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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读恕枨!酌婵诖靼琢讼樽拥囊馑迹簿筒辉偻捌箪琛!�854至于手术的内科部分,切除起来倒也不十分复杂,只是一下子空落落的,使艺术的悲剧意韵显得有些游离和苍白。一是在第23章,当祥子从“白面口袋”嘴里得知小福子逃出妓院,上吊自杀,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碎了。老舍此处删去了凸显祥子最后堕落至悲剧命运的整个一长段文字:“人把自己从野兽中提拔出,可是到现在人还把自己的同类驱逐到野兽里去。祥子还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变成了走兽。一点也不是他自己的过错。他停止住思想,所以就是杀了人,他也不负什么责任。他不再有希望,就那么迷迷忽忽的往下坠,坠如那无底的深坑。他吃,他喝,他嫖,他赌,他懒,他狡猾,因为他没了心,他的心被人家摘了去。他只剩下那个高大的肉架子,等着溃烂,预备着到乱死岗子去。……他的命可以毁在自己手里,再也不为任何人牺牲什么。为个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样毁灭个人,这是个人主义的两端。”855二是老舍在删改时,一定意识到“革命者”阮明这个形象,可能极容易会被人误解为是在影射“共产党”,而将所有描写阮明活动的情节全部割除。——“阮明为钱,出卖思想;祥子为钱,接受思想。阮明知道,遇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了祥子。祥子并没作过这样的打算,可是到了时候就这么作了——出卖了阮明。为金钱而工作的,怕遇到更多的金钱;忠诚不立在金钱上。阮明相信自己的思想,以思想的激烈原谅自己一切的恶劣行为。祥子听着阮明所说的,十分有理,可是看阮明的享受也十分可羡慕——‘我要有更多的钱,我也会快乐几天/金钱减低了阮明的人格,金钱闪花了祥子的眼睛。他把阮明卖了六十块钱。阮明要的是群众的力量,祥子要的是更多的——像阮明那样的——享受。阮明的血洒在津贴上,祥子把钞票塞在了腰间。”856从对以上这样的文字做毫不留情的摘除手术,不难看出,老舍是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它的思想毒素所在,一是“诋毁”了“革命者”阮明的形象,革命是为了拿津贴享受;二是“丑化”了作为劳动人民的祥子的形象,他为了贪图几个钱的“享受”,出卖了“革命者”阮明。难怪巴人早在解放前夕就已经认识到《骆驼祥子》在思想上的“反动”,他认为,“老舍对于革命的认识,也是‘世俗的’,将革命者看作是‘为钱出卖思想’,这正是单看现象,不明实际的‘世俗的’看法。这种‘世俗的’看法,本质上是反动的。《骆驼祥子》被批评家所称道,但没有从这种思想本质上的反动性予以批判,实在是怪事。”857甚至到了1980年,巴人仍不缺少同道。像史承钧仍然认为,被老舍删除的《骆驼祥子》旧版中第23章后半部和第24章全部,描写由祥子性格导致他最后堕落的文字。
从“反右”到“文革”(5)
“正是《骆驼祥子》的‘蛇足’,删去了它,不但不会影响作品思想意义和艺术上的完整性,而且只能是相反。”858好在并非所有的学者都会出现类似这种文学研究上的思想弯子,像前苏联的学者A。安基波夫斯基在1967年,正当国内的“文革”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即便是对老舍被斥为有“严重政治错误”的《猫城记》,他也提出了没受中国意识形态影响的认识:“所有评价的基本点是说老舍没有指明陷入绝境的中国社会的出路,没能拟出一个积极的方案。但在我看来,揭露现实黑暗面的讽刺作品中,没有必要一定提出一个改造这个社会的方案。在果戈里、萨尔蒂科夫——谢德林,A。奥斯特洛夫斯基,鲁迅的作品中都没有直接的美好远景。但这决没有降低这些作品的价值,而正是这些作者对罪恶和暴行的毫不妥协使他们进入了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的行列。由于自己的倾向性和艺术特色,《猫城记》已接近了伟大讽刺家的优秀作品。”859这段富有真知灼见的评论同样适用于评价《骆驼祥子》。
写到此处,我觉得十分有意思的是,在对老舍的文本研究上,居然也遇到与老舍之死口述史相同的问题,即随着事过境迁,连研究者的叙述都会耐人寻味地发生变化,甚至有时不经意地就带上了“荷马史诗”的意味。单以《骆驼祥子》新旧两种版本中所叙写的祥子的两种命运结局来看,旧版中写祥子堕落的文学艺术上的“点睛之笔”,却成了新版中政治思想上的“蛇足”。这一方面说明,老舍是按照新的思想观重新塑造了祥子的“历史”——“祥子新史”;另一方面,却又导致有些老舍研究者,得出他急于想从“祥子新史”中得出的结论。不论老舍,还是老舍研究者,都好像故意要让人觉得“祥子旧史”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不过,我非常赞同施蛰存所说:“一个老舍,一个巴金,解放后都改自己的作品,我是不赞成的。为了迎合政治的需要改作品,就去掉了一个作家的身份。不过他们两个人情况不同。……要不参加也不可能,不能不迎合当时的情况。”860老舍是把自己喻为“文牛”的写家,他的职业是“写”。“只要能写,就万事亨通。”哪怕每天能写一点,就有自由;什么也没的写了,他“便变成世界上最痛苦的人!861他“只要在文艺上有所获得,便是获得了生命中最善的努力与成就,虽死不怨。”862可作为“写家”,他又一直天真地梦想着“梦想的文艺”——“在那个世界里,文艺将是讲绝对的真理的,既不忌讳什么而吞吞吐吐,也不因遵守标语口号而把某一帮一行的片面,当作真理。那时侯,我的笔下对真理负责,而不帮着张三或李四去辩论是非曲直。”863
像老舍和巴金一样执著于否定和修改旧作的还有曹禺,他把今天看来仍是中国现代话剧史上两部艺术经典名作的《雷雨》和《日出》,贬得一钱不值,认为《雷雨》“悲天悯人的思想歪曲了真实,使一个可能有些社会意义的戏变了质,成为一个有落后倾向的剧本。这里没有阶级观点,看不见当时新兴的革命力量;一个很差的道理支持全剧的思想,《雷雨》的宿命观点,它模糊了周朴园所代表的阶级的必然灭亡。”为与时俱进,他运用阶级分析的方法解剖自己,认为自己始终跳不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那个阶级的圈子,笔下的鲁大海便是“穿上工人衣服的小资产阶级”,是自己卖的一次“狗皮膏药”。他自责《日出》“没有指出造成黑暗的主要敌人,向他们射击,那么,只有任他们依旧猖狂横肆。然而,这和中国革命的历史真实是不相符合的。”他按照政治图解,将《雷雨》和《日出》改得面目全非,失去了艺术的原味。正如田本相所分析的:从外表来看,曹禺对自己的艺术检讨可谓“极为痛心而彻底,而内心深处可能是一种迷茫和惶惑,隐约透露着深刻而内在的文艺思想的危机。这些,都是他当时不可能意识到的。因为,在同旧的一切大决裂的日子里,在轰轰烈烈的运动中掩盖了这深层意识的矛盾。”864这种矛盾或许是建国后许许多多知识分子所共同面对的?
然而,当我通读了皇皇19卷本的《老舍全集》之后,再来回味他写于1944年那篇很短的散文《过年》里的一段话,将时间抹平,而只用它来纵览老舍一生的生命与创作,心里真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苦辣。他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少年月,但我的确知道自己已经丢失了多少时间;我不能说自己的过去是块空白,因为我写过一些书;可是我也绝对不能否认,我曾在无益处的小事上白白的掷去了光阴,教我没有能够写出更多的东西来。我后悔?一定!但是,后悔是一种可怜相的自慰自谅,假若没有更积极的决定陪伴着,我想:我须至少不因过去的努力而自满,把自己埋葬在回忆里;我须把今天看作今天,而不是昨天的附属品,今天的劳动是我的光荣;口头挂着自己昨日的成绩是耻辱。况且,昨日的成绩未必好,自满便是自弃。只有今天的努力,才足以增加光荣,假若昨天的成绩已经不坏;只有今天的努力,才足以洗刷昨天的耻辱,假若昨天的成绩欠佳。”865
因此,在对老舍解放前后,也即他“昨日”与“今日”的作品做了一番对比以后,无论在艺术还是思想上轻易得出一个什么结论,我以为都是过于草率了。正像老舍自己在《过年》里所写:“历史不只是时间表,而也是生命活动的记录。”866它记录着老舍“昨日”与“今日”的文学,更记录下他“昨日”与“今日”的生命!
“文革”与知识分子人格(1)
关于老舍在解放后历次政治运动中的角色:老舍1950年回国以后,眼见人们的现实生活比解放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一切全都归功于共产党的领导,故而他全身心地以自己的写作才华去配合各个时期的政治任务,特别是在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的称号以后,更是在政治热情的无形驱使下写了许多遵命的文字。共产党是穷人的党,他自己又是穷苦人出身,他觉得天生与共产党是相融的。他绝对相信党,所以对于五十年代党所发动的政治运动,他是由衷地拥护,并且教导青年人如果想走文学道路,一定不要脱离火热的斗争生活。
关于老舍解放后积极参加诸如批胡风、“反右”等一系列政治斗争,大体上有两种看法,一为真诚说,二为敷衍说。
持真诚说者,大都以为老舍是个大作家,不大懂政治,只是单纯地凭了饱满的政治热情,响应党的号召,唯恐自己思想落后,跟不上形势。因此,不论批胡风,还是“反右”,甚至到“文革”,他都是抱着积极参与的初衷投入的,发言、表态也都是诚恳的。
而持敷衍说者,则觉得老舍是个很场面的人,回国时已年届半百,经历的沧桑世事,已使他不可能像毛头小伙子一样稀里糊涂地被政治迷魂汤灌醉,凭着一时冲动就挥拳出手。他写完《龙须沟》以后,被树为文艺界的样板,这实际上是把他钉在了一个十字架上。他经常陷于一种尴尬无奈的境地,什么都要他表态,要他以“人民艺术家”的姿态进行宣传。他无法摆脱这些,何况政府对他很厚,不仅有经济待遇,而且还有自由选择职业的空间,难怪梅娘说过:“老舍被政府养起来了。”867但老舍事事洞明人情练达,他深知上面派给他场面上迎来送往的差使,只是些口吐八股的应酬。他不得不在希望保持自己的写作独立性和与政治的紧密关系之间尽量周旋和敷衍,使出浑身解数以求获得一定的生存空间。所以他在批斗会上的发言、表态,绝不是有种文人惯常使的落井下石刺刀见血的大批判,而是一种走过场的应景之作,且仍不失他特有的幽默风范。
无论“真诚说”,还是“敷衍说”,我以为都是源于言说者根据自身的阅世经验,得出的带有相对主观的判断和推测。季羡林在他的《牛棚杂忆》中,剖析过他在经历历次政治运动时的心态,这或许能多少为老舍提供某种写照:先是在思想改造运动中,“洗了一个澡,真好像是洗下来了不少污浊的东西,觉得身轻体健,尝到了思想改造的甜头。可是后面跟着来的政治运动,一个紧接一个,好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批判武训,批《〈红楼梦〉研究》,批判胡风,批判胡适,再加上肃反等等,马不停蹄,应接不暇。到了1957年的反右斗争,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潮。我虽然没有被裹进去,没有戴什么帽子;但是时时处处,自己的精神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日子过得并不愉快。从我的思想深处来看,我当时是赞成这些运动的,丝毫也没有否定的意思。在反右期间,我天天忙于参加批判会,……忙于阅读批判的材料。但是,在我心里却逐渐升起了一片疑云:为什么人们的所作所为同在那前后发表的几篇‘最高指示’,有些地方显得极不合拍呢?即使是这样,我对那一句最有名的话:是阳谋,不是阴谋,并没有产生怀疑。”到了登峰造极的“文革”,季羡林“被抄家,被打,被骂,被批斗,被关进了牛棚,差一点连命都赔上。”但他在劫后余生之后,“却有了另一个想法。‘文化大革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盛事’。如果我自己不跳出来,就决不能亲自尝一尝这一钞革命’的滋味,决不可能了解这一场灾难究竟是什么样子。那将是绝对无法挽回的极大的憾事。”868老舍没能像季羡林那样幸运地活到历经劫难再痛定思痛,而是在“文革”伊始便殒命太平湖,这对研究他的生命历程,特别是研究他的死,无疑是最大的遗憾。不过,毕竟“我们的历史知识永远不会完备,永远有事物尚待发现,它们可以改变我们对往昔的认识。”869而同时,“我们对过去的事情的相互关系、对它们相应的重要性、对它们的意义的看法,都因现实的瞬息万变而不断变化。”870据资料证实,仅在50年代,老舍就几乎身临其境地参加了文艺界所有的政治斗争:从批判俞平伯的“学术错误”开始,到批判胡适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思想,再到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批判“盯陈反党集团”,批判章伯钊、罗隆基、徐燕荪、吴祖光、赵少侯、刘绍棠、邓友梅、从维熙等人的右派言论。无论是否自觉自愿,在有关的批判会上,作为与会者的老舍,须“痛斥”批判对象,表达自己与“党和人民一致”的坚定立场;有时,还须以一位文艺界的代表、具有某项领导者的身份,在报刊上公开发表措辞激烈的批判文章。关纪新认为,“这些‘批判’,往往是硬在表达着一些老舍认识之上和生性之中所没有的东西。然而,他的社会身份钳制着他,别无选择。”871这也正如列文森指出的:“无论共产党与古代秦朝反儒家的法家,可能存在着什么样的密切联系,现代的知识分子都明显地具有后儒家时期知识分子的特征,无论在价值取向上,还是在所担当的社会角色方面都有旧文人不同。在中国历史上不存在任何固定不变的知识分子团体。确实,共产党,把他的思想观念强加给了知识分子,但他所以具有这种强加的力量,这又与知识分子有着直接的原因。……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却特别的软弱无力。……他们不是中国社会中的一种不变的因素,他们在新中国的命运只有国家的命令来决定。……知识分子并不是生活于这个政权之外,要么抵制它,要么服从它,二者必居其一。”872不过,列文森说得太绝对了。中国知识分子对于意识形态,有很多人是采取一种抵制中有服从,又在服从中有抵制的曲线救国的策略做法,这当然要付出精神的代价。
1953年9月,在北京召开中国文艺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同时,召开了中国文学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中华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正式更名为“中国作家协会,”并召开了第一次中国作家协会代表大会,选举茅盾担任主席,被选为副主席的有:周扬、丁玲、巴金、柯仲平、老舍、冯雪峰、邵荃麟,并组成主席团。873老舍没有理由不“服从”。而且,这种“服从”是“真诚”的,看不出半点“敷衍”。以老舍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发言为例,他对宪法草案上所规定的“言论与出版的自由”是由衷地感到高兴。解放前,“我们的嘴被堵住,我们的笔被迫而放下来,我们连闲谈的时候都得防备着隔墙有耳!我们往往因为写了一封信而被囚禁起来。我们之中有不少人受过毒刑,甚至丧掉生命!那时候的图书审查制度……不仅剥夺了我们的出版自由,而且污辱了文艺!874但当他渐渐看到有很多的朋友,都因言论而获罪。他难免内心也流露出抵制的情绪。比如,对于诸多的招待会、纪念会、欢迎会、欢送会等等,老舍明确提出来,应妥为安排。因为,他常常听三次同一内容的传达报告,至少耽误两个半天的写作时间。也常同时接到同时开会的三四份通知,都写着“务请参加”,闹得手足无措。这时候的老舍,已经开始在“大”的歌颂,为自己提点“斜的要求和意见:“给我们充裕的时间去学习,去体验生活,去安心写作。”875
“文革”与知识分子人格(2)
解放后的老舍,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以一种知恩图报的心情不知疲倦地创作着。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他想的是如何报答人民对他的信任。“政治热情就是那股力量。”“只有写出好的剧本来,我才对得起人民给我的光荣。”876事实上,从老舍在全国文联主席团和作家协会主席团联席(扩大)会议上的发言中,不难发现,老舍早在1954年,就对当时文艺界在批判俞平伯的运动中产生的一些问题,敏锐感觉到了。但他只是既犀利又不失温和地以弦外之音提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