调悠闲,仿佛只是路遇知己,风水相逢,一声问候,温和中甚至透着几分尔雅,全然不似有敌意之人。
若非眼前这丧帐确是像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