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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7日,一个雨云漫天的上午,庐山上蓦然下起了霏霏细雨。这给闷热的空气平添了一丝凉意。俞济时在蒋介石和夫人离开狮子岩,望着由一队荷枪侍从护卫的身影在山岩之巅消逝以后,他就带着十几个侍从悄悄隐进附近一片葱郁的竹林里。这是实施明暗两种保护方案以来,俞济时第一次亲自率人在暗中护卫蒋介石。他们一行人在竹林深处拉开了散兵线,尾随着正在山岩上打着雨伞,缓缓向美庐方向行进的队伍,亦步亦趋地向前跟进。
这几天,俞济时连睡觉也不敢合眼,他时时担心在庐山上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今天下着牛毛细雨,他心里不知为什么更加紧张和焦虑,好象胸中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小雨竟越下越大了。这时候,俞济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竹林里,闪动一个穿着云湖衫的男人背影。他蓦然一惊,发现那人在前方一闪,就不见了。这种装束的人在庐山上并不鲜见,因为那些从东南亚地区来到庐山消夏的大亨巨贾,大多喜欢穿香港出产的云湖衫。可是,在俞济时手下的侍从中,绝少见有人穿这种惹人注目的短袖汗衫。而且现在正在沙沙雨之中,在浓密竹林里悄然行走的,只有俞济时率领的侍从室便衣,一般游客早在雨中返回了客栈。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行迹可疑的人,跳进了他的眼帘呢?
会不会是刺客?!当这一想法蓦然在俞济时头脑闪现时,他的心顿时怦怦狂跳起来。他已经看见那个穿云湖衫的陌生人,正从前方不远的竹丛中,向前方一块巨大的馒头石悄悄挨近了。俞济时于是加快了脚步,当他来到距馒头石还有一丈远的地方,突然发现那人的手正从腰间抽出,而且他断定那人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支枪!俞济时透过密密层层的青翠竹林,已经望见对面巍峨高耸的岩间小路上,正有一队手擎雨伞的便衣,正在雨中沿着山路逶迤走来,他们中间就有两乘人抬的滑竿,上面坐着披了雨衣的蒋介石和宋美龄!天啊,此人就是刺客!一刹那,俞济时的心快要跳出胸膛来了,他担心由于自己的过于紧张而惊动了伏在馒头石后准备向蒋偷袭的刺客。就在俞济时感到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穿云湖衫的刺客猛然回转身来,将一张冷峻的面孔暴露在他面前!吓得俞济时大叫一声:“来人呀,有刺客──”
那人正是特别行动队副队长陈成!
第五章 庐山大刺杀庐山响起了清脆的枪声(2)
昨天晚上,陈成又和华克之暗中计议到凌晨三点,最后陈成认为蒋介石次日上午,很可能出美庐前去狮子岩。因为他算计着蒋介石最近几天去庐山西坡游历的景点,只有狮子岩一带他没到过了。而狮子岩一带又是景色优雅,名胜古迹众多之地,那里既有百丈梯,又有方印石。他对华克之说:“如果蒋当真要到那里去,倒是个杀他的好地方。因我观察过狮子岩一带,大多都是悬崖巍峨,幽涧深谷。即便山间有些小路,也多是只容一人可以单独通过的。一旦他们当真去了那个地方,我一个人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了。”
“不行,千万不能大意。”华克之听了陈成对狮子岩地型的描述,当即认为那里正是行刺蒋介石的理想区域。可是当他见陈成以一种乐观的心态来请战时,就油然感到责任的重大,说:“如果蒋当真到那里去,我们就要多多派些人去才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埋伏,我心里是不放心的。万一当真发生了行刺事件,你一个人去,到时候即便成功,也是无法逃出来的。”
在华克之的极力主张下,陈成最后同意他和华克之、孙凤鸣三人同去狮子岩设伏。次日上午,他和华克之、孙凤鸣三人出来不久,天色忽见阴云。不久便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空气顿时变得凉爽起来。陈成按照华克之的安排,奉命隐藏在狮子岩左侧深密的竹林边上。他到这里后才发现。隐身在竹林里恰好可以望见对面山岩上那条从狮子岩通往美庐的必经之路──一条半山坡间的羊肠小路。如果蒋介石今天上午从这里经过,那么,他在竹林里完全可以冲出去,就近向在山岩上艰难行走的蒋介石开枪射击。
陈成来到竹林不多时,小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了。在沙沙雨声中,竹林里显得格外宁谧,这时,陈成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他从竹林里悄悄移向林边,探头向外一望,他的心顿时怦怦狂跳起来。果然不出所料,他看见前面半山腰间小路上,远远走来一队疲惫的队伍。一个个都在如麻的细雨中无精打彩地缓缓移动脚步,那些侍卫大多没有雨具,腰间都掖着手枪。只有几人擎着雨伞,紧紧护卫着两乘人抬的滑竿,在漉漉漉的山岩小路上向美庐方向移动着。陈成知道他们等盼多日的机会终于到了,他见那两乘滑竿上坐着的人,正是他们日想夜盼的刺杀目标蒋介石和宋美龄!陈成那时也顾不得许多,更没环顾左右是否有人盯梢,就一个箭步冲出葱葱郁郁的竹林,来到距山岩较近的馒头石后面隐藏起来。
他从这里可以看清雨中在行进的侍从队伍,只感到与蒋介石和宋美龄乘坐的滑竿还有些距离。陈成那时心中只有一个急切的冲动,尽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不惜一切要将好不容易遇上的蒋介石开枪击毙!
可是,就在他将手枪从腰里拔出,正准备向渐渐走近的蒋介石开枪射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静悄悄的竹林里,隐隐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他感到心里一阵紧张,误以为是埋伏在另一方向的华克之和孙凤鸣也闻讯赶到了。可是,当陈成回头看时,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正从幽深的竹林里飞蹿而出。与此同时,陈成又发现附近竹林里同时闪出七八个头戴礼帽,手拿着美式驳壳枪的特务。
“坏了!”就在陈成发现暗中监视的便衣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险境了。他原准备等待蒋介石的大队人马走近他时,再瞄准射击,以求击中目标,但是,现在陈成发现身后有许多持枪特务从竹林深处向他扑来,已经顾不得许多,匆忙之中他一跃而起,对准正在山间小路上行走的人群,“砰”的一声扣动了枪机──
这时,清脆枪声在岑寂的旷野里激起了回响!
隐藏在狮子岩一侧松林丛中的华克之,猛听对面竹林里响起了枪声,情知必是陈成已发现了目标。这一声冷枪响过后,华克之正想冲上山岩前去支援,蓦然听到同一方向突然响起了爆豆的枪声。他听出那枪声砰砰叭叭,已经响成了一片。华克之知道此时的陈成已身陷重围,密集的枪声必然是蒋介石的侍从们发现刺客后群起攻之爆响而起的。华克之一口气冲到山顶上,他透过松林参差的枝桠,发现在狮子岩下那片青翠的竹林里,已是人头攒动。他知道陈成已经遇难了,华克之想冲下去救护陈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山风中,细雨里,顿时弥漫起呛人的血腥。
第六章 两场因由各异的谋杀,同时发生在上海北火车站王亚樵正告戴笠:“道不同,不与为谋!”(1)
戴笠又来到了上海。
出现在他面前的黄浦江,还像从前他在这里当小瘪三时那么混黄,依旧在他脚下发出哗啦啦的喧响,向东流去。外滩附近那状若山峰般的巨厦大楼,还像从前那样雄踞在眼前。但是,这些从前在戴笠眼里高不可攀的永丰、盐业大厦,如今忽然都变得那么缈小起来。他如今已成了蒋介石麾下深得青睐的人物,就在戴笠奉命筹组复兴社特务处的时候,蒋介石一个电报,把他从南京召上了江西庐山。戴笠这才知道,就在几天前,庐山狮子洞前,曾经发生过一场险些让蒋介石丧命的枪击案。
“雨农,我把你叫到山上来,就是要你替我报这一枪之仇啊。因为有人现已经找上门来了,娘希匹,他们竟然胆敢对着我的脑门开火!”在美庐的会客室里,蒋介石在经历大灾大难后,已经几天不曾外出了。时至今日他眼前仍然浮现那胆战心惊的一幕:在细雨霏霏中,蒋介石和宋美龄都身披雨衣,坐在侍从们抬的滑竿上,悠然地向山下走来。那时蒋介石决不会想到,就在距他只有十几米的竹林里,会有人偷偷用手枪地瞄着他的头,正准备向他开火。
突然。砰然一声枪响,蒋介石吓了一跳。他身后的宋美龄也发出惊叫:“大令,有刺客!”蒋介石这才掀起雨帽,向那片雨中竹林一看,发现一个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的汉子,正在一方巨大馒头石后,双手平举一支手枪,咬牙切齿地向他开了第二枪。那颗飞来的子弹,嗖一声从他耳际飞过,险些射中他的头部。第二枪尚未打出之前,蒋介石就发现俞济时率领一批便衣从竹林深处一拥而出。与此同时,便衣侍从们手里的枪都一齐开火,砰砰砰砰,密集的子弹顷刻间将那个穿云湖衫的刺客身上,洞穿了十几个弹孔!一片淋漓的鲜血飞溅而起,在刺客猝然扑倒的馒头石上,飞溅起无数血朵!场面既壮烈又恐怖,就是在多年南征北伐的蒋介石眼里,也是一场绝对少见的悲壮之举!那时候,蒋介石早已经吓呆了,他嘴里上下两片假牙,由于紧张和惊恐,在不停的上下颤抖个不停。
“给我搜!”当俞济时慌慌然跑到吓得脸色煞白的蒋介石滑竿旁,分开那些枪响后纷纷跑上前来,护卫蒋、宋的侍卫们时,他发现蒋介石惊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哆嗦的左手高高举起来,向那幽深的竹林一指,声嘶力竭叫道:“刺客,里面一定还不止一个……你们,给我搜!搜搜看!……”
俞济时等侍从室人员,哪还敢怠慢,都呼啦一声,从山路冲进了竹林。顿时,竹林里又响起一阵砰砰叭叭的冷枪……
“请校长放心,我们马上就会搞清,究竟谁是这暗杀的主谋。”戴笠暗自庆幸的是,他这次没有随蒋介石一同上庐山。如果案发时他也在山上,那么作为特工人员,戴笠自然难逃其咎。当他奉命来到庐山以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俞济时对在竹林里向蒋开枪的无名刺客尸体,进行身份鉴定。但是,虽从南京调来大批法医和痕迹专家,对那具尸体进行解剖和勘察。然而,由于刺客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物证,所以一时难以确定死者身份和来历。
但是,戴笠毕竟是精明的情报人员。他来庐山的第二天,就率领随行特工人员,突击搜查了庐山所有的旅舍客栈。当他将刺客的遗体照片,依次出示给山上大小旅馆的老板时,在太乙峰下一家名叫“万客来”的客栈里,女店主一眼认出,死者正是在她家旅店下榻多日的香港客人。经戴笠查验往来客人登记簿,认定刺客名叫马三猛,广东香山人氏。来客自报是香港万明理商行的董事长。
很快,戴笠就派人从九江连夜飞往香港,对马三猛进行验证。次日,便得到来自香港的回复:一,香港根本没有万明理商行;二,香港虽然查出了三个叫马三猛的人,但他们无论职业、年龄、身份、像貌,都与在庐山狮子岩发现的尸体并非同一人。
“所以,我断定向我开枪的刺客,肯定和胡汉民有关糸!为什么?就因为他那么仇恨于我,如果不是广东那边派来的刺客,决然不会那么凶狠向我开枪的。”蒋介石听了戴笠的报告后,当即断定刺客的身份。
戴笠见蒋介石把仇恨都集中在广东,心中不免暗暗惊愕。他面见蒋介石之前,心里就对刺客的身份有所估计。现在忽听蒋介石把刺杀他的人与正在广东发起新政府的汪精卫、孙科等人联糸起来,戴笠就联想起不久前他在南京搜集到的一个信息:一位名叫肖佛成的广东人,不久前曾秘密飞到上海,和王亚樵在租界上见面。他知道这肖佛成即孙科的心腹,又是国民党的中监委员,早年也曾追随孙中山。现在庐山上发生的事情,既然与广州有关,那么很可能和他从前上海的拜把子弟兄王亚樵大有关联。但是,戴笠不知为什么,却没将心里的怀疑吐出来。只在蒋介石面前哈腰躬身说:“校长的意识是,刺客是从广州来的?”
蒋介石说:“雨农,是不是从广州来的,我还不敢肯定。可是,我想这人一定是职业杀手,不然的话,他是决不敢冒险到庐山来的。因为这里不是上海,山上几乎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如果不是职业杀手,决然不敢把手枪偷偷带到山上来。仅些一举,我就肯定行凶的人不是等闲之辈。”
戴笠心乱如麻。蒋介石的话又提醒了他,昨天他曾在俞济时那里,看到了凶手使用的支德国造手枪。那是一支不锈钢制造的强力式手枪,在一般情况下行刺者可以在五百米内击中他想射杀的目标。从小就喜欢手枪的戴笠,虽然在黄浦军校毕业后参加过多种蒋介石钦定的特务活动,使用过各种外国制造的手枪,可是,他从没见过刺客留在现场的强力式。但是,熟悉手枪技能的戴笠知道这种德国造手枪,肯定是从外国运进的,他知道一般普通杀手决然不会有这种强力式的。这样他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戴笠当年在上海落魄时的恩人王亚樵!
“是他,肯定就是他,别人决不会有这样的武器。”戴笠在心里这样想,可他在蒋介石面前却没说出心里怀疑的人是谁。戴笠所以肯定是王亚樵手下人所为,就因为他从前在王亚樵家里见过这种强力式。王亚樵曾对他说过:“春风,这种强力式是我身边一宝,只要我身上有了它,任何人都休想接近我。”
第六章 两场因由各异的谋杀,同时发生在上海北火车站王亚樵正告戴笠:“道不同,不与为谋!”(2)
戴笠还知道王亚樵的德国手枪,来源上海英租界一位名叫马乐奇的英格兰人,他的职业就是从英国向中国内地倒卖外国武器和军火。强力式德国手枪只有马乐奇才能弄到。戴笠在心里虽对王亚樵涉案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但他出于种种顾虑,没有在蒋介石面前直呼其名。与其说戴笠那时候仍然怀念从前在上海的旧情,不如说他担心在蒋面前谈到他和王亚樵的旧谊,会引起对方的狐疑和猜测。
“我不但能猜到这起暗杀是广东方面操纵的,还判断这个向我开枪的人,可能就来自上海。”蒋介石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政客,他坐在躺椅上对侍立面前的戴笠说出对此案的分折:“为什么说来自上海?就因为俞济时在调查那个住在太乙峰下的凶手时,发现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五六个人。经过他的调查,发现这几人都是从上海乘火车来九江的。所以,上海至少是这批刺客的落脚点。广东方面在上海买通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雨农,现在我就派你亲自去上海,给我把这些从庐山逃走的刺客下落侦察清楚。如果找到那些人的珠丝蚂迹,马上将他们全部逮捕。格杀勿论,决不手软!”
黄浦江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悠扬的船笛声。戴笠透过朦胧夜色远望着江对岸那已在暮色里亮起的簇簇灯火。他感到蒋介石这次交给他的任务相当棘手。尽管他在庐山时就对行刺者可能与王亚樵有关有所预见,但是,那毕竟是他的怀疑而已。戴笠更感到难以下手的是,即便就是王亚樵的人所为,那么他也不敢冒然对王亚樵下手。他最清楚王亚樵的厉害。尽管王亚樵始终是个在野之人,是一个把蒋介石和国民政府都不放在眼里的闲云野鹤,但是,戴笠清楚王在上海的社会力量决非一个政府官员所能相比的。在大上海想动摇根深蒂固的王亚樵,别说他戴笠只带十几个特工人员而来,即便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三大亨,也都对他必须礼让三分。想起王亚樵他心里不禁一哆嗦:“如何向这个铁腕人物摊牌呢?!”
戴笠又想起他跟随蒋介石北伐到武汉以后,秘密来上海见王亚樵的尴尬情景。那次,他因为在王亚樵面前吹捧蒋介石的文治武功,受到了他的严厉责骂,甚至险些将他戴笠赶出王公馆。那时戴笠还以为王亚樵会像他那样轻易改换门庭,投靠到蒋介石麾下弄个一官半职。哪想到他刚开口说起蒋介石如何在黄浦派糸中有绝对的威望,如何善待他们这些浙江祖籍的下级军官,如何如何爱才惜才,以及如何重用有威信的地方强人等等。没想到他的话非但不为王亚樵所动,反而引起这位斧头帮头领的勃然大怒。王亚樵当场摔了酒杯,喝道:“戴春风,当年我在上海收留你,是因为我发现你将来可能是个人才,可是万没有想到,你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人。你现在到我这里来夸奖蒋介石,是何居心?其实我要比你戴春风还要了解这个浙江流氓的。当年我在上海起家闹斧头帮的时候,他蒋某人是什么?也和你一样是小瘪三。他在上海滩混的时候,见了我王亚樵都要礼让三分,点头哈腰。后来据说他也投了孙先生,孙先生在世的时候,他是个高唱三民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