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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枪骑着马
生活在战斗的黑夜里
也驰骋在火热的阳光下
战斗已经几年了
我还没有回过家
眼前是金黄一片
又是收割的时候了
回去吧!不!
我不能把枪放下!
我不能把枪放下!
老太婆苍老的双手,拤在腰间,剧烈地摇晃肩胛。有着不好打弯的膝盖的长腿,像没有上油的木偶,失控地舞蹈。老太婆以稀奇古怪的动作,扭动着僵硬的身躯,又唱又跳,上气不接下气;那头又干又白、感觉上去硬巴巴的白发丝,随着动作,麻绳一样生硬地动飘着,像一顶糟糕的假发。粽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十分担心老太婆会跌倒,或者闪了老腰。
一曲终了。老太婆老脸上春花带露。她说,好不好看?
粽子连忙说,好看!婆婆。再见。婆婆。他直接往门外走去。老太婆说,等一下!等一下!我锁了门啦!果然门拉不开。老太婆抖抖索索地摸出钥匙开门。要防一防,老太婆抱怨地说,现在小偷太多啦。
老太婆开门很慢,照旧是瞄不准锁眼,但是,粽子不敢擅自接过来替她开。这工夫,老太婆说,本来我可以留你吃饭。我的微波炉坏了,找不到发票,他们就不上门修,我又没办法拿过去。好了。开啦。下次再送广告的时候,你要来找我。
下次就是两个月之后了。粽子又去度道山送过多次邮递广告,但每次都暗暗希望不要被老太婆逮住。小浇花工看到他,仍然老远就挥手高喊,舅舅好,舅舅好哇!每次,他都担心会被老太婆的耳朵听到。后来有一天,粽子突然想到老太太的微波炉。回想当时老太婆说,坏了,不能请你吃饭。粽子就有点想笑。感谢这个破烂微波炉,要不老太婆就不开门,他只好在那吃饭了。如果吃了饭,老太婆再不开门呢,说不定只好在那睡觉了。
微波炉坏了,就没办法请人吃饭,说明老太婆很依赖不生火的东西。粽子想了想,觉得老家伙有点可怜。想了想就过眼云烟去了,反正人老了,都是这样。再后来,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认识狐狸的道上朋友,那朋友想出手一件刚盗来的什么古玉,粽子便第一次接触到他感觉肮里肮脏的倒腾古玩的家伙们。他猛然想起老太婆荣誉橱里的马首古刀。
他去按老太婆门铃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夏天了。老太婆嗓门尖利而不平衡,通过门铃喇叭,那声音像是和人吵架:谁啦?!粽子说是我。老太婆还是恶狠狠的,是谁啦!粽子说我是粽子。我送广告,来看看你。
门扣哒地开了。到三楼再开门的时候,老太婆猫着腰,脸贴在防盗门不锈钢条格子中,像小偷一样,盯视了粽子半天,才说,等住!我开门。
老太婆认出了粽子。她说,报纸箱里我收过很多次广告单了。你没有来看我。
粽子嘿嘿笑着。
今天怎么想起来了?!
老太婆很严厉地追问。粽子被她问得不好意思。粽子说,今天时间比较早。你的微波炉修好了吗?
屁!叫我一个老太婆送到维修站,怎么送?我跟你说,现在的人心坏了,什么售后服务!都是骗钱的花言巧语!你去看看什么牌的——去看看!
粽子只好起身,看了报告给她。记住!老太婆威严地拍着桌子,以后不许买这个牌子的!我本来叫报社记者来曝光,他们也要看发票。12315也说要发票。都是什么话!难道还是我自己造的?现在的人都是什么东西!为老百姓,谁为老百姓?我们那一代的人,心里才装着老百姓!
那次,粽子把老太婆的微波炉带走了。一周后,他把修好的微波炉再给老太婆送回去。老太婆很高兴,脸上也比原来和蔼悦目多了。人老了,门牙等所剩牙齿,个个好像都变得很长,一根一根的,还显出黄褐色。老太婆笑起来的时候,粽子不由就想到老兔子之类等食草兽类,他怎么也无法把她和墙上六十多年前美丽的女兵联系起来。
粽子说,婆婆,你的腿是打仗受伤的吗?
这边是,现在里面有块弹片;这边不是,是走不好路摔的,加上风湿,医生说膝盖骨变形啦。
老太婆不再跳舞了,那真是要了粽子小命的疯狂舞蹈;但老太婆经常唱歌,用十分尖利而不平衡的嗓子,也蛮折磨人的;老太婆还弹钢琴,最喜欢弹的有《渔光曲》、《绣红旗》、《松花江畔》、《游击队之歌》。在粽子听来,钢琴也弹得不怎样,因为听来声音十分单薄,也没有力气,像小童初练琴。但是,老太婆总是自弹自唱,这个让粽子有点佩服。
最多的时候,老太婆喜欢讲过去的事。老太婆经常坐在阳台上,看着牛岭山腰上,看着那群不断俯冲、不断飞翔的鸽子,经常出神,有时就会回忆和讲述她过去的故事。在她青光眼发作,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她就会先问粽子,现在有鸽子在飞吗?
粽子就说,有啊,一大群呢,正在飞过高压线塔,哦,又转回来了,往山冈上去,拐弯了,它们现在冲到那高楼底下去了,上来了,又都上来了……
女贼的私生活
粽子和夭夭九再次共餐的时候,仍然没有看那两幅他们后来各自非常着迷的几米的大幅漫画。第一次他们在他们各自喜欢的漫画下面邂逅了,但是擦肩而过;第二次,他们不在那个台湾上包餐厅进餐。因此,和那两幅漫画再次无缘。
那天凌晨2点左右,粽子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喂了一声,就听到了男女界线不清的独特嗓子:过来!我请你吃龙虾!
粽子迟疑着,他不是犹豫,他是在紧急判断夭夭九是否在恶作剧。夭夭九说,来不来?味道鲜美极了!本港龙虾哦,不是澳洲的那种。不过,是偷吃,有风险!
粽子从床上一跃而起。
真的是偷吃。地点是虎头工业区旁一个不大不小的餐馆。餐馆已经打烊,只有厨房灯火通明。夭夭九出来接他,两人从后门一个蓝色的大塑料潲水桶那绕进厨房。厨房内热气腾腾,只有夭夭九一个人,她居然还围着及膝的长围裙。夭夭九指着锅里说,那是红膏蟹,蒸熟了我们打包带走;你看,这是生龙虾,我片好了。芥末。酱油。嫩姜丝你要不要?最好别放醋。
粽子不肯承认他是第一次吃龙虾,更不承认是第一次用生的。他学夭夭九的样子,沾了口酱油芥末,刚入口,顿时五官暴动,泪水直冒,既不便吐又不敢吞,鼻子也被冲得恨不能一把揪下。夭夭九眯着浓黑的长眼睛说,你只能轻轻沾一点,这样,两头沾一沾,否则鲜美的味道就被芥末盖掉了,人还难受。对不对?
粽子终于五官复位后问,这是谁家的饭店?
夭夭九说,我叔叔的。嘻嘻。过瘾吧?我经常这样。非常安全。你不知道,这种中小酒家的厨房,是最安全的,一般没人值班。
粽子后来才知道,夭夭九把被她侵害过的所有事主,都叫叔叔。这是我叔叔的假劳力士;这是我叔叔结婚用的白金钻戒;这是我叔叔的新款商务通;这是我叔叔女友的卡地亚手袋。
两只龙虾不过一小碗肉。吃完,夭夭九灭火揭开大铝锅盖,连尼龙网兜一起提起,起码五只肥红的大膏蟹被提了出锅。
出门的时候,碰到两个巡警,巡警路过他们身边,又折了回来。喂——
两人都吓了一跳。
巡警说,干什么去?
夭夭九用鼻子哼了一声。巡警开始打量粽子手上放着红膏蟹的黑塑料袋。粽子主动打开塑料袋,让他们看到是蟹后粽子干咳着说,请老婆回家去。咳,她生气了。夭夭九用力推了粽子一把,扭身就疾走;粽子尴尬地冲警察笑笑,嘿嘿两声,然后哎——地追了过去。
两名巡警看着他们,又互相看看,摇了摇头,又往前巡去。
夭夭九住在一个农民家里。四壁贴着碎花浅色墙纸,地下铺的是木纹塑料地毡,看上去不过是虚假的整洁漂亮。但是,里面什么电器都有。两人喝着葡萄酒,吃着红膏蟹。夭夭九说,你不是好人。好人看到警察都说真话;你绝对是非常糟糕的坏人,很糟糕的坏人,才能把假话说得那么像真话。
粽子嘿嘿笑着。后来就全招了。
招完,粽子说,你父母在那里?我看你像本地人啊?
夭夭九扬起下巴,眯着浓黑的细长眼睛,像要睡过去的猫咪。夭夭九不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粽子和夭夭九第三次共餐的时候,是在有那两幅大漫画的台湾上包餐厅。粽子的位置在《小鸭、小船、小渡轮》下,夭夭九的位置在《风吹了我的草帽》下。面对面,他们互相看到了自己最动心的漫画。夭夭九忽然就说了她的家。夭夭九第一次说了一点她的家。她把她妈妈叫那女人,爸爸叫那男人。她说,那个女人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和一个太监一样的娘娘腔走了;听说,那太监的爸爸倒地皮、倒房产,有点臭钱,所以,那女人又勾搭上娘娘腔的爹,把娘娘腔给甩啦;那个男人,别看他救火的时候,很神勇,有一次加油站爆炸,他的两个同事都炸飞了,他也差点就死了。他家里的奖状比垃圾多,他毕生的乐趣就是听到火警警笛长鸣,如果没人报警,他就梦想自己纵火,然后英勇救火。可是,这么不怕死的家伙,就是对付不了自己的女人。如果那时候我有现在这么大,我就会建议他把他女人炸死算了,何必吵吵吵,丢人现眼,大男人一点出息都没有。
粽子后来才知道,夭夭九的爸爸是消防队员,而且已经是个高层领导。可是,夭夭九从初三毕业就决定自己过日子了。她父亲原来经常找地回家,但找一次,父女俩就爆吵一次,后来他就绝望了,除了送钱来,他只是恳求夭夭九千万别碰毒品,其他他不想管了。
男贼和女贼的往来
台湾上包餐厅是连锁店,每个店的装修装饰很一致。餐厅老板可能特别喜欢几米的漫画。每一个连锁餐厅的墙上,都有六七幅漫画,每一幅都有小报那么大,每一幅下都有一盏向上打光的小射灯。夭夭九不管在哪一家,她总是要坐在能看到《小鸭、小船、小渡轮》的那幅对面,边吃边眯着浓黑细长眼睛欣赏那漫画。
那幅漫画上,是一个大头小女孩,光着小脚丫,单薄地坐在木桥上,小女孩的小光腿悬空在桥水之间,她佝偻着小身子看着水面。桥下的水面上,有一只玩具小鸭、小船和玩具小渡轮。水流就要把它们带走了。画旁边有几行幼稚的字:
小鸭、小船、小渡轮
拜拜,我不再想你们,不再爱你们了
昨天我爸爸、妈妈大吵一架
夜里我们抱在一起哭了很久,现在你们还害怕吗?
以后再也听不到吵架的声音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再见了,不要为我担心……
有一天,很突然地粽子想到夭夭九住地去玩,他想把一个刚到手的会跳舞的新款A8手机送给她,打算把她的老摩V998卖掉。夭夭九却在洗钱。真正的洗钱,粽子敲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弯在自动洗衣机前倒洗衣粉。粽子和她说着话,靠近洗衣机时,大吃一惊。里面沉浮着至少两三千块钱,都是百元面额的。
夭夭九喜气洋洋。正好来帮忙。她说,再臭的钱,洗洗就好啦。
粽子直看夭夭九的眼睛,怀疑她是否有毛病。
夭夭九啪地翻上机盖。哼,那女人送来的。她哭着求我要呢。她倒每年还记得我生日。孝顺。我知道她都是臭钱。小时候,她给我的钱,我统统找人换成另一张,虽然都是一样的十元、五元,可是不换我就不舒服!我讨厌经过她手的钱。现在,这个办法是不是更有趣?
钱居然没有被洗烂。夭夭九开始把软塌塌的湿钱,一张张往墙上贴,并要粽子学着做。没多久,墙上蓝灰、粉红一片连一片,四壁都像起了皮,怪诞得不得了。夭夭九在床上狂蹦了几下,像一只炸锅里的青蛙。她说,好,我非常满意啦。
高处都是粽子贴的,他腰酸背痛,不胜其烦。粽子说,要不下次放微波炉、或者直接进臭氧消毒柜吧。
夭夭九尖叫起来:对呀!你怎么不早说!
粽子把厦新A8掏出来,要不要?要就把你的手机拿来换。
夭夭九立刻把自己的手机丢过来。粽子还是不给她,转身到洗衣机掀开机盖,把A8咚地扔进了空桶中。夭夭九扑了过来。
这个不要洗吗?它昨天还是别人的,也许是人家叔叔花了四五千块的血汗钱买的。赃物就是脏物,是很脏的东西,对不对?
夭夭九已经把手机抢在手上。不,她说,这是利益再调整,我叔叔会愿意的!这不脏,不脏!不用洗啦。
老太婆、夭夭九互相厌恶
粽子没有想到,老太婆和夭夭九是那么的互相不喜欢,甚至是相互讨厌。老太婆管夭夭九叫“你那女的”,夭夭九从第一次见到老太婆就叫她“老疯婆”。第一次见面是在老太婆家。夭夭九走进来的时候,老太婆就像老猫问候小鼠那样,一句话也没有,横移着腿,不断在夭夭九身边转圆圈,上上下下打量着夭夭九。夭夭九脑袋跟着老人的身子转,一边放肆地掀着她漂亮的鼻孔。
老太婆伸出手,她想摸或者是想取下夭夭九肚脐眼上戴的东西。夭夭九飞快地一掌把她的手打掉。老太婆瞪起眼睛,再次伸手还是要动,夭夭九还是出手把她的手打回去,不仅如此,夭夭九竟然像印度女人那样,狂扭几下腰胯,瘦平紧实的腹部中央,银亮的小蝎子跳跃闪动着,极大地刺激了老太婆。
难看!丑!你丑!老太婆非常愤怒。
那时,粽子只要有送广告,都会去老太婆那转转,听老太婆说说话,然后看看橱柜里的青铜马首刀。就是说,那时候,粽子和老太婆已经是朋友了。所以,粽子时不时会说到老太婆一点什么,夭夭九对老太婆也不是太陌生,即使她们原来从来没有见过面。尤其是刀。
夸张地扭着胯,夭夭九闪动着银蝎子,径直往陈列柜走去。其实,任何一个客人,不管你愿不愿意,老太婆都会命令你参观她的荣誉陈列柜,不管你感不感兴趣,老太婆都要当她的讲解员,从第一块纪念章讲起。因此,夭夭九主动一过去,老太婆就左右摇晃地紧跟过去了。可是,夭夭九竟然想自己拉开橱门。老太婆兴致勃勃地尖叫,我拿钥匙开啦!
橱门一开,夭夭九伸手就摸向马首刀。老太婆出手更快,夭夭九的手背已经被打了一下。
两个女人互相瞪视着。
老太婆厉声说,我来拿!都是历史文物啦,随便你摸啊!你到博物馆,人家让你随便伸手吗?!一点教养都没有!
夭夭九粗声哼了一声。老太婆先拿出的是一块军功章。老太婆在讲解来历的时候,不是以前那种沉湎于往事里的表情,而是不断看着夭夭九,边说边打量夭夭九。她也许是在怀疑告诉夭夭九这些有没有什么意义,果然,她说了几块纪念章,停了下来。
夭夭九又把手伸向刀。她想让老太婆说到刀。老太婆也许误会了,她猛然将橱门重重关上,赌气似的转身就走。更令老太婆不悦的是,老太婆在阳台上看鸽子的时候,夭夭九竟然冲着那边的鸽子猛吹口哨,老太婆当场翻脸,马上要赶她出门。
初次见面,她们俩的关系就拧住了。夭夭九走后,老太婆投诉了夭夭九很多劣习。比如,“你那女的”在卫生间不关门,还在马桶上坐二郎腿;“你那女的”眉眼不正,不像好东西,少在她身上花钱;“你那女的”贪吃、说话不实在;老太婆直截了当地对粽子说,不娶她!以后我给你介绍好的。
夭夭九对“老疯婆”评价同样不佳,夭夭九恶毒地说,老疯婆活该被子女抛弃;说“老疯婆”是个十足的小气鬼、抠门精,拿出来的喜糖,全是孩子已经上学入托的人结婚时送的,还一人只给一颗!夭夭九最恶心的是,老太婆让她用自己的贴身破汗衫做洗碗布——那次夭夭九洗碗,一看用那洗碗布,坚决不干了。后来是粽子洗的,因此,“你那女的”的罪状多了一条:“非常非常——好、吃、懒、做!”
老太婆是极其节省的。有一次,粽子被她叫去,比说好的时间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老太婆勃然大怒,令他马上上厕所。粽子以为是军人痛恨不守时的作风,却原来是老太婆小便了,算计着他正好要来,好等他用了一起冲水。他却迟到了!
即使这样,粽子还是不大接受夭夭九那么说老太婆,他后来还是没事就自己一个人来。老太婆跟他说了刀的故事,他也偷偷背着老太婆到古玩巷走了一趟,但事实上,不知是不是他和老太婆真的有了友情,他渐渐感到困惑:究竟是为了看老太婆,还是为了看青铜马首刀呢。再后来,夭夭九明确反对粽子去那,粽子脱口就说,我不是“陪老疯婆晒太阳”,我是为了那把刀。
一说出口,他就更迷糊了。但夭夭九非常认同这种解释,后来还不计前嫌地专程一趟,带了进口甜芒果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