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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感觉她最近忙得团团转,有些担心,“阿福。你负责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用不用找个人帮你分担一下?”
“不用,不用,我忙得过来。”阿福连忙摆手,“你不是说要做大事儿要先活动筋骨吗?我得使劲儿跑跑,要不啥时候能成才啊?”
龚阳被她这歪解给逗笑了,“阿福,叶姑娘的原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阿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不一样儿吗?”
这几个人聊得实在太专注,刘鹏达在附近站了半晌都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趁他们沉默的空当,出声喊道:“知秋姐。”
叶知秋闻声回头,看到他,表情有些惊讶。
那天之后,她跟刘家就没什么来往了。每日早出晚归,见面的机会很少。偶尔在门外碰见,刘家那老两口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也不屑于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臀部。
刘鹏达也不太想跟她见面的样子,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今天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实在令人意外。
细一打量,见他身后背着铺盖卷,臂弯里还挎着一个包袱,俨然一副要远行的样子,便微笑地问道:“鹏达,你要出门吗?”
刘鹏达不回话,双眼直直地看着她,“知秋姐,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叶姑娘,我先去忙了。”龚阳不太想跟刘家的人碰面,打了声招呼,快步离去。
阿福也很识趣,“知秋姐姐,我饿了,去寻摸点儿东西吃。”
叶知秋点了点头,“去吧,我让葫芦给你留饭了。”
她口中的“葫芦”是个人,也就是老牛叔给她推荐的人选之一,马婶的孙子,马葫芦。跟多寿同岁,今年十六。
葫芦爹跟虎头爹一样,去参军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他娘几年前带妹妹改嫁到外县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马婶,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建工坊的这段时间,他取代龚阳的位置,在池塘边养鱼喂鸭,照看张弛。这孩子憨厚老实,也聪明能干,做得一手好饭。不管什么样的菜式,只要看一遍就能做得像模像样。
最近几天,都是葫芦在给大家做饭。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这大厨的头衔就要拱手让人了。
目送阿福走远,她收回目光,看向刘鹏达,“你想跟我谈什么?”
来的路上,刘鹏达准备了很多话,一旦面对面,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沉默半晌。才挤出一句,“知秋姐,我要去府学读书了。”
“是吗?”叶知秋笑着祝贺他,“恭喜你了。”
据她所知。并不是所有秀才都能进入府学读书的,只有在童试中获得前几名的人才有这个机会。
难怪刘婶这几天趾高气昂,在她经过门前的时候,打歼狗、指桑骂槐的,原来又有了骄傲的资本。
“谢谢知秋姐。”刘鹏达笑得很勉强,似乎不太想在这件事多费口舌,语气一顿,便转了话题,“你们……打算搬家了吗?”
“嗯。”叶知秋往池塘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能搬了。”
罐头工坊建好之后。多禄便带领原班人马转移到新房址。现在地基已经挖了将近一半。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内就能完工。
想到以后连邻居都做不成了,刘鹏达心里的酸涩又浓重了几分,“知秋姐,我听村里人说。你要建学堂是吗?”
“是啊。”叶知秋并不介意他明知故问,逐字逐句,耐心地回答他,“我家的新房盖好之后,就要建学堂了。等学堂建好,也差不多该到秋收的时候了。”
“这一年过得还真快。”刘鹏达接着她的话茬唏嘘了一句。
叶知秋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是挺快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失神。刘鹏达知道他们感叹的不是同一种心情,苦笑了一下,没再作声。两个人就这样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还是刘鹏达先开了口,“知秋姐。我明年秋天会去参加乡试,中举之后再去参加会试,殿试,然后回到咱们清阳府来做官。”
叶知秋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决然和发誓的意味,不觉敛了笑意。“为什么要回到清阳府来做官?”
“知秋姐,你想做的事情不止我看到的这些吧?”刘鹏达凝视着她,“我知道,我不太了解你,但是直觉告诉我,你所图很大,大到我无法想象。
你一个女子,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已经很扎眼了。名高引谤,树大招风。知秋姐,你想过没有,你将来会遇到多少麻烦?会惹来多少非议?”
叶知秋眸色微沉,“所以呢?”
“所以,我要回到清阳府做官,尽我所能保护你!”
听了这话,叶知秋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不安出自哪里了。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她会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她不需要。可对刘鹏达,她说不出口。
不仅仅是因为他认真的表情和语气,更因为他那对望子成龙的爹娘。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哪句话说错,致使他一蹶不振,刘叔和刘婶一定会来找她拼命。她担不起这个风险,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斟酌半晌,她决定把话说得委婉一些,“鹏达,你太高看我了,我图得并不大。我只想留在这里,种种田,看看风景,和大家一起过过悠闲的日子。
你有这个心意,我很感激你,但是你读书做官,不应该是为了保护某个人。往小里说,应该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为了光耀门楣,为了福荫家人和子孙后代;往大处说,应该是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祉。
如果将来你碰巧回到清阳府做官,我有事一定会去找你帮忙。可如果你为了保护我回来做官,就本末倒置、有违你读书的初衷了。那样的话,我就算有事,也不好意思去找你……”
“知秋姐。”刘鹏达出声打断她,“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保护,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吧。我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跟你无关!”
——
第159章 新房封顶
看着刘鹏达的表情,叶知秋突然意识到,她和刘家的矛盾,也许早在他表露心迹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刘叔和刘婶针对她也许是无意识的,可他们内心深处,恐怕一直都在担心她会跟自家前途无量的儿子扯上关系。
归根结底,他这份青涩的感情才是祸源。梅香和龚阳的事情,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不管表面看起来多么成熟,他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性情未定,有时难免心血来潮,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他大概想以这种方式来挽留什么,可他没有想到,恰恰是他这份留恋,让他连最起码的邻里之情都挽留不住。
既然劝不动,就随他去吧。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官场深似海,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不是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即便他将来真的回到清阳府做官,她也不会仰他鼻息,寻求他的庇护。
“祝你早日金榜题名。”她微笑地道。
刘鹏达显然会错了意,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眼中闪动着欣喜,“谢谢知秋姐,我会努力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可这半个月来,每当想到跟她缘尽情散的时候,他就感觉如坠深渊。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到阳光、色彩和希望,也找不到落脚点。
他不想过那种空虚绝望的日子,所以他冥思苦想,为自己创造了一条救赎之路。他要为她读书,为她做官,为她保驾护航,用这种方法来延续他们之间的缘分,哪怕不是姻缘。
只要能跟她联系在一起,他就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叶知秋不想给他太多的期冀,于是终止了这个话题,“梅香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说起梅香,刘鹏达神色又黯淡下来。“就像丢了魂,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人都瘦得脱了相,豆叔给提的那门亲事也吹了。”
村里人舌头长。几天时间就把梅香和龚阳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龚阳见刘家出了个秀才,想攀附刘家,暗地里勾引了梅香;有人说梅香眼光不济,寻死觅活想要嫁给成家长工;也有人说龚阳和梅香勾搭成奸,想要谋夺成家成家,事情败落,企图自杀。
还有一个更狗血的版本,说成家孙女儿和梅香二女争夫,最后梅香落败,拉着成家孙女儿一块跳了水。
不管哪种说法。梅香都是名声受损最大的那个人。男方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让人捎话过来,说她儿子只想找个本分的媳妇儿过日子,不管刘家将来出状元也好,出宰相也好。都不想高攀。
为此刘婶站在街上骂了整整一天,把村里那些好事儿的,喜欢说嘴的,挨个喷了一遍,叶知秋和龚阳也没能幸免。这场无差别的攻击之后,到刘家串门的人大幅减少。
那天叶知秋人在清阳府,正跟作坊的师傅研究水管的涂层材料呢。听说这件事。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她懒得翻旧账,也懒得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就权当不知道了。
只可怜梅香,被那个糊涂娘当街一骂,无异于坐实了不守妇道的名头。以后想在十里八村说亲只怕更难。
至于刘婶,只能用可悲来形容了,高举维护的大旗,给闺女拉了一圈仇恨值还不自知,果真是“一粉顶十黑”。
刘鹏达有心拜托她去开解一下梅香。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连他都不想管的事情,凭什么让别人去管?说起来,她被他的爹娘那般对待,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跟她说过,又凭什么奢求她不计前嫌?
虽然现在也能说,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等他有了资格之后,再补上吧。
“知秋姐,我该走了。”他望着叶知秋,眼神比来时平静了许多,“你要保重。”
叶知秋点了点头,“你也保重。”
“我会的。”刘鹏达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便转了身,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在心里重复着刚才没能说出口的话,“在愿望达成之前,我会为你保重。”
叶知秋感觉他的背影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了。不过是去府学读书,怎么搞得跟慷慨就义似的?
她是个务实的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忧虑尚未发生的事情。她认定刘鹏达说出那番话是一时冲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一忙起来,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吃过午饭之后,作坊就将作为水管的空心竹竿按时送了过来。一根根碗口般粗细的竹管,严丝密缝地接起来,将山泉水从源头引入小山坳,流进事先砌好的封闭水池之中。
再经由竹管,分别引进操作间和锅炉房。只要拔掉竹塞,水就可以直接入锅入池,不需要浪费人工去汲水。这一套简易的“自来水”系统,让那些习惯了挑和提的人们大开眼界。
三天之后,第一批水果送到,罐头工坊投入生产。
操作间的功用,主要是对水果进行挑选,分级,去皮,盐水浸泡。做这些事情的,基本都是村里比较老实能干的婆子和媳妇,也有未出阁的小姑娘,以董武妻子江红月为首。
锅炉房的功用比较多,前期有烫煮,糖水调配,装罐,封罐,后期有杀菌,冷却,蜡封,贴标。做这些事情的人,都是龚阳精心挑选出来的,以老牛叔推荐的董武和田根为首。
除了两排厂房,小山坳里还有两个人工挖掘的山洞,是专门用来发酵储存果酒的。
第一批五百坛罐头被送往咸喜分号,卖得并没有预期中火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并不高,而且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花二十文去买一坛罐头,远不如去买两斤米面来得实在。
经过叶知秋的点拨,咸喜分号先后推出“免费试吃”、“开业大酬宾”、“限时半价”等活动,逐步打开市场。
罐头从每天十几坛,到几十坛,再到上百坛。最后稳定在三百坛。偶尔遇上大户人家红白喜事,举办宴席,一天能卖上五六百坛。
整月的时候,阿福从清阳府兴冲冲地赶回来。和叶知秋、龚阳一起结算。算到最后,却是一两银子都没有剩下,她不由大失所望,“知秋姐姐,咱们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怎么是白忙呢?”不等叶知秋说话,龚阳便一脸正色地道,“扣除工钱,柴烛钱,坛子和水果的定钱,咱们还净剩一千坛罐头呢。”
阿福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咱们把罐头卖给娄掌柜,一坛十文,一千坛也只有十两银子。光建作坊就花了好几百两,这得干几年才能赚回来啊?”
“账不是这么算的。”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才刚开始。有的赚就不错了。不信你去问问娄掌柜,他这个月赚的钱肯定比我们多不了多少。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是啊,阿福,做生意得慢慢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龚阳附和道。
阿福托腮叹气,“我倒是没啥好急的。就是替知秋姐姐着急。新房眼瞅着就要盖完了,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哪样不得花钱添置啊?”
叶知秋被她暮气沉沉的样子逗乐了,“你操心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要是看不到你这张小脸。光听你说话,别人搞不好会把你当成我娘呢。”
“娘?”阿福嘻嘻地笑了起来,“平白捡了这么大一个闺女,那我不是占老鼻子便宜了?”
“行了,别贫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叶知秋嗔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龚阳,“秋元节就快到了,到时候串门走亲戚的人会很多,罐头的销量也会随着提升。
你让工坊那边加紧赶工,尽可能多制作一些罐头。另外,咱们的精品罐头也该拿出来了,分成单品和礼盒套装,数量你和阿福商量着定。记住,不要贪多。”
龚阳和阿福齐齐点头,“知道了。”
正说着,就见虎头一脸兴奋地飞奔过来,“姐姐,姐姐,多禄哥说要封顶了,让你过去跟他们一块儿点炮仗。”
“这么快?”阿福有些惊讶,“不是说明天才能封顶吗?”
“老牛叔查了黄历,说今天日子好。”龚阳接起话茬,“多禄大哥为了赶在今天封顶,从卯时就带着大家开始干活儿了,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呢。”
阿福起了兴致,一拍巴掌,“太好了,我回来得正是时候。知秋姐姐,你准备铜钱儿和喜果子了没有?”
按照这边的风俗,新房封顶的时候要挂铜钱,撒喜果子。喜果子就是染红的花生,新房主人在点燃鞭炮的同时,撒给在场的人们,有聚福同喜之意。
铜钱是跟鞭炮挂在一起的,点燃鞭炮之后,铜钱落下,谁抢到谁来踩大梁。所谓踩大梁,顾名思义,就是到主梁上去踩几脚,也叫“试梁”,就是替房主人试试房梁结实不结实的意思。
能给别人的新房踩大梁,是一种福气。不止体现在那一串铜钱上,据说还能跟这家的人互相传递好运。不管什么时候来串门,都会被奉为上宾。因此,比较讲究的人家,都会事先指定一个五福俱全的人来接铜钱,踩大梁。
叶知秋见她跃跃欲试,就猜到她想当那个踩大梁的人,笑着鼓励她:“你要加油,我可是串了一百文的铜钱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一百文归我了。”阿福撸起袖子就往外走……
——
第160章 特殊的客人
新房的地址是叶知秋精心挑选的,背山面水,抱阳负阴,是这片山坳之中最理想的建房之地。
老牛叔请了一个懂风水的人来看过,用那人的话来说,就是后有主峰,左辅右弼,可屏挡寒流凶风;前有明堂平坝,水土俱丰,可汲日月精华;山水环抱,地坦就坡,可避洪涝之灾;基轴端正,坐北朝南,乃吉祥福地也。
那人看完之后把叶知秋好一顿表扬,夸她有灵根,独具慧眼。
叶知秋哪里懂什么风水?她选址只有一个原则:方便。不过好话不怕多,就冲他把成老爹哄得眉开眼笑的份儿上,就不枉她送上的那个厚厚的红包。
如今这块风水宝地已经改头换面,满地的杂草和裸露的山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修补得平平整整的土地。五间尚未封顶的正房座落在正北方,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同样未封顶的厢房。
一个宽阔敞亮的庭院已初具形状。
此时正房的主梁上已经系上了大红绸花,三挂鞭炮从梁上垂下来,中间最长的那一挂顶端拴着重重的一串铜钱。正门两侧贴着龚阳亲笔书写的对联:宝盖万年在,华厦千秋盛。
门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满满两畚箕的红果子。成老爹特地穿着一身新衣服,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地坐在桌前。
叶知秋赶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大部分是盖房子的人,少部分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