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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款就贴封条,让你没法生产,一般谁敢乱来。否则银行怎么不肯贷款给你贸易公司,对生产型企业又特别优惠呢?一样的道理。”
伍建设端起刚刚满上的酒杯,与大家逐个碰了一下,随即认真地对赵垒道:“环保这种东西是被逼上梁山了才做的事,哪个企业自觉过了?都是些知识分子在吵吵闹闹。我们小时候就跟着大人一起打六六粉敌敌畏,也没见我们有谁短命,要说农药打得多了,虫子会产生抗药性,人还不是一样?城里人到农村喝点溪水会拉肚子,我们小时候喝田沟里的水都没事,都是各自抵抗力的问题。今天饭桌上的情况也差不多,我和胖子是大老粗,我们最知道怎么做。赵总你和阿郭两个知识分子就想得太多。为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秀才考虑太多,顾虑太多,才会失去机会。我知道你们几个知识分子都嘴里不说,心里反对,没关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哈哈。”
赵垒一边跟着笑,一边在心里想,这个伍建设倒是一点都没怀疑许半夏也是知识分子之一,可见许半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超绝。
《不得往生》第四部分《不得往生》(六十二)
伍建设是个办实事的人,几杯酒下来,除了劝酒的几句话,他几乎没多少废话,事事围绕鑫盛这个主题展开。关于设备,关于市场,就是不谈环保。连许半夏都感受得到伍建设火一样的干劲。一顿饭下来,解决不少问题。看得出,省钢几个工程师被伍建设招呼得很好,言语非常坦率,知无不言,伍建设也是在话语间一直提出要他们加盟。不过这种引进特殊人才的事一般都要单独与老板私下里谈的,伍建设与那几个省钢的工程师犹如一方在摇头摆尾展示,一方在亮出麻将牌似的翡翠戒指引诱,各自心照不宣。
不过许半夏相信这笔生意肯定可以成交,因为看得出伍建设已经下了开动后道工序的打算,他迫切需要有省钢这几位有实际工作经验的技术人员加盟。而省钢近年一直体制僵化,生产每况愈下,职工的收入可想而知。伍建设本就是个为达目的肯下血本,甚至不择手段的人,他花了那么一大笔钱购入鑫盛,不可能不存着让鑫盛下金蛋的梦想。只怕下大价钱引进几个工程师才只是第一步,真正启动起来的时候,从省钢大量挖熟练操作工都有可能。很多私企的机器都是这么通过挖社会主义墙角启动的。
饭后,赵垒跟在许半夏的车子后面,去许半夏的公司。许半夏这个老板千年不遇地到一次公司,差点引起轰动。才刚坐下,看许半夏关上门,赵垒就笑问许半夏:“胖子,你是不是想误导伍建设污染环境,到时被政府责令停改?”
许半夏笑道:“我没引诱,只想探探他的口气。伍建设在他家附近搞污染,他上上下下摆得平,没事。他办厂那么多日子以来,因为有原集体厂的底子,从来不用为污染问题操心,他肯定对污染这一块重视不起来。果然他在鑫盛也胡来。”
赵垒看着许半夏笑道:“胖子,这还需要试探吗?伍建设惟利是图,他只要看到开动后道设备的好处,鑫盛制造污染是必然的,那是他的本能。而跑关系掩住相关人员的嘴比上一套环保设备的成本低,你说他最终会怎么做?所以你只要坐等,不要过多插嘴。”
许半夏想了想,也对。赵垒顺着伍建设的性子将他引到鑫盛,还愁惟利是图的伍建设不乱来?早就在想赵垒应该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看来赵垒原来早就设法请君入瓮了。但有几点不明白,她得问清楚:“可是,伍建设因此也引进大量对应的技术人员,鑫盛原来也一定有配套的环保设备,否则当初就不可能通过环保评审上马。那些技术人员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要求开动环保设备。不过……难说得很,老板最大,再说污染最终还是排到厂外,不是厂内,而且伍建设这个人又很强硬,那些技术人员最终会屈服也难说。”
赵垒笑道:“胖子,你没有搞过实业,虽然看得不少,可是没有真正搞过,终究不知道其中的关键。环保设备购置安装的费用才只是一次性投资,皱皱眉头也就忍下了。可是环保设备如果启动,每天就需流水一样的运行费用了。那些运行费用得一五一十地算进产品的成本中去,吞噬伍建设的利润,你说他舍得这么割肉吗?我想在没有外力压制的前提下,他不会舍得,你只要看看他的公司附近小河一片浑黄就知道他怎么看待环保了。”
许半夏好好想了想,才不得不佩服地道:“你把伍建设吃透了。可是,我觉得引导伍建设开后道设备是把双刃剑,这导致他必须引进尖端人才,使他的产品在市场获得口碑,取得高价,站稳脚跟,不易撼动。同时,他可能会良心发现地在工程师的要求下启动环保设备。这些国企出来的规规矩矩的工程师,可能是不小的变数。”
赵垒微笑着拿眼睛看着许半夏,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胖子,看你的眉眼,很像敦煌壁画里的隋唐女子,慈眉善目。”
许半夏心里好好地乱跳了几下,很快接口道:“你是不是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出来?我帮你说吧,是不是‘谁知伊心肠墨黑’。”
赵垒笑道:“多想了吧,我可没那意思,我只是看着你忽然有感而发。”随即就转了话题,“你说得不错,这些工程师是最大的变数,但不是你说的那种变数,他们产生的变数比环境污染可能产生的变数都大。他们才是我力促伍建设开动后道设备的最主要原因,制造污染激化鑫盛与周边的矛盾相较之下只能放在第二位,我其实并不想看到鑫盛污染太大,太作孽。”
许半夏正被赵垒前面一句话搞得心如撞鹿,没想到赵垒话锋一转又回到原路上,她需要收回心神,好好回味一遍赵垒的话,才能听懂他讲的是什么。听赵垒说到污染太大太作孽,不由想到自己在海涂干的好事,一时一颗心给猛揪了一下,原来赵垒很不喜欢污染。但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道:“别卖关子,说说你的原因。依照你的意思,难道那几个工程师是定时炸弹?”
赵垒微笑道:“据可靠线报,省钢因为效益不佳,上头有换帅的决心。空降的一个大帅身份、背景、性格都酷似三国时的周瑜,可惜该人目前正在国外培训,因此上头一直捂着消息。这个人是高干子弟,有后台,不怕折腾;脑筋好用,知道革新;最主要一点,此人权欲重,他想以省钢作为他展示自己的舞台,为他谋取更高职位获得实绩傍身。毫无疑问,此人上台的话,肯定会大刀阔斧地激活省钢。”
许半夏见赵垒才说一半就嘎然而止,知道他卖关子,此刻她许半夏要是再继续要求赵垒说下去的话,就很没种了,无论如何得自己想出来。瞑目稍顷,许半夏立刻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此人上台以后要人没人,因为可以用的人都被伍建设挖走,以致无法顺利施展抱负……”许半夏也学着赵垒说了一半,卖了关子,按下不说。“可是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赵垒明白许半夏已经了解了他的意图,心里欢喜,笑嘻嘻地道:“禀胖子,此人与我一个学校出身,不过以前只是点头之交。上半年他出国前特意通过关系介绍与我认识,向我了解接手省钢的前景,所以我才能事前得知。”
许半夏恍然大悟。赵垒,以他对伍建设性格的深刻洞悉,和对省钢领导层变迁的事先了解,精心设计了这么个复杂曲折的圈套。而他自己则是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事态发展,手腕之高明,心机之深沉,耐心之良好,都堪称绝佳。
《不得往生》第四部分《不得往生》(六十三)
赵垒提出一起去裘毕正儿子举行婚礼的宾馆,而许半夏则是思量再三,决定不一起去,推说去换件衣服,让赵垒先去。因为一下午与赵垒讨论三个方案,两人一直要看同一份文件,不得不坐得很近,气息相闻,许半夏有缺氧的感觉。何况又感觉得出赵垒也是千方百计地制造机会与她接近,三不五时地冒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让许半夏觉得接受不过来。就像是一个长期吃素的人,忽然顿顿鱼肉,即使吃得下,肠胃都不知道怎么吸收。许半夏需要与牛一样独自安静一下,好好反刍。再说,与赵垒同时出现一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多次一起出现,就不能不叫别人怀疑了。别的人犹可,绝对不能让伍建设起疑。否则他会好好琢磨。
而且,许半夏还有许多事必须背着赵垒做。首先,要紧急与屠虹通个电话,给他传真赵垒和她商量后觉得最可行的一个方案,希望屠虹帮她留意,有没有相关行业的什么公司破产或者集团剥离资产,让她许半夏可以收购便宜货。屠虹的公司做的本就是掮客的活儿,他们的信息比较灵通,不问白不问,或许真可以撞到一处金矿。屠虹虽然没有拿下高跃进公司的上市,但后续工作的业务量也不少,为此比较感谢许半夏的帮忙,再说许半夏言语泼辣,说出来的话往往一针见血,他听着总是感觉痛并快乐着,很是上瘾,日常没事时候,隔三岔五就给许半夏一个电话,不为什么事,单纯闲聊。
第二个电话打给童骁骑,告诉他《花花公子》杂志和碟片已经顺利入了郭启东法眼,让他叫人最近盯紧一点。顺便报告一下今晚郭启东肯定会出席婚礼。根据童骁骑的汇报,吃了中饭后,郭启东跟着去了秦方平的公司,许半夏心中暗笑,不用说了,两人一准趴在电脑前偷偷看碟片。犹如吃饭,有人一起抢着吃才香甜,如果不是秦郭两人抢夺,这种书与碟片未必有多吃香。而高辛夷则是在口头抵制几下后,已经与童骁骑的母亲一起收拾东西,准备搬去湖边别墅。可怜童母与高辛夷品位不同,在什么该收拾、什么不该收拾的问题上,一忍再忍。
各路都安排停当,许半夏这才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由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洗手间的镜子前打量。隋唐女子,而非隋唐美女?而且还慈眉善目?许半夏颇不自信。看镜中的自己,皮肤自然是好的,难得的是白里透红,两颊自然飞着一抹粉霞。至于那两条慈眉一双善目,许半夏只知道自己眼睛瞪起来的时候怕她的人很多,连那些送废钢上门的泼皮都怕,但是笑呢?对赵垒似乎一直是态度和蔼可亲一如花痴似的。
许半夏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这个笑,是她平时做得熟能生巧的皮笑肉不笑,不过是脸皮扯动,弯一弯眉眼,咧一咧小嘴。咦,看上去还真挺舒服的。说是慈眉善目有点夸张,但一团喜气,说是像无锡地摊比比皆是的泥阿福还是有的,因为眼睛弯得遮住了眼珠子的精光。许半夏自己看着都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难道赵垒的口味变了?记得他以前喜欢的都是那种女人味十足的女孩,他的前女友就是那么个被许半夏一看就认为是女孩而不是女人的女子。赵垒这回言语之间的暧昧是什么意思?许半夏不敢确定。从他设计伍建设这件事来看,此人心计着实深沉,说出来的话岂是剥去一层皮就可以看见肉的,起码得像春笋一样剥去好几层,每层却只露一截肉。但许半夏又想,赵垒言语暧昧,她许半夏乐在其中就是了,何必想太多?万一他是幡然省悟,如今是真心对她许半夏好,自己疑心太多,不就是白白失去机会?许半夏患得患失地上车,不过却是坚定不移地去婚礼现场,因为那里有赵垒。
儿女的婚礼现场,差不多也是父母的交际场合,否则许半夏之流的从来没见过裘家小子,怎么也会进入受邀之列呢?门口围着一群人,穿着盛装的新郎新娘反而矗立于人群之外。许半夏稍稍一吊脖子,就看见人群的中心为裘毕正和赵垒,其他人中,许半夏面熟的有几个,分别是些机关里说得上话的,但又不是位列第一的某长。走近去一听,裘毕正正用嘹亮的声音给赵垒介绍旁人。对了,赵垒的身份确实比较醒目,尤其是对于全民动员,忙着招商引资的官员而言。裘毕正怎么可能放弃赵垒这么个可以给自己长脸的外商。可见赵垒也是刚到,不知去哪里拐了一遭。许半夏看见赵垒从人缝中露出的一角衬衫领子,才放心下来,原来他也是回去换衣服了。
许半夏看见大厅另一侧的冯遇,正准备走过去,不想被今天意气风发,眼观六路的裘毕正拉住。裘毕正用异用乎寻常的热情洋溢与许半夏招呼:“哎哟,胖子,好久不见,听说件大发了啊!”
许半夏心疼地看着被裘毕正拉得略略变型的衣服,笑嘻嘻地道:“裘总,恭喜恭喜,这下等着做爷爷了。”说话间忍不住瞟了一眼赵垒,心想是不是自己这一脸慈眉善目的笑很入他的法眼呢?
原以为裘毕正招呼一下就罢了,没想到裘毕正居然撇下旁人,单独把许半夏介绍给新郎新娘,非让新郎新娘叫了许半夏一声姐姐,搞得许半夏云深雾罩的,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殷勤。不过许半夏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跟着新郎新娘说笑了几句,搞得大家一起大笑才罢。居然裘毕正一直陪同着,随后又拉她到刚才的那个人群里介绍。
许半夏与几个官员熟,所以忍不住笑道:“裘总,忙你的去,我们都认识,会照顾好自己。”
裘毕正却是不走,还是站在许半夏身边笑呵呵地道:“胖子,你说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夏天到现在,都快半年了吧?这半年光听见别人说你做得怎么怎么好,想找你见面祝贺一下都找不到人,还好还是经常通几个电话的,否则我们这帮老兄弟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理我们了。”
许半夏听着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两人夏天时候的最后一次见面,裘毕正对她食肉寝皮的心都有,虽然以后两人几乎是一周一个电话,大多是裘毕正主动,但谈的都是市场行情之类的话题,裘毕正邀请她出席他儿子的婚礼倒也罢了,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许半夏只是不明白裘毕正怎么会对她这么热情?不由心里狐疑,但脸上依然笑嘻嘻地回答道:“裘总,这不是骂我吗?我可是常常向你这个前辈汇报最新动态的。不信你去问问冯大哥,我对你藏私了没有。”
裘毕正还是笑得一张脸皱成一朵菊花,“胖子,听说冯总老婆拿了五百万在你那儿吃利息,有没有这回事?”
许半夏只是笑着道:“冯大哥说家里的钱放着也是放着,他又不想扩大规模,存银行利息太低,炒股票风险太大,所以帮我一把,知道我资金吃紧。冯大哥手笔大,一拿就是五百万。”心里这才隐隐有点明白,原来裘毕正看中她这儿的利息了。怪不得对她这么客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绕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裘毕正何必这么客气了,她许半夏一向与钱没仇,她老爹的钱她都扣着不还,何况是裘毕正的钱?钱这东西于许半夏而言,如韩信用兵,只有多多益善。这时见赵垒走了过去,和别人招呼,那是个两鬓飞霜的中年人,看样子,又是什么官员。
裘毕正往赵垒那儿看了眼,有点焦急地道:“胖子,我们市政协领导来了,我得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要不我明天上你公司找你,有要紧事商量,你一定要等我。”
许半夏几乎是没有迟疑地道:“好,你去吧。”许半夏知道裘毕正明天找她为什么事了,但不知道自己明天早上有没有空,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等就等他,否则,因为谅裘毕正如今也一下拿不出多少钱来,他的钱都压在设备里收承包费。等裘毕正走开,许半夏立马就去找冯遇。大家聊了几句,也就相携着去到餐厅坐下。
与去年在杭州时候相比,一桌子少了个童骁骑,多了赵垒和秦方平。裘毕正没再与伍建设抢位置,他今天要坐新郎父亲的大位。伍建设还是一点不客气地占了主位,然后大笑着请赵垒坐到他左边,冯遇坐他右边。好在赵垒胸有成竹,而冯遇一向随遇而安,所以今天没人与他抢,不知他有没有因此觉得意兴寥寥。
许半夏很想坐到赵垒身边去,可最后还是想了想,坐在冯遇旁边,忽然想起这是婚礼,忙问冯遇:“阿嫂怎么不来?”
冯遇笑道:“她一向不喜欢看见满桌子喝酒的,不来也好,省得回家和我生气。胖子,她让我遇见你跟你说一下,说你这回给的利息多出一点。”
许半夏忙道:“没多给,让她算一下日子,我这次因为头寸调不过来,拖了几天才付给大嫂利息,所以这些日子的利息也得算上。别人的便宜可以占,你们的我坚决不占。”
冯遇听了“噢”了一声,笑道:“胖子,你这也太小心了点,一时调不过来,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还那么认真干什么?我们又不少那几块钱。”
许半夏正要说什么,伍建设大喝一声:“胖子,今天这一桌你最小,酒瓶子就归你负责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