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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抢船杀了斧头帮的猪头三楞,人命一出,理自在对方手里;而他千不该万不该派出刺客去安徽会馆。现在手下十几个门徒都被押在王亚樵手里。万一此事声张出去,必然舆论哗然,对他在上海的声望不利。这反而成全了王亚樵。杜月笙毕竟是有头脑的大亨,他冷静权衡利弊之后,马上摇头否认了张啸林继续发动青红帮人马,与王亚樵斧头帮混战一场的主意,他理智地说:“你想,我们杀了王亚樵的人在前,又派人行刺于后,此事万一声发到报界,公理也是在他王亚樵一方。与其继续这样和王亚樵相拼,一动不如一静,索性就按他王亚樵信上所说去办,我亲自前到他的安徽会馆谢罪,如何?”
张啸林吓了一跳:“杜爷莫非疯了吗?您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王亚樵又是什么人?你怎可亲自去安徽的贼人之窝呢?”
“你是担心王亚樵敢加害我吗?”杜月笙自信自负地摇摇头,说:“我料想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胆量吧?”
张啸林也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当初他建议向王亚樵下手时,没有想到一个安徽恶棍式的人物,居然也敢在偌大上海滩和德高望重的杜月笙比试高低。而今张啸林冷静下来一想,才感到从前他们看不起的王亚樵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但他又不肯让杜月笙去冒此风险,仍进言相劝说:“杜爷,倒不是担心他敢对您下毒手。他王亚樵有几颗脑袋敢和杜爷为敌?我是说如果您亲自去他的会馆,无疑就是输了理呀。万一此事声扬出来,杜爷脸上无光倒也事小,那王亚樵从此在上海嚣张起来事大。到那时连杜爷都镇不住他,王亚樵还怕谁呢?”
杜月笙也觉得进退两难。他知道张啸林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如不按王亚樵信上三条去办,非但被押在那里的十几个弟兄无法开释,而且王亚樵还会继续指挥那些从合肥、安庆等地集聚到上海的乌合之众,继续在上海抬尸闹事。杜月笙想到后果,仍不敢与强悍的王亚樵抗衡。他在地上搓着手徘徊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不出战胜王亚樵的主意来。忽然,他下了决心,对张啸林说:“江湖上的老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胜胜败败,其实都是寻常之事。啸林兄,既然我们有长远和王亚樵较量的打算,又何必计较一时得失?我看,此事不宜继续和他较量下去了,与其继续这样对峙拼杀,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吧。”
“如今箭在弦上。你如何化解?”
杜月笙想了许久,终于咬牙挥手说:“谈判!”
张啸林摇头:“和这种无赖去谈判?怎么谈得拢呢?”
“我索性就给他王亚樵一点面子,亲自上门去。如何?”杜月笙那时已无计可施,在愁肠百结之际,只好选择投降。
“不,杜爷,这样做您太失身价了!”张啸林左思右想,无法赞同杜月笙的决定,他忽然想出个转寰之策,说:“既然杜爷心胸开阔,同意暂且让他姓王的一步,也好。不过,您千万不要亲自前去安徽会馆。如果非谈判不行,索性派人到那里去传话,选择一个中间地点,让王亚樵到那里去。那样的话,杜爷可以前去和他见面,也就不失为一个不失体面的权宜之策了。”
杜月笙见张啸林为他名望不受损失,绞尽脑汁想出不失脸面的办法,顿时欣然首恳,连连点头说:“好吧。那就选在福佑路上的上海老饭店,那里有我们的人,谈话也安全。”
“好,就让王亚樵到上海老饭店会面。到那里咱可和他边谈边吃,相信这种人见了杜爷的酒,定会高兴得不知东南西北。”张啸林感到现在只有此法可行。于是杜月笙就派黑头阿三去安徽会馆,给等在那里的王亚樵送了一封回函。确定当天下午3时,在上海老饭店会面。
第四章 挫败上海三大亨杜月笙摆酒和黄金荣道歉(1)
下午2点不到,杜月笙和张啸林就在一群荷枪实弹的青帮门徒的前呼后拥下,乘坐几辆车子离开华格臬路杜宅,来到福佑路上那家有百年历史的江浙餐馆。饭店老板听说杜月笙在此楼宴客,不敢怠慢,忙把雅座布置妥当,又上了陈年名肴老酒,早早就准备起来。
杜月笙也寄希望通过喝酒交谈,和多敌不时的王亚樵把结在心里的芥蒂疙瘩结开。可是,他和张啸林坐在酒楼的雅座里,从午后3点直等到傍晚时分,也不见王亚樵的人影出现。杜月笙没有想到这安徽斧头帮首领,居然会摆如此大的架子。张啸林几次在桌前骂王亚樵不通人情,杜月笙只是急得手足无措,来回踱步。一直等到天色昏黑,才见他们派出送信的黑头阿三神色紧张地跑上楼来,他见了杜月笙和张啸林,自然又是一番哭诉:“杜爷,张爷,人家王亚樵不肯赏咱的面子,说什么也不肯来吃酒呀!”
原来,王亚樵并不像张啸林估计的那样有请必到。此人历来软硬不吃,一旦抓住了理就不肯让人。黑头阿三将杜月笙和张啸林在福佑路老上海饭店宴请他的意思一说,不料王亚樵竟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鬼也怕恶人。他杜老板也不过如此,现在他也知理亏了吧?不然他为什么要出来摆酒宴请我一个安徽大流氓呀?也好,既然他自知理亏,又肯礼贤下士,索性就交个朋友吧。”
可是,谁也没想到王亚英居然当场表示反对,她说:“亚樵,和杜老板和解,自然是件好事,天下人都说冤仇宜解不宜结嘛。可是,当初你给杜先生写的那封信上,可是说明三条必须答应下来,才可谈判的。而且我们又提出他杜先生必须亲自到这里来谢罪,才能冰释前嫌。不然的话,他杜先生杀了我们的弟兄在先,就这样不明不白和他谈判,又如何对咱斧头帮的弟兄们交待?”
“对呀,如果夫人不提醒我,还险些上了他杜月笙大当!”只因王亚英的提醒,已经对杜月笙的宴客之举表示接受的王亚樵,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对前来送信的黑头阿三说:“你马上回去传话,告诉杜老板,软的硬的我王某人都随他。不过如他真心想和我王九光修好,就不该坐在酒楼里摆架子。我已有言在先,他杜老板杀了我的弟兄,抢了属于我们斧头帮的船,现又派杀手刺客上门行刺,杜老板的所做所做为,显然都与他身份不符。如他还明智,那就让他到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来。请你转告他,我这里不是鸿门宴,只要他杜老板肯来,我王九光肯定给他面子。”
杜月笙呆呆坐在那里,眼望酒楼外的天色越来越黑。他作梦也没想到一个从安徽来的小帮主,竟比他的架子摆得还大,居然连他设的宴也不肯来赴。杜月笙顿感面红耳赤,威风也减了几分。
“他娘的,姓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啸林听了黑头阿三的报告,立刻勃然动怒地将桌子一拍,怒道:“杜爷,我早就对你说过,姓王的不是好东西。这种人是不懂人情道理的,据说他早年在芜湖时,就是个只懂杀人而不懂情理的小人。如今事情既然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如我们不采取以刀对刀,以牙还牙的强硬手段,来击败这些可恶的斧头帮,那么即便眼下可与他和解,将来也必成酿成后患。既然如此,倒不如向南京的蒋先生求助,再花些钱买通租界的巡警,再加上咱们青红帮的人马,和他王亚樵来一个火拼,我就不信不能把他王亚樵打得个落花流水。到那时,理也就不评自在了,杀鸡又何须宰牛的刀呢?”
“不妥不妥。现在双方既然都主张和解,咱们又岂能再出此下策?啸林兄,须知如果继续这样对峙下去,后果更加难以收拾。”杜月笙那时已没了主意。他虽极力想和王亚樵和解,但是又考虑对方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他知道万一前去安徽会馆,中了王亚樵的埋伏,岂不要损了夫人又折兵吗?杜月笙见张啸林仍坚持强硬手段,和王亚樵血战一场,决一雌雄。但是,他虽然从心里也对王亚樵恨之入骨,但毕竟顾虑重重,于是杜月笙便对他说:“既然你我都没好主意,倒不如马上到黄大哥的府上去,向他讨个教,如何?”张啸林也就坡下驴,不再坚持己见,说:“也好,就去听听黄大哥的说法,我相信他也会赞成我的主意,把那个安徽佬的威风打下去。不然,有一天他会骑在咱们弟兄的脖子上屙屎了!”
两人也不再相争,都坐进了小轿车,在一群肩背盒子炮的护兵簇拥下,长长的车队便直向黄金荣的公馆浩浩荡荡驶来。进了黄宅,早有人进院通报,那时黄金荣刚好吃罢晚饭,由姨太太们抚持着,倚在烟榻上吱吱吸着水烟。忽听杜月笙和张啸林一道来访,情知又是因和安徽斧头帮闹得不开交,就吩咐手下人说:“快请快请,我要听听那件事他们到底是如何处置的?”
说话间杜月笙和张啸林已来到了客厅坐定。几位女佣依次献上木樨青豆花茶,黄金‘荣匆忙迎出,对杜、张两人问道:“月笙,啸林,你们莫非真想和王亚樵动武吗?其实,话我早对你们说了,对他这种人,千万来不得硬的。”
杜月笙见从前和他一道在租界上走私鸦片起家的黄金荣,尚未出屋已知他目前处境,心里暗暗佩服说:“大哥说的有理,只是事情既已压在我的头上,如今他姓王的就好象一摊狗屎,让我擦不掉也揩不去,又如何消解这燃眉之急呢?”
张啸林说:“黄大哥,咱们可都是上海滩上的光棍。您想,即便理在他王亚樵的一方,咱也不能让他得了便宜呀。如果象杜爷说的那样前去向王亚樵妥协,那将来我们又如何摆关糸?依我看还是来硬的好,凭咱们多年在上海的班底势力,再求南京蒋介石的官方支持,还怕打不败那几个从安徽过来的斧头帮吗?”
“不妥不妥!”黄金荣抽足了烟,这才振作起来。刚才在杜、张两人陈述和王亚樵对阵经过的时候,黄金荣已想好了平息事态的主意。虽然此事与他没有直接关糸,可黄金荣毕竟与杜月笙友谊深厚。他们早在1911年就在上海混迹,后来杜月笙在走私鸦片时为黄金荣打天下,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现在他情知杜月笙面临骑虎难下之势,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黄金荣挥手赶散身边的女人,才对张啸林说:“啸林,你那担心虽然也有道理,可是,现在对王亚樵再用老办法早已行不通了。因为现在是什么年代,早就不是咱们三个占山为王的时候了。王亚樵这个人我早有耳闻,他是个天生不信邪的人,据说他连蒋先生都不放在眼里,莫非还在意我们这些上海的土邪神?再说,月笙他手下的人,办事确实没有道理,怎能为了一条船,就杀了人呢?你啸林也是糊涂,本来咱已经输了理,可你为什么还要纵恿月笙派人去暗杀王亚樵?结果又将几个弟兄也搭了进去。你想,如果我们采取硬拼的办法,万一再失了手,惹出人命官司来,那么后果就更不堪设想。到时候烂摊子如何收拾?退一步说,即便咱们真能把王亚樵赶出上海,他心里不服,迟早也是个大祸害呀。因为此人手黑心狠,他迟早还要卷土重来的!”
第四章 挫败上海三大亨杜月笙摆酒和黄金荣道歉(2)
张啸林见黄金荣把话说到这份上,情知自己的硬打硬拼主意站不住脚。也就再不多言了。杜月笙见黄金荣的话正投他心思,连连点头称是:“还是大哥高见。只是,打也打不得,也和不得呀!刚才我们在老上海饭店为王亚樵摆下了酒席,可是,这王亚樵却摆起了架子,咱请不到他。大哥。现在我才知道安徽的斧头帮不好惹。王亚樵连个面子也不肯给,谈和也是一件难事啊!”
“其实不难!一点也不难啊!”黄金荣坐在太师椅上,显出胸有成竹的神态。他笑了笑,对杜月笙说:“我为什么说不难,就是以我观察,王亚樵也不是个混人。我已经听人说起,这王亚樵很讲义气,也重感情。他为什么不肯赴你杜月笙的宴呢?一是他有言在先,必须要你亲自上门道歉,才可化干戈为玉帛。但是你却摆起了上海闻人的架子。让一个受了委屈的安徽人主动去喝你的酒,他自然不干。再说王亚樵也对你杜爷的安排将信将疑。万一你在老上海饭店里暗设埋伏,那岂不就是又个鸿门宴吗?你想,如果王亚樵如此安排,你会去上他的当吗?”
杜月笙听了黄金荣精辟入理的分折,心里暗暗佩服。但他仍面有难色地叹息说:“大哥的话自是金玉良言,入木三分。可是,我也不敢亲自去他的安徽会馆。您也知道,是我的人,杀了王亚樵手下一个什么猪头三楞的家伙,因有这旧恨在前,又有我派人去暗杀他的新仇在后。王亚樵会不会在会馆里暗设陷阱,引诱我前去送死呢?”
张啸林支持说:“大哥,月笙确实去不得,谁敢保证他王亚樵不暗设机关,杀害人命呢?谁都知道王亚樵是以杀人害命起家的,在安徽时就有了‘杀人大王’的恶名。如今再让月笙亲自前去,必然凶多吉少,所以才想出个在老上海饭店吃饭,借以化解旧仇的办法。谁知姓王的根本不想和解。”
黄金荣沉吟片刻,忽对杜、张两人说:“如此说来,就只有我亲自出面了。因我和王亚樵素昧平生,又无任何过节,料想他决不会加害于我吧?”
杜月笙和张啸林听了,哪里肯依。他们都纷纷苦劝。杜月笙说:“大哥千万去不得。虽然您与王亚樵从没任何纷争口角,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必知你黄大哥和我是多年磕头换帖子的拜把子弟兄。您如若前去,他万一动起恶念,加害于您,我杜月笙于心何安?”张啸林也百般劝阻说:“王亚樵恶名在外,连蒋先生也知道安徽有个杀人狂呢,所以还是小心提防为上策,千万不能走进他们斧头帮的陷阱啊!”
不料黄金荣听了,竟仰面大笑起了,半晌说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也难怪你们不敢去安徽会馆,都因为你们至今也还不知王亚樵是什么样的人。据我耳闻,王亚樵并不是你们说的坏蛋。他虽然喜欢行凶杀人,可是,他心性却是极正派的。你们想,他如果不正派,会派人到南京来行刺陈调元吗?如果王亚樵没有正义品性,他会杀那个出卖友人的赵铁桥吗?据我听说,就是这个王亚樵,对穷人百姓倒是有几分善心的。至于我到他那里去,你们千万别担心,他王亚樵是断然不会加害我的。”
“为什么?”杜月笙和张啸林虽已对黄金荣的话心里折服,但他们仍对王亚樵是否暗布陷阱将信将疑。
黄金荣毕竟老谋深算,他头头是道地说:“虽然王亚樵现在有理在手,又逮了咱们十几个弟兄。但是,要知道他现在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呀。因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外来人,在上海他没有码头和人脉关糸。尽管他为了壮胆,不得不从合肥等地调来那么多人马。可是,外来的人终究是斗不得地头蛇。他现在为什么明知自己占不了上风,还死要面子一定要你杜老板去他的会馆呢?就因他王亚樵既想和解,又不肯丢面子。所以,如我代表你杜老板亲自前去,他王亚樵既得了面子,又可收回他的‘江安号’船,你说,他为什么还要杀我黄某人呢?”
杜月笙和张啸林见他说得在理,都哑然无语了。只是杜月笙仍对黄金荣的安全担心,说:“万一大哥遇上什么不测,我杜某人心又何安?”
黄金荣大手一挥:“不会不会,我保证他王亚樵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想,如果他敢对我下手,那么将来王亚樵还敢在上海混吗?不是我黄某人吹,他如敢动我一根汗毛,将来都要他以性命代价来偿还的。”
张啸林说:“大哥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如大哥想去,今晚也去不得。因为天黑了,明天再说吧。”
黄金荣哪里肯依,他一面吩咐女侍们更衣,一面让身边佣人给王亚樵的安徽会馆打电话,通知他马上就到。见张啸林又要阻拦,他说:“今夜我非去不可。先不说那十几个仍在会馆里押着的弟兄安全,就说王亚樵的人,现在还守在江边码头上起哄闹事。我也不能再迟疑了。如明天他们仍不见咱们作出让步,王亚樵也许当真会鼓动那些不懂上海规矩的安徽斧头帮,抬着被打死的那个猪头三楞的尸体上街示威,到那时候,我再去见王亚樵,岂不是丢尽了脸皮?”
杜月笙和张啸林见黄金荣谋虑深远,出语有据,索性也不再劝了。于是他们护送着黄金荣出了宅门。黄金荣坐进一辆小轿车,再由杜月笙手下人乘坐的几辆美国吉普护卫着,驶往安徽会馆。一辆辆小汽车都亮起了大灯,顿时映亮了夜色漆黑的马路,直向远方马路上飞驰而去。约有半个时辰。有人向坐在车里的黄金荣报告说:“黄老板。前面就是安徽会馆了,您看,王亚樵的人已守在大门前,那样子好凶呢!”
黄金荣听了,急忙向窗外探头一看,只见偌大的安徽会馆门前,早已站满了黑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