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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墨眯着眼睛趴在门镜上向外看,没看见女人的脸,因为楼道里漆黑一片,他轻咳了一声,明知故问:“你找谁?”
“我找……东方老师,我是……朵朵……花。”朵朵花断断续续回答说。
虽然知道是朵朵花,但谨慎一些总没坏处,更何况他一周前就吃过大亏。
东方墨放心了,慢慢打开门。
可门外站着的还是朵朵花吗?
女人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五岁,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蛋桃花般灿烂,只是薄施粉黛,清纯得像个学生,虽然这种清纯多半是伪装出来的。
东方墨侧过身子让她赶紧进屋,而后警惕地关上房门,但留了一道缝,他把半张脸贴在缝隙处,朝外紧张地张望了好半天,身后又传来了朵朵花的笑声。
“大哥,你太小心了,外面黑黢黢的,根本没人看见我进来。”
东方墨砰的一声关上门,两只眼睛这才落在朵朵花的身上,她脸上还有笑容,妩媚地扭动了一下腰肢。朵朵花确实是一个漂亮女人,瓜子形的脸庞,白白净净,拥有这样皮肤的女人是幸运的,就像是刚刚出水的嫩藕。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比起在肠道酒吧少了些野性,多了些书卷气,其实,东方墨还是更喜欢和这一类的女人亲近。
今夜,她高挑的身体穿着一条浅粉色连衣裙,衣料和她的身体一样富有弹性,松紧有度,勾勒出她那曼妙的曲线。
朵朵花被看得有些扭捏,把肩膀上挎着的小包放在沙发上,她眼含春水,朝后退了一小步。她脚上穿的还是那双高跟鞋,透明的,如水晶般闪亮,她随意挪动一下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大哥,你家真有品味呀!”朵朵花看见了那些仿古家具和摆设。
虽然这幢楼房老了些、偏僻了些,但东方墨喜欢这里,他喜欢楼下的那一条小街,每天早上,他喜欢骑车穿越小街的感觉,因为,十几年前,他还是个穷困学生时,每天也经过那条小街去上学。走在那里,不仅仅是怀旧,还因为在那条小街上,有东方墨年轻时代向往成功的梦,虽然如今有钱了,他还是不愿意从梦中搬出去。
虽说楼房从外观看破旧了些,但内部的舒适和高雅还是必需的,怎么也得配得上一个艺术家、副教授的品味。客厅里摆着一套全皮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台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其余的都是些红木家具,家具上随意堆放着享用不尽的名贵烟酒。
朵朵花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她用手抚摸那些奇形怪状的洋酒瓶子。东方墨不知不觉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他抬手指了指打开的一瓶洋酒,颇为大度地说:“想喝就喝吧。”
朵朵花竟有些羞涩地摇摇头,说:“大哥,我是来服务的,怎么能喝你的酒,况且这酒应该很贵的……”
东方墨走到她身边,拿起两只高脚杯,各自倒了大半杯,他一饮而尽,朵朵花却慢慢品味着杯中之酒。东方墨斜着眼睛看向她,心想,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故意装纯情。
一杯酒下肚,朵朵花脸颊泛红,湿湿的嘴唇,更加娇艳欲滴。
东方墨在这方面确实是个新手,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手不停地摸索着,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开始拨弄打火机。打火机是名牌货,居然又打不着了,朵朵花看出他的窘态,走过来,温暖的小手接过那只打火机,砰的一下,火苗蹿出老高。东方墨尴尬地笑了笑,凑过头去点烟。
他仰起头,闭着眼深深地吸上一口,这才觉得放松了些,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朵朵花的浅粉色紧身连衣裙已魔术般消失不见了。东方墨立时血往上涌,好在身后就是沙发,恍惚间他就摔倒在沙发里,接着,他就感觉那双白嫩的小手从后颈伸出来。他呼吸急促,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大哥,你很热吗?”朵朵花嘻嘻的笑声传进耳朵里,痒痒的。
忽地,客厅里的灯灭了,肯定是朵朵花所为。不知何时,朵朵花又拉开了浴室的门。
“大哥,你别急,我先洗个澡好吗?”她进入浴室摸了摸热水器,而后探出脑袋坏笑着看向东方墨,“要不你进来,咱俩一起洗……”
一只手轻轻拉住他,东方墨驾云般被拉进了浴室里……
朵朵花的手像湿润灵巧的蛇,不知疲倦地在水波荡漾的肌肤间游荡。有一股力量缓缓地从东方墨身体之中升腾而起,他犹如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迫切地需要一汪清泉去滋润。
那感觉很奇妙,东方墨觉得自己不像一个教授而更像一个皇帝,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因为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有那么一刻,东方墨有些忘乎所以,舒服得竟然哼起歌来:“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东方墨蓦然睁开眼,柔和的灯光下,朵朵花跪在浴缸前,已是一身薄汗。他有些心疼这个女人,他想让她休息一会儿。想到这里,东方墨从浴缸里站起来,朵朵花也随之站起身,她手里的香皂顺手就放在了浴缸沿上。
他起身的同时激起了水花,水花把香皂冲到了地板上,朵朵花拿起了毛巾,正准备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意外就在这一秒发生了,而且还是一个可怕的、无法挽回的意外!
东方墨的一只脚不幸踩在了香皂上,身体倾斜,而后,他与朵朵花那柔软的身体相撞在了一起。朵朵花没有留神,加之浴室地板本就滑腻,一瞬间,二人就摔倒在了狭窄的浴室里。
当东方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她身体上,朵朵花却一动不动,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毛巾正盖住了她的脸。
像是一根冰柱直接刺进他的脑中,东方墨呆呆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而后,他就看见了血,没错,鲜红的血一点一点从白色毛巾里渗出来,真实得就像在做梦。
过了不知多久,东方墨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种被掏空般的疲倦,他剧烈地喘息着,胃里一阵痉挛,不得不堵住嘴巴开始不停地干呕。
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会怎么做,或许很少有人能遇到这种情况。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东方墨只是呆若木鸡地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朵朵花——无比鲜活的朵朵花此时很有可能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东方墨俯下身,颤抖着双手把朵朵花的头微微抬起来,她后脑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那里汩汩地流出。毛巾从她脸上掉下来,东方墨用毛巾堵在伤口上,同时,他也看见朵朵花那原本美丽的脸在短短的几分钟竟变得那么灰白。他想去叫救护车,可在行动之前,他用食指探了探朵朵花的鼻息——一丝气息都没了!
还有叫救护车的必要吗?
朵朵花已经死了!
如果东方墨没有接那个电话,如果他拒绝了她,如果他脚下没有一滑,如果香皂没有掉在地上而被他踩到,甚至如果……
哪那么多如果!
东方墨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如果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不被美色迷了心窍,那么之后的这些“如果”便都不会发生!
打电话报警吗?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袋里闪过那么一秒钟。
其实,东方墨可以对警察撒一个小谎,说朵朵花是自己不慎滑倒摔死的。可警察会相信吗?一个礼拜前,朵朵花还和他被双双抓于肠道酒吧……
即便警察们相信朵朵花不是他杀的,把“东方墨”这个名字从杀人犯的名单上画掉,但“东方墨”这三个字就“举世闻名”了,他刚刚才被提拔成副教授,一个学院里可以容忍下一个臭名昭著的嫖客传道授业吗?
答案是,当然不能!领导会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把他扫地出门。
估计等不了几天,网络就会出现一个新词儿——“教授门”或者“画家门”,到那时,闲极无聊的同学们茶余饭后都会指着电脑上的照片幸灾乐祸地说:“瞧!这就是那个披着人皮的艺术家!”
不不不,不能报警,绝对不能!
东方墨只是随便这么一想,全身的汗毛就都竖立了起来。
在两个月前,东方墨极其偶然地读过一本书,那本书是在课堂上没收的一本推理小说,坐在画室无聊时他随便翻了翻,正好看到其中有一段关于尸体死后尸僵的描写:在通常情况下,尸僵在死后一小时至三小时间出现,也有的早在死亡十分钟就会出现,主要根据气温、环境和死者的体质而定。
书到用时方恨少,东方墨真是感谢被没收书的那个女同学。
朵朵花这时正是人死后肌肉最松弛的时候,如果不赶在这个时间段把尸体处理掉,等到朵朵花变得僵硬了,直挺挺的像一棵大树,还怎么将她搬出门去而不被别人发现呢?
东方墨该怎么办?他没胆量像恐怖片里演的那样用牛耳尖刀把朵朵花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下来,也不敢用锯子把尸体分割成一块块的,而后放进高压锅里煮……
估计这种事情东方墨做到一半的时候就会完全吓疯了。可是,必须在尸僵之前有效地做点儿什么。很快,他想到了两个字——抛尸!
哆哆嗦嗦拧开水龙头,他把手上和身上的血迹冲刷掉,连身体也没擦,穿上裤衩,飞奔进卧室里,那里有个大衣柜,里面有一个大皮箱和一个蛇皮袋。
他把蛇皮袋拽出来,打开一半就停下了动作。他想,一个教授,三更半夜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万一被邻里发现,怎能不招人怀疑!
大衣柜里还有一个皮箱,是他去外地写生时经常带着的,晚上拖着皮箱万一被邻居看见,他还可以谎称去赶火车之类的。当然,想的都是万一,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箱子里面装着冬天的衣服,他飞快地把那些东西掏出来,堆在地上,像座小山。东方墨不管不顾拽着空箱子就朝浴室跑过去。
第五章 意外(1)
朵朵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脸白得吓人,嘴唇也白,白得发青。
东方墨手扶门框,又是一阵干呕,好在他由于兴奋晚饭根本没吃,要不然肯定吐得一塌糊涂。退后一步,看见茶几上那瓶外国红酒,他攥住瓶颈对着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酒液都灌进肚子。他酒量不大,也从未这样喝过酒,此时心里就像点燃了一把火,五脏六腑如同架在火上烤。
重重地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借着酒劲儿才闯进浴室里。他两道眉毛都竖起来,龇了龇牙,镜子里的自己凶相毕露,像一个恶鬼,真有些杀人犯的感觉。他俯下身,故意不去看朵朵花的脸,他把毛巾裹在她头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尸体被拖出浴室,她的身体并没有僵硬但却非常凉。东方墨把皮箱打开,抱起朵朵花,先把她的屁股放在箱底正中央,接下来的事情要比想象中的容易很多,他将她的胳膊、大腿扭曲过来,那种姿势就像婴儿在母体里一样蜷曲着,只是头显得略大些,因为上面缠着一条被血染红的毛巾。
尸体被塞进了皮箱里,甚至还富余出一些空隙。东方墨记得朵朵花进门时,肩上还挎着一个帆布包。他站起来四下寻找,布包躺在沙发上,鼓鼓囊囊的,他随手拎起来就塞进皮箱里。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顺利,东方墨都没怎么出汗,可就在最后一个环节上,身上湿得好像又洗了一回澡,因为箱盖怎么也盖不上。他恨死这个皮箱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大一点,哪怕是一点点。
没办法,他只得找来塑料绳,一圈一圈地把皮箱勒紧,可塑料绳是红色的,皮箱是黑色的,怎么办?要是心细的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毛病来。想到这,东方墨踉踉跄跄地跑进书房,把砚台端出来,里面是漆黑的墨液,他用毛笔蘸着墨液一点点刷在塑料绳上——一个多小时之前,当东方墨兴致盎然地研墨时,绝不会想到研出的墨竟会派上这种用场。
终于干完了,东方墨的心脏怦怦乱跳个不停。箱子虽然很重,还好他提得起来。东方墨深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打量一下自己的身体,身上湿乎乎的除了汗水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和墨水。他重新回到浴室,打开莲蓬头,不但冲洗自己的身体,同时连地砖的每一条缝隙也一并清洗干净,直到看不见一丝血迹,找不到一根头发为止。
他找出一块干浴巾,正在擦拭自己的身体,突然,他好像听见了门口有轻微的响动,窸窸窣窣的,接着,是连续但柔和的敲门声。
仿佛天上掉下一柄斧子正中东方墨的头顶。黑暗便于躲藏,他本能地走出浴室把客厅的灯关上,整个客厅暗下来,手指从开关上滑下来那一刻他又觉出十分不妥,因为门镜可以透出屋里的灯光,灯光瞬间灭掉了,这分明证明屋里有人存在,如果不出声询问,必将引起诸多怀疑。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敲门声还在不紧不慢地敲着,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东方墨把沙发上的睡衣套在身上,提起装着尸体的皮箱放进浴室门后面,并用浴巾搭在上面掩藏起来。他重新打量木质地板,残留的血迹刚才已被擦干净了。
其实,做这一切只用了不足十秒钟的时间,东方墨抬手弄了弄头发,重新打开灯,深吸一口气,把嘴巴贴近门,“谁?”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他,这样说也不完全对,因为那人虽然没说话,但也咳嗽了一声,咳嗽似乎也算做一种回答。咳嗽声有些熟悉,并且是女人的声音。难不成是收电费的?
一定是居委会的刘大妈,她嗓子有毛病,说话之前总要咳嗽一声。东方墨从钱包里抓出一把钱,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打发掉刘大妈。
门框上有条金属锁链,防盗用的那种,他把锁链挂起来,拧开门把手,门就裂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楼道里一如既往的黑,老楼楼道没有灯泡,即便装上了,也会被淘气的孩子用气弹枪打碎。
东方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喜欢黑暗。
一股潮湿阴晦的风从门缝挤进来,嗖的一下穿过东方墨的双腿间时,他打了一个哆嗦,不仅因为凉风的侵入,还因为门外并没有见到刘大妈或者别的什么人!冷汗顺着眉角淌下来,流进了眼睛里,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浴室门,与此同时,脑中显现出两个字——有鬼!
咽了口吐沫,当他懵懵懂懂转过头来的一刹那,就在那漆黑狭窄的门缝里,出现了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女人的脸就紧紧地贴在门缝里,似乎还拼命地想挤进来。
他抬手堵住自己的嘴,险些叫出声来,但下一秒,他就认出了紧贴在门外的那个女人,因为那张脸,属于他的前妻。
她怎么会出现在门外?
东方墨稍微镇定了些,上一次这个女人来找他时还是在半年前,她手里握着离婚协议书,脸上那种冷冰冰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呃,你有事吗?”东方墨作为一个教授,应该大度一些,说点什么,再说,这还是在自家门前。
“我,我想和你谈谈……”前妻扭捏地干笑了笑,而后朝后退一步,低下头,摆弄着身穿的裙子。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裙子很眼熟,似乎是刚结婚时东方墨从外地给她买回来的。白色最单纯,东方墨喜欢白色,也喜欢裙子的款式,可裙子没穿多久,女人就肆无忌惮地发福了,裙子容不下那臃肿的身体,所以就闲置起来。可今天,她为什么非要穿这么一件裙子来见他?
前妻的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双下巴也不见了,看来这半年她并未死心,居然瘦身成功,不畏寒冷穿着东方墨最喜欢、最有纪念意义的裙子大晚上跑来见他,意图不言自明。
“改天,改天好吗,我……我今晚有些,有些不舒服。”东方墨使用了一次女人惯用的伎俩。
前妻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好她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抖动着朝上翘了翘,假装含情脉脉地说:“东方,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当初是我对不起你!生死不改、不离不弃,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可要真到了那种地步,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东方,你想一想我当初的感受,我只是一个女人,一旦男人没了,我就成了寡妇,一个年轻的寡妇,我该怎么办,该怎样继续生活下去。东方,你能理解我吗?”
东方墨此刻心如乱麻,浴室里还藏有一具女尸,前妻声泪俱下说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话,他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最后一句他听见了。于是他点点头,凄惨地笑了笑,说:“我理解,我理解……今天我,我真有事,你先回去吧,过几天,过几天咱们再谈,好不好……”
东方墨不解风情地搪塞她,前妻也不傻。她本是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婚后的两年多时间里,东方墨像傀儡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内,离婚才半年,这个男人居然胆敢如此对她,要是在从前,她早就抬手去揪他的耳朵。
可现在不行了,东方墨高高在上,成了大教授,艺术界的后起之秀,她既然企盼死灰复燃,即便东方墨再生硬、再冷淡,她都得忍着,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有时女人的判断是愚蠢的、盲目自大的,她还幻想着东方墨还深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