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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生还传之七)酷吏(出书版) 作者:盘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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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潜又是一激灵,懂了。

  「秦老板说了,这个冰窖可供孙大人所用,不必有所顾忌,孙大人回城后,即刻命人悄悄将这里布置成地府的模样,切记要用家奴心腹,莫让旁人知道。」程盼儿特意交代。

  皇室有专用的官方冰窖,但明文规定私人不得建冰窖。首都燠热,大户人家家中几乎都有冰窖,不过都不敢建大,藏冰也只用于私家使用,官方不怎么管。

  因着太祖喝过秦老板家中祖传的乌梅汤,对其赞不绝口,才特许秦老板祖上建上一座大型冰窖,只是不许建在城里。

  秦老板是京城里唯一拥有大型私人冰窖的人家,每年夏天不知托这祖传的乌梅汤与祖传的冰窖赚了多少银子,这次大公无私地借出来,也算是下了重本。

  「好。」孙潜应道。

  「待一日疑犯已经『病』得神智不清的夜晚,让人扮成鬼差去提命,将人送到此审问,也可找人扮成已经过世的李家小姐喊冤。」程盼儿提点着。总而言之,是怎么吓人怎么来。

  孙潜听得连连点头。

  程盼儿的做法的确不合规矩,可不讳言确实可能让疑犯心生畏惧而吐实,况且疑犯若非真凶,心无畏惧,只需调养几日,身体便会好转,事后也留不下太大证据,只当是疑犯病中犯瘾症便是。

  「程大人此计,在下佩服不已。」孙潜拱手。

  「哪里。」程盼儿道:「疑犯狡诈,孙大人需得小心行事。」

  两人悄声商量完事宜,孙潜又趁夜将两人送了回去。

  又是数日过去。

  这日刚到午休,程盼儿便悄悄离开了工作岗位,搭上了孙潜派来的马车。虽然她的工作只是一闲职,同僚也不喜与她亲近,但她还是特意小心,不惹人注目。

  马车辘辘地来到一处地方的后门,程盼儿趁着左右无人,闪身而入,动作极是轻巧。

  孙潜早候在此,见她来,便是一礼,「程大人。」

  「孙大人。」程盼儿还礼。

  两人皆知此行的目的,故孙潜让身道:「这边请。」

  程盼儿也不多说,由着孙潜带她进入堂中。

  堂中跪着一名被绑缚住的青年,那人相貌倒是端正,只是脸色甚是难看,像是刚刚病愈,左右两名随从模样的人看守着此人。两人面无表情,程盼儿猜他们该是官家之人,同时也不难看出这两人对犯人的眼神多有不屑。

  「便是此人?」程盼儿问。

  「是,他已经招认。」

  孙潜递来口供,程盼儿二话不说,便将它拿过来翻看。

  这名犯人是在三天前的夜晚招供的。

  那日与程盼儿在冰窖一谈之后,孙潜便依她所言,私下安排了刑堂,且将人药得奄奄一息,再令人扮成黑白无常来拘命。为了拟真,他甚至要人把蹄铁钉上厚厚软垫,外表看不出不同,马车在夜路上奔驰起来悄然无声。

  程盼儿的计策极是成功!

  这疑犯本是名富家少爷,练过几年武术强身,也考了个秀才功名,言语间狡诈而斯文,然程盼儿轻易便猜出这家伙人面兽心,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顾。孙潜照她教的办法,将人吓得肝胆俱裂,他自然便什么都招了。

  隔日,这人醒来,对案情直言不讳,个性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言语粗俗无状,极是下流。

  因此案事关重大,孙潜不敢大意,又派人按照口供去将线索重新整理一遍,以求勿枉勿纵,直到昨日才真正确定他的罪。

  昨日夜里,他又悄悄去了程府,问她想给这人判什么刑罚,她却坚持要先见这人一面,她有话要当面问他。

  孙潜想,这犯人言语龌龊,自然是不肯让她一个女人直接与这犯人相见,再三劝阻,却抝不过她的坚持。

  「给我一句话。」程盼儿面无表情地看完口供,然后走到犯人面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干爆』那些女人!」疑犯学着她冷冷的语气挑衅道:「我爽啊!」

  「所以你喜欢『干爆』?」程盼儿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挑起了眉道。

  「你过来一点,我也能『干爆』你。」

  「好啊。」程盼儿倏地嫣然笑开,连声音都是甜的,「就『干爆』你。」程盼儿吐出来的话语轻轻淡淡,听在众人耳里却有如敲响了阎王三更鼓。

  孙潜蓦然发觉原来她的面容生得极好,那一笑竟是如漫天冰雪中锭开一地荼蘼。

  惊人艳红中,迎送彼岸。

  西大街最好的酒楼知味斋里挤满了人。

  知味斋这几日来了个有名的说书人,这人真真是能说会道,什么事情给他说起来,皆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风雅自是不比北大街最好的茶楼,作以娱乐,倒真是十足十的够。

  前几日,令京城人心惶惶的采花大盗终于伏法,大姑娘小娘子也不甚避讳,多有相携而来。男女老少在说书人旁围了个圈,叫了点茶水点心听说书人

  侃侃而谈,内容正是前几天采花大盗伏诛的过程。

  「那判官大斥一声:『狂妄之徒!本官若不将你严正处之,天理难容。来人啊!』」,说着竟命人拿来一个儿臂粗细的细口宽身花瓶,那瓶身上抹上了油,瓶口朝外塞入犯人下体。

  「犯人痛不欲生,可事情到此尚未结束,那判官再令人朝瓶里填入火药,塞上引线,引线点燃,砰一声闷响之后,犯人已经昏了过去,连叫都叫不出来。」

  四周之人「哎哦」、「呜恶」声不绝,脸上纷纷露出各种厌恶表情。

  说书人面露得意之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续道:「是说那判官这招极是狠绝啊!那采花大盗一日后又醒来,疼得一心求死,偏偏这招居然不怎么见血,根本无法立即死去,就这么拖了三天才咽气。」

  「后来仵作一验,发觉犯人下体被肠线细细缝上,一滴血都出不来,一刀切开,腐坏的血液腥臭发黑,几乎占了整个腹腔,得了个口子,脓血就整个爆开,喷得那仵作哟一头一脸的,再一细看,里面都烂光啦!」

  「那仵作从未在新死的尸体身上见过这种情况,脸都吓白了,回去呕了两天,发誓再也不吃猪血糕。」

  众人听到这惨绝人寰的刑罚,莫不脸色惨白,面露难色,有人觉得这判官着实有损阴德,却也有人觉得对付这种畜牲,还讲什么人道?一时间争论不休。

  孙潜就坐在窗边一桌,与说书人离得不远不近,正巧能听到这段荒唐。

  着实头疼。

  诚然打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为她扛下所有后果,但他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对付那采花大盗。

  刚才说书人所言虽非全然如实,刑罚的方式与之后仵作的反应却是真的。

  孙潜不怀疑,定是自己手下有人嘴巴不检点。

  盛辉皇朝明文规定,若因强奸导致被害人死亡,不论自杀他杀,犯人都是死罪一条。

  盛辉皇朝的死刑一般来说便是绞首、斩首之类,女皇为表我朝乃泱泱大国,仁德以治,向来不让下面使用炮烙、凌迟、五马分尸之类的酷刑。

  孙潜料定程盼儿不会给犯人用这种「相对舒坦」的死法,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刑罚!还以为她至多用上凌迟就是极点。

  没人知道,他签字时,手都是微抖的。

  更让人难安的是女皇的反应……

  盛辉皇朝当今女皇,今年也就长他两三岁,却着着实实是一大国之君,孙潜还记得金榜题名那年的琼林宴上,薄施脂粉的女皇高坐台上,端庄大气,美而不艳的一女天子,浑身散发着泱泱大气,不怒而威。

  虽然孙潜的官品还不足以上朝,至今也只见过锦文帝一次,他仍然确信自己国家的君主是个极其聪慧而强大的存在。

  锦文帝迄今尚未对此案发表过只字片语,然而正因为如此,更显圣意难测,教人坐立难安。

  女皇若是要追究,功过相抵还怕是轻了。

  孙潜在心中低叹一声。然而不论最后如何,他还是决心为程盼儿扛到底了!不只是因为他一开始便允诺了她,更是因为……

  那日,他们去静和庵里给廖姑娘录写口供,程盼儿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在房内与廖姑娘谈话。进行到一半时,廖姑娘突地发出一声凄厉尖啸,孙

  潜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顾不上程盼儿的嘱咐,立刻冲了进去。

  进了门,只见程盼儿一脚跪在廖姑娘床前的脚踏板上,双手放在痛哭不已的廖姑娘膝上。

  程盼儿仰着头,声音轻缓而坚定,「相信我,我发誓,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庵中厢房素简至极,坚定的诺言回荡一室,也回荡在他的心中。

  这一幕、这个人、这句话,此时此刻狠狠地在他心头刻上一刀!

  那个人狠毒……偏又心软。

  孙潜知道,他一辈子也忘却不了。


  第四章

  次日,孙潜一整个上午都处在漫不经心的状态,工作一项也没完成,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休息时间。

  「哈哈哈,孙兄。」一只大掌重重拍上孙潜的肩膀,来者朗声笑道:「你这次可真立了大功了。」

  原来是高世昌趁着休息时间特意找他来了。

  孙潜正思索着锦文帝不知为何没有动作,一时猝不及防,身子不由得往前一个踉跄。

  「原来是高兄。」孙潜见是这人,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他会去找程盼儿帮忙查案,就是高世昌提的议。对于这个人的人品,孙潜实在不敢恭维,可若没有他,自己也不可能认识程盼儿,到头来都不知道

  该恼他还是谢他?

  「你这次破了大案,将来若是升迁了,可别忘了提拔提拔哥哥啊。」高世昌一手揽着孙潜的肩,笑得活似两人是亲兄弟。

  孙潜不着痕迹地让了让身,抬手一拱,「高兄说笑了。」

  如今谁不知道「他」对采花大盗用了什么酷刑,又有谁不晓得锦文帝不喜判官用刑有失仁德,高世昌这时来恭喜他,他都不晓得这人究竟是真的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哥哥这次来,是要告诉你……」高世昌见身旁没什么人,突地又靠到孙潜耳边,悄声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一个略高的声音。

  「可是孙潜,孙大人?」一身蓝色太监服,容貌白晰清秀,唇红齿白的少年唇瓣含笑地踏进门来。

  孙潜眼尖,一眼便知少年不简单。

  来人看上去大约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秀气无害得很,可旁的都不说,光从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四品太监的衣服,就明白地彰显了他的身分。

  整个皇城里也就只有一个四品太监,他就是跟在锦文帝身旁的总管大太监

  ……严公公。

  盛辉皇朝开放,民间偶尔谈谈皇室的事,只要无伤大雅,一般甚无大碍,孙潜便听说过这位公公的事。

  这位严公公相貌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名少年,但传言里,他与锦文帝同岁,今年至少二十七、八岁,还说他三岁就以童子净身入了宫,五岁就跟了现在的锦文帝。说起两人童年在太子府的相处,端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只不过骑竹马的人是小公主殿下。

  虽说是有着过命交情,可孙潜不相信锦文帝会光凭感情,就重用一个人。

  他不敢怠慢,拱手便道:「下官正是孙潜,见过严大人。」

  朝中一般不唤此人公公,上上下下皆敬他一声严大人,倒也不是因为他的身分而谄媚,是此人行为端方,为人宽厚,不论何事,皆给人留三分余地,品德高洁之余,也不知提点过多少人,谁也不想得罪这尊大佛。

  严公公见孙潜举止有礼,语气中却并无逢迎攀结之意,对孙潜略略有些好感,「传圣上口喻,孙潜即刻进宫面圣。」

  「臣遵旨。」

  「孙大人,请。」

  孙潜原本就有些厌倦高世昌这人,见状,便连声道别也没有,就跟着严公公走了。

  远远的还听见高世昌在后面音量不小地嚷着,「孙兄这次可真走运啦,可别忘了为兄啊!」

  孙潜当真给这人吼得头疼。此番进宫面圣,还不知是福是祸?估计后者的机率还大上一些。

  此次应该算是孙潜第二次得见天颜。

  朝中文武百官众多,能见着天颜的不是品级较高就是近臣,像孙潜这样的身分地位,自是见不到锦文帝。

  严公公走在前面领路,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孙潜的不安,忽地开口道:「陛下是极明理之人,孙大人不必介怀。」

  严公公语气和缓,颇有几分安慰之意。

  孙潜一楞,知道严公公是在提醒他,圣上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能说出个合理的理由出来,圣上便不会为难。

  心念电转,孙潜随即诚心道:「谢严大人金口玉言。」

  孙潜心中亦是暗忖:据说这人极为宽厚,竟是半分不假。

  这时辰,锦文帝大都是在御书房,接见的地方便在这儿了,原本孙潜应该要跪在外头等候传令,可有严公公领着,便一路畅行地走了进去。

  锦文帝作为一名女性,自有她身为女性的嗜好,赏花便是其中之一,宫中四季花卉照料得堪称是盛辉皇朝历代皇帝之最,任用之花匠更是他人数倍,所幸作为一名没有庞大后宫的皇帝,不论是由情感的角度或是花费的角度,都让人不忍对她的小小爱好有谏言。

  御书房前面有个小花圃,里面有一株外族进贡的天香芍药,如今已是盛开之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孙潜一眼看到的,却是直挺挺跪在那株芍药旁的身影。

  孙潜吃了一惊,正要出声,便见她一个眼神极是凌厉地扫了过来,眼神明显示意他不要声张。

  三伏天跪在大太阳下,连片遮顶的瓦都没有,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严公公领着孙潜进了御书房,恭恭敬敬拜过之后,他终于有幸领教到了锦文帝的手段!

  锦文帝由头至尾也不提那名采花大盗,径自夸赞孙潜有勇有谋,是青年才俊云云,却是连一句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他,对他审案用刑的手法更是只字不提。

  孙潜知道圣上这是在说,他破案了让她龙心大悦,只是手法用刑她老人家看不上眼,提了都怕污了口。

  之前就听说过,锦文帝这人好面子又讲体面,不喜欢将场面弄得难看,从不直言讯人。

  孙潜本还想着,这是该怎么来着?如今听着分明是明褒暗训的话,听得他背上冷汗一阵一阵,才知个中奥妙。

  被后世称为一代明君的锦文帝可不是个吃素的主,精明如她,怎么可能猜不到主意是谁出的?孙潜心里明白,继程盼儿之后,他可能也要被冻上一冻,心中不由得苦笑。

  随之转念一想,但若由锦文帝特意将他与程盼儿两人召进宫来「关照」一番的态势来看,要真只是冷冻一阵子,那还算是轻放了。

  君恩难测,孙潜只得唯唯诺诺小心应对。

  许是他这模样让锦文帝也有些气不下去,便挥手让他离去。

  孙潜暗松一口气,行礼道:「微臣告退……」

  随即又想到程盼儿还跪在外面,心中略一思量,便又问:「程大人还在外面候着,是否让微臣喊她进来?」

  孙潜低着头,没见到锦文帝与严公公眼中皆流露了一丝诧异之情。在心中有怒的君王面前捋虎须,这人胆子忒大了!

  才刚消了消火的锦文帝听闻此言,还真有些不知该气该笑?她冷声道:「不必了,都退下吧。」

  「微臣遵旨。」

  严公公领着孙潜走出御书房,到程盼儿面前宣了口喻让她回去,又将两人亲自领到外头,这才吩咐小太监给两人领路出宫。

  「当心。」

  两人一出宫门,程盼儿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重重一晃,孙潜赶忙上前将人扶住。

  诚然程盼儿的脸色向来不好,孙潜仍可看出她一路上都在强撑,只是人在皇宫之内,他也不便去扶,只能小心看着,果然,一出宫门就倒下了。

  兴许是自幼吃苦吃惯了,程盼儿耐力极佳,饶是在御书房前跪了一个时辰,也只是眼前黑了一黑,兼之手脚发软,没当真铺平。

  「没事。」程盼儿推推他,想自己站直身子。

  孙潜见她被艳阳晒得脱水脱力,蔫得像块风干的陈皮,声音比平时更加飘渺,有如一缕轻烟,无声化在风里,又怎么愿意?

  「我送你回去吧。」扶着她不肯松手,孙潜左右看看,找了一处有凉荫的地方将她搀扶过去。

  程盼儿不语,径自低着头摇了摇。自己的身体果然比以前糟了许多,以前背着沉重的行李在艳阳下走上几个时辰,也就是渴点累点,哪似现在,只是跪一个时辰,就几乎要昏了。

  孙潜也没注意到自己居然急得有些慌了手脚,赶紧让人去牵马车过来,又让人将大夫请到程府上,让邓伯先有个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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