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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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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姑娘刚要说话,袁菊辰的眼睛,却似忽有所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一艘小小的“蚱蜢舟”。
  出剑
  蚱蜢小船,停泊在芦花深处。双方距离,仅在一箭之遥,设非是居高临下,目光锐利,真还看它不清。
  袁菊辰却清晰地看见了。
  更清晰的印象是,这艘小船先前并无所见,那么它应是才泊岸不久,无独有偶地也来到这处风光明媚的中流野渡,却是人同此心,巧得很。
  一霎间,袁菊辰脸上显现出几许阴森,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缓缓向附近山岳、枫丛巡视。
  “大哥你发现了什么?”
  洁姑娘不觉有些警惕,开始有些不安。
  “没有什么……”
  袁菊辰起身换了个位置,又坐下来。
  “对了!”他向着洁姑娘微微一笑:“早先搬箱时我发现姑娘还带着一口古剑,能借我瞧瞧吗?”
  潘夫人先就笑了,指了一下女儿:
  “那是她爹留下来的,我们家从她爷爷起,这是第三代了,就没一个会使宝剑的,怎么,袁先生你还会武?是个行家?”
  “谈不上行家,略通一二!”
  “唉呀……”潘夫人忽地睁大了眼睛。
  洁姑娘更似惊异不置,母女二人用着简直难以置信的眼神儿向他瞧着,这当口,彩莲早已跑回船上,用不了一会工夫,已把那一口置在布套里的长剑拿了过来。
  “既是这样,倒真要请你看看。”
  一面说时,潘夫人转手把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解套、取剑。
  好一口古剑。
  剑式修长,一色的青鲨鱼皮鞘子,剑把子特长,倒是与袁菊辰的这双大手很相称,其上密密缠扎着金丝银缕,却已为人手磨蚀得快看不清楚了。
  这就说明了,这口剑当年的辉煌岁月——它是一把真正用来对敌的兵刃,而不只被人家收留供着,用以为传家的古董。
  “可惜了这口好剑啦!”
  ——这可是袁菊辰心里的声音。
  “都生锈了!”洁姑娘说:“你抽出来看看。”
  袁菊辰摇摇头说:“那不是锈,是霉点儿!”
  他却不急于去抽剑出鞘,一双眼睛煞有介事地游转于眼前山岭。
  “用石灰块轻轻一抹就干净了。”
  他的眼睛随即移到了另一面。
  太阳的阴影在这一面构成了特殊的圆形,凸透玲珑,无尽绵延。
  萎萎芳草,绒面子也似地铺陈地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探出头竖着长耳朵的野免。
  阴影映衬在黄草地上,形像似乎有些模糊,尤其是那一片摇动的枫丛,云也似的诡谲,摇摇颤颤晃动不已,像是包含着令人难以猜测的一个极大谜团。
  袁菊辰深邃的眼睛,一直都不曾离开过这片枫树的投影。
  凉风习习,潘家母女这一路从来还没有舒畅过,彩莲站在潘夫人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拿捏着肩膀上的懒筋,母女主婢喁喁而谈,浅浅而笑,欢洽的气氛,前所未见。
  一只野兔,忽然由草隙里探出了头,立刻就吸住了大黄的注意,“呼”地站起来,箭也似地扑了过去。
  草丛里顿时引发了一场追逐之战!
  便在这一霎,一条修长的人影,长空一缕烟般霍地拔了起来,紧接着飞星下坠般,直落而下。
  一起即落,势若飞云一片。
  便是由那一片摇动的斜阳投影上看出了端倪。
  袁菊辰恰恰便于这一霎,拔出了手上长剑。
  旋身、挥剑。
  匹练般地划出了一道银虹,“铿锵”一声,迎着了来人的修长刀势。
  “哎呀!”
  惊叫声里,彩莲拖着潘夫人,与扑上来的洁姑娘一并倒在地上。
  那一刀,原是直奔潘夫人头上而来,袁菊辰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不缓不急,不偏不倚,恰巧在这一霎间转身出剑。
  刀剑交碰的一瞬,空中来人忽地一折,彩云翻飞般已飘出丈许开外。
  残阳斜照里,这个人身子真个鹰样的灵巧,却在翻身下落的一霎偏头沉肩,“哧”
  地打出了暗器梭子镖,直袭洁姑娘顶门。
  袁菊辰早就防着了对方有此一手,左掌乍翻,“呼”地劈出了一掌。
  梭子镖歪了一歪,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便擦着洁姑娘肩头打了过去。
  “好个小子……”
  出口是酸不溜丢的山西腔调,紧接着这人的脚下一蹬,浪卷礁崖般的一个倒翻,噗噜噜衣袂飘风声里,已到了袁菊辰身边。
  秃顶扁鼻,大三角眼,正是清晨豆坊所见的两个土佬之一。
  日间水上一瞥,袁菊辰便已看出了蹊跷,却不料又在这里见到,这番邂逅,自非偶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内的魔爪子还真是多,当真的阴魂不散。
  眼前这个山西土佬,怎么看也不像是食禄皇差,不过手底下的功夫却是不含糊,出刀之狠,身法之轻灵巧妙,皆属一流境界。
  想是心忿袁菊辰的从中作梗,出手更见狠毒,恨不能一刀把对方劈作两半。
  死亡约会
  袁菊辰剑倚右臂。
  山西土佬的一刀,恰于这一霎劈脸直下——刀光一闪,有若一条银线,劈空而至。
  所谓的“藏晖一线,如意布施”,山西人堪称刀法娴熟,是一个精于此道的高手。
  正因为如此,袁菊辰的精神才越加抖擞。
  随着袁菊辰转动的身躯,有臂长剑方自划出了半个圈子,山西人似已有所警,陡地面色一变,收刀即退,却己是慢了一步。
  袁菊辰跨进的身势,就像是一阵风。
  刀光剑影闪烁里,那人“哼”了一声,拔身而起,人影翩跹里,已立身左面崖头。
  “好小子……有你的!”
  以刀作杖,“叮”的一声,点向石面,借以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一片殷红颜色,打他肥大的裤胯间渗出来,点点滴滴,顺裆直下。
  山西人硬是有股子狠劲儿,就是自恃不倒。
  却于这一震,一条人影,于左面大枫树上哗啦现身而下,施展的是“海燕掠波”轻功绝技,起落之间已到了袁菊辰身后右侧。
  黄脸高颧,白巾加额,一身蓝布裤褂,正是豆坊初见二者之一。
  身势乍临,手底下哗啦一声,一把亮银索子枪,抖了个笔直,二话不说,直向着袁菊辰眉心打来。
  软兵刃能当刀剑施展,说明了来人的身手不凡。
  别瞧这两个一副土佬的卖相,手底下却各有千秋。
  后来的这一个,出手更狠,恨不能一家伙在对方身上留下个透明窟隆。
  却是这个后生小子忒棘手了。
  剑势回扬里,硬生生逼退了来人扑前的身子。
  沉肩、倒拧。
  蹿出了一丈三四。
  第二次作势,更欲前扑的一霎,崖头上的山西人忽然出声喝止。
  “蓝老二,算了吧!”
  这声呼唤,还真有用,后来的这个陡地闻声而止,身势微侧,螺丝转儿般一阵子打旋,已飞身直起,落在了崖上同伴身边。
  “小伙子功夫不坏——我们兄弟今天算是栽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伙子,你报个万儿吧!”
  说话时,山西人一头华发,刺猥似地直立而起,那一双三角眼,精芒毕射,简直恨不能一口把对方生吞下去。
  整个下半截身子,都让血渗透了,他却硬是直立不移,倒也是条汉子。
  袁菊辰略一迟疑,随即报出了姓名。
  山西人重复念着“袁菊辰”三个字,字音却似由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就对了……”山西人冷冷哼着:“西山鹤袁海天是你什么人?”
  袁菊辰猝然吃了一惊。
  “我看也像!”后来的蓝老二冷森森说:“不用说,是你爷爷了,好小子,连你爷爷西山鹤在世的时候,对我们尚且礼让三分,你这小子……”
  说话口音是浊音极重的“保定府”味儿,较诸前者的山西话,尤其刺耳。
  “好了!”山西人打断了同伴的话,三角眼里迸着火星,阴森森地说道:“我们这个梁子算是结上啦,小子,你今天伤了我一剑!我一定要在你心上扎上三刀六个眼,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话声一停,再也忍不住颓废之势,身子一软,几欲不支地倒了下来,却是蓝老二横臂一挡,紧急中搀住了他倒下的身子。
  蓝老二更不是省油的灯,像是喝风那般地呵呵笑着,一脸的阴狠杀气。
  “小子,咱们是死亡约会,不死不散,后会有期!”
  脚下一蹬,双双飞身而起。荒草里,连续几个起落,已是不见。
  直瞧着一双土佬跑没了影儿,再见蚱蜢小舟已解缆自离。
  好久、好久……袁菊辰才把手上长剑收入匣内。
  “袁大哥……”
  洁姑娘抖颤颤地抢步而前,脸上表情错综复杂,说不出是喜是悲,更多的却是无限惊诧……
  潘夫人、彩莲更像是三魂悠悠地由梦里醒转,连惊带吓,早已热泪汪汪。
  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木讷少言,极具内涵的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有这么一身不可思议的高超武功?要不是他的侍卫身侧,娘儿两个岂能还有命在?绝处逢生,几疑身在梦中,真正说不出的悲喜交加。
  “孩子……你……你……”
  一言出口,潘夫人情不自禁,竟出声痛哭起来。“雨过天晴,没有事了!”袁菊辰颇似感慨地微微一笑,向岸边打量一眼:“我们走吧!”
  “十三把刀”
  扯起了风帆一面,老艄公倚舵而坐,再一次点火抽烟,像是有沉沉的心事,使得他很不开朗。
  透过喷出来的浓浓烟雾,他用半眯着的一双眼睛,向着船头上的一人一狗打量着。
  风缓水疾,舟行甚速。
  这一带水道极窄,七扭八变,蜒婉如蛇。如此水势,即使惯以驶舟的老手,也得十分仔细,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岸边礁石,保不住人舟俱碎,葬身鱼腹。
  老艄公却似胸有成竹,一点儿也不慌忙,胳肢窝夹着舵把子,凭恃着他特殊的熟练反应,不时地左右移动,即能化险为夷——他犹能处变不惊,忙里偷闲地抽上口烟,这般镇定功夫,全在老到精深,却是修来不易。
  闲来无事,袁菊辰把一口宝剑拿在手里玩着。
  他不只一次地拔剑出鞘,明晃晃的剑身,映以天光,灿若秋水,直似镜子般的明亮,以之窥物,沿途景色,历历在眼,船上的一切,即为之毕陈眼底。
  由是,老艄公那一张生满了胡子的长脸,在银光颤动的剑身上,直似呼之欲出。
  ——那一面,大黄狗倚舷而卧,懒洋洋的显得很不精神。
  一向在陆地上生活惯了,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乘船,显得毫无生气,看起来那样子像是生病了。
  镜身再转——潘夫人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彩莲睡着了。倒是洁姑娘一声不吭地向水面上望着,一双细长的眉毛,微微蹙着。
  她有太多的心事,未来的一切简直无法揣测,闷沉沉地压在心里,真叫人烦。
  偶尔转过脸来,却与袁菊辰的眼睛碰在了一块儿,随即报以腼腆的微微一笑。
  “你喜欢这把剑?”
  转过身子来,抱着一双膝头,用敬慕的眼神向对方望着。由于方才的一番经历,袁菊辰早已成了她心目中的大英雄,自是赢得了她衷心的敬佩。
  “是口好剑!”
  一面说,他已将长剑插落剑鞘。
  “只是现在还不能还给你们!”
  说时他轻轻一叹,深深体验到自己的任重道远,责任重大。
  “大哥……”
  洁姑娘似有所悟。
  袁菊辰缓缓又抽出了长剑,在眼下观赏着。
  他的声音忽然放大了:“刚才那两个人,不是一般江湖人物,却是大有来头!”
  “是朝廷派来的?”
  “不是。”袁菊辰冷冷一笑:“虽不是朝廷派来的,却也与他们沾了点边儿,不用说,是他们用银子请出来的,是两个不折不扣的黑道杀手!”
  “啊……”洁姑娘吓了一跳:“大哥,你以前见过他们?”
  “没有,不过听说过。”
  袁菊辰声音里透着冷:“在冀鲁江湖黑道,有个买卖叫‘十三把刀’,刚才那两个人,就是其中之二。”
  洁姑娘一惊道:“十三把刀?”
  语不惊人死不休,话声传处,老艄公的烟也不抽了。
  袁菊辰微微一笑:“十三把刀就是十三个人!专门打家劫舍,杀人灭口,无所不为的十三个人!”
  “他们……干什么要……”
  “我刚才已经说了。”袁菊辰说:“这十三个人一身厉害的功夫,武艺超群,多年以来在北几省,称得上坏事干绝……倒是没有料想到这一次竟然会听从权奸差遣,干起谋害忠良之后的黑心买卖来了……朝廷奸宦许以重酬,他们也就卖身投靠,真正不知廉耻!”
  船尾的老艄公忽然发出了一串咳嗽,大声嚷道:“小姐扶好了手,下去了。”
  话声方顿,船身猝然高高掠起,来了个疾行抢波,一下子直向半丈来深的河道下摔落下去。
  老艄公招呼是招呼了,却是晚了一步。这一带水流逆转,起伏极大,行水驶船,全在机警老到,必要时的出声招呼,应视为当然之事,老艄公如此历练,竟然也有此疏忽。
  洁姑娘原来手抓篷索,急切间使劲一抓,整个身子贴在了帆柱子上,诚然是稳住了。
  可怜的是彩莲,睡得正香,事发的一霎,简直无从防范,一个咕噜,直由椅子上滚了下来。
  ——却是有惊无险。
  袁菊辰的一只脚,不缓不疾,忽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轻轻一踏,便自定住不动。
  非仅此也,他还是手脚并用。
  脚下施展,手上更不闲着,却似更要快上一筹,那一半持在手里的剑鞘,突地搭上了潘夫人膝头。
  ——后者原在椅子上打盹,事发突然,保不住连人带椅,一并翻落江心,却是在袁菊辰妙手一搭之下,化险为夷。
  眼前一搭之力,看似轻巧,其实真力内注,以至于潘夫人连人带椅看来固若盘石,直似钉在了船板之上,纹风不动。
  随着怒涛的汹涌,“哗啦”大响声里,洒落下漫天的浪花,整个船身,都打得透湿。
  乍惊之下,恍若隔世。
  怒浪飞卷里,传过来“大黄”的一声哀鸣,谁也不曾留意到,那一条黄狗,竟然落在水里。
  “啊呀——”洁姑娘惊叫了一声。
  叫声未已,袁菊辰已自船上飞身而起,直向波浪汹涌的疾流间落身而下。
  一起即落,浪花飞溅里,有如巨鹰天降,只一下便操住了大黄的颈上项圈,“哗啦”
  一声,大片水花飞溅里,已落回船上。
  这一手轻功提纵功夫,全凭一气连施,极是难能,直把船上各人看得目瞪口呆。
  独脚龙王
  船身乍沉又浮,哗啦啦溅飞起万点银星。
  却于这一霎,一条人影,陡地自船尾抢身而近,大吼一声,手上长篙怒蛇般直向袁菊辰背心刺到。
  事发仓猝,简直出人意料。
  怎么也不会想到,船上的老艄公,竟然野性大发,猝然间向袁菊辰施出杀手。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那杆长篙足有丈许来长,一经抖出,即行临近。
  偏偏袁菊辰周身是眼,却在洁姑娘再次惊叫声中“哧”地转过身来。
  回身,现腕。“噗”地一把已攀住了尖锐雪亮的篙锋,那样子真险到极点,差在毫厘,即把他刺了个透心穿。
  老艄公这一篙劲力十足,趁虚而入,满以为十拿九稳可以得手,却料不到对方如此滑溜,回身一攒,力逾千斤。
  双方力道俱称巨大,一经会合连施之下,直把鹅卵粗细的一截篙身,咯吱吱变成了一面大弓也似。
  老艄公越是用力,越不能得逞,抖颤颤的长篙,眼看着即将折为两截,对方长身少年却似钉在泥地里的一截钢桩,动也不动一下。
  “好个……小子……你……”
  一霎间,老艄公那一张漫长胡子脸,涨成了紫酱颜色,力道连施下,足下轻舟滴溜溜在水面上打转不已,隔着一截长篙,双方竟成了胶着状态。
  “认栽了吧,从一上船,我就认识你了!”袁菊辰炯炯目神,眨也不眨直向着当前的艄公盯着:“你的那两手,在我眼前耍不开。不用说跟刚才的两个也是一路的吧?”
  老艄公嘿嘿连声冷笑不已,头上的一抹子头发,刺猥似地直立着,圆睁着的一双火眼,衬着瘦削的长脸,满脸胡髭,真个“狼”样的狰狞。
  “你……小子又算老几?”老艄公脸现青筋地道:“一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知天高地厚……你爷爷叫字号的时候,小子你还在穿开裆裤呢!乘早跳江吧,还能落下个全尸!”
  话可是说得够损。
  一口豫西腔调,那么高瘦魁梧的身架子,较之袁菊辰可也并不含糊。
  船身在二人巨力踩踏之下,犹自在团团打转,转着转着,可就碰着了左面插天石壁,“砰”地发出了一声。
  却在这一霎,那一杆坚逾精钢的长篙,吃不住二人手上劲道,“咔嚓”折为两截。
  把握着一瞬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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