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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历史下的老舍之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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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傅光明


  历史的谜团

  导言

  这是一个尚属空白的学术题目,介于文史之间,有些跨学科研究的意味,在老舍研究上,也无疑具有拓展研究路径的意义和价值。同时,“老舍之死”在某种程度上,缩影着20世纪中国很多知识分子文学创作与生命选择的悲剧宿命。
  1966年8月的一天,人们在北京的太平湖发现了一个老者的尸体。他被静静地打捞上来,并在当天火化,然而他的名字却没有随同那疲惫瘦弱的身体一起消失。相反,许多年以后,每逢这位老人的诞辰纪念日或忌日,人们都要将不朽的光环献给他。他的谜一样的“非正常死亡”,早已在不经意间成为历史传说的一部分。为什么这个曾用笔创造了无数鲜活生命,又给无数生命带来愉快的老人会孤独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被称之为“文革”的这一中华民族的灾难事件,几乎在我有准确的记忆之前便宣告结束了,它对我来说已不是生活中的客观现实。但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依然生活在历史的阴影中。那些长辈们——成长时期为我传授知识和智慧的师长;现代社会生存还必须仰仗的主要支柱——不可能不在精神上深受影响。尽管人们说时间可以洗刷一切,甚至耻辱,但30年、40年,对一种文明和文明的中断来说,还是太短暂了。
  当我为自身的生存方式产生困惑时,不可避免地将目光转向那些长辈们,转向30多年前,甚至更加遥远的历史。英国作家奥威尔在他的政治寓言小说《一九八四年》中借人物之口说:“谁能控制过去,谁就能控制未来;谁能控制现在,谁就能控制过去”。1
  我的处境本身就是对历史的疑问,并导致了对现在的迷惑。其实,正是这种“功利性”的好奇心促使我开始了“老舍之死”的采访和研究。并渐渐领悟到如海德格尔所说的,倘若不能对死的意义有所领悟,则终难把握生的价值。这也刚好成全我,对老舍生命价值的理解,是以对他死的认识为前提的。2
  1966年以前的老舍,至少表面上还算得上是生活和创作上的双重强者。尽管他的生活有不如意,作品也有瑕疵,但这些并不能撼动他的“楷模”形象。可是倏忽间,这个人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骨灰都没有留下。迷雾一样的历史仿佛裂开了一道缝,把他永远沉入了黑暗,留下的只是版本不一的各种猜度。恰如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所说:“一切都消失在雾霭之中了。过去被抹去了,而抹去本身又被忘掉了,谎言遂变成了真理。”3
  锐敏而犀利的奥威尔在小说中讽喻说:“凡是与当前需要不符合的任何新闻或任何观点,都被禁止保留在记录上。全部历史就像一张根据需要不断刮干净重写的羊皮纸。”4也许正因为此,我们只能知道老舍在死前经受了突然的暴力和侮辱。紧接着,便在太平湖发现了尸体。这位自称“写家”和“文牛”的人,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这位曾在小说中多次为善良人物安排投水自杀结局的老人,在死前经历了心灵和肉体双重的怎样巨大的苦痛。与“文革”中许多类似事件一样,这个悲剧也成了独角戏,除了受害人之外,只剩下隐藏在帷幕后边的“无物之阵”,今天人们通称其为“历史”。
  依照人类文明的规律,任何暴力行为都要受到审判,哪怕最后被推上被告席的是一个所有法官都心知肚明的替罪羊。但“文革”没有,至少“老舍之死”没有,没有法官,没有起诉人,没有被告,没有旁听者。
  历史有绝对真实的吗?我不敢枉自置喙。只要我们别有意制造“真空”的历史,就已经是历史的幸运了。接受了传统正规教育的我,已深知作为概念来传授和叙述的历史与历史本身的差距。美国著名汉学家列文森在《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一书中说:“培养了中国共产党历史学家的历史并非是这些历史学家所能写出的历史。他们所研究的历史与他们研究出的历史并不能完全符合”。5他的话多少反映出我们被灌输的概念化历史有多么苍白无力!
  当我将这些当事人的叙述和此前的文献比较时,更深深感到我们头脑中的历史是何等的幼稚和残破不全。它只不过是按照自身需要组合起来的拼图游戏,或者是仅供人们饭后谈资的随意杜撰。我开始极端认同法国哲学家保罗·凡纳所说的:“事件永远不可能和事件的参加者和目击的感知相吻合;而史学家正是要从证据和文件中刻画出他们想塑造的那个事件。”如果是这样,这对我们理解历史带来怎样的影响?它是否意味着,说到底,历史学家也是神话的创造者呢?6看来以往被人们约定俗成所讲述的历史,可能只是一个个的圈套,或许每一次的谈论都是在无意识地接受谎言或传播谎言。生命的有限性又决定了我无法去戳穿它们。无形中我对“老舍之死”的采访调查和学术研究,或许就成了挣脱圈套和寻求生命真实的一种努力。但愿并非徒费无益。
  可具有反讽意味的是,这一圈套却出乎意料地导致了我对历史真实的怀疑。为了使采访更可靠,更接近事实本身,我在采访中刻意注重对细节的追寻。结果事与愿违,相互矛盾的叙述反而使我们手足无措,有时甚至是瞠目结舌,并不遥远的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错综复杂。
  显然,事隔多年,人们已经按照自己的想象和主观意愿重新组合、编排、过滤了历史。我们将永远不知道哪一种叙述更接近事实本身。当然,这并不是说,不存在惟一的、真正的真实,或者追求真实的努力永远徒费无益。相反,假如真实是人类不可企及的神迹,那我们所要和正在做的便是无限近地趋近事实,并尽最大努力以此来反抗历史叙述中的暴政和人类认知的有限。
  我也可通过自己的口述历史实践质疑,甭说作家笔下的历史绝不是信史,史学家的历史就真的重建了历史上的过去吗?我当然知道,细节的真实决不是全部历史;历史的真实与真实的历史并不是一回事;白纸黑字未必是信史;真正的历史往往在文字背后;“纯客观”的编年叙述并非就是接近历史的真实,等等。
  历史既然是由人来写的,人性的弱点当然就会不经意甚至是刻意地渗透进历史,人写的历史也就由此带上了人性的弱点。就是说,历史的叙述者与历史的记录者之间,存在着历史的“真空”。这是研究口述历史要特别注意甄别的。
  当然,即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受访人的叙述都属于口述历史的范畴。口述历史无疑是活的史料,也正因为其“活”,叙述者才越发强调它的真实。而这真实又“活”无对证,似乎就成了绝对历史。如果这样想,便上了历史的当。
  老舍是真实的人,他的死也是真实的事,这实人实事自然就构成了“老舍之死”这段历史。但几乎每一位口述者对几十年前的这“实人实事”的叙述都不尽相同,实人倒是不假,“实事”却反而变得模糊不清。倘若按照许多今天的描述,当时的“实事”就当是另一番景象了。
  我不想制造“神话”,也不想把“老舍之死”仅仅尘封在历史的博物馆里,作为陈列品供人们品赏,而要使其成为现在发展着的历史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不把“老舍之死”作为“过去时”标本的“历史遗产”,而要作为“现在时”甚至“未来时”活生生的历史生命。因为在我看来,“老舍之死”将具有恒定持久的思想文化价值。因为恰如乌纳穆诺所说:“人类思想的悲剧性历史,根本就是理智与生命之间冲突的历史:理智一心一意要把生命理性化,并且强迫生命屈从那不可避免的最后死亡;而生命却一直要把理智生命化,而且强迫理智为生命的欲望提供服务。”7
  现在研究历史,细节的考证和精细的描述,较之以前人们注重的整体判断和一般性综括,已显得更为重要,更为真实。人们正学会接受科学的“历史的”诠释,而不再仅仅认同意识形态武断的“文化的”诠释。人们开始更多关注历史的具体性、复杂性、多面性和处于不停顿的发展变化中的过程性。用费正清评价列文森的话说就是:“我们在描述某一事物时,是旨在揭示它真实的、活生生的历史意义,还是仅仅赋予它(某种作为文献档案的)‘历史的’意义。”8

  “人民艺术家”(1949—1956)(1)

  1946年1月,老舍与曹禺接受了美国国务院文化交流计划的邀请,即将赴美的消息,公诸报端。随后,媒体不断透露,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张治中将军与冯玉祥将军、“文协”上海分会、大同出版公司、上海电影戏剧协会、美国驻华使馆等,分别在重庆、上海两地,相继为老舍和曹禺的出访举办了多次送别会或招待会。可见,当时国内文化界对他们二人赴美普遍感到兴奋。“人们明白,老舍和曹禺将能充分代表中国现代正义和进步的文学事业,向大洋彼岸各界展示自身的丰厚艺术实绩,并将中国人民在连年抗战中焕发起来的新的精神状态一并介绍出去,使西方社会得以较为真切和全面地了解东方文化及社会的发展趋势。中国的文艺界同人,是把二位作家,当作自己派往西方的民间文化使者来看待的。”9老舍感激大家的信任,一再表示一定不辱使命,要向美国人民宣讲中国人民的生存状况和民主要求、中国新文艺的成就,以及抗战时期的“文协”。曹禺曾在“文协”的送别酒会上说,美国人见到老舍先生,就会明白中国作家的生活和环境。老舍当然也乐得借此机会放松一下长年遭受“疲劳轰炸”的身体。
  1946年3月6日的重庆《新华日报》还专门发了消息《老舍、曹禺昨离沪赴美》:“'中央社上海5日电'美巨轮史葛将军号,5日午离沪驶美,约本月下旬可抵美。该轮共运输美军1650人,美侨200余人。作家老舍、曹禺亦乘该轮赴美讲学。”1020日,抵达西雅图。美国方面的接待是高规格的,在首都华盛顿,二人曾在招待国宾的“来世礼”宾馆的乙宾馆下榻。而此时,访美的英国首相丘吉尔就住在甲宾馆。
  老舍、曹禺先后到了华盛顿、纽约、芝加哥、科罗拉多、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亚等地,并顺访了加拿大的维多利亚和魁北克。应华盛顿大学、丹佛大学、芝加哥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天主教大学、费城国际学生总会、西雅图西北部作家协会等学府、社团的约请,二人分别做了数次讲课或演讲。老舍讲的内容主要是《现代中国小说》、《中国抗战文学》、《中国文学之历史与现状》等等。
  来美国以前,老舍对美国的民主、自由颇多好感。初到美国,在芝加哥停留四天,他便“感到美国人非常热情,和蔼,活泼,可爱。”但在今天的许多美国人眼里,中国人还是“千百年前唐宋时代的中国人,他们对于唐诗、宋词都很欣赏。”老舍更明显感到,中国的对外宣传,“只是着重于政治的介绍,而没有一个文化的介绍,我觉得一部小说与一部剧本的介绍,其效果实不亚于一篇政治论文。”11他在考察了美国的文艺状况以后,于1946年6月5日写给吴祖光的信里,谈到中国的话剧时提到:“老实说,中国话剧,不论在剧本上还是在演技上,已具有很高的成就。自然我们还有许多缺陷,但是假若我们能有美国那样的物质条件,与言论自由,我敢说:我们的话剧绝不弱于世界上任何人。”这一点,他在后来通过话剧《茶馆》做到了。12总体说来,也许正像能把历史写得如故事般生动的美国汉学家史景迁所指出的:“老舍旅美期间事事不如意。有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刚到美国不久,想尽量与当地人搞好关系,结果在纽约的塔夫脱旅馆里被一个他信任的男子骗走了50美元。有些事情则很大,比如他的声誉问题。1945年,纽约出版了老舍的小说《骆驼祥子》英译本。该书被‘当月好书俱乐部’选为好书,并成为畅销书。但当老舍仔细一看译文时——他从未授权翻译此书——他对译本的成功发行大失所望:小说的整体结构被改得面目全非,也许是为了满足公众求乐的愿望,译本中删除了原书中所有的纠葛,不论是家庭的,还是社会的。……
  在滞留美国的三年中,他越来越多地批评美国和国民党。老舍生气,根源可能在重庆,抗战时期他居住在那里,为国民党写宣传文章,而他的妻子儿女住在北京。说来也怪,他的家人们现在居住在重庆(他们是在抗战结束前才搬去的),而他却到了纽约,他肯定很担忧家人们所面临的困境,一方面内战又起,一方面通货膨胀惊人。老舍在《猫城记》里曾明显表露过的那种对中国文化的忧虑此刻再度出现,在谈及五四时代的杰出知识分子已公开支持国民党反对共产党时,他非常气愤。与此同时,他对美国试图干预中国内战的不满,已超过对共产党的批评。老舍对1947年魏德迈将军访问中国尤其不满。1945年在重庆时,魏德迈曾积极支持蒋介石,时隔两年他再度造访,显然是打算进一步扩大美国对国民党军队的援助,帮助他们在满洲和华北与共产党作战。”13老舍在一些包括与友人聚会的场合,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在有一次会议上,有个美国人缺乏善意地问老舍:“你们希望美国政府如何帮助中国?”平素一向以温和、幽默待人的老舍,立刻态度严肃地郑重回答:“你们美国军队应该赶快从中国退出!令对方十分尴尬。14事实上,从老舍此时对国际政治和国内时局的态度与看法,不难看出他身上具有一种相当浓郁的自由自由知识分子的思想情结。而耐人寻味的是,在1946年到1948年内战局势趋于明朗和最终尘埃落定之前,中国有许多作家、文人,尤其是国统区的知识分子,多有自由主义倾向。这种情结往往是超越阶级和国界的,就内战而言,他们不去管国共双方哪边代表着正义,只“超阶级”地一心反战,认为一切战争都是“屠杀和平人民”。1946年1月,国内燃起了内战烽烟,老舍写文章,对“和我一样的是老百姓的人说:(一)……八年的抗战,使我们受了极大的损失。今天我们要休息,要和平。……自相残杀,反之,是同归于尽!(二)发动内战的,不论说得怎样有理,我们也不能相信他。和平是活路,内战是死路,其他都是诡辩。关心民众的,决不会教民众再破产,再流血,再流离失所。这是真话,也是唯一的真话。(三)……武力可以征服别人,可也可以毁灭了自己。我们不能替任何人去打内战,因为征服与毁灭都是我们先吃亏。我们不想占谁的便宜,也没有替谁先毁灭自己的义务。(四)我们反对内战,不去打内战,别人就没法支使我们。我们不受别人支使去打内战,我们才是真正的主人,而不是甘心作炮灰的奴隶。……你们打,你们会毁灭了自己。”15可见,老舍在赴美之初,曾因这方面的言论,遭到过“进步作家们”的“冤屈”也是十分自然了。据叶圣陶1946年11月6日的日记载:“上午梅林来谈老舍事。老舍到美而后,美国通讯社曾发简短消息,谓老舍曾在某一会中发言,美国应保持原子弹秘密,以与苏联折冲云云。上海友人见此,颇不满于老舍,沫若、雁冰、田汉皆尝为文论及此事。其文传至美国,老舍大恚。大约通讯社之消息系有意或无意之误传,而沪友不察,遽加指摘,且执笔者均为支持‘文协’之老友,尤伤其心。最近老舍致书与余及振铎、梅林,请辞‘文协’理事,并退还前年‘文协’支助之药费,于发言事并未直接提明,唯言到美后未公开演说。此事欲求弥补,转落痕迹,唯有俟老舍归来时当面一谈。庶几前嫌尽除耳。”16

  “人民艺术家”(1949—1956)(2)

  后来经曹禺回忆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当时他和老舍应邀出席一个科学家讨论原子能的会议,美国国务院还专门派人出席听会。会上有人问老舍,应不应该将原子秘密向苏联公开?老舍反对扩散原子武器屠杀和平人民,便回答说,不应该将原子秘密告诉苏联。日后美国报纸在发会议消息时,“编造谣言,严重歪曲了老舍讲话的原意,”宣称老舍反苏。看到报纸后,曹禺对老舍说:“你看把你的话歪曲到了什么地步?”可国内并不了解真相,马上有人写文章批判老舍。17老舍本人似乎一直未对此作过辩解,因此,他当时对郭沫若、茅盾和田汉等人的此举会有什么想法,不得而知。只能推测:如果老舍在从美国回国前有什么犹豫的话,这或许也是一个理由?也许此时的老舍尚意识不到,他所钦佩的“绝顶聪明”18的郭沫若,已经是共产党的文化权威,被他批判对于未来意味着什么。当然,老舍毕竟不是沈从文。至少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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