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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还想处死丁谓,有大臣认为仁宗皇帝刚继位就处决大臣“影响不好”,才“从轻”发落。
丁谓“机敏有智谋,险狡过人”,沦落到这份儿上,仍然算计。当时,他家属皆在洛阳,于是,他修书一封,在信中把自己大骂一顿,称自己“深负国恩”。嘱咐家人不要埋怨“国家”。然后,他把这封信直接寄给洛阳的地方首长。这么一个大罪人有信来,洛阳的官员当然不敢亲自开启,怕惹上与丁谓“交通”的罪名,就直接上呈朝廷。刘皇后与小皇帝见信后“感恻”,就下令把丁谓移至更近些的雷州。机关算尽,数年后丁谓得以以“秘书监”的身份致仕,但再也未能“东山再起”。坏人下场,还算不赖。
刘太后垂帘听政,实际上如同皇帝一样,要说她完全没有“想法”,也不实际。一次,她问参知政事鲁道宗:“武则天是什么样的帝王呢?”鲁道宗正派人,当然听出刘太后弦外之意,直言道:“武后,乃唐朝罪人,差点毁了社稷国家!”刘太后默然。上朝时,又有小官趁机巴结,要刘太后立刘氏七庙以显尊崇,鲁道宗反驳:“若立刘氏七庙,皇帝家该立几庙?”还有一次,刘太后、宋仁宗一同去拜佛,刘太后想安排自己的凤辇在小皇帝的仪仗之前,鲁道宗上谏:“夫在从夫,夫死从子,妇人不能在前”,刘太后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依礼在宋仁宗后面礼佛。
鲁道宗直谏,但总给刘太后“面子”。秘阁校理范仲淹不然,他上书认为,宋仁宗在宫内朝拜刘太后,是行家人礼,当然可以。但是,天子与百官同到朝上向刘太后施礼,是亏欠君主礼仪。“疏入,不报。”宰相晏殊吓得够呛,他把范仲淹叫来训斥:“你这小子如此狂率邀名,这不连累我吗,后悔当初荐你为官。”范仲淹正色言道:“我正是怕别人议论您推荐我当官而不称职,才直言上疏,不料今日反以忠直得罪您!”晏殊无言以对。不久,范仲淹又上书让刘太后还政于宋仁宗,“亦不报”。刘太后不喜欢这个倔直的臣子,便把他外放为河中府通判。即使身在朝外,范仲淹仍上书,请刘太后还政于皇帝。
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先帝”宋真宗的一个普通嫔妃李氏病死。此人在真宗时只是个“婉仪”,仁宗即位后,一群“后妈”皆进位,李氏得为“顺容”。病重临死,李氏才进位“宸妃”。按理讲,皇帝嫔妃众多,死一个并非什么大事。但是,宰相吕夷简闻知此事,即刻入宫见刘太后。李氏之死之所以能惊动当朝宰相,其中还隐藏一个天大的秘密:李氏不是平常人,她是当今皇帝宋仁宗的生身之母!
李氏本是杭州人,入宫时作真宗刘皇后的侍女,地位卑贱。真宗皇帝一次性起,顺便就把刘皇后的这个俏丫环给“幸”了,一炮成功,怀上了日后的宋仁宗。这件事,古代很普通,并非现代人想象得那样男主人把小保姆睡了那么严重。孩子生下后,当时还是德妃的刘皇后“攘为已子,李(氏)不敢言,中外亦不知。”真宗皇帝自己不说,别人当然更不敢张扬,而且,刘氏当时把小孩子养为已子,实际上无形中也提高了这孩子的地位。当然,刘皇后养仁宗为子,也不是天天喂奶换尿布什么的,只是她对外宣称这孩子是自己所生,一切养护任务皆由她亲如姐妹的杨淑妃进行。李氏日后又被真宗皇帝“幸过”,生有一女,刚生下来就死掉。虽然与“真龙”有过数次云雨之欢,还育有龙子,但李氏地位微贱,无论真宗皇帝生前死后,她都“默然”处于一大堆嫔妃之中,“未尝自异”。其实,按当时人的心情,李氏心中已经非常满足,自己一个丫环出身,能得幸于天子,能为皇帝诞下龙子,已是天大的恩宠。“(时)人畏太后,亦无敢言者”,仁宗当皇帝十年,已经二十三岁,仍旧以为刘太后是其生母,对李氏一事全然不知。
宋仁宗不知道,身为宰相的吕夷简当然知道这个秘密。听见刘太后在内宫要以一般宫人的丧仪埋葬李氏,老吕赶忙入宫,入奏对李氏“礼宜从厚。”
刘太后一惊,忙让仁宗皇帝先下去,自己与吕宰相商议丧仪之事。宋仁宗不知就里,他本人对父皇的这位李妃根本没有印象,自然乐得清闲,出殿游玩去了。
刘太后站起身,隔帘问吕夷简:“死了一个宫人,怎么劳您宰相问此事?”
宋朝太后也垂帘(3)
吕夷简回答:“为臣乃宰相,事无内外,都应该过问。”
刘太后听出老吕话中有话,怒问道:“相公您要离间我们母子关系吗?”意思是你想通过厚葬李氏来挑破这层窗户纸吗?
吕夷简当然是厚道人,他回答:“为臣所以劝太后您厚藏李宸妃,是想日后保全您刘氏宗族啊。”
刘太后默然,仔细思之,深觉老吕说得有道理。
宫中太监为了讨好刘太后,上下都不好好为李宸妃治丧,吕夷简亲自对主管丧事的太监头说:“李宸妃是当今皇上生母,如果不以应该的礼仪埋葬,以后必有因此获罪的人,到时别怪我吕夷简没打招呼。应该以皇后的服饰和礼仪埋葬,棺中充以水银。”太监赶忙转告刘太后。此时,她也完全想明白,下诏以皇后礼下葬李氏。
李宸妃死后,刘太后心中郁郁,转年,病重其间,她服天子袞冕,到太庙行礼,平生第一次过了天下第一人的瘾。不久,刘太后病重,口不能言,数次自抚其衣向侍病的仁宗皇帝示意。大臣薛奎听宋仁宗这么说,忙解释道:“太后身服天子仪服,怕死后在地下不好见真宗皇帝。”宋仁宗大悟,下诏以皇后仪服埋葬刘太后,并以四个字“庄献明肃”来追谥。宋朝旧制,皇后皆两字谥,四字谥自刘太后始。
刘太后死不久,就有人告知宋仁宗他并非刘太后亲生,而且其生母李宸妃是“死于非命”。“帝(仁宗)号恸累日,下诏自责,追尊(李氏)为皇太后,谥庄懿”。为了查明真相,宋仁宗派人挖出生母棺木,亲自启视,见生母身着皇后服饰,加之水银灌棺保护,颜色如生,没有任何中毒等迹象。宋仁宗长叹:“怎能轻信人言呢。”转而更厚待刘太后宗族。寻找多日,仁宗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李用和在世,忙召入宫中,立授节度使之职,“宠赉甚渥”。
“初,(刘)太后爱帝如已出,帝亦尽孝,始终无毫发间隙。至是,帝亲庶务,言者多追诋太后时事。”此时,范仲淹又被召回朝廷。此人真乃正直之士,从前虽为刘太后贬为外任,现在反而在仁宗面前为太后说好话:“太后受先帝遗命,调护陛下者十余年,今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仁宗也是厚道人,下诏禁止再有人追究太后垂帘时的是是非非。所以,戏曲《狸猫换太子》一事,完全是瞎掰。
刘太后此人,出身虽然低贱,“而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施政方面没有什么阙失。而且,她行事有理有节,每赐刘氏宗族宫内御食,皆易以寻常器皿,“勿使皇宫器物入吾家也。”真宗皇帝二妹入见,刘太后见之亲礼,赐珍珠头帕。与太后关系不错的润王妃李氏也要求得一珠帕,刘太后立刻拒绝:“二公主,先帝之妹。你不过赵家老媳妇,怎能和皇姑相比。”最可称道的,三司使程琳谄媚,上献《武后临朝图》,刘太后掷之于地,怒斥:“吾不作此负祖宗事!”
四面边声连角起(1)
――从宋仁宗到宋英宗
宋仁宗在刘太后死后,终于真正当上了皇帝,开始亲政。没过几年,西夏的元昊称帝,宋夏战争轰轰烈烈展开,最终双方都大伤元气,特别是宋朝,除向辽朝给“岁币”外,又要每年向西夏“赐”岁币,凭添了经济负担。不仅边事吃紧,宋朝国内又爆发大小不一的“起义”,沂州的王伦和商州的张海等人揭竿而起,很让北宋君臣伤脑筋。内忧外患之下,范仲淹上呈《答手诏条陈十事》,宋仁宗开始了“庆历新政”的改革,中心点在于整顿吏治。但折腾了不到一年,范仲淹、韩琦等人悉被罢出朝廷,最后以“朋党之争”的定论结局。
无论如何,宋仁宗统治时代,北宋名臣辈出,仁宗皇帝本人也“恭俭仁恕”,非刻薄寡恩之君,所以其统治时代涌现出各种类型的忠直之臣,当然,作为搞政治的臣子们,秉性脾气不尽相同,有各种各样的性格缺欠和道德“瑕疵”,但大体上还是良臣多,奸臣少,范仲淹、韩琦、吕夷简、晏殊、薛奎、杜洐、包拯、文彦博、富弼、狄青、欧阳修等等,或文或武,皆一时人杰。此外,文学、哲学以及科技方面,柳永、宋庠、梅尧臣、苏洵、蔡襄、周敦颐、二程兄弟、沈括、毕开等等,皆是生活于宋仁宗时代,真可用“灿若群星”来形容这一时期的各类人才。
历史的真实,总出现“好人无好报”的现象。宋仁宗如此一个仁君,在位四十二年,竟然一个儿子也没有。继承人问题是帝国最最重要的事务,在大臣韩琦、司马光等人的坚持下,宋仁宋只能立其堂兄濮安懿王的儿子赵宗实为太子,改名赵曙。转年,公元1064年,宋仁宋病死,其堂侄赵曙即位,是为宋英宗。
宋英宗身体很差,精神上也有遗传毛病,他在位最重要的政治事件是类似明朝“大礼仪之争”,即英宗想把他死去的生父濮安懿王也升格为“皇帝”,朝臣们为此大打出嘴,争执不休。最后,宋英宗还是未敢追尊其生父为“皇帝”,只是把老爸的坟园称为“陵”。比起明朝嘉靖皇帝为此事杖死十来位大臣的王八蛋行为,宋英宗要仁义得多。英宗皇帝仅在位四年即病死,其长子颍王赵顼继位,是位宋神宗。
此时,宋朝的国力已大不如前,方方面面都呈江河日下之态。首先,宋朝对“士人”太好,“恩赏”太厚,整个官僚机构臃肿得不行。宋朝帝王仍比较“厚道”,从来不怎么想“消肿”机构,总是慷慨地赠予大臣金银珠宝,“班仅庶僚,非有殊迹,亦被横赐。”到宋真宗咸平年间,已经有具体数字,天下“冗吏”多达十九万五千余人,而且,那些带有“使相节度”荣衔的大官,光薪俸支出就大的惊人。以三班院为例(供奉官,左殿直,右殿直),宋初只有官吏僚员300人,宋真宗时已有四千多,宋仁宗时已经过万。宋仁宗统治时代,开科取士,进士加诸科就近一万人。这一万人看似数字不大,但都是官员之选,而宋朝一般官员的薪俸都可让诸朝士人眼红。不仅如此,还有那些皇族、外戚、功臣等等的后代,在“恩萌法”的庇佑下,一大群人生下来就有“级别”,有“级别”就要有俸禄,这帮人有钱有闲有精神,更有时间“制造”人,呈几何级数上升。不讲皇族,仅以大臣王旦为例,“王旦卒,录其子弟、侄、外孙、门客,从授官者数十人。诸子除服,又各进一官。”宋仁宗自己生不出儿子,皇亲国戚们的生殖力却一个胜似一个。即使皇帝驾崩,“遗赐大臣各值百余万”,“厚道”得太过份。宋代文臣武将,生活极其优裕,只要不犯“谋逆”罪,干出天大的坏事,最重的处罚就是远流偏僻地方做小官,“过海”和“过岭”几乎就是最重的责罚。“过海”指被罚至海南,“过岭”指被罚过梅岭到岭南。制度如此宽容,知识分子们又爱风花雪月,而风花雪月最费钱。
北宋历史上以正直著称的名臣,也都是“豪侈”的主儿。寇准在家,天天在庭院燃巨烛,耀如白昼,“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吕蒙正,是酷嗜“鸡舌汤”的大美食家,每餐必喝此汤,当然不是冰冻鸡舌,吕家厨房一天要杀成百上千只鸡,才能供吕宰相一汤之用;宋祁大文士,天天“体验生活”,夜夜拥歌妓饮美酒,无日不醉。其兄宋庠捎话让他检点些,相劝道:“不要总这么骇人听闻地花钱吗,还记得从前我兄弟俩在州学内天天吃粗饭咽咸菜的事吗?”宋祁大笑回复:“请回禀兄长,当年寒灯苦读,吃糠咽菜,不就是为了现在能活到这份儿上吗!”翰林学士蒲宗孟“性犹侈”,其家每天吃饭最少要十只猪十只羊,消耗三百只巨烛用以照明。就连洗脸洗脚洗屁股这样的小事,蒲夫子都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之别。每用婢子数人,一浴至汤五斛。(其)他奉养率称是。”连苏东坡都写信劝他要“慈俭”。这位蒲爷还有个故事很出名,一次,他接见一位一百多岁老道人,问对方养生之法。老道说,要清心寡欲,戒酒,戒色,戒贪,戒纵乐。蒲学生低头想了想,说:“如果这样,即使活上一千岁,又有屁用!”――上述例子,举的还都是世人眼中的“好人”,有德有功的大臣,可以想见,贪官污吏的好日子,肯定会更加耸人听闻。
除支撑一个巨大的官僚机构外,北宋还要供养一支无比庞大的军队。宋太祖赵匡胤时,精练禁军,为宋朝军队精锐,人数只有二十万不到。宋太宗时,禁军已有三十五万,宋真宗时,数目又达四十三万。到了宋仁宗时期,禁军数目竟达八十三万。所以,《水浒传》虽内容百分之九十为虚构,但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绝非虚拟,宋仁宗时期确实已经有八十多万禁军。除此以外,加上厢兵等其他正规军和“后备役”,仁宗皇帝时期宋朝就有近一百三十万的兵要靠国家养活,政府岁入的五分之四都要做军费支出。西夏战事起,宋朝禁军虽多,但昔日的英雄们早已老死、病死,仁宗一朝的禁军都是花架式,特别是京城禁兵,鲜衣骏马,只知领取俸禄,连出操等简单操练都极其罕有。更过份的是,这些人每月关领俸粮,自己都扛不动,要雇挑夫帮他们扛。这样的士兵,派到西北与虎狼一般的党项人对阵,后果不说就可明白。花费巨亿,宋朝养就了这么多“造粪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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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边声连角起(2)
所以,到了宋英宗时代,宋太祖、宋太宗时期数目“骇人耳目”的封桩库、左藏库等昔日金帛山积的国库,完全空空如也,连耗子都不见一只。以宋英宗治平二年为例,这一年宋朝岁入虽达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之巨,官费、军费等支出却达一亿二千零三十四万,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宋朝对盐、茶、矿产皆实行“官卖”的垄断制度,商税极高(甚至达百分之五十以上),收入不可谓不厚。但开源而不节流,任凭是哪个人当家作主也禁不住这么糟蹋,最终使国力一步一步走向匮乏。
自宋真宗开始,宋朝上层其实早已注意到日用渐亏的事实,不少大臣都上书言事,想出各种各样的主张和“方案”――真宗朝王禹 言“五事”,仁宗朝宋祁提出“三冗三费”问题,范仲淹“庆历新政”,文彦博要求“省兵”,甚至当时刚刚中进士不久年方二十出头的王安石也上过“万言书”,司马光也上“三札”,大都是讲开源节流,减冗兵,裁冗吏,抑兼并,细理财,起起落落,最终也没有收到任何明显的实效。
宋神宗继位没几天,向主管财政的三司使韩绛问起“国用”,才知道国库中什么都没有,“百年之积,惟存空簿”,只乘下档案文件一般的帐本了。血气方刚正年青的神宗皇帝想富国强民打胜仗,一听没钱,立感泄气,所以,有病乱投医,谁能给政府弄来白花花的银子,谁肯定会得到重用。
至此,王安石终于登上了中国历史的大舞台。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1)
――吊起来卖的青年王安石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这句话,本来是讲东晋宰相谢安的,谢安,字安石。当时这位谢公也是吊起来卖,就是不出来做官祸害老百姓,于是当时人士都叹惋。王安石年青时,也是如此,可叹的是,“安石一出,苍生奈何!”
王安石,临川人(今江西抚州),“好读书,善属文”,是个学问大家,这一点今人古人皆无异议。“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阅读他的文章后很佩服,拿给大文学家欧阳修看,“(欧阳)修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授淮南判官。”可见,曾巩、欧阳修两位大家,对王安石皆有荐拔之恩。依宋朝官制,王安石干满判官的一届,就可以上呈文表“求试馆职”,但王安石一反常态,不削尖脑袋往中央钻,反而去鄞县当知县。“起隄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为地方干了不少好事,广为人所赞。朝中大臣文彦博很欣赏王安石这种安于基层的作风,就要把他破格调入中央,岂料小王仍然“不就”。欧阳修大异,深觉此种人才不可多得,推荐王安石当谏官,小王又以祖母年高为由推辞。好家伙,小伙安心基层,专心本职,又一心孝养,欧阳修感动坏了,在朝中不停赞扬这位“又红又专”的好干部,并要给他安排俸水丰厚的“群牧判官”,王安石照样推却,只求外补。无奈,朝廷委任他为常州知州。知州任上,王安石又得与大儒周敦颐(写《爱莲说》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