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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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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左手被一片阴影遮住外,那女人全身都沐浴在灼热的阳光之中。她没有反比基尼乳罩扣拢,薄薄的带子松松地搭在因受挤压而凸出的乳房上。成熟的皮肤上涂的防晒油在闪闪发亮。一道汗流顺脊梁淌下,在肩胛和腰肢的肉窝处留下一片湿湿的汗迹,从那里开始升起臀部圆滑的曲线。
  她全身都是雀斑。在棕褐色的皮肤上,这些雀斑看上去是粉色的。她的头发是一种姜红色。
  亨特迈步走下阶梯。“是奥黛尔吗?”
  她抬起头,斜眼看着他。她那雀斑满布的脸线条太粗,说不上漂亮,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确实很美;嘴宽,但弯曲有致。她是拉马克的女儿,根据亨特的记忆,该有30岁左右了。
  “西蒙。亨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的天,好久不见了。有四年了吧?”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不在乎乳房大量暴露在外,以法国女人特有的直率眼光上下打量他。对法国女人来说,男女平等更能增加她们的女人味。
  “你变了,”她对亨特说。“你看上去从没这样严肃过。”
  他耸耸肩。“我老了。奥利弗尔在吗?”
  “他在港口下棋。我过一会儿得去那儿买东西。可以一块儿去。”
  她仍然审视着他的脸庞。“我已听说你妻子的事了。我很遗憾,西蒙。”
  亨特点点头,将话题引开。“你在这儿度假吗?”
  “不。一年前我就搬来跟奥利弗尔一块儿住了。我给尼斯的一些摄影师做做临时工。”
  亨特记得奥黛尔和她丈夫曾在巴黎开一家修描照片的店铺。
  “怎么了?想南方的阳光想得连大城市的钱都不想赚了?”
  “我是这样,可我丈夫不这样想。我们离婚了,但不是为这个原因。”
  亨特又记起一件事。“后来我听说你怀孕了。”
  “流产了。”她平淡地说,一点遗憾的意思都没有。
  这次轮到亨特安慰她了。“你会另外找到一个丈夫的。据我所知,你在这方面是一点困难都没有。而且,也一定会有孩子的。”
  “嗯,我倒是这么想来着,”她停顿了一下,又打量着他。“你也一样啊,西蒙。”
  她身上微微散发出的汗味和皮肤晒热后的气味与成熟的水果味和花香混在一起。亨特摇摇头。“老了,不想那事儿了。”
  奥黛尔颔首微笑着。“你已第二次说你老了,我猜你是在证明这一点。但如果你真是老了,怎么还那样看我光着的身子呢?”
  亨特乐得扭歪了嘴。“你还是那么一个开朗的小东西!”
  她悲哀地叹口气。“我知道……妈的,我是应该庄重一些了。奥利弗尔说我拴不住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我对男人的虚荣心尊重不够。”
  亨特放声大笑,脸上松弛的表情中含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对异性的渴求,这种渴求原本是固有的本能,但他却不得不长久地将其压抑在心中。
  奥黛尔重新将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请他帮忙系上乳罩的扣。她光溜溜的皮肤将他的手指润湿了。她坐起身来。突然,一片凉荫将小天井笼罩,使她发起抖来。他俩都抬头看天,一大片乌云已将太阳遮住,而更多的乌云正翻过山头从意大利那边低低地压了过来。
  “春天的暴雨就要来,”亨特说。
  奥黛尔点点头,卷曲的红发上下起伏。“马上就要来了。是一场大风暴。马上走吧。”她抓起一条毛巾,一边擦干身子,一边跑上阶梯,进屋去穿衣服。
  奥利弗尔。拉马克身材瘦而匀称,脸型长而紧凑,这使他看上去并不象过了退休的年龄。他的头发大都白了,但却未脱落。深棕的肤色使他脸上的皱纹不易被人看出来,而且他眼里那种灰谐幽默的神情也常常使你忘记那些皱纹。
  他正坐在科伯将军码头一家海滨小酒店遮篷下的一张桌旁下棋。这家小酒店就在维尔弗朗什海关黄赭色的拱廊旁边。跟他下棋的是一个敦厚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小酒店的老板,名叫波拿德。米勒里,科西嘉人。他曾是一伙匪帮中的小角色,12年前,在马赛帕聂尔区的一次追捕中,被警察的一颗子弹毁了右臂,之后他就洗手不干了。
  残废的右臂不能动了,米勒里就用左手下棋。那一枪就是奥利弗尔。拉马克打的,但米勒里从不提起这事,怕引起拉马克的内疚。拉马克只要看见那条右臂,总是感到内疚不已,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棋盘上再次去打击这个对手。在拉马克优雅的外表下和睿智的内心中隐伏的好斗性格,如今只能靠下棋来发泄了。
  “一盘棋,就是一场战争,”有一次他以三比二胜了亨特后,这样阐述道。“有张有弛,步步为营。拼斗是严肃的,但又不失旧式绅士之风,这就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跟今天的战争不一样。战斗结束后,得胜的将军谦虚地微笑着,宽厚大义地邀请失败的对手共进午餐。败军之将则有礼貌地接受邀请,然后往死里吃他一顿来作为报复。饭后,将军们则重新收拾兵马,再度大战一场。”
  拉马克下棋时,总是一个心眼儿想赢。现在他拱了一步卒,眼看在3步之内,米勒里必死无疑。于是,拉马克将身子靠回椅背,露出赢家的笑容来。
  米勒里审视了局势,叹口气,用大拇指将自己的国王推翻在地。“我认输,你这个家伙!再来一盘?”
  拉马克正要应战,忽见亨特的汽车开进了码头。奥黛尔跟亨特下了车,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向父亲挥挥手,然后走入蒙街拱廊的阴影中去了。亨特则站在车边等着。
  “再说吧,”拉马克对米勒里说,将柳条椅推开。“有个老朋友在等我。”
  米勒里点点头,挥手跟拉马克告别。他用的是左手。右手垂吊在衣服下摆处,苍白,萎缩,废了。
  拉马克洋洋得意地大步走到亨特身边,跟他紧紧握手,象他女儿那样仔细打量他。“这么说……过得怎么样?”
  “还活着。你呢?”
  “退了休烦闷死人。你退休前还是去死了好。眼下你在干嘛呢?”
  亨特便对他讲述事情的原委。这时已有雨点洒到他们脸上来了,于是他们躲到车里去。过了一会儿,雨停了,但天上仍是乌云密布。海面呈暗蓝灰色,浪头更高地扑向防波堤沿岸的礁石,溅出喷泉一般的水花来。亨特早年受过伤的手掌和指骨又开始剧痛,他不知不觉紧紧攥住方向盘,以此来减轻那种刺痛。
  拉马克思考着亨特对他讲的事件,为又能开动脑筋而感到高兴,即便这并不是他的工作。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不慌不忙地说,“如果那个叫赛利姆的小伙子知道那条越过边境的路,那他可能是以前从一个当地走私者那儿知道的。那必定是玛托一带一个专干这行的小角色。我是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但他们决不会告诉我与他们的活儿有关的事。我并不怪他们。我是个警察,即使是退休了,也还是个警察。”
  “但也许他们会告诉你认识的某个人,不是吗?”
  拉马克从兜里掏出一只短粗的烟斗,一边往里装烟丝,一边沉思着。象波拿德。米勒里这样的人可能还不行,他已出了那个圈子好久了,况且从来没干过那类事。拉马克点燃烟斗。亨特观察着两个在码头收网的渔民,他们怕即将来临的风暴将网冲走。拉马克长长地喷出几口烟雾,说:“眼下,我看你最好去找你的美国老乡乔治。山斯基。他过去给中央情报局干过。”
  亨特记得这人。“怪杰山斯基”——一个诡计多端而又过于自信的特工人员,已在法国工作很久了。亨特见过他两次,但对他并没在意。那个时候,他对任何搞间谍这个肮脏行当的人都不看在眼里。他们那种不光明正大的行径使他感到恶心。“他是什么时候被解雇的?”他问拉马克。
  “几个月前吧。你们的政府似乎在财政上遇到了困难。山斯基在法国早已暴露,而他又不愿意被派到别的地方去,因为他在尼斯养着一个情妇。这女人很会花钱。要是她知道山斯基没了经济来源,立刻就会和他吹。我知道他已负债累累:养情好,赌博,还要瞻养在美国的前妻。”
  拉马克取下烟斗,不解地摇头:“我常常纳闷,你们的法庭居然会认为妇女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非要前夫承担赡养她们的责任,好象她们是可怜的孩子。无论怎样,山斯基是陷入绝境了。开始跟一些黑道人物打交道。恐怕他很快就会遇到麻烦。但话说回来,他就认识一些你可以利用的人。”
  “他在哪儿?”
  “他寄宿在蒙特利尔郊外的一户人家中。”拉马克给了亨特地址。“如果他不在,那家人家也许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他正在找工作,还欠着房租呢。”
  “谢谢了,奥利弗尔。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吃饭之前还可以下盘棋。如果雨太大,我朋友的侄子可以开车送我。”拉马克起身钻出汽车,停下来看着亨特。“西蒙,假如你这件事碰巧要在这儿办,我也许还能帮上忙。因为你甭指望官方会给你很大帮助,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管。只要是牵涉到阿拉伯人,就没门儿。至少在法国是这样。”
  “我明白,”亨特的语调中充满了挖苦的味道。“你们的国家急需石油,你们的政府拼命想在中东政治中插上一腿。于是乎碰到恐怖分子都装没看见。”
  “一点没错。我们那些警察伙计多数人都忿忿不平,但毫无办法,总不能去和官方对着干。最近发生的那个炸弹车事件已让他们接受了这种现实。”
  亨特也听说过这件事:有三个阿拉伯人开着一辆满载炸弹的汽车,打算干掉在巴黎的某些人,但他们被当场抓获了。侦探本来是立了大功,但却反而受到责怪。那三个恐怖分子很快就被释放出狱,离开了法国。回去时可能用的是另外的护照。
  官方的这种态度造成了某些奇特的联盟:在同行业中被称为“游泳池”的法国特务机关的某些人实际上在与阿拉伯游击组织进行合作,而另一方面,法国缉毒警和机场保安人员(前者不满阿拉伯人参与毒品走私,后者不愿无辜的旅客受到恐怖分子的伤害)又在秘密地与以色列特工交换情报。
  “如果这事要在这一带办,”亨特告诉拉马克,“我将尽力寻求帮助。我会捎信给你的。”
  “那好,我还可以发挥点余热。”拉马克的微笑中有一种感人的力量,还有些怀旧的意味。“至少在你住过的那间房里,我还安了一部电话。”
  亨特点点头,注视着拉马克大步走回海滨小酒店。他调转车头,驶出了码头。经过迎宾旅馆后面时,奥黛尔从马歇广场出来,提着一只大编筐,里面装满了各色杂货。亨特让她上车,把她送了回去。
  她在家门口下了车后,站在车旁,注视着他。“能很快再见到你吗?”
  “不敢说,得看事情的进展。”
  她用深绿色的眼珠盯住他的脸。“我还想见到你,”她坚定地说道,脸上没有笑。“很想。”然后她绕到车那边,头也不回地走下阶梯去了。
  乔治。L。山斯基一边在摩纳哥港口下面闲逛,一边胡思乱想。在经过几艘拴在那儿的游艇时,天突然下起雨来。他迅速地沿防波堤长长的台阶往上爬去,同时为自己还能这样大气不喘地运动而感到自豪。来到蒙特卡洛繁华的赌场中心,他一头钻进了装饰豪华的“巴黎酒家”。
  在奢侈华丽的门厅相映下,山斯基显得有些寒伧。这主要是他那渐垮的自信心在作怪。他的衣着无可挑剔,瘦长的身体中仍充满活力。但他似乎有些未老先衰了。不光是开始秃顶,宽宽的肩头也已松弛,脸上笼罩着颓唐的神情,眼里萦绕着不散的痛苦。
  他来到酒吧,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跟穿着得体的侍者要了一杯卡普希罗咖啡。他手头拮据,而这里的东西又贵得要命。他只能偶尔点点这种东西来装装门面,以此表明自己还能出入这种豪华之地。这儿四壁软椅,绿墙红毡,显尽富贵气派。三个半法朗买杯饮料,还包括服务在内,这也是做做白日梦必需的投资。
  侍者给他送来饮料时,外面已下开了倾盆大雨。山斯基往咖啡里放了两块方糖,点着一支弯弯的托斯堪利牌小雪茄,闷闷地从落地窗向外看去。
  窗外,汽车溅着雨水在弯曲的街道上行驶,橄榄树被狂风吹弯了腰,大海变得晦暗不清,在苍茫的天底下几乎成了一片黑色。在地中海这一带的海面上已没了游艇的踪影;风暴警告早使它们回到了港湾,只有几艘渔船正在奋力挣扎着驶回海岸。
  从另一面墙的窗户往外看,可以见到幢幢难看的现代建筑物,这些建筑物正在使这座古城失去它特有的魅力;桔黄色的吊车还在山上制造着更多的这种现代怪物;街对面的赌场和剧院则显示着一种成熟而高贵的巴罗克艺术风格。酒店门口的侍者忙着用大伞遮在人头上,将他们从对面赌场接回酒店,身上蓝中透紫的制服淋得透湿。
  山斯基刚热热地啜了一口咖啡,就看见莫里斯。哈默尔林从对面的赌场出来。哈默尔林站在挑篷下犹豫着,他没戴帽子,也没穿雨衣,瘦小的身上那套黑西服仍是那么合体。最后,他将双手放到头上,保护着他那戴了10年的假发,穿过街道往酒店这边走来,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奔跑。
  他从山斯基的视线中消失了约30秒钟,然后又出现在酒吧门口。他站在那儿,取下眼镜,和一块洁白但未熨过的手帕擦去厚镜片上的雨水,然后戏剧性地将眼镜戴上,向四周环顾。他看到山斯基,便微微一笑,这笑容给他那张普鲁士人多皱的老脸上平添了几分和蔼的神情。
  他端直走到山斯基桌边坐下来。点上一支雪茄烟后,他的表情又变得一本正经。跟山斯基一样,他抽的也是托斯堪利牌雪茄。在边境那边的文蒂米尼亚,这种雪茄非常便宜:四根雪茄一盒,一盒只要100意大利里拉。
  “我看见你从港口的台阶上来,”哈默尔林说,隔着烟雾偷偷看着山斯基。“是想跟以前一样,租艘游艇度周末吗?”
  山斯基耸耸厚厚的肩头,眼里的苦涩味延伸到嘴角,使他宽宽的嘴绷紧了。“做梦并不需要付钱。我还没到那种地步,但也快了。”
  哈默尔林看周围,确信无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也许,”他轻轻对山斯基说。“把梦想变为现实的机会已经来了。完全是巧合。你在爬着台阶时,我正和某个人说话,他有事求你呢。”
  山斯基慢慢吸口气,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哈默尔林急忙说:“别担心,他没看见你,是背朝着你的。我当然没提你的名字。我不会让他知道你的……本事的。那得在你同意与他见面之后。我不是一个雏儿,你知道的。”
  莫里斯。哈默尔林曾是个贼,一个相当走运的贼。律师将他过去的收益保全了一些,如今他就靠这个勉强度日,就如领取一份菲薄的退休金。他曾偷到过几笔巨款,但也在监狱中度过不少时光。他怕再进监狱,不敢再去偷了。现在他只是当当中间人,收点佣金来充实一下他那逐渐枯竭的存款户头。
  山斯基又啜了一口咖啡。“那家伙是谁?干什么的?”
  “他自称为斯尔吉。但我想这不是他的真名。我只知道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介绍他来找我的。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听口音象是个乌克兰人。我知道他确实有钱;不光是说说而已。”
  山斯基的嘴角沉了下来。“是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人?”这是一个流亡的反苏组织,经济实力雄厚。
  哈默尔林耸耸肩头。“有可能,”他承认。“很有可能。”他的声音又低了些。“他准备付2000镑,2000英镑啊!”
  山斯基慢慢地放下杯子。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是什么活儿?”
  “送人。”
  “送谁?从哪儿到哪儿?是逃出铁幕吗?”
  哈默尔林又耸耸肩。“他没有细说。但他说这是件轻松活,很简单。”
  “2000英镑的轻松活儿?别逗了。”
  “1800,”哈默尔林干脆地纠正他。“我已经拿了10%的佣金。”
  山斯基恶意地瞧着他。“我要是不接这活儿呢?”
  “那我只好把佣金还回去。”
  山斯基浅浅一笑。“你会吗?”
  “当然,我保证。”哈默尔林踌躇了一下。“他可不是那种好欺骗的人。”
  “问题就清楚了,”山斯基干巴巴地说。
  “我一会儿就可以把这位雇主带来。你等不等我们?”
  “不。别再提这事儿了。”
  哈默尔林大惑不解。“为什么?开价不错啊?”
  “太不错了。对轻松活儿来说这钱太多,对真正玩命的活儿来说又太少。”
  “你过去可干过更危险的活儿呀。”
  “过去,我年轻多啦!”
  “那个南斯拉夫人呢?不就是两年前的事吗?”
  “是啊,那时我比现在年轻两岁呢!”
  哈默尔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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