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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觉心灰意冷,提不起半点精神。
叶知秋感觉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多留,便从炕沿上跳下来,“那我先回去了,我的亲事就麻烦刘婶帮忙多留心了。”
“行,改天我替你打听打听。”刘婶的话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倒插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如果不是穷得实在没法儿了,只怕谁家也不愿意让儿子入赘,一辈子被女方压着,抬不起头来。
想说成这门亲事,难啊!
“对了。”叶知秋又想起一件事来,在门边顿住脚步,“刘婶,我说的手艺,不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打狗要饭之类的手艺,而是田里山里水里,能实实在在赚钱养家的手艺。
还有,要踏实肯干,有耐心,有长性,那种半途而废、这山望着那山高、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坚决不能要。”
刘婶理所当然地点头,“要过一辈子呢,是得找个踏实的。”
刘鹏达却不自觉地对号入座,感觉她最后那几句话跟说自己一样,脸上火烧火燎的,恨不能把头埋进胸腔里。
梅香趴在窗户上,目送叶知秋出了院子,才收回视线,扫了扫异常沉默的家人,“爹,娘,二姐,你们觉出来了没,知秋姐提的条件跟鹏达都不合适。”
菊香也有同感,点了点头,“一条也没。”
刘叔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刘鹏达,没有说话。
刘婶不屑地撇了撇嘴,“没有正好,左右咱家也瞧不上她。”
梅香神情有些忧虑,“我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呢,别是听见咱们说话儿了吧?”
菊香眼睛盯着手里的鞋底子,似有叹息地道:“怕是听见了。”
刘婶脸色变了变,又瞪了梅香一眼,“胡说啥呢?咱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儿,她上哪儿听去?她还长了顺风耳不成?”
“你嗓门那老大,喊一声儿全村都能听见。”梅香不服气地瞪回去,“整天说些有的没的,这下好了,让人听见了吧?”
“听见就听见。”刘叔又一次发话,“让她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后离咱家鹏达远点儿不是更好?”
听他这么说,刘婶心里安稳了不少,“可不是,她自个儿提出来要招赘女婿,又不是咱家逼她的。”
刘鹏达脸色红红白白地站了半晌,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鹏达,你干啥?”刘婶赶忙喊他,“你要是敢去找那丫头……”
“我不找,我现在哪里还有脸见她?”刘鹏达气鼓鼓地扔下一句,摔帘子出门而去。
刘婶和刘叔相视无言,菊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梅香以手捂脸,“我以后也没脸见知秋姐了。”
与此同时,叶知秋站在成家院子里哑然失笑。
她看起来有那么恨嫁吗,连邻居家的小弟弟都不放过?秀才都没考出来,就想封王拜相,攀附富贵,还要娶她回去做个妾?真是自以为是的一家人。
话说回来,跟这样无知无畏的人一般见识,她也够无聊够幼稚了。
算了,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刚刚跟牛家断了关系,再因为一个毛孩子的单相思跟刘家闹起来,就得不偿失了。有那样一堆与自家格格不入的相亲条件摆在那儿,刘叔和刘婶也能放心了,只当她变相地维护邻里关系了吧。
招赘吗?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愿意无视世俗礼法,放下身段到成家来跟她一起创业,成个亲貌似也不错。就让刘婶慢慢找去吧,能找到见一见也无妨,找不到她也能图个清静。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阿福,也不知道那小丫头能不能体会她的良苦用心。
“姐姐,姐姐,你快来看。”虎头从屋里探出头来,脸带兴奋地招呼道。
叶知秋回过神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着问:“你想让我看什么?”
虎头笑嘻嘻地不说话,往门后指了指。
叶知秋低头一看,就见竹篮里趴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愣了愣,随即拍了一下脑门,“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这兔子是她以凤康的名义,跟村民买来的土特产之一。今天早上,她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侍卫,包括三只活鸡,两只活鸭,却忘了这里还放着一只兔子。
“姐姐,这是咱家的兔子吗?”虎头仰着小脸问。
叶知秋笑了一笑,“就算咱家的吧。”
人已经走了,她总不能因为一只兔子特地去王府跑一趟。既然还不掉,就留着当个念想吧。不管怎么说也是她在这边的第一个追求者呢,还是个高富帅,偶尔拿来满足一下虚荣心也好。
“太好了。”虎头高兴地拍了一下手,不留神碰到伤口,疼得咧了咧嘴。
叶知秋知道他喜欢小动物,便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只兔子以后就交给你来养吧。”
虎头连忙点头,“嗯嗯嗯,我一准儿把它喂得白白胖胖的。”
叶知秋瞟了竹篮一眼,不由失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灰兔子喂得白白胖胖的。”
“嘿嘿……”虎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找补道,“喂得灰灰胖胖的,灰灰胖胖的。”
叶知秋见他跃跃欲试,于是让去他拿储存的大白菜,剥一些叶子洗干净,切碎了喂兔子。又嘱咐了他几点注意事项,便由着他自己折腾去。
回到西屋,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早上到现在,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几乎没闲暇去思考。现在看着空无一人的土炕,才有了离别的实感。
这一次,她和他,是真的永别了吧?
——
第116章 你真不想要我了?
刘鹏达隔天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叶知秋刚好要进城送菜,在门外打了个照面,便笑着跟他说了句“一路顺风”。
刘鹏达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转身去叮嘱虎头好好练字,好好听话。而后跟家人告了别,骑上刘叔借来的小毛驴走了。
刘婶眼巴巴地看着那父子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没良心的臭小子,这还没亲近够呢,说走就走了。”
菊香和梅香好言安抚一番,将她拉回屋里去了。
因为换了赶车的人,成老爹有些不放心,殷殷地叮嘱道:“他大叔,你可得把我孙女儿照看好了,不能让城里的坏人欺负了她。”
他口中的“大叔”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汉,姓陈,家中排行老九,小喇叭村的人都亲切地称他为“九叔”。也就是第一次进城的时候,跟叶知秋一起搭车的那位九婶的丈夫。
托牛婶的福,整个小喇叭村都知道成家的孙女儿雇车给钱多。这两天,凡事家里有牲口的,都跑过来揽活儿。叶知秋从中挑选了一下,便选中了九叔。
九叔年纪大,跟他一起进进出出,不会闹出绯闻之类的事情。性格不是那么沉闷,做人也相对圆滑。最重要的是,他家的牲口是头骡子,力气大,跑得快。
听了成老爹的话,九叔“嗬嗬”地笑了起来,“成老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家孙女儿这做派,哪儿像是能被欺负的?就算有那不长眼的撞上来。不是还有我手里这杆鞭子呢吗?”
成老爹也笑,“行,有你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因为刘鹏达走了,虎头有些怏怏不乐,倒是没吵着要跟去。只闷闷地嘱咐,“姐姐,你早点儿回来啊!”
“好。”叶知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在家乖乖的,我给买糖葫芦和糖人啊。”
“嗯。”虎头表情多少欢快了些。
叶知秋跟成老爹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车,“九叔,咱们走吧。”
“哎。你坐稳了啊。”九叔“啪”地甩了一下鞭子,那头青背白蹄的骡子便撒着欢地往村外跑去。往日里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这一次只用了不到两刻钟。
娄掌柜早早就在酒楼大堂候着了,看到她笑眯眯地迎出门来,“叶姑娘,你总算到了,娄某可是恭候多时了。”
叶知秋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自己留下的菜谱反响不错。跟他寒暄了几句。将今天带来的香椿芽苗菜拿给他看,定了三十文一斤的价钱。照例留下几个菜谱,指点黄厨子一番。离开酒楼。到坊市转了一圈,去面馆探视元妈,陪她吃过午饭,便回到小喇叭村。
因为是第一次出车,叶知秋特地多算了十文钱,一共给了六十文。九叔接了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逢人就夸成家孙女儿有本事,心肠好,做人仗义。
牛婶不知道从谁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又在家里寻着由头闹一场,把老牛叔和阿福新添置的盘子碗砸了个稀巴烂。老牛叔怒不可遏,嚷嚷着要休妻,多禄和水杏儿忙着劝和,多寿早早就躲了出去。
阿福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背着铺盖卷儿来到成家,却被虎头拦住了。
“我姐姐都跟你们断了来往了,你还跑我家来干啥?”他握着一根棍子挡在门口,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睛。
阿福没心情跟他掰扯,好声好气央求道:“好虎头,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憋了一肚子话儿想跟知秋姐姐说呢。”
“不行。”虎头态度很坚决,“我才不让你去祸害我姐姐呢,赶快滚,要不我可动手儿了啊!”
阿福急了,扯开嗓子喊了起来,“知秋姐姐,知秋姐姐……”
叶知秋从灶间跑出来,看到阿福眼泪汪汪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喝住虎头,招呼她进屋说话。
阿福将铺盖卷往炕上一扔,便抱着叶知秋哭了起来,“知秋姐姐……”
“你不准碰我姐姐。”虎头扯着她的胳膊往外拉,“不准碰……”
“虎头。”叶知秋沉声呵斥道,“不许对你阿福姐姐没礼貌。”
虎头不服气地嚷了起来,“姐姐,牛婶都把咱家欺负成那样儿了,你咋还对她好?”
叶知秋蹙了一下眉头,神色愈发严肃了,“虎头,我问你,你阿福姐姐做过一件对不起咱家事儿吗?”
“没有。”虎头摇了摇头,又急着争辩,“可是牛婶……”
“我再问你。”叶知秋提高了声音,截断他的话茬,“你阿福姐姐平日对你怎么样?”
虎头被她吓到了,小心翼翼地瞄着她的脸色,“对我挺……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针对她?”叶知秋又问。
虎头眼神游移着,声音小小地嘀咕,“谁让她是牛婶的闺女来着?”
叶知秋脸色陡然一沉,“把你刚才的话大声说一遍。”
“姐姐……”虎头神色惊慌起来,急忙来拉她的手,“姐姐,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叶知秋不为所动,“错哪儿了?”
虎头支吾了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老老实实地摇头。
“牛婶是牛婶,阿福是阿福。你不能因为牛婶做错了事,就怪在阿福头上,这样对阿福不公平。”叶知秋放缓了语气,“不止是阿福,老牛叔家的其他人也一样。你可以不喜欢牛婶,但是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你明白了吗?”
虎头赶忙点头,“我明白了,姐姐。”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就跟你阿福姐姐道歉。”
“哦。”虎头侧了侧身子。朝阿福长长一揖,“阿福姐姐。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阿福也哭不出来了,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赔不是就行了?你刚才拿棍子想打我来着是不是?”
“没想打。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虎头表情有点儿虚,声音也弱弱的。
阿福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
叶知秋趁机打趣,“看看,把你阿福姐姐的心都伤透了吧?”
“那咋办?”虎头苦着小脸儿想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阿福姐姐,你等着。”
说完蹬蹬地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香囊,“阿福姐姐,你别伤心了,这个送你。”
阿福见那香囊小巧精致,甚是漂亮,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呀。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那个小少爷给的。”虎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是嫌弃,“姑娘家家戴得玩意儿。我不稀罕。”
“你不稀罕的东西就送我啊?”阿福嘴里埋怨着,已经将香囊接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颇有些爱不释手。
虎头歪头看了看她的表情,“阿福姐姐,你不伤心了吧?”
“还行吧。”阿福模棱两可地道。“反正你以后不准再那样儿对我了啊,要不我新账旧账跟你一块儿算。”
虎头听她这话就是好了,嘿嘿地笑了起来,“不会了,以后除了爷爷和姐姐,我就对你好。”
“你少拿话甜乎我。”阿福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好奇,晃了晃手里的香囊,“你咋不送给知秋姐姐?”
虎头小大人一样挥了挥手,“姐姐可是干大事儿的人,才不稀得摆弄小丫头玩儿的东西呢。”
听了这话,叶知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福又笑又气,撸起袖子,“好哇,你敢说我是小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本来就是小丫头。”虎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一路笑着跑出门去。
阿福也没打算真追,在门口喊了两嗓子便折了回来。一抬眼,见叶知秋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脸上红了一红,“人家本来打算跟知秋姐姐使劲儿诉苦来着,都是虎头瞎搅和。”
不等她问,就把家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完赌气地爬到炕上,“我以后就住在这儿,给知秋姐姐当亲妹妹。那个破家谁爱回去谁回去,反正我不回去。从今天开始,我跟丁大丫断绝关系了。”
“别说胡话,亲缘关系是说断就能断的吗?”叶知秋正了神色劝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要是被牛婶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来闹一场。”
阿福抿了抿嘴,眼睛里泛起泪光,“知秋姐姐,你真不想要我了?”
叶知秋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傻丫头,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徒弟到哪儿找去?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知秋姐姐?!”阿福激动地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是……是啥意思啊?”
叶知秋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阿福赶忙照做,听她在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整张小脸都有了光彩,心领神会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都听知秋姐姐的。”
叶知秋见她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忍不住调侃,“要是让人知道,你和别人串通一气来对付自己的亲娘,肯定会骂你是个不孝女。”
“我才不管别人咋说呢。”阿福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我只要能跟知秋姐姐一块儿做买卖就成。”
“好了,你不用急着跟我表忠心。”叶知秋笑着嗔了她一眼,又催促道,“你快回家吧,好好劝劝老牛叔。都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休什么妻啊?”
“休了才好呢。”阿福口不对心地嘀咕了一句,背起铺盖卷儿出了门。因为心里有了底,走起来路来脚步比来的时候轻快多了……
——
第117章 媒婆上门
刘婶是个心里和嘴上都藏不住事儿的人,脸上的伤刚刚好了一些,便四处奔走打听。不出几日,成家孙女儿要招赘女婿的消息便在周围的几个村子传播开来。
于是继牛婶闹事之后,叶知秋又一次变成了村民们饭后睡前热烈讨论的名人。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表示理解,也有人因为这件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冬元节过后月余,阴云汇聚,落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雪后初霁的早上,叶知秋正在门前扫雪,直起身子歇气的空当,就看到一个花团锦簇的人影出现在村口。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面容,只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体型圆胖的妇人,侧身坐在一头毛驴的背上。头上梳着繁复的发髻,耳侧别了一朵碗口大的红绸花。上身一件大红绣花的棉袄,下面是一条绛紫色的棉裙,脚穿一双与棉袄同色的绣花鞋。
原本银装素裹的世界,因为她的闯入,顿时失去了原本的幽静和宁谧,多了几许刺目的喧嚣。
与她相比,那牵着毛驴的人存在感就低多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刘婶从院子里探了探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那不是大喇叭村的钱媒婆吗?这一大早儿跑来,是要给谁家说亲呢?”
叶知秋原本还有些纳闷,山村人们的穿衣风格向来以朴素低调为主,怎么会有人打扮得如此张扬,听到“媒婆”两字才恍然大悟。
她一直以为电视剧里面的媒婆形象是艺术夸张的结果,现在才知道。冤枉人家编剧、导演和造型师了。那身装扮,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暗自摇了摇头。继续扫雪。
刘婶是个万事通,对说媒尤为热衷,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