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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刃负痛而逃。刘冥睚眦欲裂,神情狞狰。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紧追不舍,嘴中不停地纵声狂呼:“你把玉雕还给我,把玉雕还给我……”
赵云看到刘冥突然间失去了理智顿时大惊失色,“跟上去,跟上去……”
“兄弟们,跟着我,杀进去……”
姜舞望着远处飞扬的大纛,蓦然剑眉倒竖,回首狂吼:“兄弟们,杀进去,砍倒大纛,砍倒大纛……”
汉军铁骑被三位上官的无敌和悍勇所激励,人人神情激奋,放声呼叫:“砍倒大纛,杀死白马铜……”
刘冥从飞奔的战马上腾空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了打马狂奔的铜刃,“你去死吧……”
两人摔落马下飞滚了十几下方才停住,刘冥晕头晕脑地扑上去,举拳就砸,“我要替玉雕杀了你……”
铜刃愤怒地吼道:“她做梦的时候都叫你的名字,我怎能不杀她?我就是要杀她,我把她大卸八块了,你去找她啊……”
“啊……”刘冥嘶哑着嗓子象一头野狼般地惨嚎起来。“你去死吧……”刘冥对准他的咽喉一拳砸下,铜刃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气绝。
“玉雕……”刘冥举手望天,泪流满面,“玉雕……”
赵云飞马而来,伸手把他抓住抛到了身后一匹空马上,“潜思兄,你冷静一点……潜思……”
刘冥伤心欲绝,埋首马鬃低声呜咽。
姜舞纵马而过,斜身就是一刀,飞起的铜刃头颅被战马一脚踢上了半空。无数战马从铜刃的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间尸体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白马铜亲自带着亲卫铁骑杀了上去。
“吹号,传令收兵,围杀赵云。”
深夜,大青原上腥风熏人,无数的篝火点燃在草地上映红了半边天空,大战的惨烈气氛笼罩着整个草原。
白马铜、拓跋帷、旭葵、提脱等人坐在大帐内沉默不语。大战已经三天了,将士们折损严重,须卜弃阳和铜刃等匈奴高级将领阵亡了好几个,大军的士气越来越差,如果再不能立即冲破汉军的阻击,豹子的大军就要来了。豹子一来,合围之势即成,那时再想突围就更难了。
斥候飞奔入帐,各部首领紧张地抬头望去。
“豹子的大军来了?”白马铜问道。
那个斥候看了一眼白马铜,惊慌地点点头,“距离大青原还有八十里,明天黄昏可到。”
白马铜挥挥手,示意那个斥候退下。
“大单于为什么还没消息送来?”旭葵不满地说道,“如果明天他还不能率军攻击汉军的背后,我们就要被汉军合围了。”
“大单于没有下山增援我们,说明拓跋锋大人还没有赶到高阙。”提脱忧心忡忡地望着白马铜问道,“时间不等人,我们是不是再催催?”
白马铜摇摇手,神情冷峻地说道:“你们不要担心,大单于和拓跋锋大人马上就会出兵支援,但是……”他看看帐内众人,“大单于和拓跋锋大人兵力有限,即使支援也未必能解决问题,所以要想冲过去,我们要靠自己,而不是靠支援。”
“明天怎么打,我们再议议。”
白马铜打算明天还是从正面攻击破阵,但拓跋帷和旭葵等人认为正面攻击汉人的方阵伤亡太大,他们认为还是选择从汉军的右翼突围。
诸部首领正在争论的时候,白马铜的亲卫且渠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大单于送来消息了。”
“怎么说?他何时出兵?拓跋锋到了高阙?”白马铜惊喜地问道。
“对,拓跋锋大人的援兵已经到了高阙。”那个且渠兴奋地说道,“大单于派人来说,他已经命令五千铁骑从小路下山了,明天攻击九原城。”
“攻击九原城?”白马铜和拓跋帷互相看了一眼。后者笑道:“大单于此计不错。五千人的兵力实在太少,如果用来攻击汉军的背后恐怕没有效果,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被汉军一口吃掉。但如果用五千人攻击九原城就不一样了。汉军为了阻击我们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了大青原方向,驻守九原城押运粮草辎重的最多不过几千步卒。大单于用五千铁骑攻打九原城,即使不能攻占城池,但至少可以切断汉军的粮草运输。汉军得到粮草运输被切断的消息,只有调兵回援。此计甚为高明。”
“明天攻击九原城?”旭葵叹气道,“为什么不是今天?明天豹子就要来了。”
“只要徐荣分兵回援九原城,我们就有机会击败汉军。”白马铜皱眉说道,“无论豹子来不来,我们都有机会。”
第四天,白马铜以一万铁骑牵制汉军的左翼麴义军,以两万铁骑攻击汉军的中路徐荣和杨凤军,以四万铁骑狂攻汉军右翼赵云和刘豹军。
连续大战,赵云和刘豹的两军损失非常大,他们无力抵挡四万铁骑的进攻,只好且战且退。徐荣随即把恒祭的风云铁骑营抽调到右翼战场,命令梁百武李尧在右翼战场的后方列阵阻击。徐荣告诉他们,今天黄昏征北大将军的大军就会赶到大青原合围胡族联军,所以他们只要守到今天晚上,这一战就算打赢了。
中午,白马铜突然改变了主攻方向,他命令攻击汉军右翼的提脱带着三万人加入了正面战场,让旭葵领军继续在右翼牵制赵云和刘豹两军。胡族联军的突然变阵一度让汉军的步卒方阵濒临崩溃的边缘,但随着麴义和赵云率军从左右两翼发力反攻,胡族联军的强大攻势才渐渐的被遏制下去。战局再度陷入胶着状态。
黄昏时分,陈鸣飞马赶到战场,告诉了徐荣一个惊人的消息,九原城被须卜骨都侯的铁骑突袭,已经失陷了。
“将军,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回援?九原城失陷,粮草军械的运输被切断,我们的军需尽数断绝,这仗已经无法再打下去了。”陈鸣焦急地说道,“大将军的大军马上就要赶到大青原,他的粮草军械也要从我们这里得到补充。纪惟太大意了,他怎么能把九原城丢了?这下他死定了。”
徐荣坐在马上望着前方的战场,恍若未闻。
陈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稍稍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将军,将军……”
“这个消息白马铜立即就会知道,他可能会连夜攻击,将军,我们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分兵支援?”
徐荣摇摇大手,问道:“纪惟怎么样?他和兵曹营的人是否安然撤离了九原?”
“这消息就是纪惟派人送来的。”陈鸣说道,“他带着兵曹营的将士正在撤往宜梁城。”
徐荣点头道:“那就好。你立即派人联系大将军,准备明天围攻白马铜。”
陈鸣疑惑地看着徐荣,问道:“将军,九原城怎么办?要不要回援?”
“无需回援。”徐荣捋须笑道,“我等的就是须卜骨都侯下山,只要他下山,阴山要隘就是我们的。”
高阙是阴山长城要隘,位于乌拉尔前山和大青山交界处。
古赵国时曾经在阴山南麓(秦汉时的阴山就是今乌拉尔前山和大青山山系)修建长城,后来大秦国又加固加长了这段长城。高阙就是赵国长城的最西端,往东一百里就是卫阙要隘,尔后顺长城再向东三百里就是云中郡的武泉城。
须卜骨都侯带着五千铁骑离开后,关隘里只有两千铁骑。拓跋锋的五千援军目前驻扎在距离高阙五十里的青月峡谷,正是因为这支援军的到来,须卜骨都侯才下定决心带着五千铁骑突袭九原城。
穆斯塔法带着一千多人狼狈不堪地赶到了高阙。
驻守关隘的守将不敢开门,急报右谷蠡王兰沙芒。兰沙芒听说西安阳的守军逃回来了,又惊又喜,急忙赶到城楼上辨明真假。汉军的攻击又快又猛,至今匈奴人都不知道汉军铁骑是怎么渡河的,沿河的西安阳、成宜和宜梁又是如何丢的。尤其是沿河最西端的西安阳守军一直杳无音讯,谁都不知道西安阳发生了什么事,城里的守军是死是活。
穆斯塔法被守关士兵用吊篮拉上了城楼。兰沙芒问了许多。穆斯塔法一一解释,他说汉军是从弓弦沙漠过去的,自己驻守的西安阳城首先遭到了汉军的攻击,因为寡不敌众只好率部突围跑进弓弦沙漠里躲了起来,后来自己带着士卒们辗转从杨树湖方向跑到了乌拉尔山,又从乌拉尔山跑到了高阙。
兰沙芒不认识穆斯塔法,但驻守关隘的两个千长都认识他。兰沙芒听说他是白马铜的亲戚,心里仅存的一点忧虑也烟消云散了。穆斯塔法的一千多名手下随即被放进了关隘。
当天晚上,穆斯塔法率兵攻占了城门。藏匿在乌拉尔山中的都尉孙风和两千铁骑此时已经赶到了城下。大军一拥而入,迅速杀净匈奴叛军,顺利占据了高阙。
孙风急书徐荣,向他报捷。
孙风是姜舞的副手。这次他先随赵云姜舞攻打卫阙,后来因为要在大青原阻击白马铜,徐荣把赵云的大军又急速召了回去。临行前,赵云把孙风和穆斯塔法留下驻守满夷谷,同时给了两人一封徐荣的密信。现在两人完成了徐荣交待的事情,自然要兴高采烈地报功了。
须卜骨都侯的消息非常准确,九原城只有三千汉军兵曹营的士卒,不堪一击。他突袭成功,顺利攻占了九原,心里非常高兴,但第二天早上他就笑不出来了,他被于夫罗和去卑的两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他明白自己中计了。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什么于夫罗和去卑都在美稷帮助汉军运送粮草,什么沿河四城加在一起才只有两千步卒,什么九原城有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统统都是假的,他所信任的朋友早把他出卖了。
须卜骨都侯望着北方,心里想着那深陷重围的十万大军,霎时间万念俱灰。自己有十几万铁骑,有几十座城池,为什么这么快就彻底败了?为什么连两个月都撑不过去?背叛,都是因为背叛啊。一年前,自己背叛了大单于羌渠,但一年后,自己就被别人出卖了。报应啊。
此时远在大青原的白马铜接到了须卜骨都侯送来的已经攻占九原城的消息,他和拓跋帷、旭葵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停止进攻。只要徐荣分兵攻打九原城,他就率部突围。
天子圣旨送达北征军大营。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六节
李弘默默地望着摊放在案几上的圣旨,想着已经逝去的天子,不禁黯然神伤。
黄绫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汉”字。
天子在弥留之际亲笔给征北大将军李弘写下这封遗诏,写下这个“汉”字,其用意何在?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李玮小心翼翼地卷起圣旨,轻声说道:“徐将军派人来了,大人要不要见见?”
李弘没有做声,他望着李玮手上的那卷圣旨,忽然问道:“现在,大汉国的皇统应该由谁继承?”
李玮说道:“依照大汉律法,应该是大皇子。”
李弘苦笑,指着圣旨说道:“陛下废尽了心机,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你说,洛阳会不会乱?陛下给我送来这么一道圣旨,目的是什么?陛下想要我干什么?”
李玮轻轻一叹,垂首不语。李弘又看看站在他旁边的朱穆。
朱穆躬身说道:“大人,洛阳的事我们一无所知,要不是前几天鲜于大人送来那封密信,我们连天子已经驾崩的事都不知道。陛下这道密旨一定和洛阳当前的局势有关,至于陛下到底想要大人干什么,我们无从揣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陛下希望大人尽快收复边郡,希望大人为大汉国忠心耿耿地守护北疆,希望大人为了大汉国的振兴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陛下把振兴大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大人身上,这一点相信大人比谁都清楚。”
李弘想起天子对自己的器重和恩宠,心里一阵激动。这事情绝不会象朱穆说得那么简单。这道密旨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事。但天子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是为了皇统,为了小董侯?目前边郡收复在即,大军即将结束战事,自己是不是要率军南下进京?但我南下进京干什么?倚仗强大的武力废除小皇帝,然后再立小董侯为君?那我岂不是祸乱国家吗?
李弘抬头看看李玮,欲言又止。自己率军南下进京和举兵造反有什么区别?我即使有一千个进京的理由,有清君侧除奸佞的大义,但我能说服手下几十个将领吗?我进京后势必要大开杀戒,要铲除奸阉和大将军何进,要以武力胁迫士族大臣重立新君。但我这样做当真能振兴大汉国吗?
李弘摇摇头。自己根本就无意率兵南下。谁做大汉国的皇帝对自己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北疆的稳定,是并州三百多万人口的生存。自己本事有限,无力进京去干涉皇统干涉朝政,也无力去辅佐新君治理国家,还是带着一帮兄弟老老实实待在北疆戍守边疆为好。
天子不在了,大汉国的朝堂上再也没有愿意容忍和保护自己的人了。从现在开始,自己要象六年前刚刚踏足故土时一样为生存而奋力搏杀了。六年前,自己仅仅是为了一条命而搏杀,但现在,自己要为十几万将士和三百多万并州百姓的性命而搏杀。从这一刻起,自己再也不能犯任何错误了。没有了天子的庇护,自己的性命就像草芥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自己死了,只是一条性命而已无足轻重,但如果因为自己的死而让数以万计的人跟着失去性命,自己就是万死也不能辞其疚了。
“此事不要声张,我们还是尽快围歼白马铜,早日收复边郡。”李弘坚决说道,“洛阳如果乱了,我们再做定夺。”
徐荣的意思是立刻开始攻击。
目前大军的粮饷军械虽然还没有中断,但这并不能表示洛阳没有乱,大军的军需供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从大军的安全角度考虑,他提出了要在本月底之前结束战事的建议。但李弘的想法已经变了,他没有同意徐荣的建议,而是命令大军把胡族联军团团包围在大青原上,暂时不要做任何进攻。
徐荣、麴义、杨凤和赵云四人在李弘到达大青原的第二天下午赶到了征北大将军行辕。李弘带着阎柔、玉石、颜良和李玮等人出营相迎。双方见面后非常高兴,麴义更是和李弘说笑不止,缠着李弘要补他一顿喜酒。
大帐军议。从四月中出战到现在,李弘的东路大军折损了两万五千人,目前还有七万兵左右,徐荣的西路大军折损了两万六千人,目前还有六万士卒。北征大军以五万一千人的代价,转战近千里,终于在五月下把胡族联军合围在大青山南麓。
李玮介绍说,我们现有兵力十三万人,而胡族联军的兵力估计在八万人左右。用十三万人包围八万胡族联军很吃力,若想全歼就更难了,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先包围,把白马铜、拓跋帷和旭葵等人困在大青原上。
胡人在生机断绝的情况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拼死突围,要么举旗投降。在我们十三万大军的包围下,胡人要想突围实在很困难,而且他们即使突围了也无法越过阴山要隘,最大的可能也就是逃进大青山,但那也是死路一条。
“围到什么时候?”麴义问道,“围而不攻虽然可以暂时减少大军的伤亡,但我们没有时间等。现在洛阳形势不明,大草原上的雨季很快就要来,所以还是立即进攻为好。”
“大人已经督请大单于于夫罗立即赶到大青原招降匈奴诸部。”李玮说道,“同时,大人还派人联系东羌人旭葵了。如果匈奴的一些部落和东羌人投降了,胡族联军就要分裂瓦解,那时只要我们发起最后一击,就能全歼白马铜和拓跋帷。”
“胡人骨头都很硬,短期内他们还有兵力,还有食物,要想让他们投降需要一段时间。”阎柔问道,“如果洛阳有变,大军的军需供应断绝,我们是不是立即开始攻击?”
“立即攻击。”李玮挥手说道,“粮草供应如果出现问题,鲜于大人会提前告诉我们,请诸位大人放心。”
“雨季来了呢?”
“雨季来了对我们是个坏消息,对敌人何尝不是?”李玮笑道,“他们在没有任何突围可能的情况下,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雨季来了,我们也一样打。”李弘看看诸将,郑重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绝不让一个胡兵从我们的包围里逃出去。同时,我要求诸位尽可能减少伤亡,保存实力。”
五月下,朝廷的圣旨送达征北大将军行辕。
新天子首先向征北大将军李弘和北征各军将领表达了自己的慰问,然后督请征北大军早日平定匈奴叛军,击败鲜卑胡寇,收复北方四郡。
同期送达大营的还有太傅袁隗的一封信。他在信中把先帝驾崩,大皇子继承大统,朝廷人事变动,洛阳和大汉国近期形势对李弘做了一番表述,最后他希望李弘遵从先帝的旨意,要为大汉国的振兴出力,不要违背了自己昔日的诺言。
昔日的诺言?李弘看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天子虽然归天了,但他却利用各种安排,把皇统之争巧妙地延续了下去。天子难道就不怕大汉国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皇统之争而陷入败亡的境地吗?李弘很难理解天子,既然临死之前已经放弃了皇统之争,为什么还要在洛阳设下重重计策以图再掀波澜?
李弘把这封信给李玮看了。两人商量了许久,均觉得洛阳还有大乱的可能。李玮无奈地叹道:“朝中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皇权迟早都要爆发内讧,而陛下只不过在临终前轻轻推了一下而已。皇统之争其实不是必然要发生的,朝廷的内讧才是必然要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