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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早知道就先付钱再玩儿他们的球,跑也跑得利索点。”仙道回到车上,叹口气。
“白痴,还不是你欠。”
“没办法,”仙道发动车子,“越来越管不住自己了。”
买了鞋,两人又买了些吃的,然后仙道说不如去“野餐”。
流川指指快黑下来的天。
仙道说:“那才有意思。”
车子便开到了一个少人的郊野公园。拎着食品袋下车,来到一个草坡上,仙道把衣服垫在地上,坐了下来。流川跟上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眼前的景色摄住了。
草坡对着大海,海面上夕阳的余辉犹存,西边天空里于是就有梦幻一样的葡萄紫,还有玫瑰红,然后色彩渐渐过渡到黄,白,蓝,和深蓝。
流川的视野里只有这些动人的颜色,大海,草坡,还有仙道。他慢慢坐下。
“漂亮么?”
流川点头。
“在美国还常能看到海么?”
流川摇头。
“你……”
流川一摆手,“你很多问题耶。”
仙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三明治。”
流川回过头,一把抢走他手里的食物,送进嘴里,嚼起来。
恩,味道不错,风景很好,仙道也挺安静的了……
可是,他的声音终于又传过来:
“流川,你怎么能一直坚持下来呢?”
十七
“流川,你怎么能一直坚持下来呢?”
流川回头去看仙道,仙道嘴里咬着根吸管,也抬起眼看他。
张口,却似乎答非所问:“我从来没想过要坚持。”
仙道一愣,了然一笑。
只有有了放弃的念头的人,才会想到“坚持”这个字眼。
“你在我们些人当中,也真算是个奇迹了。”仙道翻了个身,用另一只胳膊支着身体,“你上次问我为什么打球,因为赢球的感觉很好。你别瞪我,真的,狭隘吧?”
流川不置可否。
“其实,还是真喜欢过篮球的。”
喜欢篮球的日子里,流血流汗都值得忍,回家还巴不得让谁谁都知道今天自己在篮下怎么跟人冲撞,额上的口子也一定要在饭桌上炫耀出来吓得老妈倒吸一口冷气。进了陵南,人间地狱一般。仙道听说鱼柱一年纪的时候因为受不了田冈的魔鬼训练几乎退队。别人都说仙道你来了,田冈看到希望了,从没有人让他如此满意过。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到周末和假期里教练给他的单独训练。仙道那时面色铁青,也偶尔会吐,半夜里腿肚子抽筋疼得他直冒冷汗。没人知道罢了。身体上的挑战可以扛,自尊心上的打击是不能忍受的。这大概是为什么鱼柱想过退队,仙道没有。他总是被人赞扬的,虽然这出乎他最初的预料。因为最初打球只是因为真真地喜欢现在看来叫做团体的感觉,反正就是一群男生尽情地奔跑,跳跃,配合,对抗。呼喊声、拍球声、砸篮板声,还有那个夏天的骄阳似火和聒噪的蝉鸣……就今天看来,十三岁时毫无组织战术的篮球运动是那么熠熠发光,绝对足以深深吸引少年活跃好胜的心。国中的篮球社与高中不同,更多是兴趣社团的成份,你参加,不是因为你是高手,而是因为你喜欢。加入陵南就不同了。去的那天,所有人便用异样的眼光看仙道,他是否喜欢篮球退居其次,他够不够强才最重要。而他够强,现在在仙道看来,不知是件庆幸还是败兴的事。
“你不喜欢了还打?”流川不以为然。
“还喜欢啊。我喜欢我做得好的事儿,喜欢让我有‘赢’的感觉的事儿。”
打球迟到,翘掉练习,是因为心里有数,一定会赢。
一旦不能确定,就拼命练习,不让自己输掉。
其实仙道虽然一直笑着,心里却最讨厌输。
难免偶尔败阵,他却笑得更开心,因为他知道有东西可以刺激他更进一步,变得更强,然后在下一次的时候赢回来。
所以他总不记得过程,他只看得到结果。
“后来怎么不打了?”
“因为上大学了。看到更多东西,有更多的选择。我感觉自己像一条鱼从小溪里一下子跳进了大海。总之,即使再赢球,也不能给我‘赢’的感觉了。”仙道看看流川,“生活没有那么单纯了,单纯到只要打好篮球就万事OK的地步。还是要赢,但不是篮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流川垂下眼。他当然明白。他回头看了看仙道前襟样式别致的领带,看了看他不远处那辆价格不菲的车子。他当然明白。
“这就是你说的遇到的‘更重要的事’?”
仙道一笑:“有的时候你越想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你越是掉进了最俗的俗套。”
“那是自然的,”流川开口,“无论输赢,都很俗。”
“不过我也不后悔,不走过这段路,我就到达不了这个地方,就不会了解现在了解的这些。”仙道坐起来望向海面,那里宁静得连只水鸟都没有。月光映射出玉一样的光辉。水面以下,游进海里的鱼,以为那里就是全世界。
“你这个人,还挺功利的。”流川瞥了仙道一眼,口气里也不是讽刺也不是惊讶。
“别告诉别人啊。”仙道眨眨眼,作诚惶诚恐状。又忽然正色道:“心里……”拿手一指胸口,“有点儿空落落的。”
流川扭脸看仙道。他的手缓缓放回去,胸口那里的衬衫似乎白得不像样子。
流川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
“嗯,”仙道清了清嗓子,“我说,虽然后面的话我自己也觉得肉麻,但都是真心的,你别不爱听。”
“说。”
“我做梦老是梦见你。在跟你重逢之前,我从来都觉得那些梦没由来没道理,直到再见你,与你相处这些日子,才发觉那些梦好像一直在暗示我,其实内心里始终有种向往,有种冲动,想要回到中学时候,无忧无虑地打球。真的,在梦里见到你时,心情都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兴奋,紧张,被挑战的快感……没想到和你一起打球的日子,印象这么深刻。”
流川不作声,手握了握。
“梦里跟你打球,从来没分过输赢,只享受过程。怎么上篮,怎么跳投,怎么突破……打球时候完全没有负担,全心全意的。梦里永远都是那一年,那一个季节,我们都十五、六岁的样子。”
“可是我梦见你却与自己当时同龄。”流川幽幽道。
“是么?打球?”仙道追问。
流川轻轻摇摇头。他想起他梦里仙道那张混合着青涩与成熟气息的睡脸,他面庞上淡蓝色的迷一样的月光。流川禁不住咬了咬嘴唇。
相互梦着的两个人,在对方的梦境里却迥然不同。
仙道见流川不出声,自言自语道:“那天说一直喜欢你的,连想都没想……”
“你不是一直喜欢。”流川打断他,又沉默起来。
仙道半张着口,没料到流川的贸然。过了半晌,又道:“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流川惊异地看着仙道微笑着望着海面,脸上说不出的满足神情。他也转过脸,再用手一指胸前:“这儿。”
你回到我的心里,你是我的记忆、我的年少、我的心灵的一部分,所以不怕再失去。
流川的眼神却黯了下去,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叹:“是这样么。”
“我喜欢黑色,你呢?”
“干吗?”
“说说看,不然都快忘了自己喜欢什么东西。”
“白色。”
“我喜欢海。”仙道平躺下来,枕在自己手臂上。
“山。”
“冬天。”
“夏天。”
仙道一骨碌坐起来,杵了一下流川:“你不是故意反着说吧?”
“我没那么无聊。”
“我喜欢狗。”
“猫。”
“拉面。”
“汉堡。”
……
……
这样的对仗一句又一句,直到一方没了声响,另一个还在继续。
“乡村音乐。”
“……”
“杉树。流川?睡了?”
“……”
“纪录片。”
你的眼睛。
“侦探小说。”
你的眉毛。
“绿茶。”
你的声音。
“埃及。”
你……
“卡车。”
你。
“瀑布。”
你,仙道彰。
……
……
那个夜晚,海风不断吹来,草在水波一样的舞动。
流川始终没有在仙道长长的名单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也就因此没有机会说出他不多选项里被默念了无数遍的那一个。
十八
夏天似乎飞快地从天而降了。一推开门,外面的马路明晃晃的镜子一样,让流川漆黑的眼眸半眯起来,眼底微微的酸痛。
压了压帽檐,低头走进阳光里,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天高日灿,微热的风一股一股扑面吹来,像神的手拂过面颊。
数学老师的声音便变得混沌不清,他脸上那副大眼镜像浮在空中一样,他的嘴鱼一样一开一合,没了意义的声响让人更是无法抵抗地困倦。
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初的午后,流川在他的课桌上困到发狂。临睡前一刻,瞥向窗外,模糊的视线里,跳出一个身影。
那个,不是仙道彰么?
高个的男孩正在窗外朝他比手划脚,面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流川扭头前后看看,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
对,就你。
直到看校门的爷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仙道数落个不停,他才一下子装出知错就改的样儿,鞠了一躬转身走开。走出几步,又回头,对还有点儿呆呆的流川一边作口型,一边挥胳膊。
下来。
流川趴在窗口看戏似的看到仙道走出视线,忽然觉得这事儿与自己有点干系,就嚯地站起身。
全班同学齐唰唰地回头看他。
“老师,去厕所。”
说完,双手插着兜阔步走出教室。
全班肃静,小池老师当下有点头晕。
流川的睡意到他在校门口见到等在那里的仙道时,还正浓。
“振作点儿!今天还困?”仙道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走吧。”
“哪儿?”舌头还硬着。
“不远,来吧。”
流川瞪着面前一大碗热腾腾的拉面,抬头迷茫地看看仙道。
“长寿面啊,这家面做得还是不错的。”仙道看着流川的迷茫样儿,自己也有点儿迷茫。
他又盯了流川的脸几秒,突然警觉道:“今天你生日没错吧?”
流川一听这话,当机立断,立马抱起碗筷,吸溜吸溜地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
仙道一看,放了心,也吃了起来,可忽然看见流川推开汤水不剩的瓷碗,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你……!”仙道一口气没倒上来,呛得咳嗽起来。
“不是你生日你……!”仙道背后一阵寒意,心想这样被他刮去一碗上等拉面一不能不说错在自己二也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干脆把后半句话就着面活生生吞回肚里。
流川心满意足向椅背上一靠,抱起胳膊,一副“你活该破记性”的神情。
“好吧,其实,今天是我生日。”仙道严肃地说。
流川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明知故问:“你上次不是说二月份么?”
仙道悻悻地一边嚼着面一边抬头瞟了流川一眼。
他这边刚刚吃完,流川又嚯地起身,“回去了。”一看仙道坐在原处还有点儿发楞的样子,便干脆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走了没两步,站定,挣扎了几秒,又走了回去。
此时,仙道正洋洋得意地把刚刚拍得啪啪作响的篮球在指尖上转得咝咝生风。
那天打完球已经是四点钟的样子。一身的汗,两人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找汽水机。
转了好几个弯,流川一眼看见不远处的蓝色贩卖机,一扯身边的仙道,结果没扯动,又扯了一下,不耐烦地扭头去看。仙道的表情在那一刻定在那里,然后缓缓地,他的眼神闪烁着,眉头却忽又皱起来。流川看不懂那表情,只听他说:
“代杉……”仙道没有移开他的目光,“流川,等下,我一朋友。”说着,他迎上前,在叫代杉的女孩的轮椅前停下。
流川就在几步以外的地方看着那三个人:仙道、代杉、和她轮椅后二十五、六岁的男人。
他第一次见到仙道那样迟疑着脚步,琢磨了琢磨,才走近前,打量了一下那个陌生人,又微微弯下身子,对女孩说了些什么。代杉就笑起来,拍拍自己的腿,又侧身拍拍男人扶着她轮椅的手。仙道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那般温柔,他对她的微笑像天上的云一样轻软,看得流川出了神。
仙道终于又直起身,伸手与那男子握了一下,就抽了回去。
流川就在这个时候收回目光,背过身去。他听到他们的笑声,不久,又传来仙道的脚步声。
“给。”仙道伸手递过一瓶矿泉水,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灌了起来。
“以前的同学。”他见流川面无表情的样子,猜他也不关心。
“嗯。”
走了两步,又突然说:“以前喜欢的人。”
“嗯。”
“她转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想不到啊。”仙道径自说着。
想不到什么?想不到她患病?想不到此地重逢?还是,想不到她身边的人不可能是你了?
“流川喝水啊,你刚才不是渴得什么似的?”仙道觉得流川脸色不太好看,有点蹊跷。
流川的心脏此刻越跳越急,手里紧紧攥着水,一句话到底是没拦住:“我讨厌你那样。”
流川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在仙道那里从此成了千古之谜。流川再没提起过。
其实,当时流川只是看到了仙道与那人握手时眼中一瞬间的淡淡的失落,流川的心里就没由来地突然一抽。然后他开始讨厌他的那个眼神,因为他知道,那一刻当他看见仙道脸上未曾有过的温柔时,自己眼里一定也有那种相似的失落。
兜里的一阵振动把流川从十年前的记忆里拽了回来,他反应过来,掏出手机。一看显示的号码,心里一沉。
“Hello?”
“This is him。”
“I know… In a week。”
只剩一个星期了。
流川站在街边,忽然觉得一阵无措,心里莫名地慌张。这时他才发现出来打球竟然连球都没带!
没事儿吧?流川枫!
他自己骂了自己一句,转身往回走。
还剩一个星期……
脚步越来越疾,巴不得赶快回家。
还有一个星期……
几乎要跑起来,差点儿撞上对面的行人。
一个星期……
风声在耳边响起,人在大步向前奔去。头发扎到眼睛,刺得流川一把拽掉了头上的帽子。
心脏几乎在那之后的一刻停跳。
就在离家不远的路口,警察、封锁条、人群、还有毁车。
银灰色的车,流川所熟悉的车!
流川箭一样刺入人群,目瞪口呆地怔在那堆废铁前。
“人哪?!”他突然疯狂地大喊起来,吓得周围人都倒退了几步。
“警察先生,人哪?!”他冲上去抓住正在处理现场得警察,“人在哪儿?!”
“请你冷静一点儿,人已经送走了……”警察被流川得模样吓了一跳,胳膊也被他攥得要断了似的疼。
“目前还无法验证身份……”
还没等他说完,流川粗暴地拨开人群,飞也似的朝不远处的家奔去。
仙道说他今天要中午才去公司。不……不会是他的!
不会是他吧?!
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还是……
什么都不剩了?!
混蛋!你敢出事给我看看!!
仙道彰!!
流川掏钥匙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他全身都在抖,他的心被震得快要碎掉。
“哐”的一声夺门而入!
“仙道彰!!”破口大叫!
那时候,即使有回答,流川也听不到。他的大脑像被挤压着没法思考。
直到他撞进浴室雾气濛濛的门,一步冲上去几乎把整个浴帘都扯烂,他这只被挤压到透明的气球才一下被释放了一样,全身仿佛都酸软了下去。
“流……流川?!你……怎么啦?!”仙道被发了疯似的闯进来的流川吓得乱了套。他惊愕万分地瞅着流川在面前石化了一样连眼珠都一动不动,没了气息地僵滞着。
没有人,仙道,包括流川自己,没有人能够料到在片刻的死寂之后,流川他一向幽黑的眼眸瞬间燃烧起来,变成红色,拥有这双火一样眼睛的人像终于爆发的火山一样扑上去一把将仙道拉进怀里,那样湿漉漉地死命抱着,发起抖来。
愣了又愣的仙道正想张口问流川,流川身体里发出的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再次吞没了他。流川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
仙道只觉得疼,唇上、牙齿、舌尖。那个吻流川吻得心烦意乱,狂躁不安,也绝对不容妥协。
那个冷酷的流川,疯了么!
仙道快要窒息,水迷了眼睛,无法呼吸,流川正在攫取他口中肺中最后的一点空气。
“流川!!”仙道拼命将流川推开,大口喘着,“到底怎么啦?!”
流川没有防备地撞到水池上,闷闷地哼了一声,咬着牙,自己慢慢走了出去。
许久,仙道从浴室出来,站在流川面前,盯着他,两个人沉默着,过了十分钟。
房间静得像死了人。
流川始终没有抬头。
仙道终于无法忍耐,换了衣服,甩门去上班。
屋子里于是只剩下流川一个人。他把脸埋在双手里,渐渐地,手插进头发里,无知觉似的发狠扯着。
没多久,家门突然又开了,那个人冲进屋来,再次站定在流川面前。他喘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流川的手松开了自己的头发,却仍没抬眼。
“咕咚”一声,那人终于跪下抱住流川:“傻瓜!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