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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保护着什么?”
“主人的栖息地。这里是所有圣地中最为神圣的地方,我们杀戮者守卫着它。”
“你们碰不到我们,”伯蒂说,“最多只能吓唬吓唬我们。”
爬动滑行的声音好像被激怒了。恐惧是杀戮者的一种武器。
伯蒂向下看着那个壁柜,问道:“那些就是你主人的宝藏吗?一枚旧胸针,一个杯子,还有一把小石刀。看上去并不值钱。”
“杀戮者守卫宝藏。胸针、酒杯、刀子。我们为主人守护这些东西,直到他回来。他会回来的。他总会回来的。”
“你们有多少人?”
但是杀戮者没有回答。
伯蒂的脑子里仿佛布满了蛛网,他甩甩头,想清醒一下头脑。然后他掐了一下斯卡莉特的手,说:“我们该走了。”
他领着她走过那个穿褐色外套的尸体——说实话,伯蒂想,如果那个人没有被吓得摔死,他会失望地发现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宝藏。一万年前的宝藏在今天看来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了。
伯蒂领着斯卡莉特小心地走上石阶,穿过山洞,进入弗罗比歇黑色的陵墓中。
春天日的余晖透过陵墓的缝隙和闩着门照射进来,显得异常明亮。
突然看见光亮后,斯卡莉特眨了眨眼,伸手挡住眼睛。
鸟儿在灌木丛中唱歌,一只大黄蜂嗡嗡叫着飞远了。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吃惊。
伯蒂推开闩着的门,又重新将它锁好。
斯卡莉特鲜艳的衣服上全是尘垢和蜘蛛网,她黑黑的脸蛋和手掌沾满灰尘,变成了白色。
在这个山头下面,有人——好些人——在喊叫,大声地喊,拼命地喊。
喊的是:“斯卡莉特?斯卡莉特·帕金斯?”
斯卡莉特答道:“在这儿。谁呀?”
她还没来得及和伯蒂讨论他们刚才看到的事情,也没有机会讨论那个刺青人,一个女士跑了上来,身穿一件背后印着警察字样的艳黄色夹克衫。她问斯卡莉特是否没事,她去了哪里,是否有人想绑架她。接下来,那名女警察用对讲机通报,告知其他人孩子已经找到了。
伯蒂跟在他们身旁,同他们一起走下山顶。
教堂的门开着,斯卡莉特的父母在里面等着。她妈妈满面泪痕,她爸爸在打手机,语气十分急切。旁边还有另一名女警察。
伯蒂待在教堂的一个角落里,没有人看见他。
大家不停地问斯卡莉特发生了什么事,她尽可能诚实地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她告诉他们有一个叫诺伯蒂的男孩带着她进入山腹,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有紫色文身的人,但他其实不过是一个稻草人。
听完以后,他们给了她一块巧克力,帮她擦擦脸,并问她那个文身的人有没有骑摩托车。
而斯卡莉特的父母,既然现在已经松了口气,不必再为她担心了,于是开始指责他们自己和斯卡莉特。他们互相责怪对方,认为让他们的小女儿在墓地玩耍是对方的错,即使这里是个自然保护区也不行。如今的社会到处充满危险,如果不是分分秒秒看护着你的孩子,他们就会陷入无法想象的可怕事件中去,尤其是像斯卡莉特这样的孩子。
斯卡莉特的妈妈抽泣起来,引得斯卡莉特也哭了一场。
一名女警察与斯卡莉特的爸爸发生了争执。她爸爸试图告诉警察,他是一名纳税人,她的工资是他付的;而她告诉他说,她也是一名纳税人,而且很可能也为他付了工资。
伯蒂坐在教堂角落的阴影里,谁也看不见他,连斯卡莉特也看不见。伯蒂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
现在已是坟场里的黄昏时分,赛拉斯在山上的圆形剧场附近找到了正注视着山下小镇的伯蒂。他站在男孩身边,跟平时一样,什么也没说。
“这不是她的错,”伯蒂说,“是我的错。可现在她有麻烦了。”
“你带她去哪里了?”赛拉斯问。
“我们去了山腹中,去看最古老的坟墓。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阴险的叫做‘杀戮者’的东西在那儿吓唬人。”
“有意思。”
他们一起下了山,看着那座老教堂再一次被锁上,看着警察和斯卡莉特以及她父母走进夜色中。
“博罗斯小姐将教你拼读连在一起的字母。”赛拉斯说,“你看过《帽子中的猫》吗?”
“看过,”伯蒂说,“好几年前就看过了。你能给我多找些书来吗?”
“应该可以。”赛拉斯说。
“你觉得我会再见到她吗?”
“那个女孩?估计不会。”
但赛拉斯错了。
三周后,一个灰蒙蒙的下午,斯卡莉特在她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坟场。
他们和斯卡莉特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坚持要始终能看见她。斯卡莉特的母亲偶尔会说,这一切真是太可怕了,好在他们很快就可以永远把它抛在脑后了,真好。
斯卡莉特的父母开始互相说话时,伯蒂说:“你好。”
“你好。”斯卡莉特轻声说。
“我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我告诉他们,除非他们再把我带到这里来一次,否则我就不跟他们一起走。”
“去哪儿?”
“苏格兰。那儿有一所大学。爸爸到那里教粒子物理。”
他们一起走在小路上,一个是穿着明亮橘黄色夹克的小女孩,一个是穿着灰色裹尸布的小男孩。
“苏格兰很远吗?”
“是的。”她说。
“哦。”
“我就希望你在这里,好过来和你告别。”
“我一直在这里。”
“你不是死人,对吗,诺伯蒂·欧文斯?”
“当然不是。”
“嗯,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对吗?有一天你会长大,然后你就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生活。”
他摇摇头,“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不安全。”
“谁说的?”
“赛拉斯。我的家人。所有人。”
她沉默了。
这时,她父亲喊道:“斯卡莉特!过来,亲爱的。我们该走了。最后一趟坟场之行结束了。咱们回家吧。”
斯卡莉特对伯蒂说:“你很勇敢,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勇敢的一个。你是我的朋友。你是不是虚构的人,我不在乎。”说完,她沿着来时的路跑回父母身边去了。
第三章 上帝之犬
每座坟场里都有一座坟墓属于食尸鬼。在任何一个坟场,只要你留连的时间足够长,就会发现食尸鬼的墓。这个墓的墓碑可能比其他墓碑更冷,上面的名字常常无法辨认。如果坟墓上有雕像,肯定没有了脑袋,或者长满了蘑菇和青苔——使得雕像看起来都像蘑菇。如果坟场里的某一座墓看起来像遭过恶意破坏,那就是食尸鬼之门。如果这座墓让你一心想离它远远的,那就是食尸鬼之门。
伯蒂所在的坟场里就有一座这样的坟墓。
每座坟场里都有一个。
塞拉斯要走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伯蒂很难过。但是现在不了。他感到愤怒。
“可这是为什么?”伯蒂问。
“我告诉过你。我需要获取一些信息。为了这个目的,我必须出去走走。要走走,我就必须离开这里。这些事我们已经谈过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你必须离开这里?”伯蒂那六岁的脑袋瓜打算想明白赛拉斯离开他的原因,但是失败了,“这不公平。”
他的保护人还是一脸平静,“这不是公平或不公平的事,诺伯蒂·欧文斯。事情就是这样。”
伯蒂听不进去,“你本来就应该照顾我,你说过的。”
“对,作为你的保护人,我有责任照顾你。幸运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唯一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的人。”
“你要去哪儿?”
“出去,离开这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做,但是在这里不能说。”
伯蒂鼻子里哼了一声,踢着地上并不存在的小石子,走开了。
坟场的西北角,各种植物十分茂盛,纠缠在一起,而看管这里的人或者“坟场之友”组织又没有能力来清理这块地方。
伯蒂慢慢走到那块地方,叫醒了在维多利亚时代死去的那家人的几个孩子——他们十岁生日都还没到就死了。伯蒂和他们在月光下的常青藤中玩捉迷藏的游戏。
伯蒂努力装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子——赛拉斯没有要离开,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是游戏做完了后,他跑回那座老教堂时看见了两样东西,改变了他的想法。
第一样东西是包。
伯蒂的眼睛一看到那包,就知道它是赛拉斯的。
包是黑色的皮革,上面有黄铜配件和黑色把手,可能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医生或殡仪馆员拿的那种装着各种工具的包,至少已经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
伯蒂以前从来没见过赛拉斯的包,甚至不知道他有包。这样的包只可能是赛拉斯的。
他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但是包上有只大铜锁。这个包又大又重,伯蒂提不动。
这是第一样东西。
第二样“东西”坐在教堂旁的长凳上。
“伯蒂,”赛拉斯说,“这是卢佩斯库小姐。”
卢佩斯库小姐不漂亮。她苦着脸,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她的头发是灰色的,但她的脸似乎太年轻,跟灰色头发不相配。她的门牙微微有些不整齐。她穿着一件肥大的橡胶防水衣,脖子上系了一条男人的领带。
“你好,卢佩斯库小姐。”伯蒂说。
卢佩斯库小姐没说什么。她用鼻子嗅了嗅空气,然后看着赛拉斯说:“这么说,这就是那个孩子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绕着伯蒂走了一圈,鼻孔张着,好像在闻他身上的味道。走完一整圈之后,她说:“你早晨醒来后、晚上睡觉前,都要到我这里来报告。我在那边租了一间房子。”她指着远方的一处屋顶,从他们站立的地方也只能看见屋顶,“但我的时间都会花在这个坟场里,我是个研究古墓历史的历史学家。你懂了吗,孩子?”
“伯蒂。”伯蒂说,“我叫伯蒂,不叫孩子。”
“伯蒂是……”她说,“一个愚蠢的名字。伯蒂是昵称、绰号,我不喜欢。我叫你‘孩子’,你叫我‘卢佩斯库小姐’。”
伯蒂抬起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赛拉斯,但赛拉斯脸上毫无同情的神色。他拿起自己的包,说:“你在卢佩斯库小姐手里我就放心了,你们俩肯定能相处愉快。”
“我们不会的!”伯蒂说,“她糟透了!”
赛拉斯说:“这样说话非常粗鲁。我觉得你应该道歉,对吗?”
伯蒂没有道歉,但是赛拉斯看着他,而且他还拿着那个黑色的包,准备离开这里,谁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才回来,于是伯蒂说:“对不起,卢佩斯库小姐。”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哼了一声。
后来她说:“我走了很远的路过来照顾你,孩子。希望你不要让我觉得这样做不值得。”
拥抱赛拉斯是伯蒂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伸出手,赛拉斯弯腰过来,优雅地托起他的手,用他巨大苍白的手握住伯蒂的脏小手。之后,他轻轻地拎起黑色皮包,沿着小路走出了坟场。
伯蒂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母。
“赛拉斯走了。”他说。
“他会回来的。”欧文斯先生乐呵呵地说,“伯蒂,你就不要费那个脑子担心他了……”欧文斯夫人说:“你刚出生不久,他就答应我们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离开的话,他会找人来给你送吃的,照顾你。他做到了。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的确,赛拉斯给伯蒂送吃的,每晚都把吃的东西放在地下室里。但是,在伯蒂看来,这是赛拉斯为伯蒂做的所有事情中最不重要的。他向伯蒂提供冷静、明智、永远正确的建议;他比坟场里的人知道的事情更多——因为他每晚都到外面的世界去,这意味着他给伯蒂描述的不是几百或几千年前的、过时了的世界,而是当前的世界;他处变不惊,值得信赖。
伯蒂生命中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在教堂里。因此一想到教堂里少了这唯一一个居民,伯蒂就觉得难以想象。在赛拉斯为伯蒂做的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是,他让伯蒂有安全感。
卢佩斯库小姐同样认为自己的工作不仅仅是给伯蒂送吃的,当然,吃的东西她也带来了。
“那是什么?”伯蒂惊恐地问。
“美味的食物。”卢佩斯库小姐说。
他们这时在地下室里。她在桌上放着两只塑料盒,打开盒盖。
她指着第一只盒子:“这是甜菜根大麦羹。”然后,她又指着第二只盒子:“这是沙拉。好了,你把两样都吃了。都是我做的。”
伯蒂盯着她,看这是不是开玩笑。赛拉斯带来的大部分是封装食品,从深夜还出售食物、也不提任何问题的那些地方买来的。以前还从来没有人给他带过用塑料盒子装的食物呢。
“闻起来味道很可怕。”他说。
“如果你不快点把羹吃了,”她说,“味道会更可怕。马上会冷的。快吃。”
伯蒂饿了。他拿起一支塑料调羹,伸进紫红色的羹里,舀了一口吃起来。食物黏糊糊的,让他很不习惯,但他还是吞下去了。
“还有沙拉!”卢佩斯库小姐说。她把第二只饭盒推到他面前。
沙拉由大块大块的生洋葱、甜菜根和番茄组成,上面是稠稠的、有股酸味的调味品。
伯蒂舀了一块甜菜根到嘴里嚼起来。他觉得嘴里的唾液越来越多,突然意识到如果把这东西吞下去,他会呕吐。他说:“我吃不下去。”
“这对你好。”
“我会吐的。”
他们互相瞪着。一个是头发乱糟糟的脏孩子,另一个是头发一丝不乱、苦着脸的苍白女人。
卢佩斯库小姐说:“你再吃一块。”
“不吃。”
“再吃一块,不然就得把这些全部吃完。”
伯蒂挑了一块酸酸的番茄,嚼了嚼,吞了下去。
卢佩斯库小姐又重新盖上盒盖,把两只盒子放回塑料购物袋。她说:“现在上课。”
现在是仲夏,几乎要到半夜天才会完全黑下来。以前的仲夏时分是没有课的,这段时间伯蒂不睡觉,在这无尽的黄昏中,他要么玩耍、探险,要么爬山。
“上课?”他问。
“你的保护人觉得,我最好教你些东西。”
“我有老师。莱蒂希娅·博罗斯教我写作和单词,彭尼沃斯先生教我‘年轻绅士完全教育系统(含为死者准备的附加材料)’。我自学地理和其他各科。我再不需要上什么课了。”
“那你什么都知道了,孩子?才六岁大,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没那么说。”
卢佩斯库小姐抱起双臂。“给我讲讲食尸鬼。”她说。
伯蒂努力回忆赛拉斯这许多年来给他讲的食尸鬼的事。“远离他们。”他说。
“只知道这些?就这么点儿?为什么要远离他们?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到哪里去?为什么你不能靠近食尸鬼之门,孩子?”
伯蒂耸耸肩膀,摇了摇头。
“列举不同种类的人。”卢佩斯库小姐说,“快。”
伯蒂想了想,“活人,”他说,“嗯,死人。”他停了下来。接着,他又不大有把握地说:“……猫?”
“你很无知,孩子。”卢佩斯库小姐说,“这样不好。更糟糕的是,你对无知还觉得很满足。跟着我说:世上有活人和死人,有日行人和夜行人,有食尸鬼和雾中行者,有高空猎手和上帝之犬,还有独行者。”
“你是哪一类呢?”
“我,”她威严地说,“是卢佩斯库小姐。”
“赛拉斯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她说:“他是独行者。”
伯蒂在卢佩斯库小姐的课上如坐针毡。赛拉斯教他东西时很有趣,大部分时间伯蒂甚至没有意识到赛拉斯在教他。卢佩斯库小姐却按照清单教他,伯蒂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坐在地下室里,渴望着出去,到夏日的黄昏中去,到幽灵般的月光下去。
课结束后,他飞一般地跑出去,心情极度糟糕。他寻找玩伴,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只看到一条大灰狗在墓碑间、阴影下逡巡,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一周的情况越来越糟。
卢佩斯库继续给伯蒂带自己做的食物:浸着猪油的馄饨,有一块酸奶油的紫红色稠汤,水煮过的冷土豆,大蒜味儿浓烈的冷香肠,泡在灰色液体中的煮鸡蛋。全都让人提不起食欲。他吃得少得不能再少了。
课还在继续。两天了,她什么也没有教,只教他用世界上各种语言求救的方法。如果他说错了,或者忘了,她就用笔敲他的膝盖骨。
到第三天,她开始提问,快得像连续开枪:
“法语?”
“Ausecours.”
“摩尔斯代码?”
“SOS。三小点,三长点,再三小点。”
“夜魇?”
“这真是太傻了。我连什么是夜魇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