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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半夏一笑,接过老苏手中的体温计,不过还是说了句:“老苏,你也开始学会讲条件了啊。”这才把体温计含进嘴里。
老苏微笑着翻看一下许半夏的眼白,看看她的淋巴,又帮她量一下血压,然后说:“你咳嗽几天了?”一边把听筒探过来。许半夏一见,忽然觉得很不适应,别的医生倒也罢了,老苏拿听筒来听她的心肺动静,似乎很不妥当,可是嘴里又含着体温计,只好摆手把老苏的手拨开,嘴里“唔唔”连声表示反抗。老苏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许半夏还没脸红,他却已经脸红得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就像酒喝多了一般,举着听筒不知怎么办才好。许半夏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拿出体温计一看,正好三十七度,便交给老苏。老苏慌张地接过来,有了事做,这才自然一点。
《不得往生》第二部分《不得往生》(三十二)
老苏看过体温计问:“咳嗽有痰吗?早上是不是咳得厉害一点?自己有没有觉得发热?晚上睡觉出汗吗?”
许半夏笑道:“老苏,放心,不是肺结核,不信你拉我上X光机那照一照。”
老苏考虑了一下,担心地看着许半夏道:“你别逞强,转过身,我从背后给你听听。”
许半夏笑了笑,依言转身,背着老苏还是偷笑,不看都知道老苏一定又是满脸飞红了。可谓一红未褪一红又起。老苏听了后这才放心,送许半夏出去的路上,只是一个劲地吩咐她要如何如何保重身体,许半夏只是喏喏连声,却笑嘻嘻地不说别的。
到了门口,许半夏才止步,微笑地道:“老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陈这么又是化疗又是打针,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迟早要走?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好清醒一天,让他跟亲人好好说说话,跟我们兄弟说说话?我可是已经满足你的条件了。”
老苏忙道:“别的不说,小陈现在内脏出现出血,体重明显下降,一个护士都可以轻易翻转他的身体,口腔本来已经出血,化疗后更没有食欲。说实话,他要是能选择,我估价他会说,不如就让他安乐死了吧,多拖一天,多受一天的罪。我可以让他清醒一会儿,但没法达到一天那么长,可那是有代价的。”
许半夏明白代价是什么,要换作她自己的话,她可以说大不了一死,但小陈是小陈,万一小陈热爱生命,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呢?“老苏,一个多月前,我还很反感有人问你‘小陈还有几天可活’的问题,觉得一天和一百天没什么不同。可是今天,我也想问你这句话了,嗯,有点对不起小陈。”
老苏想了想,道:“胖子,若是没有你的财力撑着,小陈可能早就……”
许半夏挥手拦住老苏后面的话,打断道:“我知道了,老苏,很谢谢你。我这就赶去一个客户那里,你进去吧,别耽误你工作。”说完便匆匆走了,想起来又摆了摆手,不过没有回头。
老苏站在门口,看着许半夏乘上出租车绝尘而去,这才回来。走快几步的时候,听诊器的圆头摆了几下,敲在胸口,提醒着老苏想起刚刚的那一幕,不由脸又红了起来。
许半夏上了车先与赵垒约了拜访,然后找童骁骑,接通电话,背景非常吵闹。“阿骑,跟车呢?我回来了。”
童骁骑因为周围吵,不自觉地大声说话:“胖子,我在开车,你说。”
许半夏道:“我刚从小陈那儿出来,他的现状……不是很乐观。这样吧,你晚上有没有空?把野猫叫上,我们很久没有三个人聚在一起了,好好说说话,讨论一下小陈的事。你最近有没有去看他?”
童骁骑道:“废话,我一天一看,老苏见了我都烦。干吗叫上野猫?”
许半夏一听就知道童骁骑心口不一,笑道:“这么多日子下来,你老婆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们商量什么,也要听听野猫的意见。对了,赵垒那儿有没有多给你一点业务?”
童骁骑道:“赵总那边的进货现在几乎都给我做了,但是出货没办法,他那个管销售的助手秦方平唧唧歪歪,总是找理由给别的车队。胖子,你什么时候与赵总见面说说。”
许半夏想了想,道:“赵总也不可能把这些小事都管上的,我们就别要求他了,什么时候你约秦方平出来吃饭,我跟他谈谈,许他一点好处。什么都要赵总出面也不现实。我这会儿就要去他那里,这事我会与他提一下,他说不说随便他,我们不能为难人家。还有,阿骑,你手头有钱的话,可以考虑继续买车,否则以后多的是类似老宋公司一下子进来很多材料要运走的事,不能总是借别家的车子,大好利润被别人占了。”
童骁骑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越过赵总,直接与秦方平接触,赵总会不会多心?”
许半夏道:“我要是没跟他打招呼的话,是我的不对,我今天既然跟他打了招呼,又没有缠着他要求他关照秦方平,他还能不明白那是我们讲道理,不为难他?他又不是老板,有些地方还是要受些牵制的,对我们一家太偏心了,他也得防着有人捕风捉影上告到董事会去。既然赵总能把进货的运输全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因为年初他答应再给我投入两百万,我们合股做生意的,可是至今也没有见他把钱拿来,要不是他还有五十万在我这儿,又是一直关照着你的运输生意,我还真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变卦。好了,这下我放心了,否则去见赵总总是有点担心他会提出什么叫我措手不及的要求。我们现在还得靠着他。”
放下电话,家已经在眼前。许半夏跳下出租车,换上自己的君威,开往赵垒的公司。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个问题:为什么赵垒自己提出把放在郭启东那里的两百万拿来合作,至今没个响动?按说,即使裘毕正被她和冯遇设计着对郭启东的挖墙角行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最后裘毕正还是没有拿出什么行动来。虽然因为两人的矛盾,害郭启东不得不在钢厂多蹲了好几天,但到今天,他们的货也应该都已经到了,赵垒的钱也应该已经被解套,赵垒迟迟不把钱拿过来的原因可能是听了郭启东的什么谗言,或者是钱还被郭启东用着,后者也不是没有可能,郭启东一直把周转资金计算得很紧张,以免被裘毕正轻易插手。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但是,赵垒还是有五十万在她手里不是?只要他不提出把这五十万拿回去,那还是平安无事。不如今天自己先提出他的五十万在第一票进口废钢生意中的利润,堵住他的口。也别跟他算利息了,利息再高,也没这一回的利润高。舍得一点小钱,换取赵垒吃下她第二票生意的大半货物,还是值得的。只是在他的公司公然谈这些方不方便?
许半夏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心事,车开得不快。快到赵垒公司时,路上开得好好的,忽然一辆自行车冷不丁地打斜刺里窜出来,许半夏一个急刹,胸口撞到方向盘上,当时还不觉得疼,只是惊出一身冷汗。见那自行车也是正好擦着她的车子倒地,骑车的男人傻傻的,还张着嘴在地上发愣。许半夏立刻跳下车去看,只见雪白的新车身上,触目惊心地刮出一道深深的黑痕。不由很是生气,再加上胸口这时也痛了起来,走过去一把拉起那个男人,问道:“撞着你没有?”
那个男人忙扶着许半夏的车子站稳了,粗着嗓子外强中干地道:“你撞我,我要你赔。赔医药费,赔我的自行车。”
许半夏拿眼睛上下瞄了几眼,见此人压根儿就没有受伤的迹象,打鼻子里哼出一声,左手一把抓过那个男人的领子,右手飞快就给了他两拳,腿上再补一脚,打得那男人连招架的地儿都找不到,就又被摔在地上。许半夏这才狠狠地道:“赔你个头,老子还要问你赔呢。你小子走路长不长眼?拐弯不看看前后吗?我这车子被你刮一道要三百块,你赔得起吗?过来,再给老子揍几拳,我不要你赔了。”
那男人本来见车主是个女人,原以为可以敲一笔竹杠,两拳挨下来,知道不是对手,一听许半夏这么蛮横,早怕了,爬了几步跳起来就跑。许半夏叉腰看着他,懒得去追,等他跑远了才冷冷环视一下围观上来的人,回去自己的车子里。什么孬种,还想好好和他吵一架,也好消消最近因小陈的病积累起来的郁闷,没想到这么不经打。
《不得往生》第二部分《不得往生》(三十三)
赵垒的办公室另有人在,一个也是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大眼阔口,非常精神,穿着西装的肩膀部分有点绷,可见此人常锻炼,三角肌发达。介绍之下才知,原来就是久闻大名的秦方平。
许半夏与之寒暄交换名片的时候,赵垒站在窗口问道:“小许,怎么没见你的车?”
许半夏忙笑道:“换了,刚换了一辆白色的别克君威,原来那辆车我钻进去费劲。新车到今天才开第五次,路上就给自行车刮了一道,心疼得不得了。”
秦方平道:“抓住他叫他赔啊,赔了多少?”
许半夏笑笑道:“那种小瘪三一看就是没钱的,跟他吵几句给交警看见还得找我算帐,不理他了。”总算没说给两拳权当出气之类的话,刚刚认识,又不知道秦方平的喜好。再说赵垒很讲究风度,可能不会喜欢听到拳打脚踢这类事。
秦方平笑道:“换我的话,钱也不要他赔了,揍几拳捞回本。路上总有走路骑车不长眼的人,这种人不揍他们一顿不会长心眼。”
许半夏听了大对胃口,笑道:“秦总,早听了你的话,我今天也不会那么委屈了。以后就照你说的做。”
赵垒起身道:“方平,等下做防腐的老顾过来,你跟他谈一下,我不出面了。我去试试小许的车子,都说君威里面设计得不错,开起来很舒服。”
许半夏见秦方平笑得很开心,忽然想明白了,赵垒的意思明摆着是让秦方平在与防腐公司的谈判中得点好处的意思。他这个人不是做老板的,在奖励笼络手下方面不可能手脚太大,一定会受董事会约束,不过他可以用权力分配的办法,让手下自己从权力的支配中捞取好处。所以看来,刚才与童骁骑商量的找秦方平吃饭许以好处的方法是对头的,这本就是赵垒默许的。
坐到车上,许半夏才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与赵垒距离太近,可以闻得到他身上刮胡水混合着香烟的味道。而看赵垒一上车就把玩着车上的设施,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想起刚刚在老苏那儿,自己一派自在,老苏面红耳赤的情形,可见谁动心谁被动。为缓和气氛,许半夏不得不开口说话,把自己第一票进口废钢的成本利润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道:“赵总,你年前给我的五十万到现在应该是加到六十万本金,已经用到新一轮操作中去。这一轮我虽然没有把废钢取出来做一下手脚,好在价格在这两个月中上得够快,所以毛利也不会太低。前天我按照你给我传真的规格与钢厂的产品比对了一下,正好有一批厚板他们最近就要轧,很快就可以提货,等下回公司我给你个数目,应该是可以拿汇票过去提货了。”
赵垒略微沉默了会儿,道:“这笔钱你先拿着操作。我本来答应你的两百万,阿郭说他一时拿不出来,叫我再等等,他说他准备改造一条生产线,手头一时非常紧张。朋友嘛,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许半夏一听,一颗心放了下来,还好,果然是郭启东那里转不过来。不过又有点替赵垒担心,照郭启东与裘毕正这样对着干的样子,估计时间不会拖得长,万一郭启东甩手不干了,赵垒经他的手放在裘毕正公司的钱该怎么办?还拿得出来吗?要不要与赵垒提一下?但赵垒似乎与郭启东很铁的样子,自己这么说郭启东那里的事,会不会有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还是看看再说吧。“裘总那个公司能利用的地方都已经利用了,哪里还可以上新线?哦,对了,是改造,可是,施展得开手脚吗?”
赵垒笑道:“阿郭就这点本事好,玩技术还真有他的一套,他给我看了他的图纸,还真佩服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上料居然在空中另加一层,这样就不用在机头占位置了。”赵垒随口报了个准备改造成的设备型号。“难得的是伍建设也看好他的改造,说以后从他那里进货可以方便许多,否则裘总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下来。”
许半夏一听,不对啊,这个型号正好与冯遇公司的重叠了,冯遇也是每月要做不少伍建设那里的订单,这么一来,郭启东与裘毕正不是明摆着要抢冯遇的生意吗?不知道冯遇知道这事了没有。看来伍建设有故意培植新生势力,方便他从中拿这家价格压那家的意思。为了冯遇,许半夏当做若无其事地道:“难得裘总与郭总还有统一意见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准备分家了呢。”
赵垒笑道:“你这是老黄历了吧?不是说上回你做中间人调解了一下,现在两人又好好合作了吗?”
许半夏哈哈一笑,道:“赵总你说的才是去年的老黄历。一个多月前裘总才刚发现郭总又在外面摆了他一道,一道简单的工序外包,要了个高得出格的价格,外包的公司正好又是郭总自己开的。不过这回裘总不声张了,估计是暗暗布局去了吧。”
赵垒听了只简单说了句“哦,有这么回事”,便一时不再开口。许半夏即使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他考虑到他在郭启东那儿放钱的安全性了。过好一会儿,赵垒才道:“裘总也是对阿郭又爱又恨啊,呵呵。”
许半夏笑道:“看来裘总是爱大于恨,否则也不会再联手改造生产线了。郭总终究是很能干的。”
赵垒听了道:“阿郭这样也算是把老板抓得牢牢的了。小许,我的财务经理已经换了,现在是总公司派下来的,所以你回去最好给我一份传真,比较明确说明需要付款的日期,否则我这儿如果付款与你那儿衔接不上的话,老宋以后会有意见。”
许半夏想了想,道:“赵总,你原来的那个财务经理听说是个很负责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开始新的工作,如果还没有的话,我现在的财务有点应付不过来大规模基建开发,正想请个好的。银行税务我都自己会跑,他只要把帐做清楚,不要在审计时候给抓出什么问题就行。”
赵垒心中一动,如果把自己信任的财务经理放到许半夏那里去的话,自己的钱投进去不就有保障了吗?或者这也是许半夏释放出来的诚意呢?便微笑道:“好,我问他一下,如果他在现在的单位做得不好的话,就去你那儿,也算是有个熟人照应。”
说这些的时候,车子已经一圈兜了回来,正好回到公司,因此许半夏更加认定,赵垒说是试车,其实是想找个单独的环境与她说几句话,现在话说完,也就正好回来。这个人做事真是一石三鸟,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太周到,给别人打工真是可惜了。
回到赵垒的办公室,又做了一些官样文章,这才道别,赵垒也没有送出来。许半夏经过秦方平办公室的时候拐进去一下,小声提出今晚一起晚餐,秦方平只是稍微意外了一下,立刻答应。为了有时间与童骁骑和高辛夷讨论小陈的事,她把吃饭时间约到七点。
出了赵垒的公司,许半夏车子开出一段路,这才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拨电话给冯遇,“大哥,又在搓麻将?赶紧放手,我有件要紧事要和你说。”
冯遇在电话那边笑道:“什么事?除非是赚钱的,否则我这儿正三缺一,我离不开。”
许半夏道:“不是赚钱的,是亏钱的。郭启东怂恿着裘毕正上跟你一模一样的S80机组,而且伍建设还在口头上支持他们。我今天刚听赵总说的。”
“什么?”只听那边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可能是冯遇庞大身躯跳起来带翻了牌桌。“裘毕正这不是要我好看吗?难怪他前几天来我这儿总是打听我的毛利,原来是想玩我啊。”
许半夏道:“估计是郭启东隐隐感觉到裘毕正要对他动手了,所以低三下四地去求了伍建设撑腰,又说动裘毕正答应改造设备,裘毕正又是个把钱眼子看得比天大的人,这才又隐忍下来暂时不动郭启东。两个都不是好货。对于伍建设来说,正好让你们鹬蚌相争,方便他渔翁得利,何乐而不为。”
冯遇在电话那端臭骂连连,不过听到最后,骂得最多的是郭启东。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道:“胖子,我这下不会袖手不管了。他们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等着,我立刻就去政协礼堂堵裘毕正去,要他说个明白。”
许半夏不明白,道:“裘毕正去政协礼堂干什么?他这人怎么哪儿热闹往哪儿凑啊?”
冯遇道:“这个瘪三现在是市政协的,每天屁颠屁颠记挂着开会,今天出门前还特意跟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