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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风!何时待在那里的?!
对上他的视线,袭风用食指缓缓划过自己的咽喉,无言地显示他的杀意。
“呃!”倒抽一口气,他第一次注意到袭风真正展露杀意时是感觉不到杀气的。清清冷冷,仿佛漠视一切的制裁者,无关乎怒气或怨恨,杀人只是像喝水吃饭那样的动作一般平常。
就在其他人因为白彦海的举动注意到袭风的同时,原先侧卧在屋梁上的袭风身形轻巧的翻下来,落在白彦海身边。
“袭风。”白彦海硬着头皮叫道,“你不跟封亦麒他们一起离开吗?”看出他巴不得自己快点离开的想法,袭风笑得冷酷。
“那小子太温柔,有些事没做好,有必要善后一下。”
罗煞这家伙太过收敛了,事情也不做得漂亮点。
推开白彦海,袭风冰冷的眼神扫过厅堂内的所有人。
“你就是袭风?”少林寺方丈问道。
“是的话……你们想怎样?”嘲讽的扬起唇角,他不屑地道,“罗煞在意柳煜扬克制住杀气,你们就在这边大呼小叫,为了不让你们失望。我来奉陪。告诉你们,罗煞是我们四人之中唯一一个出手会留活口的,其他的早就没有人性了。当然,我也是没有心的人。”
若由罗煞出手,这些人的活命机会比较大。
手起、手落,千万根银针射出——
毫无死角的银色流星网覆盖了整间斗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没入人体之中。
“啊!”
“可恶……”
“痛!”
惊慌的低叫相斥骂,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挨了几根银针,没有一个例外。
“袭风,你……”知晓他的性子的白彦海抢先一步挡在敬爱的师父身前,却仍然没办法完全挡下攻势,焦急地看着一脸冰冷的袭风,他不顾自己伤势地查看师父以及师弟的伤。
“自找罪受。”他原本往他那边射的是最好躲的,结果这笨蛋不领情的自愿当人肉盾牌怪得了谁?
“你……这针有没有倒勾?”他急忙询问。
“我在这针上喂了毒,有谁有自信看到明天的太阳?”慵懒的说道,他嘲笑地看着脸色陡变的众人,“无色无味的残噬蛊,想活命的人最好准备求我了。”
“你!”白彦海又急又怒,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感到无力吗?你们既然想自视清高地制裁我们,我就让你们体验一下我们所见的地狱。然后,若有人真的还能高唱礼仪廉耻,我考虑听听你们说些大道理。”用脚勾过一张椅子坐下,他悠闲地看着每个人,“一柱香的时间,不求我就等死,敢出门的我就杀他全家。”
“你是认真的吗?”白彦海沉声问。
“不然呢?”
“为什么?”他看走眼了吗?原以为封亦麒和袭风都是那种若非不得已而不用蛊的人……
袭风面无表情地接下他的疑问。
“因为我们四个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全村的小孩被集中在一起,被迫在一个时辰内学会他们一套招式,学不会的就被杀,当看到朋友、手足、青梅竹马一个个死状甚惨的死于非命,自己却在恐惧中活了下来,这就是我们在三岁那年见到的第一个地狱。”
平淡的声音有如在陈述别人的事情,袭风清冷的语气回荡在众人耳中,伴随着死亡的阴影渗入他们心中。
“永生的地狱,无时无刻的恐惧。教过一次的东西就必须学会,要杀人就不能手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想活命就嘶咬一切、憎恨一切、毁灭一切,然后,当感情浩失,连死也死去后,杀人或被杀就已经没感觉了,就算手染多人的鲜血,甚至是手刃相处十二年的十大恶人,也只有‘啊,原来如此,结束了’的想法,对我们根本没有影响……你们说什么仁义礼教似乎很了不起,但抱歉了,对我们而言,不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就只是废物,你们的命很重要吗?大概也只是‘就这样了’吧?”
如同戴了面具一般的木然表情,他不在乎地道。
“可是呢,罗煞不同,他有一颗太过软弱的心,明明一样是杀人,只有他会夜夜因为恶梦而不能成眠;也只有他会让愧疚和悔恨堆积在心底形成对生死都不在乎的麻木感;当然,只有他会在意一直给重要的人添麻烦的无力感。你们能伤到他,是因为他早就伤痕累累,而不是你们有任何权利。”
可是,也是因为罗煞这样的个性,他才会欠下那份情。
“你们不是很想评断什么吗?所以我给你们一摸一样的立场——同样的一闭眼就会被杀的恐惧;同样的牺牲亲人活下来的感受;同样的双手染满鲜血的麻木、无力感,同样的绝望……”
“你……就为了这样才……”白彦海冷汗湿透了衣衫,他看着袭风不曾改变的淡漠眼神,感觉到心头有一种压力在扩张。
“对啊,如果连这些都不懂,是没有资格评断我们什么的,因为我们这样子活了十六年。”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就算如此,为什么连年幼的师弟和师妹们都下手?”白彦海怒吼,“如果这是你的作风,我无法苟同。”
面对他的愤怒,袭风只是冷淡的承受他的视线。
“若说年幼,我们当时才是三岁的稚儿,比我们大的都没差了……还有,你的不苟同与我无关。”算了算时间,他愉快地说道,“剩半炷香的时间,有谁想求饶的,我的解药只有十人份喔。”
这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大变。
“可恶,我今天跟你这魔头拼了!”嵩山派掌门剑一抽,便打算豁出去拼命。
“……我求你,给我解药。”白彦海硬声压过他的怒吼,坦率的眼神直视袭风,“我不想死,请给我解药……”
袭风愕然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最不可能讲出这话的人,但仍是取出瓶子……
有丝淡淡的失望萦绕在心头,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白彦海走到他面前,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这样说,你满意了?”突然例落的长剑横削袭风手腕,在众人哗然声中,白彦海迅速抢攻,目标却是有解药的陶瓷瓶。
论武艺,他不及袭风,但他拼死的进攻一时间也让不想杀他的袭风闹了个手忙脚乱。最后,袭风以诡谲的手法捉住他脉门,才总算制住他。
“你做什么?”
“只是做出你们当初最想做的事而已。”尽管手腕被抓的疼痛,他却已心满意足。
袭风叹息地看着被他丢给华山派掌门的药瓶,无奈的松了手。
“袭风?”原以为会被杀的白彦海不解地看着他。
“药瓶里什么也没有,一开始就没有毒,因为我不想让罗煞困扰,只是想看看有几个人有种,却被你这小子破坏了……”袭风叹息。
不过,或许他说对了一件事。当年的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不屈服在十大恶人之下。
“抱歉……”白彦海为自己错怪他而道歉。
袭风摇摇头,走出厅堂。
“不必,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些人已经充分体认了他们的感受,“听好了,我欠罗煞一份情,若有人想找他碴,我就抄他家,灭他门,懂了吧?”轻柔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模糊,之中的感情更是缥缈到令人难以察觉。
他的走,一如他的来一样直接。只是,留在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却悄悄地在改变,因为,没有一个人有自信,换作自己,能做得多清高。
※※※
第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他忘了。只记得最后那如同心狠狠被撕裂的痛苦。
现在的幸福让他很不安,一如从前在落霞山的竹屋中,那平静却不长久的安逸。
封亦麒缩在屋子的一角,双手环抱住曲起的双腿,沉默地看着挡住柳煜扬身影的屏风。
烛光之中,人影缓缓晃动着。
“师父……”
突然出声,他只是想叫他而已。
“怎么了?”刚沐浴完正在更衣的柳煜扬笑问。
“没有,只是突然想叫您……”封亦麒仰头看着因为他的叫唤而走到身前的人,“对不起。”
“是该说对不起,你又没有擦干头发就乱跑,受寒了怎么办?”板起脸,柳煜扬俯身捞起地上的白布,蹲在封亦麒身边,掬起他细柔却还在滴水的长发轻柔擦拭。
“嗯。”轻应一声,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想道歉。
低头看着柳煜扬的影子笼罩着自己,他满足地笑着。
“为什么笑?”
“很安心,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不讳言地直说,封亦麒闭上眼嗅着柳煜扬身上的香味。
柳煜扬手上动作一顿,接着把封亦麒拥入怀中。
“当然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等你的身子养好些,师父带你回竹屋,然后还可以找机会跟我一起回江南老家去看看。”
是该让几年来不断稍信催婚的父母知道他们是不太可能等到他娶媳妇了。
“师父的……老家?师父还有家人啊?”他一直以为师父是一个人呢。封亦麒诧异地道。
“师父的双亲都还在,上有一个在朝当官的兄长,下有一个经商天分十足的弟弟,我是不务家业的次子。”柳煜扬边说边把他的披散的长发编成辫子。
“我……可以去吗?”眨眨眼,封亦麒迟疑地问道。
像他这种人,万一惹师父的家人讨厌,他不想让师父为难……
“不要凡事往坏处想。”轻敲了他一下爆栗,柳煜扬太了解他的想法了。
“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吃痛的缩了下,封亦麒委屈地说道。
看师父就大概可以知道他的家人一定是教养良好的家庭,而他则是满口粗话,想当然而,他八成一辈子也改不了了。他当然不会对师父家人出手,但如果因此给师父添麻烦就不好了。
“放心,师父的家人和师父一样,你不讨厌师父的个性就一定不会讨厌他们的。”
“一样?”不会吧?这种好人脾气有一家子?封亦麒低呼。
“对,一样。”除了他精明干练的大哥,其他人全是一个样。柳煜扬苦笑,就连手段出名的大哥也是刀子口豆腐心,若干薪俸全贡献在贫苦人家的生活上了。
“喔……”封亦麒苦着一张脸。
对,他也许不会讨厌;跟也许他会喜欢,可是不管他是喜欢还是不讨厌,八成会开始担心更多的人和事,然后以往那个无事一身轻的罗煞再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呢,他很高兴师父愿意跟他说这些事。
“师父,为什么要带我去你家?”
“是谁说再也不分开的?想和师父在一起当然要跟师父回家见识一下啊。”
“唔!”双颊绯红,他避开了柳煜扬的视线。
原本平静的心湖开始掀起一波波的涟漪。
摇晃震荡——
※※※
当暑气渐消,空气中开始浮动一抹秋意时,柳煜扬的伤也差不多完全复原了。
在封亦麒不知道的情形下,他婉拒了各派掌门的慰留,打算带徒儿回落霞山,或许过一阵子会回江南老家也不一定,但是绝计不会再待在这会让封亦麒无法放松的地方。
就在临行前几天,趁着白彦海在跟柳煜扬交谈之际,封亦麒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袭风找了出来。
“怎么?”靠着回廊,袭风一面拍去飘落肩膀上的落叶,一面问道。
“那个,你……为什么帮我?”他知道答案决不会是无聊没事干。
“你真的那么在意?”袭风勾起唇角。
“对啊。”封亦麒坦率地点头。
“怕我心怀不轨?”
“怕你自己想太多!”封亦麒没好气地瞪他,背对池塘地坐到回廊栏杆上。
可恶,就知道会自讨苦吃,袭风不想讲的事情就算自己被气死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好吧,我说。”他出人意料地点头。
“真的?”
“因为你。”他好以整暇地说出答案。
“嗄?什么因为我?”他是有听没有懂。
袭风放柔了眼神,缓缓走向前,双手静置身侧,低头让封亦麒飘扬的长发掩盖他的表情。
“因为你……,所以我帮你!”
唰!一阵强风扫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声恰巧盖过了他的低语。
“袭、风……”封亦麒呆了呆。
他似乎漏听一个很重要的话,可是,他怎么觉得袭风是故意把声音压得过低的?
直起身,袭风突然伸出手。
这是表示不会为敌吗?还是师父说得好友的意思?
瞪着他的动作,封亦麒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也伸手与他交握了下。
“谢谢。”他所作的一切,自己从未道过谢,虽然这么说也没啥用处,但三年又两个多月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他只想得到用这两个字来表示。
“不客气,我只是没事做。”
不曾改变过的答案,让封亦麒露出笑容。
如花般娇艳,阴柔野魅的风情……若让旁人看到,只怕柳煜扬的情敌会多个没完……
第八章
对柳煜扬来说,封亦麒的出现给了他平淡的生活数不尽的惊奇——无论是惊喜或惊吓。
但他还未曾想过自己也还会有惊愕的一天。
温和的笑容凝在嘴角,他无语问苍天地瞪着挂在船沿,整个身子有大半悬空在河面上,此时正忙着吐尽胃中酸水的封亦麒。
天,这孩子在晕船!
“麒儿,来喝点水。”
“嗯……”
他一边虚弱的接过杯子,一边在心中咒骂那个明知道搭船不好受还不多加提醒的袭风。
可恶,那小子一定早就知道了,才会在听到他们要搭船南下时露出一脸怪异的笑容!
“你不是说你水性不错?”拍拍他苍白的脸,柳煜扬很心疼。
不是没考虑过晕船的问题,实在是有人拍胸脯保证自己水性良好。
“我是水性良好啊!”他在水底的杀人功夫可不比陆上弱哪!在湍急的狂浪中他也能自行游道岸边……只是,船上没有水,只有木板在晃动、晃动、晃动……嗯!
“那为什么会晕船?”他叹息。
“我又没有搭过那么久的船,以前训练时搭船都忙着用轻功在飞上窜下的嘛。”他好无辜。
他是搭过船啊,不过那时忙着杀人,双脚着地的时间真的不多。
哔!苍羽停在船桅上,金色的眼瞳嘲笑地看着他。
“苍羽,上岸你给我走着瞧!”封亦麒恶狠狠地骂道。
可恶,好想吐!
“师父去开些药给你吃。”
“让我用游的追船吧。”他虚弱地要求。
“胡闹,天凉了怎么能用游的。”就算天气热也不会让他下去。
板起脸,柳煜扬轻斥。
“那……让我跑几圈吧。”瘪瘪嘴,封亦麒转而要求。
“也不成啊,你船顶船舱的用轻功跑跳,船家会被吓着的。”
“可是……”
“回船舱吃药。”下了决定,柳煜扬搂着他往船舱走。
好像哪里不对劲?!封亦麒先是一呆,然后不安地扯扯柳煜扬的衣袖。
“师父。”
“怎么了?”
“您的手。”
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没有男人的手会搭在另一个男人腰上。不过,好像打从一开始师父就常常这样搂他了?
“没关系,你站都站不稳了。”
“那是因为船板从来没稳过。”封亦麒抗议。
“好,是船不好。”隐着笑,柳煜扬专心哄他吃药,“来,把这个喝完睡一觉,那样你会好一点。”
“这是什么?我不想喝。”明明他壮得跟只牛一样却还是一直要吃药,他讨厌这样子,恶心!
听他这么一说,柳煜扬只好放下碗,把他拥着坐到床上。
“不想喝就不喝了,你睡一下吧。”
封亦麒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闷闷出声。
“怎么了?”
“嗯?”
“您的态度为什么……袭风说了什么?”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柳煜扬对他的态度是真的在改变。
最好的例子就是无时无刻搁在腰际的手,以往不会这样的,只有在夜晚或他不安时才有的动作,怎么变频繁了?
“注意到了?”真敏感啊。
“是吗?”袭风真的说了什么?!
“他只是让我反省了一下。”柳煜扬温柔地笑着,收紧了手臂。
“反省?”没有反抗余地的被紧抱住的封亦麒涨红了一张娇容。
“因为你对我的每一个反应都很敏锐,就独独漏了我的感情。”他叹息,“什么叫做全盘皆输也只有命一条,你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他说出封亦麒当时告诉袭风的话。
当他听到这番话,感动远不及无奈与叹息,自以为付出表达的很明显,偏偏最该知道的人还在不安。
“我不是那个意思……”封亦麒绞手想辩解,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是对师父没信心?”
“不是,我相信师父……”他急忙想转身面对柳煜扬,却被他制住,最后只好无助地咬着下唇,抓住柳煜扬的手。
“那为什么这么说呢?”空出一手反握住封亦麒的手,以指腹轻摩他手中长年习武而生的茧。
“我只是想告诉袭风我无怨无悔,就算他觉得不值或替我担心,对我而言也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