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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在公元618年七月间,在与军阀武装薛举作战时,忽然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使他无法指挥战斗,那场战役也以唐军失利告终。
其中,最令袁方感到兴奋的一行字是:“当时李世民身染疟疾……”――他的推测越来越接近真相!
继续阅读,对照小传里列出的一张李世民生平事迹简表,袁方发现了一个颇为奇怪的情况:
公元618年,正是第一次霍邑之战结束后的一年,又是李世民回师太原之战的前一年。也就是说,李世民不偏不倚,恰恰是在两次霍邑战役之间的那一年里发作了一次疟疾病。
为了不被那些夹缠不清的年代搞晕,袁方从那张表中抄下了他觉得有用的几条:
617年(隋大业十三年,五月)李渊父子举兵太原;霍邑之战
618年(武德元年,七月)李世民征讨薛举,发作疟疾
619年(武德二年,十一月)――620年年初(武德三年)李世民率军回师太原,在霍邑附近和尉迟恭军队激战
626年(武德九年,九月)李世民登基
649年(唐贞观二十三年,五月)李世民崩
写完,接着查阅。他又惊讶地发现,李世民发作疟疾的次数不止一次。为了对付反复发作的疟疾,李世民可谓遍请医生,遍试药方,但是效果似乎都不好。疟疾竟然成了这个大唐天子一生中无法摆脱的疾患。
此时袁方意识到,他所听到的那一系列貌似荒唐的传说都开始指向一个明朗的解释。
无论是李世民在霍州署夜遇无头鬼,还是在长安皇宫被泾河龙的鬼魂骚扰,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说背后,很可能掩盖了一段历史。那就是,李世民并不是被什么恶鬼缠身,而是被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长期困扰。这种疾病就是疟疾!
袁方进而推测,除了史书上明确记载的疟疾发作之外,李世民还有过另几次严重的发病经历。这几次发病经历虽不见于史书,但却藏在神话传说之中。
如此说来,刘汉唐、霍子辉、贾信,甚至还包括他自己所感染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失魂症”,更加可以肯定是疟疾了。可他又有了新的疑问:疟疾并不是什么罕见病,为什么芳泽医院的医生们没诊断出来呢?
放下这个难以解答的问题,他又在搜索栏中键入了两个字:“蜚廉”。他要查查和蜚廉有关的典故。
又是几十页的搜索结果。不停点击鼠标,迅速浏览一个个网页。在看过数个网页之后,袁方确信董凤歧讲述的蜚廉传说是准确的,蜚廉和恶来父子的确是纣王最重要和最得力的两个帮凶,古书中称这两个家伙的行径为“助纣为虐”。后来,蜚廉在霍山祭天时挖出一口石棺,石棺上刻有铭文:“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蜚廉把这段文字看作是天帝对他的警示,因此翻然悔悟,不再与纣王为伍。而其子恶来依然如故,继续助纣为虐,最终为周朝军队所杀。
但蜚廉毕竟是个有点神话性质的人物,并总不是以人的形象出现。在一篇比较专业的民俗类文章提到:蜚廉是古代传说中一种身份飘忽不定的神奇生物。有的古书说它是一个长得近似于羊的怪兽,有的古书说它是一只神鸟,还有的古书上说它是一种怪异的虫子。
看了那些网页之后,袁方陷入思索。当赵大妈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他想到失魂症就是“疟疾”时,他还曾想到一个极为奇怪的巧合。现在,他就要证明那并不是一个巧合。
眼睛开始发胀,头更沉了,可他还要强打精神。又调出国家图书数据库的辞书系统,准备查一个汉字。
这时,手机响起来。
没等袁方开口,电话那头吴璇就惊喜地轻呼道:“太好了,找到了!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还有什么,老刘的病因!”
袁方有些啼笑皆非,看来自己没必要宣布那个令他颇为自得的发现了。
“一种原虫,奇怪的原虫!”吴璇的医学术语又脱口而出。
“什么?圆形的虫子?”
“不是。”吴璇有点着急,“不是圆形的‘圆’,是原来的‘原’!原虫是一种微小的寄生虫,可以侵入人体血细胞。”
袁方唯唯诺诺,不敢再胡乱搭话。
“今天下午,我又给刘汉唐采了血和脊髓样本,终于把原虫找出来了。”吴璇的高兴劲还没过,“我敢保证,原虫就是让刘汉唐发热的根源!”
让吴璇这么一说,袁方更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发现了。他暗想,还是别给人家专业人士添乱了。“这种原虫是怎么来的?”他问。
“我怀疑是通过血液传播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某种病媒昆虫。一般来说是蚊子。”
“这么说老刘的病百分之百跟虫子咬伤有关了?”
“对。”
“那是不是和他脖子上的伤痕有关?”袁方很关切这个问题。
“呃,这个嘛……那伤痕虽然不是蚊子叮咬所致,但极有可能和他的病有关。”
“为什么?”袁方搔了搔右肩上的伤痕,心中仍存最后的侥幸。
“我怀疑这种原虫是一种未知的疟原虫。而疟原虫侵入人体是通过昆虫作为中间宿主传播的……”
“等等!”袁方急忙打断道,“你是说――‘疟-原-虫’?”
“对呀,就是引发疟疾的原虫。怎么了?”吴璇答道,随即才醒悟过来,“哦,我都忘说了,老刘得是一种比较特别的疟疾。
袁方差点大叫出来。疟疾,真的是疟疾!
“怎么啦?”吴璇没听见袁方的回应,有些不解。
“--我也发现老刘得的是疟疾了。”
“什么?你也发现了?真的?怎么发现的?快说说。”
袁方没回答,反而问道:“疟疾不应该很难诊断吧。为什么到现在才查出来呢?”
“你还是没明白。在老刘的血液中查出来的不是一般的疟原虫,而是一种从未发现过的原虫,也就是说,是一种特殊的原虫。这种原虫能导致病人不规则发热――而不规则发热又不是疟疾的典型症状。况且,这种特殊的原虫在患者血液内的数量非常少,极容易漏检,所以前几次实验室检查都没查到。”
吴璇越是解释,袁方反倒越是糊涂。“那老刘得的到底是不是疟疾?”他问。
“简单说吧,他得的是一种新型疟疾,我管它叫‘特异疟疾’。”
“‘特异疟疾’?”袁方重复了一遍。想了想,问:“老刘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他的体温已连续9个小时没有出现异常。特别是在刚才,他还出现了配合我们喂食的动作,估计就要醒了。”
“太棒了!”袁方心里踏实了不少。特异疟疾――不论这个病有多少见多怪异,至少可以肯定,他和吴璇不是在跟什么“鬼魂”作战。
快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疟疾的?”吴璇催促道。
于是,袁方给吴璇简单讲了他刚才的调查。讲述了李世民得疟疾的史实,以及本地人有关失魂症的传说。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吴璇听完极为吃惊,“唐朝就有这种病?”
“可能更早。”袁方笑道,“没准商朝就有。”
“什么意思?不要跟我故弄玄虚。”
“你不信?”袁方一笑,又给吴璇大致讲了一下蜚廉的传说。
听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吴璇有点意外。过了半天,才回过神说道:“不对呀,我没听出这个蜚廉跟疟疾有什么关系呀?”
“你大概没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蜚廉和恶来父子一生中最大的事迹是什么?是‘助纣为虐’!”袁方故意把最后一个字说得极重,“――发现什么不对劲了么?”
吴璇沉吟着,没听出所以然来。
“或者说,发现什么巧合没有?”袁方再次提示。
“噢!”吴璇突然醒悟,“难道是‘助纣为虐’的‘虐’字和……”
“聪明!”不等吴璇说完,袁方就表扬道,“说对了,就是这个‘虐’字不对劲。它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说‘助纣为虐’的‘虐’指的是‘疟疾’?”吴璇将信将疑道,“这是不是太牵强了?我记得‘助纣为虐’的‘虐’字是‘暴虐’的‘虐’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我不这么看,我认为这个词是一个双关语。”他一边说,一边点击鼠标,在电子辞书中搜索着。“‘助纣为虐’――我们既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典故,也可以把这它理解成是一个暗示。也就是说,蜚廉父子在纣王统治的殷商末代曾传播了一场浩大的疾病,即一次大瘟疫。这场瘟疫危害巨大,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而这场瘟疫的名字就是――疟疾。”
吴璇那边许久没回应,似乎被袁方说呆了。
袁方又说:“你可以想象一下,在殷商末年那个动乱的时代,如此严重的传染病对纣王的统治一定是雪上加霜,正是疟疾的爆发加速了殷商的覆灭……”
“听着怎么像幻想小说?”吴璇喃喃道。
袁方注视着电脑屏幕,发出一声轻叹。“看看,根本不是幻想小说!我又找到了一些证据。”
“什么证据?”
“一些词源上的证据。”袁方拖动鼠标,念道:“疟,酷虐也。凡疾或寒或热耳,而此疾先寒后热两疾,似酷虐者也。”
“你念的这是什么呀?之乎者也的。”吴璇嗔怪道。
袁方一笑,每次都是自己被吴璇的医学术语弄得头晕,原来她也有头晕的东西。
“这是一部古代辞书上对‘疟疾’的解释。它的意思是说,‘暴虐’的‘虐’是指对待人或事物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残害行为。而疟疾一病恰恰是种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疾病,所以疟疾的‘疟’和暴虐的‘虐’的意思是一样的。换句话说,‘疟疾’的‘疟’和‘暴虐’的‘虐’是可以通假的。”袁方再次摆明他的观点,“所以我认为,蜚廉父子‘助纣为虐’的传说真相是说――蜚廉父子传播了疟疾。”
吴璇全听明白了,但并不认同。“就算蜚廉父子传播了疟疾,那也说不通啊。蜚廉父子都是纣王的大臣,他们又怎么传播疾病呢?疟疾是通过昆虫,准确地说是按蚊传播的。大臣和蚊子挨的上边么?”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糊涂,”袁方说,“但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既然蜚廉父子的事迹只是一段神话,我们就该用看待神话的眼光来看待蜚廉父子。他们或许是纣王的臣子,或许不是。昨天白天,我在干街村的山洞里看到过一幅古怪的岩画,那上面的怪兽长得鹿形蛇尾,雀头羊角,整个是一个四不象。本地的一位老人告诉我,岩画上的怪兽就是传说中的蜚廉。所以我想,‘蜚廉’不一定就是某个真实的历史人物,说不定它代表的是一个殷商时代的一支远古部族,‘蜚廉’是这支部族的图腾名称,这个部族的首领也顺理成章地就被称为‘蜚廉’。而这个部族首领曾经纣王当过臣子。”他停了停,希望吴璇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然后又说:“顺着这个思路,一切就好解释了。蜚廉部族崇拜一种叫做‘蜚廉’的怪异图腾。这个图腾其实是某种生物,而这种生物的身上恰恰带有疟疾病原。”
“好,就算蜚廉不是人而是怪兽,说怪兽传播疟疾是不是也有点夸张了?”
“我刚在专业数据库中查过,古代典籍中对蜚廉的怪异形象众说不一。除了刚刚说过的怪兽样子,它还有鸟和昆虫两种形象。这意味着,远古的蜚廉部落除了崇拜那种近似羊的怪兽之外,还崇拜某种鸟类和某种奇异的昆虫,而传播疟疾的很可能就是那种怪异的昆虫。”
“那商代的疟疾和唐朝的李世民发病又有什么联系?”吴璇疑问道。
“哦,这个也是我所迷惑的。我总觉得,在霍州的某个地方还藏着这种怪病病源。”
“我怎么觉得还是幻想小说呢。”吴璇笑道,“还是你厉害,一天没见,竟有这么多有趣的发现。”
袁方莞尔一笑,他还没敢说他真正的历险呢。说道:“我这都是猜测,还是你的诊断有说服力。”
“咱们怎么互相恭维起来了?”吴璇一笑,“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们都认准刘汉唐得的是疟疾了,是不是?”
袁方问道:“说了半天,这个‘特异疟疾’有办法治么?”
虽已过了午夜,但沈剑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望着潘翼手里拿的两张照片,众警官议论纷纷。
――真是不可思议,陈岩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时飞!
潘翼也彻底糊涂了,他完全想不到头儿的一句话会引出这样一个惊人的结果来。上海警方刚提供的这部分资料,包括陈阿明和陈岩的简单档案和两人的照片。一拿到资料,他就被陈岩的照片吓了一跳,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呢。
等到办公室里的躁动气氛渐渐平息,潘翼才对沈剑说道:“头儿,你不会是有第六感觉吧?你怎么就想到这个陈岩会和咱们的案子有关呢?看这意思,他跟时飞就像一对双胞胎似的。”说着,又咂了一下嘴巴,疑惑道:“不对呀,没听说时光还有一个儿子呀?”
沈剑没作声,目光移到桌上那份姓名是“陈石”的孤儿院档案。档案上还用曲别针别着一份技术科刚刚出具的分析报告。报告是小班提交的,他对幼年陈石照片和时飞照片的比对分析已经出来了,这两个人面部骨骼特征值高度近似。小班给出了结论:两张照片上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好奇怪的一根链条!
时飞--陈石--陈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剑暗暗思忖着。
链条两端是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物,然而他们却通过“陈石”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下午的时候,沈剑之所以叫潘翼管上海方面要陈岩和陈阿明的材料,纯粹是一个闪念。他只是觉得陈岩的名字和孤儿陈石的名字很近似,听着跟哥俩似的,所以想看看这个陈岩到底何许人也。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惊人的结果,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份资料好像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潘翼翻着上海警方刚传过来的传真抱怨道。他瞅瞅还没缓过闷来的几个同事解释道:
“这上面说,陈阿明和陈岩父子一直住在上海。陈阿明开办着一家小铁艺作坊,两人靠制作、销售铁艺为生。作坊没其他雇员。这爷俩是一老一小两个光棍,家庭和社会关系都非常简单。……”他忽然否定道:“不不,说‘非常简单’不大准确。这个陈岩实际上还不是陈阿明的亲生子,他是陈阿明从自己的亲弟弟那儿过继来的。――不知你们听明白没有,这种亲属关系说起来真是费劲……”
“行了!”沈剑打断道,“你快说吧,陈阿明的弟弟,也就是陈岩的生父是谁?”
潘翼在传真上找着,说道:“哦,这儿呢。叫陈景星,人早就去世了。其他的没提。”他抬头看着沈剑问:“怎么了?”
沈剑用手指敲敲桌上的另一份材料,说:“这很可能是时飞在西安孤儿院的档案,当时他名叫陈石,而在他父亲的一栏里写的不是时光,而是――陈景星!”
“什么?”潘翼第一个惊讶道,拿起那份沈剑桌上那份材料,扫了一眼,惊道:“难怪您对那个叫陈岩的那么关心,原来这俩人的名字合在一起是‘岩石’。嘿嘿,有趣。”
沈剑说道:“我想,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陈岩和陈石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叫陈景星。从“岩石”这个词我猜测,哥哥是陈岩,弟弟是陈石。弟弟陈石就是我们说的时飞。”
众人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在时飞的身份问题上居然会横生枝节。
沈剑接着说道:“据上海警方的调查显示,陈岩可能没死,他和他的弟弟时飞――哦,陈石一样,失踪了。”他停了停,补充道:“另外,陈家铁艺作坊发生火灾的时间和石像失踪案发生的时间相比仅晚了一天,这好像也过于巧合了。”
“难道说朗月也介入了石像这个案子?”潘翼说道。
“现在看来,有这个可能。”沈剑推翻了自己以前的判断,“我想,我们需要跟上海方面打声招呼,将这两起案件并案处理。”他又指示潘翼道:“再通知小卫,如果在西安调查不到线索,让他马上去上海。一方面跟那边通通气儿,一方面查阅陈阿明的详细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