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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站出来去救胡汉民?”王亚樵听了李少川的话,心里暗吃一惊。从小就富有正义感的王亚樵,在心里又何偿不暗恨利用手中权力大肆镇压革命势力的蒋介石。可是,如果真让他单枪匹马站出来去行刺蒋介石,王亚樵确实感到突然。他连连摇头说:“不妥不妥,少川兄,你的好意我当然领会,我对蒋某人的仇恨也决非一日。可是,如果对蒋某人马上下手,可决不比赵铁桥啊。谁不知道蒋的身边不仅有‘十人团’在刺探情报,又新设了一个侍从室。那里有数十个精明的侍卫,他们大多是百步穿扬的射手。我们斧头帮不过是些打打拼拼的莽汉,哪里敢去南京造次?再说,胡汉民的事毕竟和你我两人关糸不大,少川兄又何必要贤弟去冒此风险呢?”
“不,这个风险你是非冒不可了。因我也是受人之托,前来这里求你鼎力相助的!”李少川见王亚樵不肯应允,情知不说出实情,王亚樵必不出手上阵。于是他把胡汉民被囚汤山后国民党内部两派势力尖锐对立的情况,详细说与他听。李少川苦苦求情说:“现在由于孙科等人远在广东,大有另立国民政府,架空蒋介石之势。而胡汉民则是孙科和西南反对派的主要力量。两股力量如此激烈斗争,很可能引起蒋介石的破釜沉舟。我这次来,是因为胡汉民的亲家林焕庭,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蒋介石很可能最近就秘密处死胡汉民。你也许知道,林焕庭是我多年至友,他亲自找上门来求我相助,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王亚樵听到这里,方知好友李少川为什么突然来访,并求他向蒋介石大开杀戒的真意。王亚樵想起蒋介石从前对他的种种恶行,再想起李少川对他的多年情谊,心里蓦然一动,说:“蒋介石确是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论理我王九光杀他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可是,仁兄可要知道,杀蒋可决非一件小事。如果弄得不好,可要打虎不成,反被老虎吞掉啊!再说,蒋介石如今已不再是从前上海滩上混日子的小瘪三了,他现在自知仇人太多,身边才配备了那么多善于用枪的侍卫。据我听说,只要他一出门就有百余人随行,简直就成了一个当代的皇帝了。你说,我们斧头帮的人即即真想行事,也怕不是他蒋某人的对手。”
李少川从王亚樵话里听出他虽对蒋介石暗怀仇恨多年,但此时还不到马上向蒋下手的时机。情知作为朋友不好强勉,就说:“九光兄,我也是受人之托,才来找你疏通此事的。因胡汉民的亲家认为,天下第一好汉当属你王亚樵了,现在惟有你才能够救胡汉民。但是,现在仁兄有所顾虑,这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好强勉你一定行动。但我仍然相信你王亚樵会为国除害的。因为你毕竟是有血性的中国人啊!”
“好吧,少川兄。”王亚樵见李少川把话说到这份上,情知不能再做推拖,想了许久,终于说道:“此事关糸重大,再容贤弟再认真思考几日,再作决定,如何?”李少川见他终于应允,心中大喜,急忙告辞说:“如此最好,这才是一个好汉说的话。不过,此事无论做与不做,都望仁兄千万何密才好。”
李少川走后,王亚樵独自饮酒沉思。对面墙上挂一幅《斧头帮静安寺大聚会》的照片,王亚樵不禁又想起自创立斧头帮以来他所经历的重重险恶。特别是1928年秋天在南京出席国民政府成立大会时,蒋介石密派戴笠对他刺杀的往事更让他心惊肉跳。他知道那次行刺,如不是戴笠率“十人团”向他洪武街住地扑来时及时开枪报警,那么,那天晚上他也许当真惨死在“十人团”的手里。憎恨蒋介石他就不免想起戴笠,而戴笠又让王亚樵心中怆然。
第五章 庐山大刺杀行刺蒋介石──是福?是祸?(2)
“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今世,我们不能同时同日出生,但愿同时同日死。”王亚樵眼前出现的是1924年在上海安徽会馆和戴笠血为盟的情面。那是他从车下救出戴春风不久,这个从浙江来沪乞讨为生的汉子,有一天竟忽然找到上门来。那时的戴春风已脱去了叫花子的破衣裤,换上了他赠送的一套新西装,显得英武逼人。王亚樵抬头一看,误以为认错了人。原来洗去脸上血污秽迹的戴春风竟也相貌堂堂,眉宇间有一股豪气。王亚樵将戴上下打量了一番,当即说:“戴春风,看你的相貌,现在虽是个寄人篱下之人,可久后你必有振翩之日。如你不嫌的话,索性就在我的会馆里住下吧。”
“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将来有一天我借兄吉言,真能发迹显身时,决不会忘记今日之事。”戴春风见王亚樵如此厚待他,立即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从那时起,戴春风就视王亚樵为恩人兄长。他处处尊王亚樵的旨意行事,在十里洋场倒也很快闯出了名堂。王亚樵发现戴春风虽出身低微,但不失为有勇有谋的机灵人物,于是他处处重用戴春风。有时还带着戴出席各种有头面人物出席的酒会,所以从那时起戴春风就借助王亚樵的关糸,结识了戴季陶、胡宗南等后来成为国民党要人的朋友。也就在上海期间,经戴春风的多次请求,喜欢交结朋友的王亚樵同意和他结为八拜之交。但是,大出王亚樵意外的是,戴春风1925年忽然接到已去广州的戴季陶来信,信中说:“现在蒋介石正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力量,在孙中山先生指示下成立黄浦军校,你何不来此深造,以求将来有个发达之日。……”
“大哥,既然帮派不如从军有前程,那我还是到广州去投戴季陶吧?”大约就是那年的秋天,戴春风终于向王亚樵道出了他心中秘密:想去广东投奔黄浦军校。王亚樵知道戴春风投奔戴季陶只是借口,实际是去投奔蒋介石。尽管王亚樵从心里看不起蒋介石,但他不想因为戴春风是他的磕头弟兄,就以兄长的威严逼迫戴春风改变投奔军界的意愿,他毅然对戴春风说:“你我虽是弟兄,但我从不勉强别人。人各有志,你只管前去广东好了!但愿你将来飞黄腾达的时候,别忘记你我结拜十里洋场的情谊。如你能以友情为重,我王九光也就没枉和你相交一场!”
戴春风听了这话,扑咚一声跪倒在地,当场给王亚樵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地发誓:“大哥,请相信我戴春风决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如我真有出头之日,决不忘记大哥当初的相救大恩。”
分手以后,王亚樵不时探听戴春风去南粤投军的情况。但是王亚樵后来得到的信息,却每每让他失忘。戴春风果真在戴季陶介绍下进了黄浦军校炮兵科,没有想到后来他却在北伐过程中,投靠到蒋介石身边去了。当北伐军打到武汉时,戴春风竟然还改了一个名字,叫做戴笠。据说此名还是蒋介石亲自为他改的。从那时起,戴笠就成了专为蒋介石刺探情报和暗杀党内反对派的特务“十人团”领班了。
“大哥,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年在上海险些成了车下之鬼的戴春风啊!”大约在1927年1月,戴笠追随已升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蒋介石从湖北来南昌以后,他曾奉蒋之命前往上海联络各路人马。这时,他又来到从前曾和王亚樵换帖拜把子的安徽会馆。那时出现在王亚樵面前的戴笠,已是军装笔挺、枪刺披挂的北伐军英武的军官了。那时的戴笠果然没敢淡忘王亚樵从前对他的知遇之恩,见面后依然执弟子之礼。对酒恳谈,俨如久别弟兄,戴笠振振有词地向这位斧头帮首领讲了他当年离开上海后的情况,特别说到他在北伐路上如何和蒋介石的结识。当然,戴笠不忘这次奉蒋之命,来沪联络各派政治势力的初衷,他竟然娓娓有声地向王亚樵夸奖起蒋介石来,说蒋如何如何喜爱人才,如何如何器重各派政治人物。最后,戴笠终于露出了他求见王亚樵的本意,郑重地说:“大哥,依您的才华能力,虽在上海滩上可呼风唤雨。但您现在终究只是个帮派首领,孤掌难鸣,纵有鸿鸪之志,却终难成大气候。依愚弟之见,大哥倒不如和我一样,去南昌投奔蒋先生。我敢保证,您只要投到蒋先生麾下,肯定会前程无量。如果大哥弄得好,您甚至可以得个将军部长当当。到那时候,还不比在上海经营个小小斧头帮强上百倍吗?所以,我劝大哥你……”
王亚樵听了这话,心里虽不以为然,但他并没当面责怪戴笠的有奶便是娘。他只将头轻轻一摇:“春风,你以为在当今世界,能到国民党里弄个一官半职,就是最大的荣幸吗?其实不然,我仍然坚信当年你去广东时对你说的话:人各有志,不可强免。你戴春风既然有作官的瘾,就到老蒋那里求官好了。至于我王九光,从生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是作官的料。特别是那个姓蒋的,我和他从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你还是不要再替他游说的好!”
戴笠知道王亚樵的品性人格,决非以高官厚禄就可说动的。谈了两天,没有结果,他只好恢溜溜而退,临别时戴笠又再三向王亚樵拱手拍胸,信誓旦旦说:“大哥,虽然你我今后走的是两股道,可我戴春风是个不忘旧情的人。只要哪一天大哥有事用我,我戴春风定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后来,蒋介石从南昌移师南京,并利用权术弄到了国民政府主席兼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要职,只因王亚樵在庆祝大会的讲台上,讲了几句拥护孙中山三民主义的话,就惹来蒋介石对他的万般仇恨。幸亏蒋派出到洪武街行刺他的人中,有王亚樵从前的弟子戴笠暗助。不然,那天晚上他也许真惨死在“十人团”乱枪之下了。
现在,当王亚樵想起自孙中山病殁,蒋介石上台以来的种种倒行逆施,心里仇恨万千。刚才好友李少川又代胡汉民亲家林焕庭到他家里苦苦求助,这让他心里忽然燃起了一股新仇旧恨。“杀了这独夫民贼,为国人除害!”王亚樵凭借酒力,将攥紧的拳头在桌上一击,暗暗发下刺蒋之心。但王亚樵也不是一芥鲁莽武夫,他虽多次在上海和安徽搞行刺和暗杀,每一次他都决不轻易对仇人下手。行刺之前王亚樵必经多次反复思考,自认行刺方案万无一失的时候,方可将行刺计划变成他和斧头帮的行动。
现在他纵然心中燃起了对蒋介石的刻骨仇恨,但只要想起蒋介石身边那些佩带德国枪械的侍从人员,王亚樵还难免生出怯意。他知道蒋介石如今毕竟是国民政府的主席,与北伐时期的他不可同日而语了。如果他们斧头帮马上匆忙动手,势必后患无穷。正在王亚樵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见一个女人悄悄走进来,他抬头一看,原是他那秀气聪慧的妻子王亚英!
“亚英,你来得正好!”王亚樵见了清纯靓丽的夫人,忧郁的眼睛顿时一亮。
第五章 庐山大刺杀上海策划密室,南京磨刀霍霍(1)
王亚英见多日不曾饮酒的丈夫,今日竟一人喝得脸膛潮红,心里不由暗暗吃惊,便问道:“九光,今日为何事如此酗酒?”
王亚樵借助酒力,索性将李少川前来替胡汉民说项,请求他和斧头帮弟兄们为国除害,行刺蒋介石,以及他对刺蒋的种种忧虑都细说一番。王亚樵最后说:“亚英,如若依我多年夙愿,早就想把姓蒋的碎尸万断,方解心头之恨了。因他蒋某人早对我也是恨之入骨啊。只是我想,行刺蒋介石干糸太大,如果我们稍有疏忽,就会反遭侍从室人员的乱枪射杀,所以我迟疑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
王亚英见丈夫言语躇踌,越加理解王亚樵的苦衷。知他既想为国锄奸暗杀蒋介石,却又担心种种行刺后果。如是一般泛泛女子,必然出面劝阻,可是王亚樵从少年时起就是一位志向远大的女子。从前凡是王亚樵想做重大案子的时候,都必问计于王亚英,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如今面临着是否行刺党国要人蒋介石的大事,就连王亚英听了也感心绪紧张。她来到桌前,自斟一杯水酒饮下,本来白皙丰满的面庞忽然状如桃花。她坐下沉吟片刻,忽问丈夫:“九光,我想问你一事。你究竟想从此庸庸碌碌一生,还是希望自己青史留名呢?”
王亚樵听了一愣,半晌无法作答。他发妻子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直视着他,似已经洞悉他的内心。王亚樵思考良久,毅然点头:“大丈夫顶天立地,我当然不甘做混混噩噩的酒囊饭袋!”
“那么,你是想成就一番大事了?”她追问。
王亚樵郑重说:“青史留名自不敢当。不过,我王九光决不是个没志气的孬种软蛋。不知此话和是璋刺蒋有何关糸?”
王亚英借助酒力吐出肺腑之言:“如你真做顶天立地男儿汉,那么李少川所求之事,就是你最好的发迹机会了。”
“此话怎讲?”
“非常简单。当前蒋介石地位显赫,他自窃取了南京政府第一把交椅后,几乎就以成当今中国政界第一人自居了。先不说他是否作恶,也不说囚禁胡汉民是否顺应民心,只说蒋介石当今的反共,就足以让天下人都为之愤恨了。你想,蒋介石既然是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国民党叛徒,那么,你如果把他一枪刺死了,天下人谁不会赞成你王亚樵呢?”
王亚樵没有想到妻子居然会出语惊人,而且又不是一般泛泛女人那样,面对大事惊愕万状,甚至百般苦劝。王亚英不愧是当年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女英雄。她只要吐出话来,定会掷地有声,就连平遇事不惊的王亚樵也不能等闲视之。半晌他问:“亚英,听你一番话,我胜读十年书。你出语果然与寻常人不同,如此看来,我想向姓蒋开枪你不反对?”
“当然,如夫君果然成此大事,必定成为千古英雄,这是毫无疑问的。谁都知道蒋介石现在是利用了孙中山先生忠实信徒的身份,才成为国民党首脑的。正是因他上台后就大肆破坏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屠杀革命党人,所以才激起了万众民愤。所以,如若我们行刺了蒋介石,不仅在为胡汉民一人报仇,重要的是为国民锄了大奸呀!”王亚英慧眼卓识,说语理智深刻。王亚樵知道妻子一旦说话,必然头头是道,计谋也高人一筹。现在她已倾心王亚樵冒险行刺蒋介石,这就越加打动了王亚樵的心:“九光,我想一个男子汉活在世上,与其庸碌一生,以图享受为乐,他到死时也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然而,我却看重那些宁可命短,也决不肯空活百岁的民间义士!”
“亚英,你说得好!”王亚樵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案叫绝。他没想到心里险些被熄灭的复仇之火,忽然被妻子的话说得热血沸腾。他以敬佩的眼神凝视出语惊人的妻子,看出他在蒋介石行刺一事上,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因王亚英的话已把雄心勃勃的王亚樵推上一条绝决之路。他冲动地说:“夫人比值然一芥女流,也敢面对枪林弹雨。我王亚樵一个汉子,为什么面对强敌要心软手虚呢?好吧,纵然为刺蒋壮烈一死,也死得其所呀!亚英,你的放感染了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畏首畏尾呢?”
“不,杀蒋绝非儿戏,我们必须认真思考。不到行刺方案天衣无缝之时,我们是决不能动手的。”王亚英沉着而又机敏。她既支持丈夫在举国仇恨蒋介石的大好时机,挺身而出毅然刺蒋,同时她又冷静心细,料事如神。王亚英决非草率不计后果的女子。她见王亚樵杀蒋决心已定,反而又劝他说:“每临大事,务要冷静。不冷静非但杀不得蒋,反倒让自己陷身绝境。所以,此事不可心急,等我们先派出几路人马,把南京蒋介石的行动规律都摸清以后才能下手。”
王亚樵心悦诚服说:“好,就依夫人的主意行事!”
就在王亚英和王亚英在上海浦柏路25号暗中密议刺蒋的时候,远在广州的孙科等人也在计议杀蒋之事。那时刚从国外归来的国民党中央常委汪精卫也从南京飞来广州,一时,国民党大员云集南粤,各路反蒋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在羊城布阵,大有当年孙中山在此组成临时政府之势。就在各派反蒋势力筹划成立广州临时政府的同时,每天在汪精卫白云山下的别墅里,集聚着国民党的中央常委,暗中筹划着一个非常重大的事情──就是尽快行刺蒋介石。
“如果在这时候把蒋介石杀掉,不但能保住胡汉民先生的性命,又会让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处于群龙无首的困难境地。到那时候,我们广州就可成为中国革命的前哨阵地了。”汪精卫在刺蒋的秘密会议上发言,矛盾直指正在南京弄权自恃,公开和广州临时政府对峙的蒋介石。
孙科自然对杀蒋最为积极,他说:“对于蒋介石这个三民主义的叛徒,即便家父在世,也会赞成我们对他采取强硬手段的。现在的困难是,蒋介石在南京作威作福,他早把自己当成了袁世凯。身边有那么多侍从警卫,每天24小时值班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