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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弘在一旁听的不是很明白,但这一次他没有问,而是径直推开屏风,走到隔壁,对凌扬说:“你没事吧,我有话问你。”
凌扬抬头见是他,忙起身见礼:“原来是二殿下,真是有幸。二殿下有何指教?”
“如果你还认为我是朋友,那么请告诉我,赛马会的前一天,你到放马鞍的贮物帐篷里去干什么?”
听他问得这样直白,鄢琪吓了一跳,刚想站起来,康泰按住他手,轻轻摇摇头。
这边凌扬听了这个问题,也是一呆,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这个别管,你先回答我。”
凌扬叹一口气,低头喝了一口酒,道:“因为离儿他……你知道离儿吧,他就是……”
“我知道,你继续说。”
“离儿没有资格参加狩猎大会,但他一直想去,为了让他高兴,我答应把马赛头名的大奖送给他,可又担心赢不了你……有天晚上喝了酒,离儿说按他家乡的风俗,把一张云朵状的剪纸放在马鞍下,就可以让马儿象驾了云一样飞起来。我虽然不信,但他一直坚持,我还是应允在赛马前一天把他亲手剪的云朵放在马鞍下……可惜卫公子骑术太好,我还是没有能赢……只有让离儿失望……”
麒弘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输一次有什么关系,下次比赛再赢他就是了,这也值得你这般丧气?”
隔壁众人听他这样轻易便信了人,都不禁相视莞尔,幸亏他所生的皇家不是那种正常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型,否则此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鄢琪叹一口气,与康泰交换了一下眼色,起身走过去,坐在麒弘旁边,追问道:“你为了离儿高兴,恐怕不止是放了一张剪纸吧?”
凌扬正埋头喝酒,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讶然抬头:“三殿下也在?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离儿那般想参加狩猎大会,你不会真的忍心不带他去吧?从素素的调查资料来看,你进贮物帐篷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侍从,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侍从,恐怕便是离儿啦。”
麒弘虽说也看了喻素的调查资料,但他显然根本没朝这方面想,故而脸上的惊讶表情,与凌扬如出一辙,只不过两人惊讶的内容,却是不一样的。
“调查?”凌扬站了起来,“你说调查是什么意思?”
“我二哥在赛马前一天的那次惊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在他的马鞍下放了钢针的缘故。”
“你怀疑是我……”
“我没怀疑你。”
“那你怀疑是离儿……”
鄢琪微微一笑:“你承认假扮侍从跟你进帐的那个人是离儿了?在你朝自己马鞍下放剪纸的时候,他有足够的机会……”
“不是!”凌扬大叫一声,“离儿是那样善良胆小的一个人,他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更何况他与二殿下之间并无过节……”
“你才认识离儿几天,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与二殿下之间就没有过节?难道你以为一个善良胆小的人真的可以在离儿所处的那种环境中安安稳稳生活吗?”
凌扬的脸涨得通红,嘶声道:“离儿沦落风尘是不得已的!”
鄢琪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你有提出过要替他赎身吧?”
凌扬怔了怔,没有否认。
“看样子离儿没有同意。原因是什么?说不定他认为如果和你双宿双飞的话,恐怕并不比他现在不得已而过的生活更有吸引力。就算你是兵部高官的贵公子,他也似乎并不想只属于你一个人啊。”
凌扬被击中要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直直地瞪着鄢琪,因为找不出话反驳而喘着粗气。
“凌公子,回家好好睡一觉,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何宜?”
“不是这样的。离儿他喜欢我!”凌扬喃喃地说,不知是讲给鄢琪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象离儿那样的人,想知道他真正喜欢谁,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啊。”鄢琪见他执迷不悟,不禁摇了摇头。
凌扬突然暴怒起来,一下冲到鄢琪面前,指着他大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离儿,难道你自己不也只是太子殿下面前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宠?”
屏风这边的李康泰眉尖一跳,振衣而起,刚迈出一步,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麒弘狠狠挥过一记耳光的手尚停在半空中,就怒气冲冲地对被打得倒在一边的凌扬叫道:“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许你这样说我弟弟!”
鄢琪眨了眨眼,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双目突然有些发潮,看不清东西,刚低下头,两颗水珠就滚落下来。
麒弘回头见他掉泪,不免有些慌乱,看看大哥还不过来,只好结结巴巴安慰道:“你别哭,虽然你人很讨厌,但父皇、母后,还有我,我们都相信你和大哥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
康泰本想过去抚慰一下鄢琪,一听这样一句话,不知怎么的,步子就有些迈不动了,正觉得心乱如麻之际,一只手轻柔无比地搭上他的肩,李安楚柔声在他耳边低语道:“兄弟关系,可以是清清白白的,其他关系,也可以是清清白白的,象我和小典,就是清清白白的恋人关系,你那样聪明坦荡一个人,从来未曾逃避过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琪琪是你一手养大的,就强迫自己骗自己么?”
李康泰闭上双眼,默然半晌,猛地抬起头,向李安楚展颜一笑,推开屏风,大踏步走了过去,将鄢琪轻轻颤抖着的身体搂进怀里。
凌扬见太子也在,吓了一大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忙行一个礼,跌跌撞撞下楼去了。
卫小典也走了过来,叹息道:“我上次见他时,又爱笑又爱闹,人也宽厚爽朗,怎么现在变成这般模样!”
麒弘替凌扬分辩道:“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爱离儿,琪琪刚才的话,确实有些重了。”
李安楚摇摇头:“你不知道,琪琪也是为了凌扬好,想点醒他。如果一个人因为爱,不仅没有更快乐、更幸福,反而变得消沉、沮丧,开始攻击他人,开始丧失本身性格中优秀美好的部分,那么这份感情,就不是健康的。”
康泰一边听着他们的辩论,一边轻轻抚摸着鄢琪的头发,笑道:“我们本来是要喝酒放松的,怎么又开始自寻烦恼了,什么都别说,回去坐着喝酒吧。看看今晚谁先倒下?”
最先倒下的人,当然是麒弘,没有喻素在身边照管着,一下子就过了量,无声无息躺到桌子下面。卫小典突然看不到他人,以为飞了,便爬到窗台上去找,看见星星,一跳一跳地想去抓,吓得李安楚一身冷汗,半分酒意也没有了,牢牢捉住,再带上软泥一般的麒弘,坐马车回二皇子府。
鄢琪没有醉,虽然满脸红霞,身体也随着太子车驾的行驶晃来晃去,但眼睛一直象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清澈无比地看着康泰,看得他心中情潮翻涌,控制不住地捧住面前红苹果一样可爱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尽管这个吻缠绵而又热烈,但两人对它的印象都很模糊,好象明明还吻得难舍难分,下一时刻清醒过来,竟各自规规矩矩睡在自己的床上,已洗漱清爽,换了睡衣,怎么想也想不起是怎么回来的。
李康泰起身推开窗户,看月儿斜挂上空,清辉如水。夜似乎还很漫长,想起鄢琪一直那么专注的眼神,再想想李安楚柔和平静的话语,狂乱的心跳渐渐恢复应有的脉动。
披衣走出卧室,穿过枝影扶疏的月亮门,来到那个门前。
在床前慢慢俯身,心爱的小孩安静地睡着,已不象初来时常在梦中哭醒,要他在一旁哄抱。
轻轻将被单拉到他肩上,用指尖触摸温凉柔滑的脸颊,低下头在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正要缓缓退开,手掌中已放进一个捏的紧紧的小拳头。
无声地一笑,包住掌心纤细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黑暗中细薄的身影坐了起来,低低颤颤的声音糯糯地叫着:“泰哥……”
从当年在惨被灭村的血泊及浓烟里第一次抱起这个美丽的小男孩起,他就一直这样叫自己,声音里的爱与依赖一年胜过一年。一惊回首,竟已有一十三年。
将幽香柔软的身体拥在胸前,心头珍爱之情似要破闸而出。何曾有过什么,象这个人这样与自己有如此深的羁绊,在最难磨灭的地方,刻上他存在的重量。
小小的手掌摸索着停在脸颊两侧,有些颤抖的唇贴了上来,凉凉地,怯生生的,却又甜蜜的令人疯狂。舌尖与舌尖在第一次接触时便交缠在一起,彼此需索到快到麻木的程度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寂静的屋内只有心跳与喘息的声音,嘴唇刚刚分离,便听到呻吟般地一声呼唤:“泰哥………”
不设防的心灵被这箭一般的声音射穿,全身涌动起难以抑制的欲望。将香软的身体完全包裹在自己怀中徐徐压倒,几乎喷薄而出的除了激情以外,更多地是对这个人的爱。
上一次的爱,淡淡的,真挚中含着些微苦涩,没有伤害,但痛,却是难免的。
而现在怀中的这个人,他所挑动起的柔情,却是奔涌着的,难以控制难以压抑的,自己也从未想到这有限的胸腔中,竟可以产生如此多的爱意,混合着属于情人的爱怜和属于父兄的宠溺,倾泻到一个人的身上。
想温柔地对待他,想要他幸福,手指在青嫩的身体上燃起情欲的火苗,掠过战栗着的绯红,来到股间。轻柔地捋动,伴随着雨点般落下的吻,在臂弯间弹起的少年的身体,随着高峰与低谷起伏,额上滴落下晶莹的汗珠,结合的一霎那,天堂之门就已经打开。
9
从李康泰正式被册封为太子的那天起,皇帝陛下就毫不脸红地不再来上早朝了,并美其名曰“太子摄政”。在履行义务这方面,李康泰比他父亲不知好上多少倍,虽然也有过把麒弘捉来代打,自己偷溜出去近一个月不回来的前科,但总的来说,不常翘朝。可是在众臣的记忆中,还算勤勉的太子殿下象今天早上那样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这种情形,着实也不多见。以飞快的速度处理完需要即时解决的朝政后,李康泰立即起驾回了东宫,进屋一看,松了一口气,被子里蜷着的少年仍香甜的睡着,没有曾醒过的迹象。
命人在屋内备好早餐,康泰坐在床边,轻轻弹着柔嫩的额头,叫道:“琪琪,起床吃饭了!”
在被窝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鄢琪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先是呆呆地看着床边坐着的那个人,突然之间,脸刷地一下红通通的。
康泰又爱怜又好笑地抱住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鄢琪动了一下身体,红着脸点点头。
康泰心疼地皱起眉头:“那今天不要下床了,吃过饭叫御医来看一看。”
“不要!”鄢琪尖叫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也不是很……很疼……下床走几步,可能就好了。”
康泰想了一会儿,勉强同意,扶着他下来走动了几圈,见他虽然行动迟缓一些,也不象有大碍的样子,才略略放心,帮他洗漱,换了衣服,一齐坐下来吃早餐。
刚刚吃完,内侍来报青萍结绿公子在宫外,康泰一面叫进,一面挽着鄢琪来到前厅。
乍一照面,李安楚与卫小典就是一愣,笑了一笑后,安楚与康泰一齐来到侧厅,开始讨论西北边防的事情。
卫小典只对战术层面的东西感兴趣,而对战略配置问题,是能不想就不想,所以只听了一会儿,就和鄢琪一起坐到回廊上去了。
“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今天早上头疼不疼?”鄢琪问。
小典摇摇头:“楚哥哥有种醒酒药,吃了之后就不会有宿醉的反应了。”
“那你给我一点儿,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小典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只瓶子递给鄢琪:“只有几颗了,吃完再找楚哥哥要吧。”
鄢琪刚把瓶子收好,卫小典又凑近过来轻声问道:“楚哥哥还配了一种药,肯定比你们昨晚用的好,你要不要试一试?”
“昨晚?”鄢琪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昨晚没用什么药啊。”
卫小典大吃一惊:“那你不是痛死了?”
鄢琪这才明白已经被人家看了出来,脸上腾得一下象着了火一样。
小典本来只是纯学术意义上跟同道中人讨论一下,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红了脸。两个少年如同一对煮熟了的虾子一样一言不发地坐着,把正好急匆匆走过来的麒弘吓了好大一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忙近前来询问,结果越问两人脸越红,最后竟分两个方向逃得不见踪影,弄得麒弘莫名其妙。
康泰与安楚讨论完军机大事走出来,只看到麒弘呆呆站着,四顾见不着自己那个人儿,赶紧到处寻找,好容易分别从假山后和花丛中拉了出来,安抚一阵,带回前厅,这才问麒弘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去姜府看素素,”麒弘说,“把这两天的发现和凌扬的事都告诉他。结果素素说他在我生日遇刺那天就有点怀疑离儿。”
“这个我们知道,他瞒着你扣押了离儿讯问。”鄢琪勉强恢复常态,开始发言。
“可是讯问没有结果,只好放人,素素仍觉得有问题,所以雇人监视离儿的行踪,时间从我生日第二天起,一直到狩猎大会前一天。”
“有什么发现?”康泰问。
“离儿除了留在聆乐坊或被人请去出堂会以外,基本没有其他活动,但却每隔一天就要到一所大宅院里去逗留好长一阵子。”
“有查过这所宅院吗?它归谁所有?由谁常住?最常来的客人是谁?有无可能找到在院中服役的仆人问话?”安楚道。
麒弘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所问的恰好就是素素派人去查的?我就想不到要去弄明白这些东西。”
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康泰咳了一声:“你先说说看素素查到了什么情况?”
麒弘从怀里摸出一叠纸,翻出一张,念道:“宅院为文雀侯的世袭产业,目前归文轸世子所有。文轸日常起居都住在自己的世子府,偶尔才去宅院里住一住,也从不在那个地方接待客人或朋友。询问院中的仆人,都说里面没有住人,只有几个家院守屋子。但从他们日常采购和消耗的食材来看,至少有二十人以上常住其中。”
“对方目前,应该还没有发现离儿被监视跟踪过。所以在那个大宅院里,就算找不到他们的首领,也可以找到地位较高的人。”李安楚说。
“可他们吸人血,会异术,身手极高,那深宅大院中,不知有什么机关设置,贸贸然前去探看,实在太危险。我觉得还是引出他们一个人来活捉了讯问一下比较好。”鄢琪说。
“拿什么来引?”麒弘问。
卫小典笑了起来:“这还用问,当然是他们屡次行动的目标啦。”
“我吗?”麒弘表情兴奋。
众人再次无力地看他。康泰敲了他头一下:“当然不是!是紫晶香珠。”说着,伸手从颈上取下紫幽幽的珠琏。
“大哥,”麒弘深深看着他,“这琏子昨天琪琪给你后就一直挂着吗?”
“是啊?”
“中途没有取过?任何时候都没有取下来过?”
康泰不明白麒弘为什么这样问,心头一跳。旁边鄢琪的脸已经红了。
“没有取下来过。”太子殿下控制了一下自己,表情还算镇定地说。
“那……”麒弘抓抓头,“那香味哪里去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是一愣。的确,康泰的身上并没有昨日鄢琪所散发出来的幽香,只是这群聪明人竟没一个察觉到。
康泰仔细想了想,自从紫晶香珠挂上身,的确从未曾取下过,即使是昨夜欢爱燕好之际也没有,已比鄢琪所挂的时间长,按道理说也该香气四溢才对。
“会不会……这珠子喜欢小个子的人?”麒弘异想天开地说。
鄢琪狠狠瞪他一眼。
“那就让小典挂一天试试?”李安楚说。
小典狠狠踢了他一脚。
“大家轮流试试,倒也是个好办法,也许能发现一些规律或条件。”康泰把香珠挂上麒弘的脖子,“就从你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天,几个人轮流带着紫晶香珠招摇过市,然而异香始终未再出现,柔澜国人也没有新的行动。奇怪的是珠子一挂到鄢琪颈上,未及两个时辰,他整个人便变得象朵兰花一样,摇动一身香。
“想不通啊,”麒弘捧住头,“为什么只有他香?难道这香珠只认第一个主人?”
“那就应该是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