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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的秘书,又不是你的秘书,怎么不去看王总,跑来看你?”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让我看了很不爽。“喂,你有完没完?人家来串串门怎么了?再怎么说,也只是同事!”
“哼,你觉得同事还不够?还想怎么着?”
这一下我也火了,“我压根没想怎么着!你不要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一回来看见个陌生女人在屋里,还不许问个明白?”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大白天的,拉窗帘干嘛?”
我一时语塞。小文的伶牙利齿我是早就领教过的,这样吵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气得咣当一甩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每逢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小文都会疯狂的吃东西。她父母离异后,我陪着她逛遍了大街小巷的食肆。她的体质挺特别,不管怎样暴饮暴食都不会发胖。短短三个月,我的体重增加了八斤,而她依旧体态妖娆。
我们初次约会的地点在沙帽河一家小吃店,说是小吃店也不确切,因为那里只出售两样东西:煎饺和豆腐脑。
小店只有二十几平米,摆着六七张桌子,我们过去的时候,里面已坐满了人。我看着人头蹿动的情形,打起了退堂鼓,“这么挤,不如换别家吧?”小文不依,“不要,等一会吧。”我心里直纳闷:豆腐脑哪里没得卖,干嘛非得大老远跑这来?看看老板娘,围着粗布裙,干瘦的脸,打破了我有关“豆腐西施”的假想。好容易熬到两个位子空出来,我说,两碗豆腐脑。老板娘瞟了我一眼,煎饺几个?我一怔,说,不了,只要豆腐脑。她冷冷说,不吃煎饺,凳子不能坐,豆腐脑你打包吧。口气决绝,说得毫无回旋余地。
我走南闯北,也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俗话说店大欺客,没想到在这么丁点大的店子,也会遇上这种事。依我的性子,当然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小文却一点脾气没有,笑呵呵说,十只煎饺,豆腐脑加糖。一拉我,率先挤进店里。没奈何,我只好忍气吞声地跟着。
端上来的豆腐脑冒着热气,上头星星点点漂着些黑芝麻,可能加了薄荷,闻起来有股清香。它白嫩的色泽,让我联想起女人腿上的皮肤。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小文时,她差点没笑翻掉。“亏你想的出来,难怪鲁迅先生说,看见短袖衫就想到白胳膊,就想到裸体和性交,中国人的想象唯有在性上面才得以如此的飞越。这么多年过去,敢情你们男人一点也没进步,还是停留在封建社会啊!”我板着脸,故作严肃地说,“你这样讲就不对了。第一,性是艺术的原动力,这恰恰证明,中国人是一个具有丰富艺术创造力的民族。第二,我只是男人中的一员,不能代表男人的全部,所以你的话有一杆子打翻整船人的嫌疑。”小文哼了一声,“强词夺理。第一点我不反对,因为中国古代的色情文化确实比西方发达,第二点不敢苟同,对男人我多少了解一点,你们男人,都是一路货色。”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我觉得,任何想证实自己与众不同的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
鬼使神差的,我再一次来到了这条被暮色溢满的小巷。可能在我心中,它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吧。卖豆腐脑的小店里冷冷清清,老板娘在收拾锅碗瓢盆,准备打烊。我在门口驻足观望,想起半年前同样的地方,我埋头猛吃,小文在接听手机,她说,“现在不行,我有事……对,是要紧事,以后再说。”我看她一眼,笑问:“谁啊,这么糊弄人?”她说,“我男朋友。”我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着,睁大了眼睛。“你有男朋友?”她漫不经心地说,“我就不能有男朋友?”
这问题其实我早已想过,认识她的那天,伤心成那样,身边也没个安慰她的男人,我由此推断,她仍然单身。
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很彻底。
我装作满不在乎,说,干嘛不请他过来,大家认识一下。说这话时,我虚伪的笑容背后,藏着一张沮丧、痛苦得不成样子的脸。她奇怪地扫了我一眼,“你有没有搞错?我可不想脚踩两条船!”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跟吞下一大罐蜂蜜似的,甜到了骨子里。
那些往事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甜蜜。我摇摇头,对自己说,也许我们的缘分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但绝不是今天。我知道再细微的裂痕不加以弥补,也可能动摇整座大厦,当务之急是赶回家去,修补我的爱情。
当我回到楼下时,看见三楼自家窗户里黑洞洞的,这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似乎感觉到,小文要离我而去了。这没来由的预感让我打了个寒颤,迈开大步,往楼梯上冲去。
家里没人。
我呆呆地望着饭桌上摆着的一大袋生鱼蔬菜,这些是小文下班后从农贸市场买来的,还没动过。我拨叫她的手机,没开。
电话从手中滑落,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懊悔极了。
孤独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热闹时,它退避三舍,当你孤身一人,它就悄然而至。我将脑袋埋进双掌,听见那个幽灵在身边东跳西蹿,发出尖尖的嘲笑,它甚至伏下身来,从我十指的缝隙间贼头贼脑地窥探。“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话不对,我只觉得孤独的人是可怜的,相信那些夜夜笙歌,沉迷于酒色的人,那些宁可在人群中堕落也不愿独守空房的人,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逃避孤独。
曾经交往过的那些女孩的脸在我眼前晃动,象一张张没有表情的灰色面具。我们在一起亲吻,上床,我甚至记得她们身上不同的体征,却想不起她们的脸庞长什么样。她们现在何处,在干什么?或许在某个纸醉金迷的酒吧优雅地品着红酒,或许正倒在某个男人身下,放纵地扭动屁股……那冰冷的液体灼烧喉咙时,在欲望的高峰乘风前进时,她们脑海里,会否掠过一个支离破碎的我?
我想下楼随便找个人,让他听我说说话,哪怕在车流滚滚的街头,哪怕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譬如网友。可是我没力气,连挪动一下脚步都觉得力不从心。
我想起了卧室里的那面镜子。
也许……
我挑了两根没用过的蜡烛,摸黑进了卧室,另一只手心攥着枚打火机。烛光照亮了很小一块空间,让我产生某种错觉,似乎置身于钻木取火时代的一个山洞中。我把蜡烛移近镜子。
他来了。
“你看上去不大开心。” 我望着对面的人,他好象呆在一扇窗户后面,而不是另一个世界。
“是的,我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忧郁。” 他盯着我,眼神中流露出关怀和同情。这让我心头一热。
我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钟头,象个爱唠叨的老太婆。末了,我闭上嘴,看他的反应。
他静静听着,一直面带微笑,象个神父在听罪孽深重的教徒忏悔。“这些事,谁都可能碰到,是吗?你以前是一帆风顺吗?有没有遇到过同样的困难?不,这不是第一次,人生就象太阳,每天沿着不变的路线从东到西,周而复始,我们从出生回到死亡,死亡并不是结束,它只是生命的开始。不管我们走出多远,最终都将绕回起点,没有人能摆脱这个法则,与它相比,任何规则都显得黯然失色,荒唐可笑。你应该明白,你遇到的这些困难不过是风尘仆仆的外衣上沾染的灰尘,难道你会因此而停下脚步?不会的,永远不会。你停下来只是因为太疲惫,如果你乐意听从我的建议,我认为你需要个假期,好好调整一下,然后重新出发。”
的确,他的话刺中了我的要害,我也很想抛开一切,好好休息休息,可以的话,我愿意去夏威夷享受那里的阳光和沙滩,或者朴素一点,去一趟海南也行。可是,我如何从那些琐碎的事情中脱身,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
“算了,不谈这些。可以告诉我,镜子那边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吗?”
“这个……恐怕很难用语言描述,想知道的话,何不亲自过来看看?”我呆了一下,去他的世界?一个完全未知的空间?不不,我才不会干那样的蠢事。
我避开他的目光,“我并不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人。”他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失望,但我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哦,当然,主场作战的球队总是胜算较大。”他友善地笑了。我发觉尽管我俩的相貌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气质上仍有许多细微的差异,这些差异反而让我更喜欢他了。
“我有个提议,你干嘛不过来呢?”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一个从镜子里出来的人?想一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家伙,谁知道他是人是鬼!如果这镜子是阿拉丁神灯倒也罢了,万一它是那个沉在海底的魔瓶呢?
“我可以把这句话看作你的邀请吗?”他的眼睛发出了欣喜的光芒,死死盯着我。我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见我久久不答,他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我知道,你依然很害怕。其实,我真希望做你的朋友……”
“不,谁说的?”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勇气,我大声说道。是的,我很害怕,但那不代表我是个懦夫。“来吧,我的朋友。”我凝视着他,诚挚地说。
这句话象在平静的湖面扔了块石头,镜子表面突然产生一个逆时针方向的小旋涡,四周漾出层层迭迭的波纹,并迅速扩大,我看见那人的身体在镜子里扭曲,散开,被水波搅成无数碎片。接着,镜子边缘开始淌出水银状的液体,液体越流越多,漫过柜子,在烛光照射下闪耀着白亮的光泽。
我没敢用手触摸,它看上去很粘稠,如变形虫一样不停地变幻形状,我顿时醒悟,这就是那个人!他出来了!我既兴奋又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它最终呈现出一个赤裸的人形,轮廓跟我相似,但却是半透明的,光线从他身体内穿过,象穿过一扇不甚干净的玻璃,落在后面的家具上。
“谢谢你。”他伸出了手,半透明的手,没有血管,看不见皱纹。他要谢我什么?难道我那句话具有一种魔力,将他从镜子里召唤了出来?我迷惑地伸手,和他相握。手掌里空空的,象握住了空气,没有任何质感。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看得到我,却摸不到我。”他抽了抽鼻子,惬意地吸了口气,“太棒了,空气中充满了芳香,真是妙不可言!”他转过身,在房间里四下游走,喃喃道,“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他透明的手指抚过电视,床沿……他所能触及的一切物体。我怀疑地想:他能感觉到它们吗?
过了好一阵,他好象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回过头,略带歉意地说:“我太激动了,有点忘乎所以。”我看看他,又看看那面镜子,镜子已恢复原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我清楚地感觉到,它完成了使命,就象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再也不可能创造奇迹。
“你以前……来过这里?”我试探性地问。“哦,对。我来过。很久以前。”我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他的五官是透明的,你可以找到他的眼睛、鼻子……但无法分辨他透明的表情。他似乎不愿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我,“你爱她,是吗?”他所说的“她”当然是指苏小文。我无言地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不给她家里打个电话?”我拍了下脑袋,对啊,她很可能回家去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拿起电话,忐忑不安地拨了小文家的号码。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她怎样发火,都照单全收。接电话的果然是她,这让我松了口气,我最怕她搬出母亲挡驾,不过看样子,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
听到我的声音,她冷冷说句“什么事?”就没了下文。我说:“小文,对不起。”电话那头依旧保持沉默,不说话,也不挂机。我咽了口唾沫,把语气放得更柔软,“小家伙,别生气了,回家好吗?”我知道,她这人向来嘴硬心软。
过了几秒钟,对我来说,这几秒钟格外漫长,我听到了话筒里小文呼吸的声音,似乎刚才她一直憋着气。“你过来接我。”
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下来,“好,十五分钟到达。”搁下电话,我眼睛一扫,见那个人站在窗口,正向外面眺望。我告诉他准备去接小文,他笑着说:“你不会赶我走吧?”我摇头说,“当然不是,但我必须离开一下。”其实我是怕他被小文发现。他说,“那咱们一起出去吧。”
我的担忧很快被证明是多余的,当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时,我的一个邻居迎面行来。我顿时心跳加速,笑容僵硬地跟他打着招呼,一边留意自己身后。结果他向我点点头,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他看不见那个人!我转过头去,见他狡谲地一笑。
我的想法被证实了。
几粒星子嵌在浮云边上,夜风挠着皮肤,凉凉的。那人的身子在露天下如一团飘忽不定的黑雾,似乎随时会被风吹散。我把车子开出来,经过他身边时,那人摇了摇头,说:“你去吧,我想四处逛逛。”我当然求之不得,虽然明知别人看不见他,但我仍免不了担心。
“那就再见了。”我一踩油门,车子向前冲去。后视镜中,他的身影一下子被夜色吞没。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我目视前方,感觉象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十分钟后,车子到达小文楼下。我熄了火,给她打电话说到了。不一会儿,楼道里的灯依次亮起来,七楼、六楼……我可以想象小文从楼梯下来的情景,她总是一跳一跳地下楼,象只小兔子,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刚及肩头,耳环在发丝间划出不规则的银色弧光。
我看着她走近,打开车门。小文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坐上来,表情显得很冷淡。但她的故作矜持骗不了我。我把脑袋绕到她面前,几乎贴到她鼻子上。这下她无处躲避了,只好闭上眼,说声“讨厌”。我在她嘴角找到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笑痕,心里一下子踏实起来,就象饥饿已久的胃猛然填进好多食物,变得异常充盈。我搂住她的肩膀,她软弱无力地挣了一下,停住了。
“我爱你。”我脱口而出。小文紧闭的双眼骤然张开,定定地凝视着我。我的心底也不禁一颤。相识至今,这是我第一次说爱她,这个字眼对我而言,始终包涵着某种沉重的意义,似乎讲出来,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不那么纯粹,它象一根梗在喉咙里多年的刺,常常折磨着我,如今,我终于解脱了。
有人说每个女人都喜欢男人说爱她,这一点至少在小文身上得到了印证。我可以感觉到那几个字对她的撼动,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的亮度也比平时提高了几分,不大相信似的,又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我看着她的眼睛,把那三个字拖长了,重复一遍。“你知道下午这段时间,我有多难熬吗?感觉象过了半年那么漫长!真的,不骗你。”其实后面的话纯属多余,因为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傻瓜……”她把头靠在我胸前,再次合上了眼,不过这回脸上浮现的,却是幸福的笑。我闻着她发稍的清香,又想起回家前那可怕的预感,皮肤上不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绝不能失去她!我把小文抱得更紧了。
车子停在树荫底下,风掠过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我们在车厢的黑暗中,忘情地搂抱,亲吻,吻得透不过气来。我似乎回到了初恋,那时我只有十四五岁,献上初吻的那个女孩子上课坐在我后排,我老是故意向她借一些橡皮铅笔之类的东西,这时我的同桌就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然后用意义更深的眼神看那个女孩,她可能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我身后那个叫陈沫的女孩往往会在我和同桌共同的注视中低下头,脸微微泛红。我觉得她那个样子真是可爱。
放学后,陈沫跑来对我说,何方,你别老向我借东西好吗?我反问她,你舍不得?同学间不是要友爱互助吗?她嚅嚅说,可是,你可以问你的同桌借嘛。我说,我觉得你比较大方,所以乐意跟你借。她摇摇头,大概觉得我不可理喻。我又笑着问,你怕什么呀,不就借一下东西吗?又没别的。她的脸又红了,用细微得听不见的声音说,反正,你以后别老忘带东西了。说完,快步越过我,走了。
后来我吻她的时候,其实很慌乱,她的嘴巴闭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我从地摊小说中学来的接吻技巧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我们俩将对方的嘴唇弄得满是口水,她身体抖得很厉害,那尚未发育完全的胸脯很柔软地撞在我心口,把我的心都荡飞了。
那些陈年旧事潮水般在我脑海里冲刷着,发出哗哗的响声。依偎在我怀里的小文星眸微张,脖颈上的皮肤在漆黑中显得愈加洁白,如一段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