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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李苗看着他有些动情地说：“只有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你才会不再有那种漂泊的感觉，忙了一天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家里，才能放松，才能睡得踏实。”
牟尼看着她，觉得目前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否决她想拥有自己房子的渴望，但他又的确不情愿与她共同拥有一套房子。于是，他说：“是得拥有一套房子，但在哪儿买呢？”
“要买就像样地买一套，我想……”李苗有些兴奋地说：“咱们应该在恩济花园买一套，比丛小波那栋楼还漂亮。”
“丛小波简直成了你我的一块心病。”牟尼有意打岔，“而且，那样太贵，咱们的资金并不允许。”他想了想又说，“比这少得多的钱，在方庄小区就能买两套，那……”
“为什么要买两套？”李苗紧紧追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两套？十几间屋子难道还不够你住？”
“你觉得那样方便吗？”牟尼心里已经想好了充分的理由。他不慌不忙地说：“周庆田，欧阳京，吴行长他们，还有许多朋友们本来都觉得你我只是同志和革命战友，而现在，竟明目张胆地住在了一起那不会影响生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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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季节（4）
李苗嘲讽地笑着说：“我们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而且，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让你与周庆田见面。你们男人在一起有某种女人无法代替的智慧的碰撞，男人的关系有时也许甚至会更长久。他可能会谈出更多些的严肃的问题，这样我也会更坦然，而周庆田也照样会帮我们，你说呢？”
“宾馆与两人合住在一套房里给人的印象可是完全不同，否则为什么即使在这儿，咱们也还得包两个房间呢？我不相信你就这么麻木。”
李苗强硬地说：“我讲不过你，但是我们无论在哪儿买，我们也只能买一套。我不是傻孩子，别老是想用这样一些理由来蒙我，你心里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牟尼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恐怖。他想提一个问题，但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又是实质性的东西，不过该怎么才能说出口呢？他感到心里很乱。
“你为什么不说话？”李苗有些难过地说，“咱们共同买一套房子竟使你这么痛苦？要知道，那是咱们这两个漂泊的可怜人共同的家呵，想想刚来北京那时真是太凄凉了……”李苗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但“漂泊”两个字终于使牟尼有了主意，他平静多了。本来他就想提出这套房子的产权归谁？在产权证上应该写谁的名字？现在好了，这话可以以另外的方式说出口了。
牟尼也叹了口气，说：“是呵，那时太可怜了，但是现在仍然可怜，连北京户口都没有，无法在北京买房。”
“这还不容易？”李苗擦着泪说：“用朋友的户口，也可以用我姨妈的户口，不是都可以吗？”
“我不愿用你姨的户口。她家那两个女儿都不好惹，今天是亲戚，也许明天就是仇人，所以还不如用我一个朋友的……”
“我姨妈还不如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李苗不高兴了，“她和我母亲一样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对你善良也许恰恰意味着对我的不善良。”牟尼冷笑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苗尖声说。
牟尼心里暗暗高兴，他希望能为这事吵起来，于是他也提高声音说：“没什么意思，除了你之外，我不相信你家的任何人，更不相信你的朋友。因为谁都知道，严格地说，女人是没有朋友的。”
牟尼最终同意了李苗的建议决定与周庆田见面。
在作了这个决定之后，他把陈玉宗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万元，有些神秘地说：“这一万元拿上，先给女儿买点东西，等事情成了，再给你一些。”
陈玉宗笑了：“从来还没有见你牟尼这么大方过。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比你的办法要保险得多，效果可能会更好，但你仍得照付我的活动费和报酬。”
牟尼问：“你想怎么做？”
“只要一封信就够了。”
牟尼思考了一下，觉得陈玉宗的办法还是高过自己一筹。他肯定是当年在作协与人争斗时就练出这种本事，文化人是擅长于写这类信的。牟尼拉着陈玉宗的手说：“做完之后，你躲一躲，等风浪过去了，再回来上班，工资我给你留着。”
牟尼送走了陈玉宗，又回到了李苗房间说你最好提前给周庆田打个电话。
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活动，因此牟尼决定安排在贵宾楼餐厅。牟尼下午提前和李苗一起离开公司做准备。
松弛的日子过得久了，牟尼渐渐感到心里像是被梗了一块东西。
在他恍惚的思绪中，大海的波光不停地搅扰着前方的色彩。叫他一次次地因为失策而从平静中跌落下去，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想象者。
他极其后悔上次在海南没有买地，而是买了楼。尽管他与李苗现在天天都在享受着这幢楼为他们带来的金钱，但沉静下来，就都觉得当时没有买地大概是此生的一次最大的失误。牟尼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苗时，她说：“对呀，我当时让你再等等，那咱们还可以多挣几百万，你不听我的。所以，下次再买了地，千万要能沉得住气。”牟尼也很为自己的上次急于把楼抛出去而不好意思，就说：“我当时是被苦难压趴下了，这次一定沉着一些，同时这次咱们也有经验了。”
牟尼因为打算再做一次地，所以也迫切地想和周庆田见面。作为一个活在这个世纪的中国男人，他像许多人一样地感到自己是一个政治动物。但是让自己与周庆田单独在一起无疑是太累了，自己与李苗再加上周庆田又有些滑稽。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导师，这个著名学者可以向周庆田证实牟尼是一个研究生毕业的知识分子。同时再叫上欧阳京，还有吴行长。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但他们可能很难有与周庆田见面的机会。四个男人加上李苗一个女的，就平衡得多了。
他和李苗一起到导师家去请导师吃饭，并说还有周庆田。这位老学者知道竟能和周庆田这样的人一起吃饭时，很高兴，说：“到时候我自己坐地铁，你们别管了。”李苗说：“那怎么行？那天我来接你。”
从腾先生家出来李苗忽然问：“这几天我发现你跟陈玉宗两人有些神秘？”
牟尼笑了，说：“你还观察得挺细，以后有些事别问得太多。”见李苗不太高兴，他又说：“不过，我倒是真不想还丛小波那一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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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季节（5）
李苗疑虑地盯了他一会儿，没有再吭气。
欧阳京听说是与周庆田一起吃饭也很高兴。对牟尼说：“唉，最近太忙，也没和你联系。”牟尼也笑笑说：“秦总对我有些害怕，于是你小子也开始躲我。但是，我牟尼永远把你当朋友，当恩人。”欧阳京连说：“哪里，哪里，秦总那阵只有几天不痛快，但很快就过去了。这不过是一场虚惊。你现在公司已经换了名字，过一阵有什么事了，还可以来找我。连周庆田都是你们的朋友，我当然更是了。”
牟尼在认真地安排了宴请周庆田的各项事之后，松了口气，他想明天就是周末，到时候谈哪些话题呢？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安排得那么细，无非是政治、经济、文化……
这时，牟尼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听，竟是陈晓明，牟尼说：“很久没有你的消息，又发大财了？”
“你他妈的少来这套，”陈晓明在电话里有些恼怒地说：“你太不够意思。丛小波昨天找我了，他质问我和他妹妹的关系，并逼着我和那傻妞结婚。是不是你觉得自己的形势好了，就把我卖了？”
牟尼说：“没有。从去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丛小波。”牟尼说着站起来，走到外边，继续说，“你们那些破事我他妈早就忘了，只是在最近到了应该还钱的时候了，我才决定这几天跟你联系一下。谁会管他那个愚蠢透顶的妹妹……”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陈晓明有些紧张地说，“一年来我基本已经摆脱她了，那个小婊子也早就有了别的男人。怎么现在丛小波又他妈的来找我的事？我想了一下，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人。”
牟尼笑了，说：“你难道看不出他的妹妹与他一样都有些神经不正常吗？女人永远是这样，当她在爱情上失落时，就会出卖对她们最真心的人，你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牟尼感觉出陈晓明的确有些害怕，就又说：“我发誓不是我干的，你想想我现在有什么必要做那事？我还要和周庆田一起吃饭，再说吧。”说着牟尼挂了电话。
与周庆田一起吃饭，气氛很不错，周庆田有意透出了沿海发展的内部消息（当然这本身也是人人皆知的，不过由周庆田亲自说一下，就好像完全不同），这是否意味着他和李苗应该毫不犹豫地去南方做地呢？也许这是今天晚上最实在的收获。
最后，当大家一起把周庆田送上车时，他挥挥手说：“老吴，应该多多支持小牟，反过来说银行也需要大家的支持。”
牟尼听了这话，心中真是感激李苗。他清楚若不是她的原因，周庆田决不会有最后的对于银行的暗示。
牟尼怀着喜悦与李苗一起回到宾馆，在前厅里意外地看见了一直在等他归来的陈晓明。牟尼心里一惊，感到要出事。陈晓明慢慢走过来，说我等了你很久。他盯着牟尼眼里闪出了一道亮光，然后又说：“不想请我上你屋里坐坐？”
牟尼有些害怕，但仔细地看了一眼陈晓明那纤细的如同女人般的手，心里就又放松了许多。这家伙表面看个子高，但看他那手，就知道他从小生活在好教养的家庭中，尽管他也曾坐过几年牢，但是他打架未必就行。牟尼盯着他的口袋，想观察出他是否装着刀。
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牟尼对李苗说：“我想单独与陈先生谈谈，你先回自己的房间，晚安。”
牟尼从小带着妹妹捡垃圾，架打得很多，以后热爱文化，才不再经常与人打架了。在进门时，他感到自己微微有些气喘，从写字台上的镜子里他发现脸也变得和小时候一样的苍白。
陈晓明说：“我有可能被毁在这个女人身上，而且你是个畜生。”
“我倒是很想跟丛小波的妹妹睡睡觉，搞得她大叫，”牟尼冷冷地看着他说，“体会一下你究竟有多快活。”
“你是不是有些太得意？”陈晓明恶狠狠地看着他。
“那个女人我早就想搞，是不是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是不是你跟丛小波说的？”
“只可能是那个臭婊子自己说的。”牟尼准备好陈晓明会突然袭击，又说，“我早就说过你这人只会用鸡巴思考问题，而不是用你的脑……”
陈晓明一拳朝牟尼直打过来。看着他出拳的速度，牟尼残忍地冷笑了，他发现陈晓明身体的重心不稳，个子大却又反应迟钝。牟尼感到这两年尽管有些纵欲过度，但是他打陈晓明这个花花公子却还行。牟尼躲过他猛烈的一击，然后侧身冲到他的跟前，用肩猛地去撞陈晓明失重的左边，在他一晃时，牟尼憋足了劲，朝他的下巴猛击了一下。听见一声沉重的响声，陈晓明倒在了地上。牟尼冲过去把他拉起来，又往他的脸上猛击了几下，陈晓明完全瘫倒了。牟尼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点失望：他太不经打了。
“你算是替丛小波挨了这顿打。”牟尼说。
陈晓明躺在地上看着他说：“是不是你出卖了我？”
牟尼说：“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只是你太愚蠢，不相信我的话。”
“那丛小波怎么知道的？”
“我想丛小波早就想甩开你了，这不过是一个借口，或者说是一个机会。连我都听说，他和林公子把一大笔钱转到国外了。”
陈晓明趴在地上冷笑起来，他像突然醒悟了一样地对牟尼说：“人有的时候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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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季节（6）
牟尼心想报复丛小波的机会可能真的来了。他扶他起来，为他拿冷毛巾擦脸，说：“可能你在丛小波眼中的可利用价值已经消失，所以你得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开始抽烟，牟尼说：“这样吧，算我帮你一下，你如果把那张借据拿出来，我给你二百万。你可以拿着钱跑，二百万也够你这辈子了……”
“二百万？”陈晓明摇头说，“最少也得四百万，我就帮你。”
牟尼笑了，说：“丛小波很可能要置你于死地，而你还在这儿跟我争……”
陈晓明从沙发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咱们两个今天晚上真无聊，这笔交易我做。”说着他从写字台上拿起笔给牟尼写了一个账号，说：“你把钱打到这个账号上，我明天一早把你的借款合同送过来，然后咱们一起去银行办理入款手续。”
牟尼说：“你最好今天晚上就去拿出来，也许明天丛小波就把你的一切都剥夺了。”
陈晓明摸着自己的额头说：“难道你比我还了解丛小波？”
门外有李苗的说话声，她在敲门。牟尼对陈晓明说：“把你脸上的血再擦擦。”这时李苗已经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陈晓明身上的血迹，吓得她叫了一声，然后她对牟尼说：“我帮他去叫个人来看看？”
陈晓明说：“别看见血就这样，那钱的底下从来就都是大片的鲜血。”
说着，他起身进了洗手间，在里边洗干净了血迹之后，他出来对牟尼说，“你只要让这个婊子把钱准备好等我就行了。”他边说边打开门，然后趁牟尼没有注意，猛地朝他脸上打了一拳，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走在过道里，消失在电梯处。牟尼没有去追他，只是用手捂住从鼻子里流出的血，说：“这家伙是刚跟我学的一招。”
李苗被吓得脸色苍白，她拿出了毛巾，为他擦着说：“丛小波知道了？”
牟尼点点头。
“他还会再来找你的麻烦吗？”
牟尼摇摇头，说：“仅仅丛小波就够他呛了。如果运气好，咱们可以不用还那一千万了。”
“是你告诉丛小波的？”
牟尼没有说话，他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拼命冲自己的脸同时拍打额头。
出来时他以稍稍轻松的口气说：“不是我说的，而是陈玉宗想的办法。我给他付了一万元，他干得很漂亮。”
“用什么方式？”
“匿名信。”
李苗发愣了，她以恐怖的眼睛望着牟尼，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牟尼这时的微笑在她看来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狞笑，牟尼脸上的水滴也使她感到像是罪恶的闪光。
“一切罪恶都是靠匿名信揭露出来的。”牟尼说，“你干吗这样看着我？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就不写匿名信。其实，我们这个民族特别适合于匿名信的方式。”
李苗像是梦呓那样地说：“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你竟会这样搞阴谋。你的成功使我觉得可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牟尼说，“这次该丛小波睡不着觉了。”
“你们男人对阴谋就这么有兴趣？”
牟尼笑了，他想继续吓她，就说：“这不是阴谋，而是一种游戏。”
陈晓明把与那一千万有关的全部资料交来之后，牟尼只是给他付了一百万。剩下的，他打算能拖就拖。但是没想到十天后，陈晓明竟失踪了，这使牟尼高兴得一晚上没有睡着，几年来他还没有因为高兴而睡不着觉。临近一九九二年的冬天，牟尼终于从吴行长的手中贷到了一千万。正当他充满自信的打算再去南方置地的前夕，李苗偶然地在街上买了一张小报。
牟尼本打算随便翻翻，但是有一则消息却令他震惊得差一点从沙发上滑落下来：丛小波被人杀了，他的尸体被用麻袋装着扔到了大连的海里，然后又随着波浪漂浮上来。人们从包裹着他的床单上得到了线索，最后证实出那就是著名的大老板丛小波。
但是，这篇报道里没有提到陈晓明。牟尼感到丛小波的死肯定与他有关，于是心里暗暗有些高兴。没有想到陈晓明竟为他出了一口恶气。丛小波的死使他忽然轻松起来，就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冬天，猛地换上了春装一样。他于是对李苗说：“这就叫恶有恶报。”
李苗没有和牟尼一起笑，只是望着电视上那个正在教人们做健美操的女人愣神。牟尼心中又有些空洞，就说：“你还愣什么？还不尽快跟欧阳京联系，问问丛小波的联合贷款现在情况怎样？”
李苗第二天晚上，与欧阳京吃完晚饭后回来说：“秦总十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