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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原来有这么严重,真弓不由得担心。
她虽然跟晶子年龄有点差距,但在这里是最合得来的。两人之所以来打工都是因为家里房子的贷款,一面一起抱怨一面聊着房子。她们热中地聊着装潢跟园艺,两人都避开金钱跟地点之类的话题,不干涉别人隐私这点让真弓很有好感。
真弓虽然以为她得了重病,其他打工人员却提出了「晶子有喜说」。这么说来的确听她说过想要孩子。她说姐姐有两个小孩。
——真是「两个孩子恰恰好」: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是儿子。孩子们非常可爱。电视跟杂志上都把育儿讲得对精神跟经济都有很大的负担对不对?我结婚的时候也很不安,但是看见姐姐的孩子们就觉得养小孩也不错。而且姐姐跟她先生前妻的儿子也处得很好。你不觉得这样就一点也不可怕了吗?真弓也有个女儿吧,真令人羡慕。
听到人家说羡慕,脑中响起彩花吼叫的声音。要是看见我家小孩的抓狂表演,晶子还会想要小孩吗?
——她任性得要命,我被她牵着鼻子走。暑假还得跟她一起去听高木俊介的演唱会呢!
——不是很好吗?我也喜欢俊介。母女一起去听演唱会真好。毕竟还是女儿好吧。
虽然是勉强炫耀,但有愿意倾听的对象就让人觉得好像真的很幸福。真要感谢俊介。
要是晶子真的有喜了,那身体不适是孕吐很严重吗?晚点传个简讯,要是能过去的话就去探望一下吧。她一定连出门购物都没办法,从这里给她买去或许她会很高兴也说不定。她们家是怎样的房子呢?想像房子果然很令人兴奋。
真弓一面摆放上午十一点开始抛售的苹果,一面哼着俊介新曲的副歌。
上午十一点——
彩花真的觉得是不是耳朵里的半规管出了什么毛病,倾斜的地面一直无法恢复平坦,而且还开始旋转。彩花突然觉得想吐,从第二堂课开始就一直在保健室。
「你说不舒服,可是脸色很好啊。回去上一小时课,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再过来。」
保健老师对同时一起到保健室来的二年级女学生们说,叫她们回去。老师望着彩花,露出「又来了啊」的表情,无言地替她拉起床旁窗户的窗帘。
为什么不跟对别的学生一样明朗地跟我交谈呢……没办法。坡道病的学生一定让人很不舒服。能够直直望着这个世界的人是无法了解坡道病的心情的。
彩花侧躺着,叠起枕头枕上去,终于感觉自己好像放平了些。
真的再也受不了坡道了。要是不搬家就好了。不要去考S女校就好了。
全部都是母亲的错。
——不想住在这种小公寓,想住独栋房子。
母亲从彩花懂事的时候起就一直这么念叨。让她看建商的广告传单,常常问她这上面哪栋房子好?还带她去过好几次结婚前上班的样品屋展示场。每次去的时候都要说,妈妈就是在这里认识爸爸的喔。
但是彩花并不讨厌那样。
父亲有时候会把壁纸跟窗帘的厚重样本集带回家,彩花很喜欢翻看,一面看一面说我的房间要用这种窗帘,厨房的磁砖用这种满可爱的,这样跟母亲一起想像理想的家,十分愉快。彩花画的画、用空面纸盒做的玩偶屋,父亲看到也高兴地说彩花真是有概念呢。
——彩花也很想快点住独栋房子吧?
母亲每次这样说,彩花都高兴地点头。但彩花心里想的是在住惯的地方建起的新家。
上附近的公立中学,跟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们一起聊天逛街,花上一倍的时间上下学。社团活动在这里好像不怎么流行,就加入静态社团悠闲地杀时间,放假的时候就到哪个人家里去,在小房间吃零食,聊男生或者是偶像。俊介的演唱会其实是想跟朋友一起去的。
然而新家却盖在别的学区的住宅区里。而且还是要爬坡上去,四周都是大房子的一个叫做「云雀之丘」的地方。
——有不动产公司为了扩张道路买了云雀之丘的部分土地,然后抛售不需要的畸零地约四十坪左右。
彩花刚上小学六年级的某天晚饭时刻,父亲这么说道。道路什么的彩花根本听不懂,但看见母亲高兴得要飞上天的样子,觉得一定是天大的好消息。
——云雀之丘,那个云雀之丘喔。可以在云雀之丘盖房子喔。
母亲好像唱歌一样不断地反覆这些话。真的是在唱歌也说不定。那年十二月,房子建成之后,彩花才知道那里是市内最高级的住宅区。
——真好啊,彩花。住在那么高级的住宅区,根本就是大小姐了。
邻居的阿姨在祝贺他们新居落成送礼来时这么说,知道是那么高级的地方彩花吓了一跳。地名有鸟的名字觉得还挺可爱的,既然新家盖在那里应该也会很可爱吧。彩花只这么觉得,没想到还会成为大小姐。但是,住在高级住宅区并不会让人成为大小姐。
——从云雀之丘可以走路到S女校喔。彩花很会念书,现在开始努力应该来得及,就去考考看嘛,去嘛去嘛!
母亲从刚建好的房子二楼窗户眺望外面,跟她这么说。母亲看见了穿着可爱制服的女孩子走进了对面人家。没想到竟然要去考S女校。上了小学六年级之后一次也没想过。同班同学也有要考中学的,但是只有体育方面很强的跟特别聪明的孩子而已。跟那些人一起考试怎么想都没胜算。就算考上了,进去也会担心跟不跟得上,也没自信能跟大小姐们和睦相处。我没办法的啦。她觉得自己好像这样说了至少三十次。
但是陶醉的真弓根本听不进彩花的话。
我们在云雀之丘盖了房子。而且彩花要去考S女中。那个时候母亲无论碰到谁都说这些话。就算迎合她的自吹自擂,不以为然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就算这样只要梦想能全部实现,虽然被讨厌,但也不会丢脸。
然而彩花却没考上。本来打算毕业典礼之后再搬到新家的,但放榜之后他们就急急打过招呼搬走了。毕业典礼没参加,跟朋友都没好好惜别,就像被母亲扯着一样慌忙离开。然后四月进了市立A中学。没有半个认识的人。虽然算是交了几个朋友,但能沿着坡道一起上下学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云雀之丘最小的房子……真想让母亲听听。
要是没有那种家就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免于坡道病了。但是……
下午一点——
真弓回到员工办公室休息,打工人员美和子正拿着电视遥控器换频道。希望她不要觉得非得跟晚进来的罗唆欧巴桑一起吃午饭不可。真弓尽量不看向她,从置物柜里取出便当打开。
「自己做的便当啊,你真勤劳。」
美和子一面把在熟食区买的豆皮寿司塞进嘴里,一面瞥着真弓的便当。炸鸡、肉丸、撒了调味粉的白饭。虽然这是彩花不会抱怨的贵重组合,但并不是能够自信满满给人看的便当菜。
「我女儿是中学生,只是把做给她的便当菜顺便装装而已。」
「啊,女儿是中学生啊?上哪所学校?」
「……A中学。」
「A中学的话离真弓太太家满远的呢。但是愿意去上公立中学真是孝顺。我们家女儿啊,求她说至少到高中都上公立学校吧。但是她竟然说S女校的制服很可爱,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要去考。但是她平常根本不念书,应该是考不上的,就让她去考个纪念吧。结果竟然考上了,我跟我先生都大吃一惊。本来以为是招生招不满,查了一下新闻竟然报考人数是招生人数的两倍,所以有一半的人没考上。难道是都染上流行性感冒了吗?女儿虽然很高兴,我们做爸妈的可辛苦了。学费好贵,交通费也贵,毕业旅行要出国,要交储备金。她现在高中二年级,打工赚的钱全部存起来。真的辛苦得要命。你呢?这里的打工费当零用钱?」
「怎么可能?才没有。房子的贷款好重。」
「啊,自己盖了房子啊?真羡慕。我也是,要是为了自己应该也能努力的。虽然说做父母的有义务,但是把钱全部花在小孩的身上还是有点那个。」
她是在炫耀吗?是在取笑彩花上公立学校吗?不,真弓觉得她似乎是真心羡慕。美和子的午餐永远是三个一百二十六圆的豆皮寿司。真弓从吃完寿司啜饮热茶的美和子身上感觉不到优越感。可能真的很辛苦。虽然因为彩花没考上所以羡慕她,要是真考上了,自己现在可能跟她一样抱怨也说不定。光是房子贷款就够瞧的了,要是彩花考上了的话……
自己可能得要增加打工的班次,或者是在别的地方另打一份工才行。但是那样的话彩花应该就不会成天抓狂了。
身体方面会比现在辛苦很多,但精神方面应该会比现在满足不知多少倍吧。
要是没叫她去考就好了。
因为对彩花来说,伤自尊的并不是没上S女校,而是「没考上」这件事。一开始就理所当然地让她去上公立学校,就不会让她时时抓狂了。真弓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并不是为了要伤害彩花才让她去考S女校的。只是希望她能考上。
想让彩花去上私立学校。真弓从盖房子之前就一直这么想。去上好学校就能认识好朋友跟好老师,以后就能进入好公司工作,遇见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要是这一切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努力就能办到的话,做母亲的当然绝对想要让她去考。但是当时租的公寓附近并没有可以徒步上学的私立学校。彩花是女孩子,不想让她骑脚踏车或搭电车通学。就是因为这样想,听说云雀之丘有地可以买的时候,真弓立刻觉得,就是这里了!有走路可到的好学校的地点非此地莫属。
就算以便宜的价格买下高级住宅区的一角,也不能乐昏了头。以前住的公寓附近跟「新鲜斋藤超市」这附近的话,同样的价钱可以建造五倍大的住宅。要是只有夫妻两人,房子盖在哪都无所谓。是为了女儿才重视住家环境的。
真弓完全没有想到叫彩花去考S女中是无谋之举。
彩花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从懂事前就跟附近的小孩不太一样。百分之百羊毛的衣服就很高兴地穿着,只要穿上混了一点人造纤维的衣服就会不高兴地哭起来。她喜欢的百分之百苹果汁卖完了,给她别牌的百分之百苹果汁,喝一口就吐出来。真弓觉得她是个感觉敏锐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一定很聪明。
启介笑她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好。是我们的孩子啊?虽然这么说,两人过的也都并不是失败的人生。他们不好高骛远,以自己的步调过着普通的日子而已。要是父母对教育热心些,孩子或许也就去考好中学了,要是家附近有好学校的话,或许就以此为目标努力也说不定。非关能力,而是环境因素。幸好有机会给彩花一个好环境。接下来就要看彩花自己的努力了。
小学后的彩花虽然并没有到出类拔萃的地步,但也是前半段的。教学观摩日时虽然没有看到她主动举手,但被老师点到也都能正确回答。但是真弓并不觉得那是彩花的实力。公立学校,特别是小学,虽然会努力不让学生变成放牛班生,但并不能让有潜力的学生进一步发挥。只要费点工夫,教彩花一点诀窍,心思纤细的她一定可以更上层楼。
而且彩花自己也想去。提出申请书之前,彩花就到处跟邻居的同学说要去考S女校了。
——跟大家分开不寂寞吗?
——完全没问题。S女校可以交新朋友。
无论谁这么问,彩花都不在乎地这么说。并不是真弓要她非考不可逼着她去考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每天都责怪真弓呢?
「哎,真弓太太,你知道这个新闻吗?」
美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午的资讯节目,一面重新泡茶一面转向真弓。真弓本已下定决心自己绝对不提此事,但果然还是无法避免这个话题。真叫人郁闷。
家里蹲的宅男刺杀父亲的案子。每次看到这则新闻,真弓脑海里就响起彩花的喊叫声。
「我很少看新闻。」
「但是从前几天就开始播了,你应该也看到过一次吧?真讨厌,竟然在家里杀人。」
「是啊。」
「发生这种事情,邻居都会说真是难以置信吧?看起来像是很幸福的家庭之类的。真的是那样吗?」
「应该是吧?」
「之前一直都很幸福,某一天突然杀人了,这说得过去吗?真弓太太有想过要杀了先牛吗?」
「怎么会?」
就算觉得启介靠不住,也从没想过要杀了他。结婚以来他从来没有动过手,也不曾骂过人。其实算是个好丈夫。
但是要是他出轨呢?真弓一定会觉得愤怒。或许会给他一巴掌。或许暂时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看见他。但应该不会想要杀他的。无法想像自己为了启介费那么大的力。
「我家成天吵架,但立刻就和好了,不会发生凶杀案的。那你女儿呢?」
「当然不会啊!」
真弓的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干嘛这么激动地否定,真弓也不知道。她对启介和彩花抱持的感情到底差别在哪里呢?
「对吧。是一家人啊。就算常常看不顺眼,也不会要杀人的。通常都是这样。出事的家庭就算是突然爆发的行动,背后一定累积了什么东西。那种东西不管怎么隐藏,都会从行为跟说话表现出来的。为什么邻居们都没注意到呢?」
「就是说啊……」
「一定都装傻说在看电视,然后心里想,啊,果然是这样~」
美和子把茶喝完,开始重新化妆。
要是我家也出了事,电视台的人跟警察到超市来,这个人会说什么呢?真弓一面望着涂上鲜红口红的美和子,一面想像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
——好像房屋贷款的负担很重呢。午饭总是带着只有一点的冷冻食品,很节俭的样子。女儿上的是公立学校,为什么手头还这么紧,原来他们家在云雀之丘。勉强在那种高级住宅地盖了房子,所以才一直在乎钱,家里发生摩擦了吧。但是那应该还是因为社会地位的差别造成的吧?
跟她说一句可能会被放大成十倍。对了,说晶子有喜的也是这个人。真弓还呆呆地信以为真,打算去看人家,其实完全毫无根据。要是她在接受不孕治疗,那岂不是往伤口上抹髓吗?
臆测别人家的事、说长道短是不行的。所以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这样才不会惹上麻烦。
下午两点——
彩花身体状况一直没有改善,便当也吃不下,于是便早退了。午休的时候回教室拿书包,候补派的尚美替她收东西。
一个人没问题吗?志保在后面好像关心似地大声说。
「会有人来接你吧?云雀之丘的大小姐呀~虽然是最『哔——』的房子啦~」
教室角落传来噗嗤偷笑的声音。尚美畏缩地看着彩花。彩花沉默地瞪着志保。
「讨厌,大小姐在瞪我~」
这种程度志保怎么会暗呢?教室里更加喧闹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眼前的教室像是要翻过来一样,地板开始倾斜。彩花用撑在椅背上稳住身子的手抓起椅子,使尽浑身的力气要扔向志保……但她身子一闪避开了。笑声越来越大。真糟糕、好恶心等等评语此起彼落。彩花逃出教室。
默默上坡。为什么非得被人当成傻瓜不可呢?住在云雀之丘分明是母亲的错。而且为什么云雀之丘就要被人以有色眼光看待呢?那种地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许地价很高,房子都很大,但是那边住的并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人。
像小金包就是典型的欧巴桑。开学后第三天,彩花喘着气爬坡回家时,碰到在门口打扫的小金包。彩花停下脚步跟她问好,小金包也微笑着说欢迎回来,同时还说了不必要的话。
——你不是上比奈子上的S女校呢……没看过的制服。是哪里的学校?
——A中学。
——A中学的话,是在海边吗?不好意思,我对下面不太熟。每天要上下坡很辛苦吧?但是你还年轻,真令人羡慕。上了年纪要爬坡根本不行,我不知道多久没有下去了。
觉得住在坡上很痛苦的,只有必须下坡的人而已。彩花的学校、母亲打工的地方、父亲的公司,全部都在坡下。背着可笑的小包包的欧巴桑光在坡上就可以生活,那个小包包在坡上的人看来应该很时髦吧。本来就是只有那样的人才能住的地方。
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彩花在坡道跟公路的交叉口,看见一个熟面孔朝这个方向走来。
是慎司!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还没到放学时间,在这里闲晃被人看见了也没关系吗?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别人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