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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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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浩——”夏天失声惊叫起来。“医生——快来医生——”
  严浩没有听到。片刻后,他只觉得他的身体漂浮起来,远处,是无限的光亮……他看见了很多人……有夏天,有照片下的那个人,有周一峰,有沈子寒,他们在向他招手……
  等严浩醒来,是躺在另外一间干净的病房。严浩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夏天老师。还有沈子寒他们仨儿。
  “他,还好吗,抢救成功了?”严浩低声地问。
  “浩子,你娘的醒了。你终于醒了。”沈子寒第一个兴奋地扑到他身边,眼睛潮潮地。
  “他还好,严浩。抢救成功了。多亏你。”夏天老师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快去照顾他吧!这儿有我同学。我没事儿。就是,早晨没吃饭……”严浩咧咧嘴,想笑一笑,可连这点力气也没了。说话气若游丝。
  “你别说了,先躺着。低血糖性昏厥一定要休息好——还在给你输液呢!”从严浩和夏天老师打交道以来,她的口气从没这么和气过。
  李元斌站旁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们三人一致要求夏天老师先去忙她的,严浩这里有他们照顾。
  “那,我先过去看看!严浩,医生让在这儿住三天观察一下。好好休息,我呆会儿来看你……”在严浩的注视下,夏天老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严浩想抬抬手和她告别,但觉得手重得像压上了千斤顶。
  “浩子啊。乖乖你竟然输了六百毫升!正常人输两百毫升都不错!为了救她男朋友的命,差点儿你就熄火了!”廖广志翻动着他的厚嘴唇哭丧着脸说。
  “难怪浩子上次回答夏老师提问,说人体的血液有二三十公升嘛。那时他就在摆谱了。”沈子寒又开始耍起了活宝。
  严浩的嘴角也有一丝微笑。“应该的……”他实在好困,一闭眼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严浩不知道,他当时已经昏迷整整一下午了。


  《心尘》第七部分
  第二天上午雪停了。明晃晃的太阳也露出了头。当夏天老师再来到严浩的病房时,廖广志一人正趴在床尾打着哈欠呢。
  “夏老师好!”廖广志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打招呼。
  “就你一人在啊?”
  “是,我们换班来照顾他!”廖广志疲倦地揉着眼睛说。
  “你回去复习功课吧,要考试了,今天上午我在这儿就可以了。”夏天老师拍拍廖广志的肩膀。口气不容置疑。
  送走廖广志,夏天在病床边坐下来。严浩睡得还没醒。脸色还是很苍白。夏天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毕竟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校里的伙食也不会好,一次抽这么多血,的确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夏天心里有些发酸。她取出给严浩买的热牛奶,各种早点,又削起了一个苹果。
  严浩本来是侧身向里睡的,突然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夏天放下水果刀,俯身过去给他牵了牵被子。
  突然,严浩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继红……继红……”严浩发出梦呓一样沙哑的声音。
  夏天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心跳攸地加快。
  “你……你要什么?严浩?”她的那只被严浩牵住的手僵住了。
  “继红……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严浩越发用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夏天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是学医的,并不是个胆小的人。
  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严浩的胸口。低声地念叨着:“不离开……不离开……你……睡吧……”
  在她的絮语中,严浩捏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慢慢松了。却还是握着不放。
  病床边,夏天的心里乱极了。
  多少年了她都没再听到这个名字。那几个字代表着过去,也印证着伤痕——她早已把它深埋起来——那是她这个倔强女孩子的内心再不愿去触动的一块儿——太脆弱太柔软的一块儿—一一碰,就会钻心地痛!
  于是她丢掉了它。和着它一起丢掉的,还有青春的岁月与无尽的忧伤!
  她现在叫夏天——随着母亲的姓。这个热力四射的名字更阳光更有朝气更符合她的个性。
  但现在,这个她并不十分熟悉的学生却叫出了这个名字!而且,只是名字中后两个字——那时,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叫她。
  她确信她听到的根本不是严浩的声音。那是“他”的声音。
  “他”又回来了吗?亦或仅仅是她的幻觉——这两天她实在是心力交瘁!
  她十分地迷惑,也十分地伤感。她想去掰开严浩的手——那个姿势让她感到十分的尴尬——被一个男学生这样握住。
  但当她想要试着这么做时,严浩像有所发觉,又猛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伸出的手。夏天的双手都被严浩紧握着。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力把夏天往怀里扯了一把——夏天没有防备,半个身子顺势就倒向了严浩。
  夏天“啊”的叫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有些惊慌失措。
  严浩的双手已经离开了她的手腕,却摸索着扶住了她的肩膀。开始低低地抽泣起来。
  “继红……继红……你还好吧……你还好吗……”严浩低沉而压抑的抽泣声在病房里回荡着。他的头靠在夏天的肩膀上。身子剧烈地颤动着。满脸都是泪水。
  她不知该怎么办好——面对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恋人的学生。她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他,一边暗暗用力想挣脱这种“拥抱”。
  当她从他有力的胳膊里挣脱出来,严浩抬起头睁开了双眼。他还是在哀哀地哭泣,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在因为巨大的悲伤而颤动。眼眶里泪水朦朦——夏天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伤心!
  “我……我就想看到你,看到你就行了,继红……”严浩的嘴唇还哆嗦着。
  她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严浩的眼睛。在晶莹的泪光里——她分明看见了另一个“他”在瞳孔中垂手而立!那个“他”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他”才是真正在抽泣的。
  她猛地推开严浩站起来!然后她听见身后的门咣当一声给掼了一下。
  有人偷看?!
  “谁?!”夏天边扭头边问。
  她听见走廊里传出一阵远去的急促的脚步声。等她扭开门栓出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夏天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她想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出现的幻觉。她是一个堂堂的生理学老师,从来不信什么神啊鬼啊一类的东西。但此时的她真有些心烦意乱或是说有些迷惑了。
  重回到病房,严浩已经躺下侧身向里睡着了。夏天呆呆地在床边站了半天。她低头揉着太阳穴,回想着刚才所经历的太不可思议的一幕又一幕!
  那也许严浩是刚刚做的一个梦?亦或是她的幻觉?总之她相信“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的。
  不会!绝对不会——夏天在心里默念着。
  等严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他的身体看起来还很虚——完全没有刚才握她抱她时的那股劲头。
  她把病床摇起来,好让他可以半躺在床上。然后把牛奶、巧克力、熟鸡蛋还有她特意在面包房买的新鲜羊角面包一样一样递给他
  “多吃点。你要好好补补身子。”夏天温和地说。她面容沉静,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
  严浩乖乖地一样一样接过来,然后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高高时还不好意思地瞅两眼夏天。
  夏天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她自从留校工作后,从没这样近距离地接近过学生!她习惯了用理性的眼光观察他们,用教育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和他们说话——她一直习惯于这种人际交往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
  但有时学生是可爱的——严浩的孩子气和“他”一样!但也和“他”一样冲动、勇敢、乐于助人!
  夏天压根儿没想过要怎么样把严浩和“他”联系起来。他们是两个人!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黄泉!都是幻觉吧——夏天边给严浩递吃的边想。
  “你好好休息两天!不要着急!恢复身体很重要!我替雷鸣感谢你!”夏天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说。
  “雷鸣?”严浩的半个羊角面包塞在嘴里停住了。
  “哦,也算我……男朋友吧!别告诉其他人呵。他在你楼上的病房。”夏天的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严浩也腼腆地笑了一下。她看此时的夏天不再是那个严厉的生理学老师,而只是一个满怀着幸福憧憬的少女。“那要吃夏老师的喜糖了!”严浩眨着眼睛说。他的气色比昨天输完血时好多了。
  吃完早餐,严浩强烈要求她去楼上看“雷鸣哥”,说他伤得重,反正自己就是输了点血,休息休息就好了。
  在夏天说了晚点再过来给他带中午饭后,严浩点点头看着她离开了病房。
  他有几分得意地想总算知道了夏天老师男朋友的名字。凭这点机密甚至可以在沈子寒他们面前吹吹牛了!
  就在他的眼皮耸拉着,又要迷糊起来时,门被咣地撞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黄小惠。她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拧着头怒视着严浩。
  “你,你怎么来了?”严浩被她的表情吓坏了——因为复习备考,他们有一个月都没见面了。
  “哼!你不就是想我不来吗?”
  “你,你什么意思啊?”
  “你说你么事意思?你没死爹没死妈,搂着别人哭得那么子伤心做么事啊?”小惠儿的四川话像连珠炮一样说得飞快。
  “你在说什么啊?”
  “别他妈装象了姓严的,我,我算是看透你了!不要脸!王八蛋!”小惠儿边高声地骂边冲到严浩床边。
  “你,你这是怎么啦?”
  “去你的吧!”小惠儿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滚你的吧!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了。还说来照顾你,哼!王八蛋!不得好死!”小惠儿骂着骂着眼泪就淌出来。看她的样子,恨不得把严浩撕成千万张碎片才解恨。而严浩越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越是激起了她的委屈她的怒火。
  最后她再也不要看见严浩无所事事迷迷糊糊的样子,扭头跑出了病房。空荡的走廊上传来她远去的脚步声和抽泣声。
  严浩半张着嘴坐在病床上。刚才的这张暴风雨让他真的感到如果生活不是一场戏剧,那么就是一场可怕离奇的梦!
  他就那么一直坐在床上。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直到夏天重新回到病房。
  等看见满地的碎玻璃渣时,夏天也吓了一跳。
  “你,打碎杯子了?”
  严浩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夏天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从墙角拿起扫帚开始清理。
  “夏老师,女孩子都是反复无常的吗?”严浩若有所思地问。
  夏天被这句话逗笑了。“你啊,脑瓜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上课时让你两次回答问题,两次出洋相!是不是谈恋爱了?”
  严浩低下头叹了口气。“唉,谈了还不如不谈省事呢!算了,分手了还省心一些!”严浩边说边用拳头一下一下捶打着床板。
  “说吧!刚才和谁吵架了?玻璃杯不是你打的那是谁打的?”夏天清理完地面后在椅子上坐下来。她还是微笑着。
  严浩还是低着头不吭气。
  “那——我就不问了!你好好休息!快要考试了!如果生理学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好吗?”
  严浩点点头。“没事儿,夏老师。我会处理好的。”严浩勉强笑了一下。
  “噢,这个你收下!”夏天递过来一个大大的纸包。
  “是,是什么啊,夏老师?”
  “一点心意!多亏你!这次救了雷鸣的命!这八千块钱算是营养费吧!一定收下!”夏天把钱压在了严浩枕头下。
  严浩忙把纸包又抽出来。“不!我不要!这事是我应该做的!”
  “严浩,Rh阴性血型是稀有血型!如果购买,还不止这点儿钱呢!拿着吧!”
  “夏老师,你要再这么说,我现在就出院!”严浩的脸涨得绯红!他掀开被子抬腿就要下地。
  “别!”夏天忙用一只手拦住了他。
  “夏老师,你看,我还是个准医生吧!救死扶伤是职责哦,哪儿还能收钱啊!”严浩故意让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夏天只好收回纸包。“严浩!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夏天的眼睛有些湿湿的。
  “没事儿,夏老师!你要真想谢,那就赶快请我吃喜糖吧!还有,让老处——啊,不,罗教授出考试题别太难啊!”
  夏天也被他的一番话给逗笑了。
  冬至后,天气愈加寒冷。每天早晨五点当蒋伯宇走出宿舍楼大门时,都要哆嗦上好一阵子。他从家里带的衣服不多——这让他在昼夜温差极大,雨雪频繁光顾的南方吃了不少苦头。就算再冷的天气,他身上穿的始终只有两件毛衣,连件像样的大衣也没舍得买过。
  还债!还债!——他的头脑里只有这两个字!生活费已经给压缩到了最低水准。王丹阳给过他钱——但被他一口拒绝了!他不想让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只是个“吃软饭”的男人!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蒋伯宇每天要送的鲜奶都会由物流公司提前装在两只沉沉的保温铁皮箱里,然后再由他分挂在自行车两侧。在零下三四度的清晨,他每次用手搬动箱子——手都冻得像是要和那冰凉的铁皮粘连在一起。骑车时风也往往很大,没几天双手就红肿开裂了。王丹阳看见了就给他买了双皮手套——好说歹说他才接过来。还说有了钱一定得还!蒋伯宇认为做男朋友和被她养着完全是两个概念!
  送奶的工作又苦又累。蒋伯宇为一瓶奶爬上七楼八楼——按公司要求必须把奶送到客户门外挂的奶箱里——那是常有的事。他的工作还得务必小心——物流公司里的很多送奶员都会有因为车翻瓶碎,导致一两个星期的血汗付之东流的教训!
  这项即要早起赶时间,又得稳重细致的工作让很多人干不了两三天就辞职走掉了。而蒋伯宇一直坚持着。他记着母亲说过的话——吃苦是福!何况,他除了吃苦,还能有什么资本来还那笔数额巨大的债务呢?
  生活仍在继续。蒋伯宇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可怜。除了那个最后下来的处分让他难受了两天之外——宣传栏里的四开大白纸上写着给予他留校察看一年,保留学籍的处分。这是除了勒令退学之外,稍退其次的处分级别了。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一年里他不但不能入党、不能评优、不能申请奖贷学金、不能担任系、班、学生会、社团领导干部之外,还得老老实实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然后他才可以在一年后凭着没有污点的表现再打报告申请撤销处分!
  “只要没走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申伟安慰蒋伯宇的话。王丹阳那两天也不失时机地找他聊天散步,还给他说了一段在蒋伯宇看来是王丹阳迄今为止说得最有水平的一段话——“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王丹阳说这是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名言,却让蒋伯宇很是感慨了一番。生命何其短暂,何必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呢?
  在王丹阳说这番话的夜晚,蒋伯宇写下了自愿捐献遗体供医学研究的志愿书。他不想再错过最后的“群星”了——尽管母校给了他处分和伤痛,但他还是珍惜并热爱着这段读书的时光!他希望自己如果真像慧明法师所说万一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人们可以凭这一纸志愿书,让他长眠在这片留下了自己太多故事的校园!
  送奶快二十天了,蒋伯宇慢慢习惯了这工作的辛苦。早晨不用闹钟他也能自动醒来。有时也觉得骑车飞驰在清晨空旷的马路上真是一种享受——他会哼一些歌曲,像林子祥的《男儿当自强》一类的,自己给自己苦中打气找乐——直到他和何继红的男朋友雷鸣在那天不期而遇之前——他都觉得工作着就是充实而快乐的!
  蒋伯宇每天的客户有近一百名。他遇到雷鸣是在给一个名叫田倩倩的客户送奶的时候。那个田倩倩住在东二环边柳林小区12号楼的二单元七楼,是顶层。蒋伯宇每次把自行车停在楼下后,都是一步三个台阶冲锋似的跃上去,然后气喘吁吁地把奶放到挂在墙上的小木箱里。
  因为送奶的路线固定,每天他到达那里都是早晨六点二十左右。时间太早,他也从没看见过这个名叫田倩倩的客户。
  他记得那天是因为另一个客户有小孩要上早自习——要求送奶的时间提前了,蒋伯宇便调整路线,去柳林小区去得晚了些,大概在六点三十分才到12号楼的楼下。等他低着头冲到七楼准备放牛奶时,田倩倩家锈红色的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蒋伯宇本能地往旁边闪了闪——就在蒋伯宇不经意地转过头时,他觉得出来的那人好面熟——是雷鸣?!背着一个大大书包的雷鸣朝他望了望——可能因为蒋伯宇戴着送奶员专用的棒球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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