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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问郑海:“能不能尽快安排霍老师下山?”
郑海无奈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里的山路太不好走,何况除了霍老师,这里还有另外三个病人……”
“什么!”常大夫一听,勃然大怒,“为什么不早说?我还以为就霍老师一个人呐!那三个人在哪?”
“都在他们自己家。”郑海赔着笑脸说,“他们的病和霍老师一样。”
常大夫又是一惊。“你说这几个人得的是同一种病,你敢肯定吗?”
“是的。”没等郑海答话,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屋来的董老先生接过话茬,“依我看,他们得的这病不是流感,而是一种怪病。乡下人叫做‘失魂症’。”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听不惯这个叫法。要是换个说法嘛,我觉得应该就是一种很少见的传染病。”
常大夫没说话,眯缝起双眼看着董凤歧。
董老先生接着对常大夫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西药能治这个病,反正合适的草药我还没找到。另外,不管你信不信,我得告诉你一个情况。乡下人传说,要治好这个病,除非找到一种特别的药才行。”
“什么药?”常大夫问。
“一种称作‘伏火之丹’的药。至于它是什么,还没人说得上来。”
“哈哈,”常大夫轻蔑地一笑,“这也太荒谬了吧!董老先生您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吧?”
“先不管那个了。”董老先生走到霍子辉床头,举起霍子辉的左臂,指着他肘部的一个疤痕说道:“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
常大夫低头,眼睛都快贴到霍子辉的胳膊上了,半晌才不确定地说:“好像是虫咬的?”
袁方这才发现,这个总爱眯着眼的医生大概视力有点问题。
“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疤痕是虫子咬的。”董老先生说,“我有个想法――这个怪病可能是昆虫传染的。”
常大夫笑了,说道:“判断是不是传染病要靠完善的检查,随便下结论毫无意义。我想,当务之急是给这里的所有病人提供基本的治疗。鉴于目前这种紧急情况,我要让小蒋马上回霍州,领一支医疗队过来。”
众人听了常大夫的话,都无语。袁方暗想,常大夫说得也在理,病人这样耗在山上绝对不是个事儿。
“好吧,”郑海对常大夫说道,“我们正想跟您告辞呢。不如这样,让小蒋跟我们一道下山去找医疗队。您自己呢,只能在山上忍一宿了。”
常大夫微微一笑,说:“那没什么,我既然来了,就得把病人照管好。”转脸对小蒋说:“你回去让医疗队尽快上山。”
“现在吗?”小蒋说。
“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常大夫脸色一变,“记住,多带些药品回来。”
小蒋不敢言语了。常大夫拿出一张处方纸写起他要让小蒋带的东西来。
郑海俯身从床下抽出霍子辉的藤条箱子,取出那张地图递给袁方,不解地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袁方一笑说:“别问了,我保证完璧归赵就是了。”
郑海现在的心情很不是滋味,他对带袁方上山一事懊悔不已,毕竟这位客人的意外受伤和自己的疏忽脱不了干系。虽说到现在为止,各种关于失魂症的说法全都真伪难辨,但从霍老师一干人发病的情况来看,但凡身上有不明伤痕的人没一个能躲得开。一个痛苦的结论就摆在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将是下一个失魂症患者!
活见鬼,事情怎么越变越糟了呢?郑海一边开车一边想。
路上,郑海偶尔会通过后视镜看看袁方的表情。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始终一言不发,凝望窗外。郑海恼恨地拍了一下那个破收音机。他真想放点音乐,好让袁方暂时忘了恐惧,可是就这么点忙他也帮不上。前方,小蒋的小轿车比他的好,很快就没了踪影。
最让郑海不理解的是,袁方并没听他和董老先生的建议,跟着小蒋去霍州市里的医院作处治。他又以为袁方是想跟随董老先生回贾村,让董老先生用草药和针刺来治疗一番,但也猜错了。袁方居然说,他要去趟兴唐寺村!郑海真有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袁方又开始连续发问了。他似乎忘了被虫子咬伤的事,一个个问题都集中于一个地方――兴唐寺村。
郑海和董老先生把各自了解的情况一点不落地讲给了袁方。他俩暗中都希望,交谈能让分散袁方的心情,让他好受一点。但两人也全都在想,继续调查下去是袁方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他们见奉劝了几句没有奏效,也就不再说了。
回到霍州市,郑海不得不和袁方董凤歧告辞。他和董老先生约好:
明天一早他开车去贾村接董老再上干街村。董老先生决定坐小公共汽车回贾村,临走时,又问袁方用不用到他家歇上一晚。袁方婉言谢绝了。袁方说,明早他会再和两个人联系。郑海和董老先生都明白,袁方这是执意要去兴唐寺村了。对这种倔脾气的人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三人分手后,袁方看了一眼手表,刚刚六点。
天光虽然还亮,但暑热已消退了不少。他站在昏暗的街道一角,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不知从哪里忽然袭来一阵凉风,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袁方看到手机上有条短信,是吴璇发来的,发出时间是下午三点。他又是高兴,又是为没能及时阅读而懊恼。
短信里,吴璇先是问袁方在霍州一切可好。再就是说,新的实验室检查报告快出来了,她寄希望这次检查能确诊刘汉唐的病症。其他也没说什么。
风声在耳边呼哨。
袁方尽量把头躲在张鱼龙的身后,但还是睁不开眼睛。摩托车在夕阳的映照的公路上疾驰,他们身后是一线金色的云霞。这条路袁方已经很熟了,正是通向贾村再到观堆村的那条乡间公路。他没想到去兴唐寺村也要走这条路。
让袁方感到幸运的是,接到他的电话后,张鱼龙二话没说就接受了这趟去兴唐寺村的差事。想想也是,他答应付给张鱼龙的一百元钱,这对一个矿工来讲算是一笔不小的外快了。
和吴璇通过电话之后,袁方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努力将对失魂症的恐惧抛开,想些其他的事情。看到大地笼罩在一片金黄中,他想,也许此时,吴璇正在医院寂寥乏味的楼道中穿行,无缘得见这夕阳之下的景色。心中忽萌生了一点冲动。他记起和吴璇的约定,他们要一起去探险。
摩托车在猎猎的风中行进了大约四十分钟,一个熟悉的景观出现在路边平原上。
“观堆塔。”张鱼龙用手一指说道。他记得袁方是专门来霍州拍照的,所以一遇到有些特色的景观都会提醒袁方。
“我知道。”袁方说,“不是有个‘观堆灵应’的说法么。”
张鱼龙很吃惊。“大哥,您不是第一次来霍州吧,怎么对俺们这里这么熟?”
袁方笑笑,没答腔。想起来,事情变化也真的是出人意料。当他再一次从观堆塔前经过的时候,心境竟然发生了他绝对想不到的变化,他再也不是那个置身事外多少带些闲情逸致的旁观者了,所有乡野间荒诞不经的说法――“神石”、“失魂症”、“伏火之丹”,这一切都变得和他的命运息息相关,甚至是生死攸关!
“都说这塔挺灵的。”张鱼龙接着袁方的话说道,“据说,念书的娃子要是拜了这个塔,一考试分数就特高。唉,只可惜当初俺不懂,俺上初中就是在这儿的乡下上的,有时候和同学逃学,俺们就跑到塔里打扑克,一打就打个大半天。太阳不下山,俺们就不出来。现在想想,当初打啥扑克,还不如好好拜一拜塔里的神灵呐!就让他老人家保佑俺,考试分也不用多高,门门及格就成啦。那俺现在可就不是这样了。要不就是个做官的,要不就是个当老板的。好歹呢,也得是个读书人……哈哈哈!”说起童年的趣事,这个憨直的汉子发出爽朗的笑声。
听着张鱼龙打趣的话,袁方的心情更松弛了。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矗立在远方的观堆山和观堆塔。――那个孤独的三角形。
夕阳的金色光芒映照在塔的西侧,为它刻画出黑白分明的两面。袁方蓦然展开联想,假如这时自己坐的不是摩托而是飞机,那一定会看到,宝塔那长长的影子投射到东边那片地势比较平坦的田园之上。
这一刻,他在脑海中竭尽全力追索着一个词汇,一个能够贴切描述眼前这幅景观的词汇。这个词,从上午他离开观堆塔时,就像是一只蝴蝶在他的脑海中起起落落,看看要抓到却又让它跑掉。
锥型的山体,笔直的宝塔――它们像是……
“夏至日,黄昏时,观堆塔顶觅神石。”袁方又在心中默念起这首童谣。此时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假如今天就是夏至日,难道就能在塔顶找到神石――伏火之丹了吗?他摇摇头。他不相信会有这种无法解释的奇迹。就是真到了夏至那天,如果还像今天上午那样到塔顶寻觅一番,也必定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看,太阳快下山了,应该七点多了。”张鱼龙盯着起伏的公路,随口说。
袁方看了眼手表,七点一刻。
他忽然奇怪地问张鱼龙:“你怎么知道时间的?”
“这有什么,”张鱼龙指着他们在公路上拉得长长的投影,笑道,“我老在路上跑,一看这影子就估计个差不离。”
袁方听了,狠狠用手拍了一下额头,暗自咒骂自己是个笨蛋。
张鱼龙感觉身后的动静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袁方掩饰道。
此刻,他正懊悔自己居然被一道如此平庸的智力题困扰了那么长的时间。对啊,所谓“观堆塔顶”,为什么就非得是塔的顶端呢?为什么就不能是塔影的顶端呢?他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个益智故事,说一群强盗在某天的某个时刻把宝贝藏在了宝塔尖的投影点上,后来宝藏被一名机智的警官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找到了。――想想那首童谣,不还是这个老掉牙的智力题么!
于是,那个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桓不断忽隐忽现的词汇,他终于可以脱口而出了:
“日晷!”
张鱼龙驾驶摩托车穿过一个桥洞后,盘上桥边的土坡,再钻过一片被切割开的铁丝网,驶上了笔直的高速公路。
袁方纳闷地问张鱼龙,开阔的路面上怎么只有他们这辆摩托,难道这条高级的公路是专为他俩开通的?张鱼龙笑着说,这条路还没正式使用,他是为抄近道才开进来的。他告诉袁方,现在已进入和霍州相邻的洪洞县。
洪洞县?袁方听了一愣,不由记起唐勇曾说要去洪洞县参加活动的事。想一想,也不知唐勇在洪洞县的事办完了没有?
张鱼龙一指前方路左侧一座黑黢黢的大山说:“翻过那座山,兴唐寺村就到了。”
“兴唐寺什么样?”袁方问张鱼龙。
“俺去过那村子几次,没看到什么寺啊庙的。也不关心这个。您去那儿拍照片吗?”
“不,找个人。”
“找谁?”
“贾信。”袁方冲着张鱼龙的后脊梁大声问道,“听说过这人吗?”
张鱼龙没吭声。他这个经常跑路的人怎么会没听说过那小子呢?一个文物贩子,曾经被政府劳教过。张鱼龙不禁对袁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个人真是记者吗?他这么晚了,找一个文物贩子干啥?可是再想想袁方的样子,又觉着不像个干不法勾当的人。“您认识贾信?”张鱼龙试探着反问袁方。
“不认识。听一个朋友介绍的,想找他了解些情况。”袁方大声说。
张鱼龙转了转脑筋,总算想明白了:这人应该是个记者,但绝对不是拍风光照片的,他一定是那类专门揭露犯罪分子的记者。
“大哥,”张鱼龙大声道,“跟道道上的人过事您可要留神呐!”
袁方挺感动。这个汉子能提醒自己这个陌生人也算是够意思了。
其实在从干街村回城的路上,郑海和董老先生都劝过袁方别去干街村,特别是不要莽撞行事,言下之意都以为袁方是想去找贾信寻仇,怕他吃了亏。袁方只好跟二人解释说,他去兴唐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霍老师箱子里那张地图。
他发现,在那张地图上有三个地点有红色铅笔做的标记。其一是观堆塔,其二是干街村,其三便是兴唐寺村。想到霍子辉一直在寻找蜚廉墓,袁方怀疑,这三个地点也许都和蜚廉墓有关。观堆塔、干街村他都去过了,所以剩下的兴唐寺村他也不该错过。至于说为什么霍老师会把这三个地点标记出来,郑海和董老先生也都说不上个所以然。这就更激起了袁方到那里探查一番的热情。
他向郑海和董老先生详细询问了兴唐寺村的来历。据两人讲,这个村子是因为修建在那里的兴唐寺而得名。史书和地方志上都记载说,李世民在登上皇帝宝座后不久,即派遣他的心腹将领尉迟恭专门到霍山山麓督建兴唐寺,后来建成一座规格极高的皇家庙宇,庙中供奉霍山山神。
在讲到霍山神时,董老先生还特别给袁方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说。据说,第一次霍邑之战时,李渊久攻不下霍邑而萌生了退兵的打算。李世民虽死死哭谏,但也无法改变他父王的想法。正在此时,军士忽报有一老翁前来求见。老翁告诉李渊,在霍山西麓,有一条贩卖私盐的小贩们经常走的隐蔽小路,唐军可以走这条小路,避开宋老生的重兵,出其不意突袭霍邑隋军。老翁说完,突然不见。李渊依老翁之计,果然一举成功。后来有人说,帮助唐军的老翁乃是霍山山神。所以,兴唐寺里供奉的霍山神本是李家的福星。
而袁方最感兴趣的是莫过于“兴唐”二字。他总感觉,在唐太宗李世民的内心深处有种极为强烈的“霍山情结”。无疑,霍山这个地方在李世民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两次决定李唐王朝兴衰成败的战役发生在这里,第二场战役的总指挥就是年轻的李世民;两员辅佐他登上王位的重量级将领秦琼和尉迟恭曾在这里决战过,尉迟恭又是在这个地区归顺了他的;在这里,他还患上了令他心神不宁、痛苦不堪的“失魂症”。凡此种种,还能不让李世民有强烈的“霍山情结”吗?
历史和传说如迷雾般在这里交织。袁方甚至体验到第一次霍邑之战前,唐军那种进退维谷的心境。是进是退似乎各有道理,并无正确答案可寻,一切只有等回头再看才会见分晓。自己与其和刘汉唐、霍子辉一样在浑浑噩噩中听天由命,倒不如在今晚放手一搏,说不定还会觅得一线生机。
而现在,袁方更相信自己的决定做对了,他的冒险行动已初见成效。就在刚才,他发现了那个的秘密,那个也许可以让自己和一干失魂症病人获救的秘密!
观堆山其实是一部天造地设的巨大日晷,而观堆塔则是这座巨型日晷上的巨型指针!
想想观堆山那相当标准的锥形山体以及犹如一根笔直的针一样的观堆塔,孤独地耸立在平坦的大地上――这不正像是一座巨型日晷仪么。
虽然这还仅仅是个猜测,但当袁方想到霍州署的那张清代城郭图时,就觉得这个猜测八成是对的。那张图上,在观堆山西侧特意画上内有三足乌的太阳,这显然是在强调太阳正从西方照耀着观堆山和观堆塔。也就是在暗示,太阳光正投影于这架计算着时间的巨型日晷之上。
思路的闸门一旦被打开,源源不断的灵感便奔涌而来。
他又进一步想到,观堆塔不仅充当着日晷指针的功能,而且还担负着另外一项重要的功能――它还是一座古代天象观测台!
上午登观堆塔时,最令他迷惘的就是托塔天王对面的那个十字形小洞。对那个小洞的功能,就连熟谙霍州风物的董凤歧和郑海也都语焉不详,难解其意。可是现在,袁方却差不多想明白了它的用处。
那应该是一个观测孔!
由于小洞位于塔壁正西的墙壁,所以它是专门用来观测太阳在西方天空运行情况的,准确地说,是观测太阳落山位置的。
一年之中,太阳落山的位置总是在西方地平线上来回平移,所以十字小孔就相当于一个记录太阳落山位置的坐标轴。如果把十字小孔的横轴等同于西方的地平线,则太阳落山的每一个点都可以在这条横轴上得以反应。假设在十字小孔的纵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