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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肯定已经流露出一点激动。以至福沁女士坐下时,表情有些警觉。
“你有事吗?”她平静而疏远地问。
伯莱拜尔忽然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他象小孩子一样嗫嚅着,福沁女士耐心地等待。
伯莱拜尔说:“我要去干一件事,一件很不容易办的事情。可能……我会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他不能确定福沁的眼中是否流露出关怀,也许她觉得再也不见面反而更好。但福沁说:“为什么?很危险吗?”当伯莱拜尔要回答时,她又制止了他,“别说了。我一直不过问你的职业,现在也不想问。你好自为之就是啦。”
伯莱拜尔点点头,还是说了下去:“要走很多地方,会遇到一些意外变故。这次的任务从开始就让我觉得不安。所以,我来向你告别……”
“要走很多地方?”福沁说,“那么你得当心瘟疫。”
“又流行瘟疫了?”伯莱拜尔问,他心里在想,“怎么我不知道?”
“女界的消息很灵通。最近出现了新型瘟疫,听说是从夜世界传过来的。你记住,这种瘟疫传染性极强,只要接触到病人,甚至靠近一点看到他,就会传染。传染往往是致命的。”
“从夜世界传来的?不,这是谣传。夜世界的人受到诅咒,他们害怕阳光,永远不敢越过黎明线的。”
福沁嘴角微微一弯,她说:“你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了。”
“不!”伯莱拜尔急忙解释,“我不管这是真是假,你关心了我,我很高兴,我……我非常高兴。”
福沁冷冷地说:“你别误解。我对任何一个白昼世界的公民都同样关心。不论他是谁,只要他能造福于公众。”
伯莱拜尔被她的话噎住,好久没有出声。玻璃墙显得那么坚实厚重。
福沁等了一会儿,说:“你还有事吗?我想我该回去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使伯莱拜尔爆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生我的那个女人?”
福沁僵坐在椅子里,脸上的表情就仿佛面对着当街行抢的恶棍或是肆意吐口水的疯子。
伯莱拜尔绝望地问:“福沁女士,我是不是你生的?”
“伯莱拜尔先生,您用这个问题缠过我十遍了。这不是体面人做的事,这也不是高尚的感情。”
伯莱拜尔望着她冷漠而略显厌倦的脸,毫无自信地说:“我只是想知道……”
“您非常自私,而且心理不正常。”福沁毫不留情地说,“你不能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情绪来纠缠一个跟你不相干的女人。”
“但你很可能就是……”
“我不是。”福沁断然否定,“你的做法很古怪,令人反感。白昼人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
“因为他们从小就不清楚自己是谁生的。”伯莱拜尔说,“我由于职业的关系,偶然发现了你……”
“你简直是一个不该长大的突变体。”福沁说。
如果她愤怒、哀伤、害怕或者抱怨,伯莱拜尔都会觉得有希望,甚至会高兴;但她的神情是冷淡的、厌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伯莱拜尔心情沉重,隔着玻璃墙凝视她的脸,那脸苍老而疲倦,眼里深藏着岁月留下的痛苦痕迹。他忽然想用一个更亲密、更能表达感激与爱的称呼来喊她。如果能够这样喊一声,他死而无憾。但他不能。白昼世界的字典里没有这样的词汇。他会称呼兄弟、会喊姐妹;而对一个在痛楚之中流着血把他生下来的女人,他只能无奈地把所有情感寄托在那两个客气、疏远的称呼里:“福沁女士”和“院长”。
玻璃墙是厚重的,令他们可望而不可即;但伯莱拜尔感到,“语言”是一堵更加厚硬、冰冷的墙,把他们隔开,咫尺如同千里。
“我要叫领座员了。”福沁说。
伯莱拜尔扑在玻璃墙上作最后的努力:“你告诉我!这次我可能会死的,我想安心地闭上眼!”
福沁僵住了,她盯着伯莱拜尔,似乎在研究他的内心。最后,她摇头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你知道!”伯莱拜尔大声说,“那个老护士临死时告诉我的:你违反规定领养了自己生的孩子,那孩子……”
福沁扭过头去,按下了电铃。
女领座员走进来,带着福沁起身出门。她们俩都没有看伯莱拜尔一眼。
伯莱拜尔从椅子上滑下来,蹲在地上。刚刚进屋的男领座员惊讶不解地看着他。他旁若无人地蹲了几分钟,闭着眼睛。此刻,他的心是一颗小孩子的心。
(5)
“最高委员会”的巨头们围坐在圆形会议室里。白昼世界的政治是很民主的,所以这些人每次聚在一起时,都尽量做到平等而客观得象是在讨论科学问题。
克罕长老,作为宗教世界的长老会派驻在俗世的大使,具有典型的慈蔼、平静而又精干的外貌。他的职责就是监督这些俗世的人们是否做出违反教旨、不利于全体人类的福祉的蠢事;并且小心地参与和干涉他们的决策,让长老会的(也即神的)意志在其中发挥影响。这种影响从古到今都是很有效的。现在,他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打量身边的委员们。
今天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卫生委员,他忧心忡忡、焦急不安。众所周知,他在担忧瘟疫的事。而会议要讨论的也就是瘟疫。
安全委员慈眉善目,若有所思。他总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但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神态与他的个性无关。一旦到了紧迫关头,他的眼睛会象鹰鸥一样尖利的。克罕长老估计,他今天又要提出他的“主动防卫”计划。
经济委员事不关己,安祥地靠着椅背饮藻茶。长老私下里认为他很自私、怕事。谁都知道,现在贸易很顺利,所以他几乎不想来参加这次会议。
内政委员把双手放在桌子上。他有一对贪婪的眼睛和一副急切的表情,仿佛随时准备向别人索要什么似的。
外交委员在悄悄探查每个人的脸色。他会提要求的,长老想,他也许希望追加今年的本部门经费,因为瘟疫是从夜世界传来。
长老自己是宗教委员,同时掌管这个世界的能源。这也是教会能左右逢源地施加影响的原因之一。
科学委员最后匆匆赶到,他是个瘦高而结实的散漫汉子。在他为自己的迟到致歉之后,会议开始了。
没有开场白,卫生委员理所当然地第一个说话:“向长老致敬。”他说,“我们都知道今天开会为了什么。瘟疫至今仍在小范围内流行,但它出现得极其突兀、极不平凡。它的传染方式几乎是个谜。曾经有人说它是接触传染,但未触摸病人的人同样染疫了;又有人认为它是通过呼吸传染,这说法不攻自破,因为持此看法的人自己戴着净化口罩,在十尺以外观察病人时也被传染了。有的医生在解剖经冷冻或消毒处理后的尸体时被传染。一个黑夜人女性正好生产,婴儿生下来就有病,而且很快死掉了,接生的人员全部染疫。我们的医学界精英们已经束手无策。仅有的办法是隔离,把病员、尸体全部隔绝在封闭式建筑物里;不要提治愈,任何治疗的尝试只能造成染疫群体的扩大。更不用说预防了。现在已经有人在传说:恶魔的诅咒终于来了。我想请长老指点,告诉我们那种说法是无稽之谈;否则我会认为,白昼世界的末日即将降临。”
长老在众人的目光中沉吟着。他必须慎重回答。
但安全委员抢先发言:“向长老致敬。”他说,“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诅咒。事情非常明显,瘟疫是从夜世界传来的,它降临的方式显示出这是一次有计划的进攻。如果不是有极大的野心,极其恶毒的目的,黑夜人怎么会不畏阳光进入白昼世界呢?”
“那些黑夜人为了扩散瘟疫,竟不惜自己的生命吗?”卫生委员与他争辩。
“您是医生,阁下。尊重个体生命在您来说已经近乎一种本能。但政治上是不存在个体的。我肯定那些进入我们的世界,带来瘟疫的黑夜人是一支敢死队。”
安全委员的说法言之成理,起码比“恶魔的诅咒”更合理些。已经有人在暗自点头了。
“向长老致敬。”外交委员说,“我觉得安全委员的话有一半的道理。黑夜人是有意向我们传播瘟疫的,但我不把它看作一次进攻。这不如说是一个试探或者警告。一个多世纪以来,黑夜人用白昼世界所必需的金属矿物跟我们换取能源。但我们都得承认,这不是平等交易。主动权一直掌握在我们手里。对电的需求使他们成了白昼世界的附庸。那些野蛮种族一定在寻找着种种方法,以求脱离对我们的依赖,或至少使昼、夜两方间形成平等的关系。谁知道呢?可能瘟疫是他们新制造出来的武器。”
“我不同意。”卫生委员说,“从理论上讲,黑夜人在医学、生理学上要落后我们三百年。不可能有一种他们制造出来的疾病竟能使我们一筹莫展。”
“那么您仍然认为这是诅咒吗?”内政委员有点刻薄地问,然后才加了一句,“我向长老致敬。”
经济委员慢条斯理地说:“向您致敬,长老。大家不应该再争了。这件事无疑地对我们各自的部门都有影响。就拿我来说,虽然内政委员先生竭尽全力封锁了消息,但显然消息已经泄露。现在人们拒绝购买黑夜世界的金属,害怕染上疾病。这使我的那些局长们很为难。”
长老因为摆脱了关于“诅咒”的话题而感到轻松。他说:“不论这瘟疫是什么,它已经影响到了白昼世界的正常运转。而且它必然还会影响整个黑、白世界的平衡。所以,我们不必再争论什么诅咒了。我请你们谨慎地决定对此事的对策,我还要把这一切都上报最高长老会。”
“向您致敬,长老。”一直没有开口的科学委员说,“我来告诉大家对瘟疫研究的最新进展。”
“竟然有进展了么?”安全委员惊讶地说,“哦!阁下,我的话绝没有不敬之意。”
科学委员毫不在意,继续说:“对瘟疫的隔离原来并不理想。似乎病毒,或细菌,或者任何什么东西,能透过隔离物。但我们发现用某些重金属,比如铅来作隔离,就能有效地阻挡瘟疫的扩散。”
“重金属!”大家低声说。
这就是黑夜人的用意了么?白昼世界从此将离不开他们的金属供应,而改变双方的相对地位。
“这证明了我的分析。”安全委员刚才听到科学委员提到“进展”,曾吃了一惊,现在似乎又恢复了自信,“黑夜人是有意向白昼世界传播瘟疫的。”
一阵静默。看清形势后,大家都有一种紧迫感。
“有谁见过黑夜人吗?”内政委员怪腔怪调地问。
经济委员说:“不知道。我看到过书上对他们的描写。”
“我的老师曾经讲过黑夜人劫夺黎明世界的货物的故事。”外交委员说。
卫生委员强调:“这房间里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医生们已经看到了不止一个黑夜人,活的、死的。”
“他们是瞎子吗?”内政委员用一贯的讨人嫌的语气问,让你搞不清他是认真讨教还是无理取闹。
卫生委员说:“他们肤色苍白,体毛较重,其他的似乎与我们没有很大差别。他们的视力在阳光下可能被削弱了,但不是瞎子。”
“我重申自己的观点。”安全委员说,“从这次危机可以看出我们的防卫是多么脆弱,黑夜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动了攻击。而我们完全束手无策。”
“他果然要提出那个计划了。”长老在心里说。
“并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科学委员说,“我们正在想办法,如您所知,避免传染的办法已经有了。”
“每个人在有生之年都穿上一套沉重的铅衣服吗?”安全委员微笑着反驳,“这场瘟疫仅仅是开始,它标志着夜世界对我们俯首贴耳的历史的结束;标志着双方对抗的开始。谁知道他们又会制造出什么东西来呢?如果我们早有防备,瘟疫携带者可能根本就无法闯入白昼世界。但现在也不算晚,我们应该开始行动了。”
“什么行动?”内政委员敏感地问。
“防备他们的下一次进攻,粉碎他们的所有阴谋。”安全委员一字一顿地说。
“当心哪。”经济委员说,“安全委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味着更严重的事情。”
“不,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您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经济委员安祥地问。
安全委员不理会他,说:“我的意思并不是指战争,或类似的灾难。我们都游过泳,当你……”
“我没有游过,我有皮肤过敏症。”内政委员唠叨着。
“当你遇到毒豚的时候,你不会知道它在何时用何种方式攻击你。也许它永远不会伤害你,但万一它做了,你会为自己的大意后悔莫及。当然,最好的办法是逃开。可如果这条毒豚是黑夜人,你就无法回避它。这时该怎么做呢?闭眼无视它的存在?那会让它更强大起来;忍让?它会认为那是畏缩和臣服;等它放出毒液时再反击?也许就来不及了。你最好举起渔叉,告诉它:我比你厉害,别惹我,否则吃苦的会是你。”
“说得好。您的渔叉是什么呢?”经济委员问。
“我们有多种手段可以有效地威慑夜世界。比如,军事进攻,当然只是威胁性的。”
“您要做有史以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科学委员说,“白昼世界的军队在夜世界能保存多少战斗力?也许我们的武器在那里根本就不能用。”
“为什么?”
科学委员颇具说服力地说:“比如,我们的武器大多采用光学瞄准。在完全黑暗的地方,它们能起作用吗?再比如,黑夜人曾经从黎明世界购买过电动机车,但很快就停止了这桩贸易,为什么?唯一的解释是:机车在夜世界无法使用。”
“机车的事很重要,谢谢您的提醒。但我们可以用畜力来代替机械,在黎明世界的边缘不是至今还在使用某种驼马么?”
“但武器瞄准的问题呢?”
“科学委员阁下,我要说您不愧是我们当中最具理性头脑的人。您在一秒钟内发现的问题,我的技术人员用了数年的时间来发现和解决。”
所有人眼中流露出不解与惊骇,长老首先发问:“那么说,您在几年前就已暗中致力于准备一场战争了?”
“不能那样说,长老大人。”安全委员小心翼翼地说,要留神措辞,因为最高长老会是有权罢免任何一位委员的,这是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我从未做出任何实际上的努力来准备战争。没有制造新武器,没有集结部队,我还按照您的建议裁减了军队兵员。对于武器瞄准方式的改进,我们只是在理论上做了一些研究,而且所用的经费远未超出预算。夜世界的威胁始终存在,不论我们正视与否。所以我们的研究应该说是‘有备无患’。好比住在一座小岛上的一群人中,有一个预感到水位即将上涨,岛屿将被淹没。于是他提议说:‘我们来造一只船吧。’但无人相信他的话,也不给他造船的材料。他利用自己空闲的时间,预先把船的图纸画好了。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水位上涨时,他们能立刻按照图纸把材料加工好,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好船,以减少损失。”
多数委员点头同意他的话,目前的这场危机增强了那些话的说服力。
但长老却说:“阁下,您把白昼世界比喻为大海中一座孤岛,把黑夜人喻为可以淹没我们的洪水;这是错误的。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身处孤岛的一群人,也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这是我们教旨中的主张。有朝一日,救世主拯救他们会象拯救我们一样的。虽然白昼人与黑夜人居于世界的两极,亘古不相往来,但我们其实是息息相关的。我一直认为,任何一方向对方发动攻击都是愚蠢的行为。对能源与金属的需要是我们生存的基础,离开对方,不管白昼人还是黑夜人都无法独自存在。”
安全委员的额头上出了冷汗。他的赌注下得过早了。
然而长老话锋一转:“从这次事件看来,我的想法竟然不对。我很遗憾地说,事实证明安全委员的准备措施是及时的。”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长老继续说:“但我仍主张:安全委员关于武器瞄准系统的研究还是要暂时停留在理论阶段,要使这理论尽量成熟;我要把此事上报最高长老会。无论如何,军事进攻是最后的、万不得已时的手段。”
“当然,我想说的与您一样。”安全委员说。
关于这件事就算有了定论。科学委员问:“您刚刚说,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吗?”
安全委员说:“是的。即使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我们的瞄准系统仍然可以使用。”
“怎么做到呢?”
“具体的理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