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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路。”有个女人踢里秃噜地从后面追上来。
“我。我是方路。”我在黑暗中端详她半天,似乎有点印象,然而有印象的女人太多了。“您?”
“刚才你送走的矮个是不是徐光?”她仰着脸,得意地看着我。
这女人浓妆艳抹,天儿还很凉,她就披了条带穗的大床单。我竭力想从自己不太灵便的存储器里找出她的名字来,春兰、秋月、夏士莲却哪个也对不上号,最后不得不干笑着问;“刚才走的是徐光,可您是?”
“嗬!行啊你?同学好几年缺什么都管我借,才几天儿的工夫就忘了我是谁啦?”她眯着眼睛,老大一副瞧不起的神态。看到我张口结舌的痴呆相儿“扑哧”一声笑了。“我是陈云凤。”
“啊!对对对,是有点像。可,可你的?——”我惶恐地指着他的鼻子,声音近乎失态。“不对呀!?你的?你的?”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怎么那么讨厌!”陈云凤本想打我一巴掌,手到半截又缩了回去。刚刚浮上脸的怒气转瞬又变成了扭捏。“看不出来了吧?”
陈云凤和徐光一样都是我的初中同学,几年里相处得还不错。我们班的男生太坏,初二的时候给班里的女生编撰了个美人榜。陈云凤便是四大美人之一,四大美人是“翻鼻孔,眼朝西,罗圈儿双腿大鸭梨。”我们班的教室是南北走向的,有个女同学又偏偏是向右的斜眼儿,自然是眼朝西了。另外几位也是千秋各具,风情独有。陈云凤正是四大美人之首,当然美得风骚无限了。其实所谓翻鼻孔不过是鼻子眼微微上翘而已。可上初中的男孩子哪懂得惜香怜玉,狠得得地抓住把柄,没少拿她的鼻子找乐儿。咱自小就知道女士至上,从来没叫过,好像还为她解过围。“你做美容了?”
第六部分她老公为这事差点气死
“哎,一万多块,值吗?”她使劲儿在我面前晃着脸。
“嘿嘿,本来就不严重,徐光那帮傻小子瞎找乐儿。”我的心不禁翻了几下,是年不吉,鬼魅丛生。假冒东西太多,将来娶媳妇没准都不知道娶的是谁。
“听说你进去了?”陈云凤特意向我纵纵鼻子。
“咱们班同学是不是都知道?还全挺关心我?”我心不在焉地把一枚小石子踢到马路中间。
“有什么?不就是为了个女人吗?”
“您还清楚什么?”
“怎么早没看出来呀?”陈云凤抿着嘴,稍微有点夸张的高鼻梁在路灯下闪着亮。“方路还是个情种。”
“别扯了,情种个蛋!”
“呦!你原来不说脏话的。”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港味,吐着舌头说。“现在上班了啦?”
“在家民营公司。咱局子里出来的,还有什么指望?老老实实做人呗。”我在怀疑,陈云凤肯定在迪厅就看到自己了,可她为什么偏偏等徐光他们开路了才溜出来?“你怎么样?孩子能打酱油了吧?”
“瞎混!要孩子干吗?”这回陈云凤终于给了我一巴掌。
“独身啊?”
“独身多美!有工夫到我那儿去玩儿。”
“有时间一定去。”我想回家,眼睛一个劲儿瞄路过的出租车。
“现在呢?不是家里有人等吧?”陈云凤的黑眼珠极富挑战地挂在眼角,她伸手打车了。
说是不远,可破夏利还是蹦了二十多块钱。
“你一个人跑迪厅干吗去了?”在车上我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我在迪厅上班。”陈云凤不动声色。
来到陈云凤金碧辉煌的两居室,我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她的家装修得也跟歌厅似的。“你够有钱哪!听说现在工薪族不是都苦大仇深吗?”
“都是我那个死东西留下的。”陈云凤脱下大衣。她身上的衣服绷得很紧,小马甲很短,肚脐眼露在外面,腰上的肉已开始下垂了。
“他人呢?”
“离婚了。”
“为什么?他有外遇了?”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进肚子。我对有夫之妇过敏。
“他也配!前年我下岗了。没良心的怕我牵累他,跑了。”陈云凤说来很平静,看来这事的确过去很久了。
“有孩子吗?”
“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还要孩子?”她躺在沙发里,双手向后,使劲儿伸了个懒腰。
“逗贫是不是?”我狠狠拍了下桌上的东芝火箭炮。
陈云凤突然抬起脸来望着我,眼睛上挑,天真得像个小姑娘。“你呢?”
“我哪儿来的孩子?”
“那咱们今天就好好疯一下吧!”她边说边开始脱裙子。裙子里的不少零碎立刻展示出来。
“慢,慢慢慢,打住,打住。”我急忙窜到门口。“你憋疯啦你?”
“关了三年,你就没憋疯?”陈云凤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脑门冒油,鼻翅呼扇呼扇的。
“你知道我因为什么进去的,女人的事我怕了。”我想跑却又挪不动步。
“这是我家。”陈云凤奔过来抱住我,“我又没有当兵的老公。”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真奇怪,自己那点事传得也太确切了,就没一点演绎的成分?
“知道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是谁吗?”陈云凤肥厚的嘴唇粘在我下巴上了,粘乎乎有点腻歪。
“不是你老公吧。”我舌头根儿里冒出的酸水差点流出来。整个是老处女怀春。
“装傻?”她幽幽叹口气,两行泪水居然在脸上画了两条不可思议的弧线。
我真有点怕,而那种感觉隐约在遥远的地方向我招手。久违的激情逐渐升华成可怕的欲望,我猛地将她翻到沙发里……
人类之间的较量自古有之而且从未间断过。好人与坏人,穷人与富人,兵和贼,官与民,甚至父与子。而最原始最悠久的较量则是男人与女人的互博。他们不懈的较量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也许只要人类存在一日,这种较量便会持续下去。肉体的、精神的,或二者兼而有之。哲人说:食欲是人类生存的动机,性欲是我们发展的原动力。
几天后,我在与徐光闲聊时无意中谈起陈云凤。
“你提她干吗?”徐光着重注意了一下我的表情。“你碰上她了?”
“前几天在街上撞见了,还臭聊了一阵呢。”骗徐光并不难,要是于仁,咱就得实话实说了。好像谁撒谎都瞒不了他。
“陈云凤下岗后就当‘鸡’了,她老公为这事差点气死。”
第六部分老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随着业务量的攀升,我花钱基本上不用看老板的脸色了,财务部自然成了经常光顾的地方,有时也能和张倩闲聊几句。
“听说你是从青海来的?”有一回,张倩给我做报销单时,我坐在一旁,找话说。
“对,我父母是上海知青。”
“我说你的口音不伦不类呢。唉,你们青海是不是出门都得骑马?”我不傻装傻。
“哈哈——”她放下手中一大堆单子,眉毛微翘,双眼立刻眯成一条缝儿,“还骑驴呢!我们住在西宁郊区,公路上跑的全是车。”
在公司很久我没怎么敢仔细看她,今天终于有闲心打量张倩了。其实她并不是特漂亮,最迷人的是天生一副笑眼,鼻梁还特别直。据于仁说,这种人柔中带刚,“来北京几年了?过得还习惯吗?”
“一年半了。”说着,张倩手中的单据已经做完了。她交给老会计审核,自己转过身来,专心听我讲话。
“北京比西宁怎么样?”
“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说说看。”张倩又把球踢回来。
“北京太闹了。”我说的是真心话,“早晨起来就满街的人,你看现在空气都污染成什么样了,每次从外地回来就烦。”
“生在福中不知福,唱高调?”
“真的。”为了这双笑眼,我也不忍心撒谎。
“你知道外地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北京钻吗?”张倩若有所思,“听我妈说,当年知青们为了回北京、上海,还整死过人呢。”
“演绎?”这个词我是从监狱里学来的。
“那时的事咱们当然不理解,可就是现在也没有谁不想来北京。”张倩幽幽地叹口气,像在追忆着什么。
“来了不也就那么回事?”
“我发现好多北京人玩世不恭,优越感特别强,可嘴里却偏偏都不承认。好就是好,北京多棒啊!故宫、天坛、长城,我小时候写作文时就梦想能来一趟天安门。而且,北京经济环境好,发展的机会也多。你去看看,每天都会有几座大厦动工,每天都有不少新公司开业,这是充满活力和希望的城市,将来北京会更好。”张倩居然热情澎湃,指手画脚,那架势就像五四时期的女学生在谈论革命救国。
“你比我这个当地人还稀罕这疙瘩哪!”我心虚得厉害,又碰上个神主儿。
“当然,北京人素质最高。”
“瞎说!”这点绝不认同,高!犯坏的本事高。
“没错。几百年来,全国的能人都往北京跑,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做买卖的,没两下子能来得了北京吗?所以北京人天生智商高,遗传基因在那儿摆着呢。”张倩的确不是北京人,她要是知道当年的祥子们远远多过鲁迅的事实就不会这么想当然了。
“我们家可是逃荒来的。”我知道张倩是本科毕业,她肯定把自己当成鲁迅了。祥子只能找虎妞,我下定决心,千万不能招惹她,当年的刘萍也是一肚子学问满脑子野心。
“怪不得你那么笨呢。”张倩坐正了身子,黑眼珠移到极细的眼角,嘴也向我这边撇了撇。
“你怎么不回上海?”我不想再跟她逗闷子,此时老会计快把我的单据审核完了。
“北京比上海好。”
“上海收入高哇。”
“北京学校多,有发展。我现在白天上班,晚上在人大上课,明年春天就能考研,将来去哪儿不行?”张倩越侃越兴奋,似乎她能做女国务卿。
“小张,明年考研的事怎么没跟我说过?”老会计把单据扔过来,从眼镜后面瞄着我们。
“回来啦?”我终于在办公室见到了于仁,这小子去武汉出差,有二十多天没照面了,“武汉的事怎么样?”
“你跟我去一趟吧。”于仁摊在椅子里,面色疲惫,肚子都凹下去了。
“怎么?”
“武汉的事太多,有七八个厂家竞争,老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于仁的确很憔悴,胡子老长,说话也有气无力。
第六部分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去武汉吗?
“你都办不成的事,我就更白搭了。”
“你入行挺快,听说都签四十多万的合同了。”于仁笑笑,“别心疼那俩小钱,武汉的业务我分你三分之一。”
“你这人心眼儿太多,我根本没往那儿想。”我脸上像涂了一层辣椒油似的,烧得难受。真想踹这小子一脚。
“哪儿能白干?我也不是黄世仁。”于仁闭上眼去打哈欠。
“哎,你懂得多,我问你点事。”过了几分钟,我觉得于仁的精神头儿缓过不少,“你说世界上有好人吗?”
“我不是好人?”
“别逗,说正经的。”
“当然有。”于仁似笑非笑。
“谁?”
“孔夫子,孙中山,外国的咱不清楚。”
“说正经的,谁让你提他们了?那是星宿下凡。”我知道于仁最崇拜这二位圣人。
“其他人也有。”
“我怎么就一个也没碰上?”我不相信地晃晃脑袋。
“猫眼里猫顺眼,狗眼里狗迷狗,就看你拿什么眼看世界了。坏人看坏,好人看好。好坏本身也是相对的,好人也有坏的地方,坏的时候,好人也是一样。”于仁像背绕口令似的一气说下来。
“你骂我不是好人。”我觉得于仁不太顺眼,他说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本来也不是好人,其实关键就看你怎么理解这个社会了。有天生的好人,可太少,未必能碰上。我们都是常人,你小子不是,你天生有不同常人的地方。”于仁几乎乐出声了。
“别他妈老拿我打镲啊?”我站起来,气得肚子疼。“这回从号儿里出来,干什么事都多了一大堆顾虑。像以前,爱谁谁,老子先干了再说,现在不行了。说句不好听的,连他妈高潮的时候脑子里都特清醒。”
“这就说明你小子进步了,有脑子了,也不太容易被玩儿了。”于仁突然严肃起来。“现在就怕你玩儿别人。”
“待着吧你。哪天去武汉?”
“后天。”于仁站起来。“走,现在咱俩找钱串子借钱去。”
老板听完我们两个的来意,沉吟半晌。“你们俩能不能只去一个?现在公司业务很忙,小方工作上的进步大家都看见了,万一现有的人员忙不过来。小方也能顶上去。”
“武汉项目的工作量非常大,竞争特激烈,有七八个厂家投标,我们要做的工作绝不是一个人能完的。”于仁寸步不让。“我忙不过来,梅经理能力强,应付公司现有的业务应该没问题。小方刚来公司时间不长,手头上的事不多,帮不上什么忙吧?”
“武汉的业务量到底有多大?”于仁的口风太紧了,现在还没向老板漏实底。
“二百四十多万。”
“那你们俩去吧。”老板大笔一挥,借款单立刻就变成了钱。“你们,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老板看来早就怀疑这点了。
“他要脑袋上钻个眼儿就能串起来当钱花了。”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我对于仁说。
“天生就是钱串子!”于仁摇摇头。“他要不是看准了路,下海早,没准还不如咱们呢。”
“丫根本不想让咱俩去。”
“哈哈。公司里他那几个废物亲戚都是娘家人,老板支使不动,想让你撑门面呢。”于仁摸摸颧骨,微笑着看我。“您快成人啦。”
“你怎么就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我瞧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于仁,十分迷惑。“你小子是不是比我还小一岁呢?”
“谁让你进去呆三年了?干什么都得凭实力,美国人有实力,想揍萨达姆就揍。我撑着公司的一半业务量,他能得罪我?”
去武汉的火车上,于仁一直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原野发呆。车过黄河,大地就返青了,我又隐约闻到了南方的气息。到信阳时于仁才把魂收回来。“方路,你知道这回我为什么带你去武汉吗?”
“你有什么好屁?总不至于带我游山玩水吧?”我终于明白,于仁以前的理由都是胡扯,他颇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第六部分浩浩东去,横无际涯
“徐光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我照顾你,其实他瞎操心,咱们本来就是朋友,我也没那么大本事。”
“少扯闲的。”我觉得于仁不着调儿了。
他忽然自嘲地“哼”了一声。“这回带你出来,是想把在这一行里几年摸索出来的经验、窍门都教给你,也好让你兔崽子以后少走点弯路。”
“咳咳,咳!不对啦。”我打断他的话。“怎么跟临别赠言似的,你得什么绝症了?”
“将武汉这笔生意做利落了,哥们儿就回家歇啦。跑了几年业务,我多少也攒了几个钱,不小啦!人总该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于仁平淡无奇的面孔上忽然现出种很神圣的表情,愉悦中充满着安详与智慧,似拈花微笑的佛陀,似牛背上吹萧的牧童。
我无端地感到自己很卑劣。“你不会想当和尚吧?”
“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神经病啊?”于仁一脸无奈。“我想去旅行。”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颇为不解。“咱们这不就是旅行吗?”
“你认为这是旅行?”于仁兴奋地坐直身子,头“嘣”地撞到卧铺上层的床板。
“对!哈哈哈,你是驴行得了吧。”
他疼得直吸溜儿。“我要走遍万水千山。没有工作的压力,没有人世的烦恼。”
我迷惑地望着他,眼中净是怜悯。“你有什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