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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士心报案之后,把整个案件的前后经过和相关的细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警察,希望他们能够帮助金花找到孩子。这个案子引起了警察的高度重视,接到报案就迅速展开了调查。
“案中有案。但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案子。”警察对他说,“找到偷孩子的人就能证明强奸金花的人有罪。”
士心点点头。但他不知道在北京的茫茫人海能不能找到那个已经失踪半年的孩子。他甚至觉得就算孩子现在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可能不认识了。乒乓只有一岁多,丢失的时候还不到一岁,也许就连他的母亲金花也不能认出他来。
日子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刚刚清醒过来的金花总是不停地哭。日子久了,眼泪也流干了。她开始慢慢变得冷静下来,帮着桑德伟打理菜摊儿。士心除了上班,一有时间就往派出所跑,询问寻找孩子的事情。但是冬去春来,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依然没有孩子的消息。一条一条的线索到来,又一条一条地被否定。
士心放弃了自己寻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警察身上。
这一天是个周末,士心特地带着金花出去买东西散步。金花已经渐渐地从失去孩子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又像以前一样的孩子气,跟在士心身边嘻嘻哈哈地笑。士心看着金花,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她现在只有二十岁,本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年纪,但漂泊异乡的日子里,这个单纯的女孩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他很心疼,但在同时他也很欣慰:苦难没有消磨掉金花身上的那种纯真的气息,一旦暂时地忘记了身边发生的事情,她的脸蛋上就会显现出花儿一样灿烂的甜美笑容。
“哥,你还会撵我走么?”金花小心地问。这个问题在她心里藏了很久,她一直都想知道,但是一直都没有问起。她很害怕她的士心哥哥会点头或者很干脆地告诉她他会撵她走。在她心里,士心哥哥是天底下最善良也最完美的人,是她一辈子都想依靠的人,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乡下姑娘,几乎什么都没有。
自从她清醒之后看到经常影子一样跟随在士心身边的李然,她的心就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士心哥哥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身边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有一个女孩子伴随着,而且每个女孩子都投入地关心着他。不论是以前的春雨姐姐还是现在的李然,她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也都深深地关心着士心。金花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但是她凭着女孩子的直觉看得出来,就像以前的秦春雨一样,现在经常出现在士心身边的美丽女孩李然一定非常喜欢士心。
想起李然,金花心底里就会充满了绝望。李然有文化,很漂亮,还有一份相当好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她每天都和士心在一个公司里工作,她最终和士心走在一起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想起这些,金花的心就隐隐地痛。这个女孩子在风风雨雨的日子过去之后,芳心可可,竟然对士心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士心没有点头,他拍拍金花的肩膀,说:“不会。你放心吧,哥怎么会撵你走呢?没有你在我身边胡闹,哥还觉得不习惯呢。你不知道你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哥心里有多难过。我呀,就那么天天盼望着,盼望能见到我的妹子,能看到她在我跟前胡闹。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金花还能回到我的身边,我就一天也不叫她离开。”
金花觉得那只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很温暖,也让她无限幸福。泪水很快溢满了她的眼睛,她把头靠在士心身上,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消瘦的面庞流下来。
“哥,你真的那么想我么?”
“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我知道哥永远都不会骗我。”金花说着,再也收不住泪水,扑在士心怀里痛快地哭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士心帮她擦干泪水,拉着金花的手,看着她说:“哥一定好好照顾你。再不会撵你走了。你别哭,哭起来就变成丑八怪了,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那样好看。”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啊,哥。我现在比谁都幸福……”金花自己擦着眼泪,仰起头问士心,“哥,你看我丑么?”
“不丑,你一点都不丑。你不但模样儿好看,你的心比什么美。”
金花破涕为笑,把脸贴在士心身上,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哥,你的心才美。我一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
“傻丫头,你才多大啊?还一辈子呢,你可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你可知道一辈子要经历多少事情?”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将来一定可以知道。有哥你陪着我,照顾我疼我,我这一辈子就会天天都觉得很幸福。”
6
“疯了啊,你?”李然瞪着士心,“你以为自己有多少钱啊?给了也就算了,还一下子给那么多?”
“他是阿灵的弟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现在帮他是应该的。”
“那也没必要一下子就给他五百块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两个月以前就给他寄过钱了。两百,没错吧?还有一个叫做牛小丫的,是在你家乡吧?你也给她寄了钱。”
士心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李然。她手里拿着他的钱包,还有一张从钱包里取出来的汇款收据。
“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就翻我东西啊?连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
李然仰起头,不屑一顾地看着他:“那是啊,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啊?连你嘴巴里有几颗虫牙我都知道。”说着低下头来,靠近了士心。士心忽地站起来,伸手往上拉了拉李然的领口。
李然脸红了,面若桃花,羞涩地一笑。她太不注意细节了,这不是士心第一次帮她往上拉领口。每次士心看见她的领口低低地耷拉着,就会轻轻往上拉一拉。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都会荡漾起一阵幸福的涟漪。她知道,士心不是一个跟女孩子随随便便的人,面对着一份独一无二的关心,李然总是坦然享受着。在她的感觉里,士心要比他大很多很多,就像关心一个孩子一样关心着她。她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她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宠爱。因为士心每次除了帮她拉起衣领,就连稍微重一点的话也没有说过。
但她不喜欢士心总是把心思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士心一直关心着金花和桑德伟的点点滴滴,对于这一点李然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她知道那两个人是士心在北京最亲近的人,就算她再怎么反对,士心也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她想不通的是士心无论怎样艰难都没有忘记时不时地给阿灵的弟弟和那个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小丫寄钱。
“你往后别给他们寄钱了。成么?”李然问。
士心没有直接回答,笑着说:“如果你肯帮我寄钱,那我就不寄了。”
李然嘴巴一撇:“切!我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哪有钱帮你管那些事儿啊?再说了,就算我有钱,我也不会管。我不是菩萨也不是活佛,我还天天盼着有菩萨能普度我呢!”
“那你就别嘞嘞了,回去工作吧。”士心说着话,把李然的身子扳过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李然拗不过,只好悻悻地走了。走出老远,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对他说:“赶明儿我要是潦倒了,您也时不时接济我一把,成么,菩萨?”
士心还没回答,附近一个同事听见了,连忙乐呵呵地抢着回答李然:“一准儿成。甭说往后了,就现在,只要美女你说句话,我马上接济你。就算让我下油锅我也认了!”
李然一闪身到了那个人跟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来了一个响亮的暴栗。那人痛得嗷嗷叫,大声地说:“你这么凶巴巴的,哪个菩萨也怕了你了。看将来谁敢要你当媳妇儿。”
李然不以为然,轻蔑地瞅了他一眼,丢给他一句话:“就算满世界的人见着我就跑,也轮不上你来操心。总会有那么一个瞎了眼的家伙看上我,不信走着瞧。”她说完话,看看士心。发现张士心正在远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心里一乐转身就走,一下子撞在了工作间的隔板上,别人还没笑,自己却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震翻了办公室。
第十九章
1
下班之后,李然非要缠着士心去他那里做饭吃,士心笑笑答应了。走在路上,李然忽然立住脚,仰起头盯着张士心的脸看了半天,看得张士心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脸上有什么?”他问。
“除了沧桑,就是丑。”李然笑呵呵地说,“单看眼睛很迷人,嘴唇很性感,鼻子很秀气,眉毛也很分明,但是组合到了一块儿怎么就那么难看呢?”
士心笑笑,什么也没说。
“我这样看着你就算是抬举你。我怎么不看别人啊?话又说回来了,看别人对得起你么?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就是一块儿榆木疙瘩。”李然忽然欢快地笑了,问他:“知道我前些天为什么不搭理你么?”
士心忽然想起来前一阵子这个小丫头是很长时间都郁郁寡欢,也不来跟他捣蛋了,天天坐在办公桌前面发呆。“不知道。但是感觉到了。”他说。
“那你想知道么?”李然问。
“不想。”士心简单的回答让李然有点儿意外,甚至有点失望。她看了看士心,又看看远处,不说话了。把手放进裤兜里,默默地走了。士心赶紧跟了上去。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想告诉我,你早晚会说的。你不告诉我那就说明你不想让我知道。是不是啊?”
李然忽然笑了,她回头给了士心一拳,说:“那不一样。我告诉你,说明我信任你;你来问我,说明你关心我。你个笨猪,一点都不会讨好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傻里傻气,笨头笨脑。”
士心不说话,嘿嘿地笑,等待着下文。他知道,李然要开始讲述了。果然,李然凑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士心心里一阵慌乱,不知道是应该让她继续挽着自己的胳膊,还是应该立刻摆脱。李然似乎意识到了他的这种拘束和矛盾,反而挽得更紧了。
“休想甩开!你没看见街上那些人的贼眼转来转去盯着你看啊?那是羡慕,是妒嫉。知道不啊?”她看士心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也就不信口开河了,静静地走在士心身边,开始讲述自己打算告诉士心的事情。
“我还没有毕业的时候,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劝了,怎么也劝不住。我跟了妈妈,妈妈跟了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所以我没有回去,也没有找工作。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北京,生生死死都是自己一个人。”说到这里,李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士心低头看看走在身边的李然,发觉她的眼睛红了。
“大人们的事情你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你把自己操心好就成了,你父母也就放心了。”他说。
“父母?”李然苦笑了一声,“爸爸带着一个可以当我姐姐的女人走了,妈妈跟着一个可以当我爷爷的人走了。他们什么也没有为我做,惟一影响了我的就是我再也没有家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狗,爸爸不疼,妈妈不爱,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说着话,李然哭了。
士心停下了脚步,李然也不走了。士心走到她面前,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看着在他面前失声恸哭的李然,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然忽然扑进了他怀里。
“这些日子最开心的就是我见到了你。但我很怕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人要照顾。在你心里还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我不知那是什么,但我知道,因为这个秘密,你一定会离开。到了那一天,真的就再也没有人管我了。”
士心拍拍怀里的李然,心里无限惆怅。
来到北京的四年里,他很孤独;其实他也不孤独。从这段最艰难的日子一开始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出现了阿灵,给了他无数的快乐和温暖。阿灵走后,秦春雨几乎把所有能给予他的关心和爱护都给了他,在最他需要的关头,用一笔不知道怎样得来的钱挽救了他的生命,随后也离开了。李然并不是一个很会体贴和照顾人的女孩,但是李然却让他深深体会到另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日子,他喜欢这种日子,喜欢这种轻松的感觉。虽然更多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迁就李然,一直把李然当成一个孩子一样哄着宠着,但他心甘情愿。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些年里是不是动过感情。他一直极力地收敛着自己,告诉自己你不可能也不应该像别人一样敞开情怀,因为一旦敞开,痛苦将是必然的结果。到了今天,他似乎已经艰难地跨越了死亡的门槛,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像所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享受爱情的滋润。
他怕自己没有未来,他也忘不掉阿灵和秦春雨。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理智上,他都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候接受一个女孩子来到自己的身边。这辈子除了爱情,所有的苦难和幸福他都得到了,都体会过了。但爱情对他来说,似乎始终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那是一个绚丽的空中花园,充满欢声笑语和悲欢离合,但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看看李然,擦干了李然眼角的泪水,然后怜惜地拍拍李然的头,说:“我只能答应你,只要我还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我就会好好照顾你。”
李然忽然不哭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还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没什么。你记住就行了。”士心说,拉起李然的手,往前走去。李然心里存了老大一个疑问,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猛地甩开士心的手,挡在他的前面不让他走了。
“说啊!你要是不说清楚,今儿就甭想走了。我还跟你说,张士心,我叫你一辈子都出现在我生活里,看你怎么赖?”
士心无奈地笑了。他拿这个孩子气的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但他还是什么也不能说。
“你能不能给我唱个歌儿?”到了车站的时候她忽然问士心。士心摇了摇头,说他不会唱歌。李然抿嘴笑了,说:“骗鬼啊?”
“是啊,骗你。你就是鬼,捣蛋鬼。”士心说着就跨上了车,李然跟着他蹿了上去。在车厢里,李然紧紧抱住士心的腰,让他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挣开,怕这古怪丫头在人群里做出什么更让他料想不到的事情。
“唱个歌儿吧。求你了。”李然撒娇似的说着,用力地摇着士心的身子。
士心看看他,没有搭理。目光飘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
“如果有一天我也跟春雨姐姐一样离开了,你会不会也这样想着我啊?”李然忽然问。士心听见了,身子一震,把目光移向李然。她正巴巴地望着自己。
“会。”士心说。
李然很满足地笑了,低下头不说话了,士心感觉到她抱得更紧了。
2
在他们几乎遗忘了寻找乒乓的事情的时候,士心忽然接到了一个传呼,是派出所打来的。他们在整顿乞讨人员的时候抓住了一个专门利用孩子来乞讨的团伙。团伙控制的孩子中间有三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派出所让他们赶紧去辨认其中有没有乒乓。
士心赶紧请了假,打了一辆车跑回巴沟,叫上正在摆摊儿的桑德伟和金花,直奔派出所。
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吵吵闹闹地喊成一片。金花几乎是一步三撞地冲进了屋子,然后立住脚仔细地在每个孩子脸上巡视。士心和桑德伟紧跟着跑了进去,站在金花的身边看着那些孩子。时间太久了,就算乒乓真的在这些衣衫褴褛的脏孩子中间,他们也很难认出来了。
七八个孩子中间有三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他们正坐在一张大床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警察给他们的食物。随后赶来的警察对士心说:“就那仨孩子,你们看看有没有。”
金花很仔细地看着那三个孩子,似乎每个孩子都像,但又都不像。在她印象里白白胖胖的娃娃乒乓怎么也不能跟眼前这几个脏兮兮的小脸蛋上沾满了鼻涕的孩子对上号。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坐下放声大哭起来。那些娃娃看到她突然坐在地上哭起来,都不敢闹腾了,静静地看着金花。
士心看看桑德伟,两个人都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扶起了金花。
“走吧,金花。”士心说,声音有些哽咽。看来乒乓不在这些孩子中间,他心里的失望不比金花少,难过得差一点就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床上吃面包的一个黑黑瘦瘦的孩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金花面前,把手里的面包递到金花面前。
“妈妈,吃。”他用稚生生的口气说。
金花忽然不哭了,一把搂住了走过来的孩子。士心心里一阵惊喜,险些就以为眼前的孩子就是乒乓了。但他很快就沮丧了,因为乒乓丢失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根本不可能认得自己的母亲。这个孩子只不过是出于天性,错把金花当成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