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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b书 (全本)作者:[英]_尼尔·盖曼-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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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蒂没有说什么。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摇摇头,然后说:“我不是开玩笑。”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阳光灿烂。他们刚刚过了通往埃及道的入口不久,站在松树和枝枝蔓蔓的智利南美杉下,太阳晒不到他们。
  “你的保护人,他也是死人吗?”
  伯蒂说:“我不能谈他的事。”
  斯卡莉特一脸伤心,“哪怕和我也不行吗?”
  “和你也不行。”
  “好吧。”她说,“随你。”
  伯蒂说:“哎,对不起,我并不想——”这时斯卡莉特说:“我答应弗洛斯特先生很快就回去的。我最好现在就走。”
  “好的。”伯蒂说。他担心自己已经让她不高兴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他望着斯卡莉特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教堂方向走去,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嘲弄地说:“嘿!好个傲慢丫头!”但是却看不见任何人。
  伯蒂心里别别扭扭地回到埃及道。
  莉莉贝特小姐和维奥莱特小姐同意让他在她们的墓穴里放一只装满平装书的箱子,他想去找些书看看。

  斯卡莉特帮着弗洛斯特先生拓片,一直到中午吃饭才停下来。为了感谢她,他提出为她买炸鱼和炸薯条。
  两人来到薯条店,买了以后一边往山上走,一边从纸袋里拿直冒热气的炸鱼和炸薯条吃。薯条浸过醋,上面的细盐亮晶晶的。
  斯卡莉特说:“如果你想调查一件谋杀案,你一般会从哪里找线索?我已经试过互联网了。”
  “嗯,这要看情况。什么样的谋杀案?”
  “本地的吧,我想。大约十三四年前的事,这附近的一家人都被杀死了。”
  “哎呀!”弗洛斯特先生说,“还有这种事?”
  “对。你没事吧?”
  “有点不自在。我是说,本地发生的真实罪案,这种事想起来真不舒服——那样的事,就发生在这儿。没想到你这个年龄的女孩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其实不是我感兴趣,”斯卡莉特说,“是我的—个朋友。”
  弗洛斯特先生吃完了最后一块油炸鳕鱼,“我想你该到图书馆看看。网上没有的话,报纸上也该有。是谁让你查这件事的?”
  “这个,”斯卡莉特想尽可能不撒谎,“是我认识的—个男孩。是他在问。”
  “绝对应该去图书馆。”弗洛斯特先生说,“谋杀。我一听就发抖。”
  “我也是。”斯卡莉特说,“有一点儿。”接着,她又满怀希望地问,“今天下午,你能顺道送我去图书馆吗?”
  弗洛斯特先生拿出一根很长的炸薯条,一口咬掉一半,嚼了起来,接着失望地看着剩下的薯条,“薯条凉得这么快。刚才在嘴里还滚烫的,现在你却在想,怎么凉得这么快。”
  “对不起,”斯卡莉特说,“我不该提出这种要求——”
  “没关系,”弗洛斯特先生说,“我只是在想今天下午的时间怎么安排。不知道你妈妈喜欢不喜欢巧克力。红酒还是巧克力?真的不知道。也许两个都要?”
  “到了图书馆,我可以自己回家。”斯卡莉特说,“嗯,她喜欢巧克力。我也是。”
  “那就巧克力。”弗洛斯特先生说着,松了一口气,“上车,我送你去图书馆。”

  图书馆是座方形建筑,全部用砖石砌成,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初。斯卡莉特四下看了看,上前走到办公桌旁。
  办公桌后的女人问:“有什么事?”
  斯卡莉特说:“我想看一些旧报纸的剪报。”
  “是学校派你来的吗?”那女人问。
  “是当地历史研究会。”斯卡莉特点点头。她很高兴,因为这句话不算撒谎。
  “我们把当地的报纸都做了缩微处理。”那女人说。她个子很高,耳朵上挂着银耳环。斯卡莉特可以感觉到心脏在胸中怦怦直跳:自己看上去肯定形迹可疑。可那女人还是领着她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满是像计算机屏幕的盒子。那女人给她演示了使用方法,如何每次让一页报纸投影到屏幕上。“总有一天,我们会把这些都数字化的。”那女人说,“好了,你要找哪段时间的旧报纸?”
  “大约十三四年前。”斯卡莉特说,“我这会儿只知道这么多。具体的,等我看到就知道了。”
  那女人给了斯卡莉特一只小盒子,里面是含有五年报纸内容的缩微胶片。
  “尽管找吧。”她说。

  斯卡莉特原以为一家人被谋杀这种事应该在头版,最终找到的时候,却发现那篇报道居然在第五版,几乎淹没在其他内容里。谋杀发生在十三年前的十月十三号。
  报道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任何描写,只是轻描淡写地列举了事实:
  建筑师罗纳德·多里安,36岁,其妻卡洛塔,出版商,34岁,以及他们的女儿米斯蒂,7岁,被人发现死于邓斯坦路33号。警方怀疑是非正常死亡。警方发言人说,就他们目前调查的进展,还不便作任何评论,但是目前已有重大线索。
  报道中没有提到这家人是怎么死的,也没说有一个失踪的婴儿。接下来的几周没有任何跟踪报道,警方也没有任何评论,至少斯卡莉特没有看到。
  但她敢肯定,就是这个案子。邓斯坦路33号。她知道那所房子,她到过那里。
  她把缩微胶卷送回前台,谢过那位图书馆馆员,在四月的阳光下步行回家。

  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从满屋子炖锅锅底烧煳的味道来看,好像不是很成功。
  斯卡莉特躲进自己的卧室,打开窗户,把煳味散出去,然后坐在床上打了个电话。
  “你好!是弗洛斯特先生吗?”
  “斯卡莉特。今天一切都好吗?你妈妈好吗?”
  “噢,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斯卡莉特说。妈妈回答她的问话时总是这么说,“嗯,弗洛斯特先生,你在你的房子里住了多久了?”
  “多久?大约,嗯,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吧。”
  “你是怎么找到那幢房子的?”
  “从房地产代理的窗口找到的呀。这房子没人住,我又支付得起。嗯,多多少少算付得起吧。嗯,我想找一幢步行就可以到达坟场的房子,而它正好合适。”
  “弗洛斯特先生——”斯卡莉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件事。顾不得那么多,她干脆径直说出来了,“大约十三年前,你房子里有三个人被杀了。是名叫多里安的一家人。”
  电话的另一端一片沉默。
  “弗洛斯特先生?你还在吗?”
  “嗯,还在。斯卡莉特,对不起,这种事可不是经常能听到的。这是幢老房子,我是说,我总以为这种房子里不管发生过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好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斯卡莉特不知道该告诉他多少,“在一份旧报纸上有段消息,只有一小段,只提到地址,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哦,天哪。”没想到弗洛斯特先生竟然很感兴趣,“小斯卡莉特,这样的事,正是我们这些研究当地历史的人所关注的。交给我吧。我会尽力查出一切,再把情况告诉你。”
  “谢谢你。”斯卡莉特松了一口气。
  “嗯,如果诺娜知道我家发生过谋杀案,哪怕是十三年前,她也再不会让你来看我,或者让你去坟场了。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对吗?好吧,唔,我不会跟她提这件事,除非你自己提起。”
  “谢谢你,弗洛斯特先生。”
  “七点见。我带巧克力来。”

  晚餐愉快极了。厨房里的煳味已经消失。鸡肉不错,色拉更好。烤土豆有点太脆了,但高高兴兴的弗洛斯特先生说,他就喜欢这样的土豆,还添了第二次。
  他带来的花很受欢迎,巧克力呢,他们当甜点吃了,也很完美。弗洛斯特先生谈天说地,后来又和她们一起看电视,一直到大约晚上十点,他说他要回家了。
  “时间和历史研究都不等人呀。”他说。他热烈地跟诺娜握了手,又会意地朝斯卡莉特眨眨眼睛,然后出了门。

  那天晚上,斯卡莉特想在梦中找到伯蒂。临睡的时候,她想着他,还想象着自己在坟场里四处找他。
  可当真做梦的时候,她梦见的却是她和原来学校里的朋友在格拉斯哥市中心附近游荡,他们想找到某一条街道,发现的却是一条接一条的死胡同。

  在克拉科夫那座山的深处,在人们称作龙穴的那些山洞下面的深深的洞穴里,卢佩斯库小姐脚下一绊,跌倒了。
  赛拉斯蹲在她身边,两手抱住卢佩斯库小姐的头。她脸上有血,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
  “你必须离开我,”她说,“去救那孩子。”她已经变得半人半狼,但那张脸依然是女人的脸。
  “不,”赛拉斯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在他身后,坎达尔像孩子抱布娃娃一样抱着小猪。这个木乃伊的左翅已经粉碎,他再也飞不起来了,但他满是胡须的脸上却一脸无动于衷的神情。
  “他们会回来的,赛拉斯。”卢佩斯库小姐低声说,“太阳很快就要升起了。”
  “那么,”赛拉斯说,“我们就得抢在他们做好进攻准备之前攻打他们。你还能坚持吗?”
  “能。我是上帝之犬的一员,”卢佩斯库小姐说,“我会坚持住的。”她低头把脸藏到阴影里,活动了一下手指,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的头已经变成了狼头。她把前爪放在岩石上,吃力地让自己直立起来。这是一只比熊还大的灰狼,皮毛和嘴上染着斑斑血迹。
  她一仰头,发出一声嗥叫,叫声中充满愤怒和挑战。她张开嘴唇,露出牙齿,然后再次低下头。
  “好了,”卢佩斯库小姐吼道,“把这件事了结掉!”

  星期天下午晚些时候,电话铃响了。斯卡莉特坐在楼下,认真地在便笺上临摹自己正在看的漫画上的人物。妈妈接了电话。
  “真有意思,我们刚才还提起你呢。”妈妈说,其实这不是真的,“太奇妙了。”她妈妈接着说,“我过得很愉快。真的,一点也不麻烦。你说巧克力?非常好,太美味了。我正打算让斯卡莉特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你想好好吃一顿,跟我说一声就行。”接着又说,“斯卡莉特?对,她在,我让她来接电话。斯卡莉特?”
  “我就在这儿,妈妈。”斯卡莉特说,“没必要这么大声。”她接过电话,“弗洛斯特先生?”
  “斯卡莉特?”他兴奋地大声说道,“那个,嗯,我们说过的那件事,就是发生在我房子里的那件事,你可以告诉你的那个朋友,我发现一嗯,听着,你说‘你的朋友’,是不是就是指你?或者,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我的这个问题不算侵犯你的隐私——”
  “我真的有个朋友想知道。”斯卡莉特高兴地说。
  妈妈向她投来狐疑的一瞥。
  “告诉你朋友,我挖掘了一下——不是这个词的字面意思,而是翻箱倒柜地找,嗯,到处看有没有线索——我想我可能发现了一些信息,绝对真实。我偶然找到了一些被人隐藏的东西。嗯,这些事,我想我们不应该到处传播……我,嗯,总之,我找到了。”
  “是什么情况?”斯卡莉特问。
  “听我说……不要觉得我疯了,但就我所知,共有三个人被杀,那一家还有一个人没死——我想是个婴儿。那家人不是三口之家,他们有四个人,只死了三个。有些事情,我想还是不要在电话里说的好。叫你朋友来见我,我会把情况都告诉他。”
  “我会告诉他的。”斯卡莉特说。她放下电话,心扑通扑通直跳。

  六年来,伯蒂第一次走下那条狭窄的石头阶梯。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小山深处的墓室里。到了阶梯尽头,他等待着杀戮者现身。他等啊等啊,但什么都没有。没有低语,没有任何动静。
  他在墓室里四下望着。黑暗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他能像死者一样望进深沉的黑暗。他走到祭坛石旁边,那里放着杯子、胸针和石刀。
  他伸手摸了摸那把刀的刀锋。刀比他预想的更锋利,在他手指的皮肤上留下了划痕。
  “这是杀戮者的宝藏。”三重音低语道,但这个声音听起来比他记忆中的小一些,也比以前犹疑。
  伯蒂说:“在这个坟场里,你是最老的。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听听你的建议。”
  短暂的沉默。没有什么人来杀戮者这里听建议。杀戮者负责保卫。杀戮者等待机会。
  “我知道,可是赛拉斯不在,我不知道还应该找谁商量。”
  什么声音也没有。回答的只有沉默,伴随着灰尘和寂寞。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伯蒂老老实实地说,“我想我可以查出是谁杀死了我的家人。那个人还想杀死我。但是,这就意味着我要离开坟场。”
  杀戮者一言不发。触须般的烟雾在房间里纠缠着。
  “我不怕死。”伯蒂说,“只是,有那么多我喜欢的人花了那么多时间来保护我的安全,来教育我,保卫我。”
  还是寂静。
  然后他说:“这件事我一定要做,靠自己。”
  好。
  “就这些。对不起,打扰了。”
  一种如丝般柔滑的声音在伯蒂的脑袋里低语:“杀戮者受命在这里守卫宝藏,直到我们的主人回来。你是我们的主人吗?”
  “不是。”伯蒂说。
  带着一种期望,那声音呜咽道:“你愿意做我们的主人吗?”
  “恐怕不。”
  “如果你做了我们的主人,我们将永远保护你。如果你做了我们的主人,我们将永远保证你的安全,永远不让你经受世界上的种种危险。”
  “我不是你们的主人。”
  不是。
  伯蒂觉得杀戮者正在他的意识里翻腾。它说,去找出你真正的名字吧。他的意识空了,房间也空了,只剩下伯蒂—个人。
  伯蒂小心而又迅速地从台阶上返回。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要趁这个决定还在头脑里燃烧的时候迅速行动。

  斯卡莉特在教堂的长凳上等他。“怎么样?”她问。
  “我们走,快。”他说。他们肩并肩沿着小路走向坟场的大门。
  三十三号是一幢高大韵房子,细长的纺锤形,处在一排有平台的房子中间。三十三号用红砖砌成,外貌没有什么特别引人之处。伯蒂看着房子,心里没底。它并没有给他带来熟悉或者特别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只是一幢房子,和其他房子没有任何区别。房子前面有一小块空地,却又不是花园,铺了水泥。街上停着一辆绿色的小宝马。大门曾经被漆成明亮的蓝色,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阳光的照射,颜色已经黯淡了。
  “现在怎么办?”斯卡莉特说。
  伯蒂敲了门。里面传来脚走在楼梯上的啪嗒啪嗒声。
  门开了,他们看到一条通道和楼梯。
  门口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人,灰色的头发,已经谢顶。他朝他们眨眨眼睛,然后朝伯蒂伸出手,紧张地笑着说:“你一定是帕金斯小姐那位神秘的朋友吧?很高兴见到你。”
  “他叫伯蒂。”斯卡莉特说。
  “鲍勃?”
  “不,是伯蒂,最后一个字母是D。”斯卡莉特说,“伯蒂,这是弗洛斯特先生。”
  伯蒂和弗洛斯特握了手。“炉子上烧着水呢,”弗洛斯特先生说,“咱们边喝茶边谈,怎么样?”
  他们跟着弗洛斯特上了楼梯,到了厨房。他在那里倒了三杯茶,然后领着他们走进一间小起居室。“这房子一层一层的,”他说,“盥洗间和我的办公室在上一层,然后,卧室在更上面一层。注意楼梯。”
  他们坐在一张深紫色的大沙发上,(“我搬过来的时候沙发就在这里了。”)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本来斯卡莉特还担心弗洛斯特先生会问伯蒂许多问题,但弗洛斯特先生没有。他似乎很兴奋,就像发现了某个遗失已久的名人墓碑,极想向全世界公布一样。他不停地在椅子里扭动着身体,仿佛他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他们,如果不立即说出来,生理上会非常痛苦。
  斯卡莉特说:“你发现什么了?”
  弗洛斯特先生说:“嗯,你说得对,我是说,这幢房子就是那几个人被杀的地方。而且……我想这样的罪行……嗯,准确地说,并不是有人想隐瞒,而是被人遗忘了,被当局……忽视了。”
  “我不明白。”斯卡莉特说,“谋杀一般不会被人忽视的。”
  “这件谋杀案就是这样。”弗洛斯特先生说。他喝光了自己的茶,“有些人很有势力。这是唯一的解释。至于发生在那个最小的孩子身上的事……”
  “什么事?”伯蒂问。
  “他还活着。”弗洛斯特说,“我肯定。但是当时并没有进行大范围的搜索。一个失踪的两岁孩子应该成为全国的新闻,但是,嗯,他们肯定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他们是谁?”伯蒂问。
  “和杀死那家人的是同一伙。”
  “你还知道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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