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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的手松开了自己的头发,却仍没抬眼。
“咕咚”一声,那人终于跪下抱住流川:“傻瓜!傻瓜……”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我怎么会撞车呢?
我怎么让自己一直看不清,你的爱?
十九
仙道的车正没有章法地横在家门口,没有熄火,连钥匙都还插在上面。
他满心烦乱地驾车经过出事的路口,一眼看到那辆被撞毁的与自己一样型号的车时,就一下子什么都明白过来。当着警察的面,就无法无天地调头,折回了家。
一踏进屋门,他看到流川仍旧坐在那个位置,那个姿势,像没有动静的家俱一样,沉寂得让人却步。仙道那时却顾不了许多,他大步跨进去,站在流川面前,粗粗地喘着气。他看着流川深深低下的头,僵硬的双肩,扯着头发用力的手指。仙道的脑子也木了,不假思索地跪下抱住他。
生命当中,你曾全心全意地抱过谁?
有时你想,但没有勇气;有时抱了,但没有感觉。
后来仙道回想起来,对于那个曾经与其他同龄少年一样傻乎乎喜欢过的代杉,他也想要抱过的。但多年之后再看,当时没有勇于去做的事,始终就是不够想要做的事,至少以他的性格而言。都是平凡的人罢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难于登天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愿望?所以经历过的那些可以抓住却错过的时刻,归根到底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矫情。倘若真的想要,是没有那么多阻挠啊困扰啊的,你甚至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阻挠和困扰。透过一切,你的目光只看到它,或者他。
仙道就那么全心全意地抱住流川,抱得没有隔阂。他虽然为人温和,却非惯于与人亲近的人。可是那一刻,仙道抱着怀里的流川——那个看似坚冰般的人物,他却抱得出乎自己预料地完全无所顾忌。
然而在此之前,一次又一次地,纵使他们有着相似的梦境,彼此相视,拥抱甚至亲吻,仙道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彻底地了解过流川的心。
流川为什么回来,流川为什么梦见他就回来了,以及流川到底梦见了什么?
这些问题,仙道也想过,甚至问过,但每每都与答案擦肩而过。因为他始终用自己的梦去诠释流川不曾道出的梦,他用自己的感受去解读流川的心思。他从没想过,流川是颗有着自己热度与能量的恒星,虽然他沉默着发着相似的星光,那却是燃烧自己而来的极度明亮而炽热的光芒。那样遥远,流川却执着地将那束光线送进仙道的眼睛。
“十一年。”
“我梦见的那个人,是你。”
“我喜欢你,仙道。”
从那个下午昏沉沉拽开门与他重逢,闪烁在他清亮眼里的美丽的光就一直被淡略着。仙道踟蹰在自己的内心中,审视着现在的自己,再去翻找少年时光所隐匿的心性,前前后后。他如获至宝似的找到答案,也如获至宝似的珍视流川。
然而他看流川的目光却误摒了流川看他的目光。
直至在浴室里见到为他发了狂的流川。他的恐慌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将他自己剖裂,让仙道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了那颗无法再遮掩的,爱着他的心。
那是一颗,也许从十一年前就爱上他的心。
那个时候,仙道问流川“不是梦到什么,就可以真正拥有什么;不是想象到什么,就可以真正实现什么。对么?”流川其实早在他问出口之前便问过自己这问题,在他决定回来日本之前,就想好了答案。
是的,不是梦到什么,就可以拥有什么;不是想象到什么,便可以实现什么。
一如我对你的爱情。
可是,流川仍旧发自内心地回答:“但感情是平等的。”
因此,不能因为那仅仅是梦,就被无礼地忽视,而且那也许才是心底未被修饰的真相。
因此,流川不可思议地回来了,他要对得起他自己,对得起被他保留在心里的这份经年的感情。
也恰恰是相同的道理,当流川知道仙道的梦中,他永远是那个神像一样被虔心保存的印记时,他的心沉了下去,并且惊诧于仙道的预言:梦原来是这么准的;也就真的明白了那夜,为什么会梦见自己说喜欢,而仙道说抱歉。
怀里的流川突然猛地将仙道撑开,一下子把仙道推倒在地。
“不要……”他牙咬得咯咯响,眼神里明明无助却不容侵犯,“把我当傻瓜!!”他低吼着,从仙道身上跨过去,快步走出去,门被狠狠地撞上。
仙道怔在地上。
流川……
仙道坐在地上,颓然。
流川当然什么都明白的。
他用他一开始就纤毫无染的眼睛,看仙道的惊诧,看仙道的迷惑,看仙道的惆怅,之后看他什么都找到了却只落下了流川。
流川明白仙道今日是如何怀念与珍爱十五、六岁与他打球的自己,因为他是他不可割舍的过往。可是如果岁月不过去,他如何成为他的“过往”呢?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说永远都不会失去他了。只有被时光刻上刻度的东西,才变得无法更改,因为再无人可触。
被束之高阁的时光。
在整个过程中,抽丝一般,所有埋下的线索其实早在那里,只等待被一一揭示。
所以,海边的吻当出乎意料地遇上流川的回应,便草草收场。
所以,表白了的仙道并不期待流川的答案。
所以,流川在早晨的阳光里说“我喜欢你,仙道”,他却只想到“一拍即合”。
所以,即使那个时候他还未能确定流川在自己沉睡时的吻代表什么,但在他起身离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该接受。
所以,流川反驳他并非一直喜欢而其实是由今日的角度迷上了那个心目中不再改变的少年。
所以,说到口干舌燥,想到绞尽脑汁,仙道的名单里,终了是没有流川在里面。
流川无法忍受。流川如何能忍受?即使他以为坦然如自己,不会强求结果,但当他面对仙道一成不变的宁静目光,当他看仙道对他犹如对待自己,他终于在那个时刻爆发了。
他要他丰富多情的眼神,他要他敏感易动的心,他要他充满欲望的拥吻。他的轻笑,他的皱眉,他的愤怒,他的嫉妒,他的因“爱”而生的一切……
可是,流川明白。
渐渐地,一步一步地,却终于彻然地明白。
他喜欢旧日里的他,但不爱今日里的他。
他没有在逃,他只是,不爱他,不然他不会一直看不见他的爱。
就像流川始终爱着仙道,仙道却始终没有真正爱上过流川。
那晚午夜流川终于推门回来。
没有开灯,他静静走进屋。
黑暗里一点红光倏明倏暗。烟的味道。在那之前,流川从没见过仙道抽烟,他甚至连烟都没有。
“回来了。”仙道哑涩的声音传来,再没有其他声响。
许久,流川听到一声叹息,那个低沉下去的声音轻声道:“我请假了,明天出发回陵南,你跟我一起去么?”
没有回答,一直没有回答。
“睡吧。”于是那一点红光在漆黑一片里划出不规则的曲线,渐渐靠近,仙道的身影从黑暗里透出轮廓。走到近前,低低一句:“我睡外面,明天走得早。”说着,侧身而过。
流川一头倒进床里,平时挤得难受的床,这会儿如旷野一般,荒芜。荒芜的感觉在黑暗的床上滋长,在流川的心里滋长。闭上眼,仿佛看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野地里,天边乌云滚滚而来,烈风滚滚而来。
流川站在无际的旷野里,在暴雨来临之前,风迷了眼,他看不到方向,他想起仙道的那首歌:
“去年夏天的最后一天,我在风里大喊,努力想把你抓住……”
流川觉得,他爱上的仙道也像风一样,巨大而微小,铺天盖地,却又怎么都抓他不住。风没有形状,所以无处下手。流川张开双臂,风却在拥抱他的同时,从他身边无法阻挡地刮过。
一早,仙道静悄悄地离去。
开车经过出事的路口,他向窗外看了看,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他收回目光,踩了油门,沉静着脸,向神奈川的方向开去。
不记得开了多少个钟头,从高速上下来,他迷了路。
下车去问路,对方一张口,仙道就不由想起高中时从东京搬来神奈川的情景。那时这里的人就是用着这样不同于东京的口音说:“你是陵南的同学?好高的个子哟……”
现在,没有人会问二十七岁的仙道是不是陵南的学生了,但那个口音却仍是那么熟悉和亲切,所以假如还有人会这么问,仙道也一定会习惯性地点头说:“对,我是陵南的。”
把车停在附近,仙道决定步行进学校。
见到校门和校牌的一刻,笑容不自觉地爬上了脸。
好热闹啊!
门口两面大红横幅:“庆祝陵南高校建校八十周年!”几个穿着新款校服的女生正满脸笑意热情地派发学校地图和纪念礼袋。
“先生,请!”一个短发的女生迎上仙道,向他笑着,递来礼袋。
仙道低头看着她:那样十几岁中学生的单纯的笑容与声音,那样的发式和制服。“谢谢。”
仙道环视四周,人群中,有很多前来帮助校庆活动的学生。男生,女生,三五成群的,独自走路的。仙道站在他们当中,觉得说不定在某时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十五岁的仙道彰身着黑色的刻板制服,拎着书包,吹着口哨大步走来,仍旧一脸闲散,无所事事的嚣张模样。
“仙道?”
仙道循声望去,那是……福田?!
“福田!”仙道挥挥手,走上去,乐起来,“这么帅!非要把我们都比下去?”说着一扯福田一丝不苟的西服领子。
两个人都笑起来。
“仙、道、彰!”
一只手大力拍在仙道的肩膀上,仙道扭头一看,来人非他,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陵南篮球队纠察大队大队长越野宏明!
“仙道学长!!”越野身后不远处的彦一在见到多年未面的仙道偶像时哽咽起来,一溜小跑冲上前,突然站住,鞠一大躬。
仙道受宠若惊,赶快拍拍彦一的肩头:“不敢不敢……”
“嘿小子你真来啦!”越野过去擂了仙道一下。
“那当然,思念兄弟们了呗。”
几个人都会心一笑,拉着扯着小孩儿似的走进了学校。
二十
晚上与田冈教练的聚会就临时改在了篮球馆里。除了植草没能赶到,其他人都齐了。一帮子人围坐在中场的圆圈上。彦一带来了啤酒和小食。
“我说越野你这小子怎么没把媳妇带来?”
“你还说我?你那个刚生的大胖儿子呢?带来还怕被我们吃了啊!”
“教练,师母身体还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去探望探望啊。”
田冈一听这帮一进来就七嘴八舌个不停的小子们突然把话题转到他头上,竟一时语涩:“啊……啊……好,好……”
“哈哈!教练您怎么突然说不利落了?我记得啊,那时候您骂起人来还真是不含糊呢!”
“我……我哪里骂过人啊!那个叫谆谆教诲,真是的……”田冈故意不乐意地皱起眉头来。大家一下静下来。几秒钟后,却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教练,您原来这么可爱啊!”越野扬脖边乐边喝了口酒。
“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说教练‘可爱’呢……真是的……”田冈不好意思起来,叨咕了一句。
“我不敢!要不您又要罚我跑二十圈儿了!”说着越野作了个让人人都心有戚戚焉的痛苦神情。
又是一阵笑声。
那天晚上到后来,田冈格外地高兴,话多得不得了。他回忆起第一次带他们去临校友谊赛满载而归的情形;回忆起看着他们一个个毕业像鸟一样飞走的情形;回忆起一拨拨学生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情形……他还说,不知怎的,就对他们这拨人“情有独钟”……
后来不记得谁突然问起田冈那次他们输掉出线权的陵南湘北之战,是不是让他感到非常遗憾。
田冈咂了口酒:“那个时候的确懊悔,遗憾。可是后来才明白,作为教练,最荣耀的,是能够带你们进入全国大赛,但最幸福的,却是看你们认认真真全力以赴地去打一场好球。”他自己一笑,“这个,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会明白的喽……”
“教练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您还把我们当小孩儿啊。”越野接口道。
所有的意义都在那用了心的过程里,结果,我们其实已经淡忘了。
“明白啊,教练。”一直沉默的仙道突然开口,说着向大家举起酒杯,“干杯!”
后来很晚了,田冈催他们都回去休息,第二天的校友篮球赛,自愿上场,不要迟到。
仙道当晚住到了越野那里,见到了他新婚的妻子。
仙道不让自己多想,加上白天开车十分地疲累,所以没等两人多说,仙道已经奔入睡乡,一夜无梦。
第二天十点回到学校,田冈早已等在那里。
“全上么?”他问。
“对!”鱼柱大声道。
田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等人到齐了,他领着他们一路直奔篮球馆后面的更衣室。
“进去吧!”田冈一推门,自己却转身走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教练这是卖的什么药?
糊涂着,走进那间熟悉的房间。什么都没变,连柜子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几个人——仙道、越野、鱼柱、福田……却都怔住了。
什么都没变,甚至包括柜门上,他们的名字。
“仙道”、“越野”、“鱼柱”、“福田”……那是教练亲手写上去的么?他还记得啊……“鱼柱”在最里面,旁边是“越野”,再过来是“植草”,然后是“仙道”、“福田”……教练为他们准备了一场不同寻常的比赛。
场上。
“我们……上吧!”众人齐唰唰地打气声,气势迫人。转过身,让所有在场的观众都看清教练为他们一直保留的那身白色的战袍,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们隔年之后仍旧昂扬的斗志!
然后选手逐一入场。
仙道终于听到他自己的名字:“XX届校友队,7号,仙道彰。”
他迈向前方,只觉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灯光明晃晃的,鼎沸的人声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让人不由犹豫了一下。
向前走,视线逐渐清晰。看台上都是人,不知在叫喊什么。周围是熟悉的目光,他们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自己笔直地向前走,仿佛受了召唤般,将层层注视的目光扯断,走向前。
这一切都好像排练过的,在十几岁的时候发生过,在二十几岁的梦里发生过。
仙道莫可名状地觉得,所有的排练,在今天终要派上用场。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第五个队员迟迟未到。对面几个队员窃窃私语起来:剩下的应该是16号白井,刚刚还看到他在后面啊。
场上场下不久便等得不耐烦了。裁判也是纳闷,正要有所动作,突然:
“请等一下!”
所有人都循声望向门口。
仙道的心扑通了一下,狠狠地撞在胸脯上,撞得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去望那迟来的身影。
那个声音他最熟悉,那个身影他不会认错。
正如他梦里的那样,那个人从场地的尽头向他走来,拨开吵闹的人群,披戴着耀眼的光辉,向他走来,眼神不曾抖动或者游移。
是他。
此时全场的观众着了魔似的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有人高声喊道:“快看,那不是打进NBA的那个流川枫么?”“是他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我们的校友么?他不是那个湘北的么?”“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周围的田冈、越野、鱼柱等人也懵了。
流……川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偌大而喧闹的篮球馆里,只有仙道飞快地恢复了平静。微笑起来,他终于了解,他的心里,一直在期待他的到来。
此时,全世界都在欢呼,都在注视着流川,但流川细长的眼里,只有对面穿着白色7号的仙道。
终于走到近前,他的眼睛,已坚定如神。
“11号,流川枫。”他说。
两两相望,思潮汹涌。
所共同经历过的,时间、地点、自无法重合的心情,我们已经无从改变。
像两条双曲线,十年前的交点已经远去,然后我们分离,再重逢在这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交点。
让我们在这里交汇,撞击,然后各自延展,永不回头。
仙道,我是个简单的人,喜欢什么便去争取。就算有些东西拼了命也抢不来,但……
流川的眼睛火焰一样明艳:“我唯一需要确定的是……”
“他值得。”最后的三个字被仙道毫不迟疑地截了去。
让我们拭目以待,所有的,尽在此刻。
来吧,流川!
我来了,仙道!
事隔多年,随便你抓住一个当时亲眼目睹了那场比赛的人,他或者她都会对你比手划脚地激动起来。也许比分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她一定会告诉你,那场比赛打得,惊天动地的。
那个NBA的流川枫和陵南以前的一个叫仙道彰的王牌,互相拼命地咬住对方,仿佛如果谁的气势弱下去,则从此万劫不复。
那场拼尽全力的较量,从眼神到动作,从意识到球技,都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咝咝作响。
雪白的灯光在他们身上绽放,闪着奇异的七色光彩,让他们看上去像两道纠结的彩虹,而彩虹的两端,贯穿了整个球场,贯穿了整场比赛,也似乎贯穿了那两个人的过去与未来。
虽然流川一方始终大比分领先,但那个记分器竟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