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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弓岛呀。”
男子再也没有说下去。弓岛猜测不出这男子是谁。戴着工人帽。弓岛心想自己常来这上诹访,所以也许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自己的人。
弓岛一个劲地吃着面条,喝着汤。吃到一半的时候老板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自己双手抱着的碗冷不防被夺了过去,热汤灼伤了他的手腕。
吃惊地看了老板一眼,只见夺过去的一碗面条被撒了一地。
弓岛不禁目瞪口呆。
“喂,弓岛,能让你这小子吃这种东西吗?!”
老板叉腿站在他面前瞪着他。是个40岁上下的汉子。
“什么?!”
弓岛莫名其妙,正要责备时摊主说道:“好像还想不通呀!喂,弓岛,我呀,是原来磨照相机镜片的职工。要是说绫部光学,想必你也还记得吧?”
“绫部光学?”
这是弓岛耳生的词儿,但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经他这么一说,过去破产的转包镜片的中小企业中倒确实好像有这名字的。
“由于你的缘故我们厂倒闭了。老板叫田中,是个好人,但惨遭你的毒手,终于倾家荡产,一家离散了。老板不知对你的毒辣手段有多恨啊!我是老早在那儿干活,当工段长的人。现在这样当卖面条的人,但对你的仇恨一辈子也不会消除的!”
“……”
“没有必要让你这种连畜生都不如的家伙吃我亲手做的面条,赶快给我从这儿滚开!”
弓岛无言可对。要是过去的他,当然既无需吃这种夜里沿街叫卖的面条,又会故意扔下数倍的钱反抗这个邋里邋遢的人吧,否则他是消不了这口气的,可现在的他连这种魄力都没有了。
“有这种事吗?”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实在过意不去,我向田中君和你都表示歉意。作为一个新厂家,它的走法未必不给大家添麻烦。田中君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他在东京打日工。”
“是吗?”弓岛低下头,“说来也许会被你骂一顿,这回我也要从头另起了,要独立了,所以想到时候再叫你们干活,弥补我过去的过失。那时你会欣然接受我的要求吗?”
弓岛变得有点多愁善感。破坏他这种天真劲的是摊主的一双大手。弓岛被他勒着脖子,狠狠地揍了两三拳。
“你这小子!还是那种根性呀?”摊主颤抖着声音喊道,“谁还来上你的当呀!如今即使你发出令人肉麻的声音说一些书生气十足的话,我们受到的创伤也好不了了。过去的老板卖掉了房屋土地,和家里人分了手,在东京过着打日工的生活,我为了他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你这小子,多少得到了教训吧?”
那男子边揍边歪扭着脸继续说道。
钻进摊子里的顾客吃惊地站了起来,但他没有调解。
弓岛整了整被弄乱了的上衣,快步离开了那儿。在他身后,摊主故意让他也听到似地对顾客的提问作着解释:
“他是高原光学的专务董事,是个狠心的家伙呀。那家伙手段恶去,有的转包同行甚至被他逼得自杀未遂,所以我真想替大家狠狠地揍死他呀!”
弓岛的前面只有熄了灯的冷冷清清的夜道。他疾步走向车站,寒风裹着他的身子。只是车站那儿点着灯,它成了现在的他的无意之中的目标,恰如昏暗的心在自然而然地追求灯光似的。
到车站一看,候车室里孤零零地有几个等候半夜里到站的列车的迎候的人。他坐到角落里的长凳上。挨揍后的脸颊麻木似地疼痛。清醒过来一看,领带被撕破了,皮鞋里的脚冷冰冰的。
在他看来,这整个诹访镇好像都在与自己为敌。以这儿为根据地重新开始他的事业似乎非常困难。但这是必须做的,虽然艰难,但也可以说正因为如此才有干头。天一亮,首先跑到加须子呆着的医院去,怎么也得向她道歉,建立自己的立脚地!
脑海里一晃儿掠过了撇在家里的妻子。那妻子决不是自己的合作人。如果加须子同意,在那儿工作将导致与妻子离婚吧。当然与堂兄是一场战争。弓岛知道,除了加须子以外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了。
半夜里,一趟上行列车到站。
在略带凉意的夜间空气中,下车的旅客的冰凉脚步声来到检票口,坐在长凳上等候的迎接的人站了起来。对独自呆在那儿的弓岛来说,这与他毫不相干,他嘴里叼着烟,呆呆地眺望着从站内走出去的一群群旅客。
一位年轻女子混杂在里面,她提着皮箱慢慢地走着,也并没有人来接她。弓岛的视线与那位年轻女子偶尔投来的视线碰在一起。弓岛丢掉嘴上的烟,条件反射似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女子凝视着这一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绷着脸。
“多摩子!”弓岛走上前去,呼吸变粗了,“这个时候,你怎么了?”
多摩子茫然若失地凝视着弓岛。显得分外憔悴,都叫人不敢认了。
“去了一下……”多摩子低声说。
“去哪儿了?”
他也目不转珠地望着多摩子的疲惫的脸。
“去越后(日本旧行政区之一,现在的新泻县)了一圈。”
“真没想到,去那种地方了啊!”
弓岛的心被剌了一下,但他故意没有流露感情,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
“没有跟家里联系吧?”
“昨夜本打算住在新泻的,可突然改变了主意,乘上了这趟列车。下车一看,弓岛君就在那里,真没想到啊!简直像是请你来迎接我的。”
与这话语截然相反,多摩子的声音里没有抑扬顿挫。
弓岛把多摩子的皮箱拿在手里,两人出了车站。
弓岛舒了一口气。总之,多摩子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是值得庆幸的。假若多摩子有个三长两短,煞费苦心的事业计划也会受到挫折。直到刚才他还在考虑这件事,正当他闷闷不乐的时候多摩子好歹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高兴。那多摩子就在自己身旁一块儿走着,对他来说犹如梦幻一般。
表快到凌晨4点了。站前的旅馆街虽然点着灯,但没有一家开着正门的。
“怎么办?现在回冈谷去吗?”他问道。
“嗯,现在无意回去。要是那样,来这儿的时候我就在冈谷下车啦!”
“啊,是吗?那你是打算去你嫂子呆着的医院吧?”
“没有想好,是稀里糊涂地在这儿下来的。”
“太好了,要不也见不到我了。”
“去湖那边看看吧。”她突然说道。
“啊?!这种时刻去也看不到什么呀。”
“没有关系。也许是被列车颠簸的关系,我想吸吸那种地方的空气呀。”
弓岛邦雄不能违抗,现在只有尊重多摩子的意志。
如果与多摩子言归于好,加须子也一定会妥协的。弓岛想诱惑加须子的心情已经开始消失。加须子也许会把中部光学的全部财产让给多摩子,那样弓岛的工作也反而容易做了,弓岛突然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
“真累啊!”
弓岛一面在没有一个行人的街上走着,一面拉着多摩子的手。她顺从地偎依在他的身上。
两人穿过路桥下,沿着通往诹访湖的道路走着,两侧关着门的旅馆鳞次栉比,多摩子的脚步好像是拖着似的。
来到了湖畔。稀稀拉拉地点着的路灯发出青白色的光。
风吹到脸上。但湖面什么都看不到,不仅黑乎乎的,而且整个湖面上好像笼罩着雾。
两人坐到冰凉的长凳上。弓岛脱下上衣披到多摩子肩上,顺手使她的脸颊贴近了过来。鼻子和嘴唇都冰凉冰凉的,仿佛冻了似的。抑或疲劳的关系,她没有怎么作出反应。
“呆在这种地方会感冒的呀。”
“没有关系。冷了反而心情好呀。好像快要天亮了吧?”
天空中出现了曙光。漆黑的东面的山的上方,云彩被曙光照着露出了形状。
“真想坐坐小船啊!”
“这么黑还想坐小船?”弓岛吃惊地反问道。
“是的。真想在没有人的地方两个人划划船啊!”她呆呆地望着湖面,说道。
“可是,出租小船的还没有起来呀。”
“拴在那一带的岸上吧。没有关系,划出去吧!”
这种场合弓岛也只得尊重多摩子的意志。只要她的感情像过去那样回到自己身上,其余就不必说了,事实上,泛舟于黎明的湖上也不无浪漫色彩。
两人沿岸边走着。一枝柳叶挂在路灯的灯罩上。走出几步以后前方出现了人影,像是在湖上捕鱼的渔夫摸样的人用好奇的眼光目送着两人走了过去。
有十二三条小船被拉上岸边排列在那儿。
“我来划划看。”
弓岛推着小船一到水边,多摩子也立即帮起忙来。她又快活起来。
小船一浮在水面。多摩子就先跳了上去,弓岛也随后上了船。冰凉的水溅到了大腿上。
“真棒!”
弓岛夸奖多摩子划得一手好桨。虽然在黑暗中,但也许是快要天亮的关系,弓岛清楚地知道她脸色苍白。
“可不是,雾很大啊!”
湖面上笼罩着一片白色的雾霭,就连一米以外的波浪都隐没在雾中。湖畔的路灯和旅馆的电灯近处都融进了雾里,远处的都朦朦胧胧,而且渐渐变小,被雾遮住了。只是多摩子划的桨声在湖面上响着。
“你要划到什么地方?”
弓岛有点不安起来,问道。已经来到离岸边相当远的湖面上了。诹访湖的形状大致是圆形,所以这样继续划下去就会到达一处岸边。可是,照现在这样,根本辨不清是去对岸的冈谷呢还是到其它地方,往哪儿看去都看不到一样东西。
“那就在这儿把小船停下来吧。”
多摩子把桨尖从水面上提了起来,小船只是轻轻地来回晃了几下。
弓岛想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话语,不知怎么说才好。现在只是这小姑娘成了他的依靠,他深知自己被薅掉了所有的羽毛,他必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自己一直瞧不起、以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的女人身上。他觉得连自己的费体都在逐渐变小,渐渐没有骨气了,不禁泄了气。
而且现在的弓岛必须对这姑娘说些什么,必须罗列并温柔地投以温顺的、迎合她的话语。他已经开始对多摩子犯下了许多“罪”。之所以说“开始”,那是因为还处在尚未完结的状态,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那是可以挽救的。总之,只要他真心诚意地履行他以前对她吐露的话,那么那既不成为“罪”,又不成为欺骗。
可是,即使那尚未完结,但他过去的行动不能说明他要取得这个结果。他的行动是在走向背叛,只是没有把最后宣言告诉她罢了。
所以多摩子伤透了心,不是独自去越后旅行了吗?男人的行动没有诚意,她知道这点,预见到了前途的破灭。在这种情况下,弓岛要修复多摩子的心,再次把她拉到自己身旁那是项困难的工作。
虽困难但那必须做,也未必绝望。年轻女子微妙而软弱,对许过一次身体的男人丧失了反抗力,事实上她不是说要这样在黎明的湖上划船吗?弓岛从自己过去的经验,自以为也懂得这种女人心。留在现在的多摩子心灵上的只是对弓岛的怀疑。开始受骗的女人对男人疑心变得很重,这犹如弱小的动物。
只要消除这疑心,对男人来说以后就轻松了。女人会比以前更加投入男人的怀抱。女人本来就希望、期待那样,不被拋弃要比被拋弃幸福。第二次比第一次加倍地变得不加批判,变得盲目。对弓岛来说,这与他的事业紧密相连,生死攸关。
问题只是如何使多摩子的心情松弛下来。她虽然这样只是两个人乘在小船上,但不像是全面地原谅了他。她的身体还很拘束,话语也极为冷淡。这就是说。多摩子还继续对弓岛怀有疑心,她不责备自己对他的怀疑就是其证据。在女人的心软下来的时候。她准会把它与迄今忍受的悲伤倾诉出来。
弓岛在寻找话语时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了火,烟被雾濡湿而灭掉了,他第二次划了火柴,这回顺利地移到了烟头上。在昏暗的、青白色的雾中,那桔黄色的小小的火看上去是那样的美妙。
弓岛由此得到了话。
“多摩子,一呆在这儿,就好像腾云驾雾似的。”
多摩子往左右看了一下,说:“是啊,什么都看不到呀,只是白茫茫一片,美极了!”
她开口了,所以弓岛心头激动起来。天空也渐渐发白,可以看到云的黑色斑纹,近处的水面不被雾遮住的地方也渐渐明亮起来。
弓岛心想,年轻女人终究会被这种浪漫的情景感动的。
“你有跟这相似的体验吗?”弓岛吐了一口烟,问道。
“没有,这是第一次呀。”
我也觉得像是幻想一样!”
“我也是呀。”
多摩子说。弓岛更来劲儿了:“多摩子,请原谅。”他用劲说。
“原谅什么?”她用平素的口吻反问道。
“我想你一定在生气。我做了让你生气也没有办法的事,尽管那是工作上的事。”弓岛充满深情地说。
“行了,事情过去了嘛。”
多摩子这样说,突然又喊道::
“啊,想起来啦!”
“想起了什么?”
“刚才弓岛君问我有没有这种体验吧?弓岛君也知道吧,已经很久以前了,从轻井泽回来的时候在和田岭上在车内过了一夜。”
“啊,原来是那件事。”
“当时漆黑一片,有点像现在这个时候吧?”
“是啊。”
弓岛说道,心想多摩子把那汽车事故的体验与这幻想般的情景作比较的心情的背后,是在说那夜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往事。这也难怪,对她来说这是“女人”的第一步嘛。
因为是多摩子主动说的,所以弓岛更心情轻松了。
“多摩子,所以我心里直后悔,心想我不该过分埋头于工作,让你生气,但我已经改变方针了。”
“你说的方针指的是什么?”
“就是说,过去我被堂兄利用了。因为自己是专务董事,所以蛮干一通,想尽量搞好公司,但因此也受到了外部各种各样的批评。但我知道结果被堂兄骗了,这回我彻底辞掉了那公司的工作。”
“哎哟,把工作都辞掉了?”多摩子似乎不禁吃了一惊。
“是的。今后我将一个人干。没什么,我想要是我的话,能马上把工作开展到某种程度的。”
“是啊,你有实力嘛。”
“说来好像夸口,使高原光学发展到那种地步,我想那是我的力量。”
“所以你要独立创办照相机公司吗?”
“嗯,打算那样。”
“那好呀,祝你成功。那就是把公司的退职金作为资本喽?”
“不,那种钱是有限的嘛。本来就像是吵架后破裂的,所以堂兄也不会拿出多少来的。”
“那从别处有资本家的援助吗?”
“不,那也没有,因为我尽干实务,没有搞那种政治活动呀。”
“真了不起!用自己的资金干,那最好啦!”
“不,跟这也有点儿不一样。”弓岛有点惶惶然,“我哪有资金呀。……所以暂且那个什么呀,想把中部光学当作立脚点。”
听不到多摩子的回答了。弓岛从那里瞧了一下她的脸,但即使靠好容易明亮起来的天空的反光也未能看出细微的表情。她好像把目光落在湖面上。
“喂,事到如今我想尽早跟老婆离婚,因为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嘛。她是个坏女人,不光是性格合不来,而且冷酷无情。”
“……”
“这回她非但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替我操心的表情,甚至我出来她连送都没有送。但我想这次是好机会,我要跟她离婚,想离了以后……跟你结婚。”
说最后一句话时弓岛不禁紧张地屏住了气息。
“喂,怎么样?你已经不生气了吧?像开始说定的那样,跟我结婚吧!”
他凝视着多摩子。这要是不在小船上,他想跑到她那儿搂住她的肩,但小船虽说漂浮在平静的湖面,可只要他站起来一动,似乎会失去平稳的。
“可是,中部光学你不是正在办手续要跟高原光学合并吗?”
因为多摩子突然这样发问,所以弓岛像是被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似的狼狈不堪。但这件事终归是要提及的。
“不,那还依旧那样,一切都是我在办嘛,也还没有取将加须子的同意……”
说到这儿,弓岛不觉吓了一跳。他不慎说出了加须子的名字,这在多摩子面前还是禁句。不该在让加须子负伤的女人面前轻率地这样说。
但多摩子出乎意外地镇静,下面的声音也极其平静:“是吗?那就决定请你照管中部光学吧。”
“啊?多摩子,真的吗?”
“要是你,没有错。多亏没有和高原光学早合并,嫂子和死去的哥哥也会高兴的!”
从多摩子口中毫无阻碍地说出了“嫂子”这词弓岛也感到意外。
“加须子也会同意吗?”弓岛担心地问道。
“那当然喽,因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