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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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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仔细看看。    
    我努力地看,后来就看见了我自己柔软而饱满的基因,镶嵌着他的,像一段完美的莫尔斯密码,等待着盟军的破译。    
    我们星期天去看,有时候星期四也去,它一天天长大了,后来一眼就可以看见,从一片虚空中生长出来,无中生有,让人落泪。    
    我还会看看那些猪尾巴婴儿,在他们身上我看见他们母亲的基因,有的姑娘嘴巴很大,有的皮肤光滑,有的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有的长着忧郁的浅蓝色眼睛,他们的尾巴也各不相同,粗一些或者细一些,有的翘起来,有的卷成几个圈,有的只长了一点点,有的很长很长,就像蔓藤一样长起来,把婴儿整个都包裹在中间,像一个奇异的蛹。    
    顾良城有时候会和我讲到那些姑娘,虽然是轻描淡写,一扫而过,但我知道他们相爱过,或许只是一瞬间,他爱上了她的基因,闻到了她的味道,美,和诗意。    
    那时候他大学毕业,穿梭在城市中每一个最具可能性的职业里,他是汽车修理工,出租车司机,人力车夫,挑夫,花圈工人,火葬场锅炉工人,影碟店小工,他遇见的那些姑娘,天真明媚,像婊子一样热切有力,就在第一眼里,爱上了他。    
    那些都是过去了,我们在黑暗中相对而坐,常常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声音了,黑色的花一朵一朵开着,绕过我的身体,攀爬着他的,直到我们所有的人都长出了拳曲的猪尾巴。    
    后来我们又在大学里面遇见过你一次,你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我认为你看见了我们,至少看见了顾良城,他那天穿的是一件绒毛外套,枣红色的,拉着我的手,低着头走得飞快,我们和你擦身而过,在广场主楼的左侧,你飞快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我不知道应该佩服顾良城的若无其事,还是应该佩服我自己的若无其事,他明明已经不爱我了,或者说我明明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但我们还是那样每天手拉着手走路,拥抱着入睡,像两只耗子那样相依为命,偷偷来看我们的孩子,看它是不是长大了,会不会有猪尾巴。    
    如果他真的没有那条尾巴,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再也不会知道了。    
    因为,他死了。    
    他死的时候是冬天,之前下了好几天的冬雨,永安脏得像从泥堆里捞出来一样,天空的颜色都是昏暗的,太阳根本看不见,或者只是空中略白的一点,那间小破平房就是那时候开始漏雨的。    
    我和房东吵了一架,我让他修房顶他说是我给弄坏的,我们互不相让最后差点打起来,顾良城一直埋着头擦鞋,最后终于走过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他说,你给我闭嘴。    
    我被他打得头晕眼花,眼前的景色都摇晃起来,变成两个然后又重叠,我一瞬间看见了两个顾良城,左边那个比较干净,右边那个很脏。我伸手给了左边那个想要扶着他,但什么也没摸到,就那样摔在了湿润的水泥地上。    
    房东大笑起来。    
    顾良城看着他说,你也给我滚。    
    后来他扶我起来,把我抱在怀里像我父亲那样亲我的脸,他说你疼不疼,对不起,别哭,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他说不然你打我吧。


第三部分罗宾与玛蒂尔德(5)

    我说你以为我不敢吗,抬头就要抽他耳光,但终于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得喘不过气,顾良城就轻轻拍我的背,好像要哄我睡觉,我坐在他腿上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哭得像一根干燥的稻草,他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马上要去上班,今天的活特别多,赚了钱,我们去吃牛肉面,去吃回锅肉,吃水煮鱼。    
    后来他走了,那天晚上五点我去巷口的小酒馆等他,像一个公主那样矜持地翻着菜单,计算在他出现以后我们要点什么菜才好。我喝着一杯劣等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凉了又掺热水,五点过了是六点,然后是七点,我看了石英钟又去看电子表,的确是这样,一直到九点四十七分,他都没有来。    
    我饿着肚子回家,饿着肚子在被窝里面看电视,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天气冷得吓人,我不停地发抖。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顾良城,我看见他像一只风筝那样从天空中落下,或者说,像原子弹那样义无反顾地投向广岛,然后炸开,基因四射。他死了,从三十楼的高度落下,一路狂奔,二十七楼的小夫妻在吵架,二十楼那个老女人带了一个年轻男人回家,十五楼的中学生痛苦地翻着电子词典,十二楼的中年男子开门迎客,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七楼的老太太独自过生日,翻着儿子的儿子的照片,他还想往下看,但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空白,然后,一声巨响。    
    他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另一只眼睛,它惊恐而无助地望着它。    
    我浑身发抖,甚至要呕吐起来,镜头从围观的人群中扫过,我想他们大概一个月都不会吃肉了,牛肉面也好,回锅肉也好,水煮鱼也好。然后我看见了你,玛蒂尔德,我想这是你第一次真正看见他,我的情人顾良城,那个爱着你,或者爱着你的基因,给你写了情诗的男人顾良城,他是那么英俊,你若看见他就会爱上他,可惜,你看不见他的脸了。    
    你的脸色很苍白,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穿着黑色的大衣,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按照惯例,电视台去采访演死者的演员,我在不久以后的年终电视剧盘点里面看见了顾良城,他说他有话要告诉我,他说他把他的基因留在了房间衣柜里的一个瓶子中,如果遇见一个叫做玛蒂尔德的姑娘,请交给她。    
    我去找了那个瓶子,我看着它,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想那只是一段失却的基因,横冲直撞,寻找玛蒂尔德。    
    于是我常常在深夜,听见那种声音,嘭,嘭,嘭,像是谁的脚步。    
    顾良城死去以后屋子一直在漏雨,我打着伞吃饭看电视上厕所睡觉,出门我也打着伞,因为怕另一个高空清洁工从天而降,把我砸得粉碎,我打着伞遮着我的脸,穿粉红色雨靴,紧紧裹着大衣,像一只耗子那样灰溜溜地走过整个城市。    
    我去看我的母亲,才发现她已经把我忘了,就像我看见顾良城那天就忘记了她那样。她忘了我,生了另一个女儿,有一天我在公园里看见她的,她抱着她的孩子,在那里幸福地晒太阳,我过去看那个小女孩,她长得比我漂亮多了,眼睛漆黑明亮,就像玛蒂尔德。我伸手去逗她,她抓着我的手指笑,我的母亲慈祥地看着她,然后对我说,很可爱吧,我女儿。    
    我说,是啊。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那个被遗忘的柜子中我和顾良城的孩子,它泡在不明的液体中,很久没有人去照顾,说不定已经枯萎了,就算它没有枯萎,我也不可能再找到去那里的路和钥匙,或者它已经被新的剧组占领,用来搭建一个青春励志剧的片场了。    
    我可以想象,我们的孩子,还有更多完美基因组合而来的婴孩,被带着白手套的男人清理入垃圾车,嘭的一声,玻璃罐子碎掉,他们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像气球或者苹果那样枯萎了,那个男人瞟了他们一眼,对身边的人说,是谁做的道具,太假了。    
    因此,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会有猪尾巴,是不是可以健康地长大,而我和我的情人,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    
    现在你已经死了,玛蒂尔德,你的罗宾也死了,你们都离开这个世界到下一个剧组去了,我一个人呆呆坐在黑暗里,看着那个瓶子,哭了。恍惚中我看见顾良城推门进来,想要走过来抱我,他的怀抱总是温暖又干燥,他说不要哭。我们去吃杂酱面。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我惊喜地回过头去却看见满身口袋的导演跳出来,他满脸兴奋,对我挥舞双手说:卡!卡!好了,我们拍完了!    
    一群人从我不知道的空间中拥出来,互相拥抱,欢呼说,终于拍完了,今晚去喝酒!    
    而我,满脸泪痕,看着他们,呆若木鸡。    
    一个演员问或许就是演我办公室老板的那个导演,最后定下来我们剧叫什么名字啊。    
    导演说,叫做罗宾与玛蒂尔德,这个名字洋气,准能大卖!    
    我听见他们这么说,愣了又愣,终于笑了,罗宾与玛蒂尔德,爱与被爱,错过和失去,而我,原来我甚至不是女主角,在这一场肥皂剧里,我只是一个悲情的女二号,如此而已。    
    没有人能看见我了,我足不出户,天天守着电视看,永安电视台,好戏天天有,连续剧新闻广告联欢会,什么都不缺,我抱着自己的身体,打着伞,听见雨水的尸体落下来,裂开,然后,又一个,直到那个小小的屏幕里面,变蓝,变黑,最终,成为一片虚无的空白。


第三部分太玄(1)

    甘饵含毒,难数尝兮。麟而可羁,近犬羊兮。鸾凤高翔,戾青云兮。不挂网罗,固足珍兮。斯错位极,离大戮兮。屈子慕清,葬鱼腹兮。伯姬曜名,焚厥身兮。孤竹二子,饿首山兮。断迹属娄,何足称兮。辟斯数子,智若渊兮。我异于此,执太玄兮。荡然肆志,不拘挛兮。    
    扬雄《太玄赋》    
    《太玄百科全书》第3772页第6项:鱼凫镇    
    下雨的时候,鱼凫镇就像一个还未孵开的卵。因此,连雨都落不下来。那时候,全镇的人都站在镇中心的广场上抬头张望,像一群饥饿的蛤蟆。他们是农夫,退伍军人,杂货店店主,赤脚医生,图书馆管理员,还有附近一个尼姑庵的一群小尼姑。    
    总是会有一个人先发现,不论是谁,第一滴从遥远的天空上滴落下来了,下坠并且放大。他激动得瞳孔都在收缩,喊道,下,下下来了!    
    但每次都是白高兴。每次雨水落到某一个高度,就被一种看不见的物质遮挡了。类似玻璃的,但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然后顺着这种屏障,流了下去,以一种弧度,向镇外遥远的荒地里流去,雨越下越多,于是天空就看不见了,人们像是站在某一个巨大的观景瀑布背后,看着雨水终于像一条从天空中倾倒下来的河流那样,顺着彩虹一样的轨道,浩浩汤汤,流向了远方。    
    于是还是这个人,叹息一声,他妈的。然后跺跺脚,无趣地回去了。    
    到后来,下雨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出来看了,因为雨水是落不到干涸大地的。下雨的时候,鱼凫镇就像一个还未孵开的卵。    
    雨水都流到了永安城里,坐着从永安到鱼凫的大巴,在车上就可以看见那些水在某一种不知名力量的驱使下流到城市宽阔的大街上去了,大巴司机灵活地打着方向盘,像鱼一样在水里穿梭。    
    车上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着这个景色,双手被玻璃压成一种奇怪的白,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这样的大巴一个月开一次,每次,只有一两个人。    
    图书馆管理员:《太玄百科全书》第3429页第11项    
    图书馆在鱼凫镇的东北角,只有一个管理员,他也是全镇惟一识字的人。其实,在这里修一个图书馆就像在中非卖防寒服一样毫无意义,但头头们说,文化是要普及的,于是,图书馆就这样修了起来,还修得有模有样。这其实不算什么,但如果想到头头们往中非送的赈灾羽绒服比人民身上穿得还好,未免让人心头不是滋味。    
    总之,图书馆让头头们赚足了面子,刚刚一修好,电视台就跑来报道了好几回,头头们派下任务,每个企事业单位必须捐赠图书出来。于是图书馆里面很快就堆满了书。谁都知道,头头们什么是什么,说一不二,他们要是说,跑!鱼凫镇那个瘸腿老镇长就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图书馆管理员是在图书馆修好一个星期以后来的,来的时候,那些书上面已经堆了薄薄的一层灰。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那时候不打扫,那些灰大概能堆个五六厘米厚了。    
    鱼凫镇见过这个管理员的人不多,或者说,见过他的人都老了,关于他的说法也就少一些。他年纪挺大的,不爱讲话,据说有些口吃,穿一件看起来很脏的毛衣,每次人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的毛衣,他就扯起来骄傲地说:纯,纯毛的!于是所有人肃然起敬。    
    管理员老杨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在图书馆干了六年零四个月,把整个图书馆弄得像一座垃圾场,他什么事都不干,整天缩在房子里写写画画,有时候提着塑料袋出来买东西,也是埋着头走得飞快,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在烧他的屁股。    
    开始的时候,人们好奇地在广场上看着他。这些人是菜农,肉贩子,退伍军人,杂货店店主,还有附近尼姑庵出来买菜的一两个并不漂亮的小尼姑。她们还会友好地叫他一声:老杨!买菜啊!或者:老杨,最近忙什么哪。    
    口吃的图书馆管理员就此站下来,像炫耀他的纯毛毛衣那样,说,我,我在,在编,编,编一,一本,百,百科,科,全书!镇民同样肃然起敬。    
    他们说,你们知道吗,那个图书馆的,他是个作家!他在写书!    
    渐渐地,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也就没人理他了,于是他惟一的娱乐只有下棋,就是在广场上和那个退伍军人,据说他棋艺超群,常常把那个军人打得丢盔弃甲,每次那个军人就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然后说,不玩了不玩了!当年老子打天下的时候……    
    老杨一笑,转身就走,他说,你,你输了。虽然如此,他们却还是常常下棋。    
    到了第六年零五个月的时候,管理员突然不干了,他说走就走了,第一个想起他不见的人是那个退伍军人,他说,老杨好久没来找我下棋了!    
    但再也不会有人来下棋了,新来的管理员是个年轻人,穿着牛仔裤留着长头发,看起来吊儿郎当,老军人觉得很无趣,他坐在广场中央好久,摆着桌子,看太阳像一个卵那样升起来又像蛋黄那样落下也没有人跟他下棋,后来,他得了老年痴呆症,并且因为长期看太阳,眼睛也出了点毛病,有一天跌进肉贩子的猪圈,死了。    
    至于旧的管理员老杨,军人死了以后,有人在电视上看见他,说是他成了一个头头,在大会上讲话,指点江山,慷慨激昂,就是还是有点结巴。但听这话的人,多半津津有味地听完,然后翻一个白眼,说,扯淡!    
    说的人觉得没趣,就渐渐不说了。    
    现在要说到新来的管理员,镇长说他姓顾,人们都怀疑他是从永安市来的一个逃犯,一个孤零零的逃犯。他很年轻,头发长,长得很高并且英俊,因此显得更加不正常。他比老杨更不爱和镇上的人说话,就自己在图书馆里面看书,并且把那些书分门别类放好,编好号,甚至还从市里面申请来了一台电脑,每天在屋子里面用电脑放着一些吵得要死的歌。肉贩子说,吵得他的猪都睡不好不长膘了。    
    因此,虽然他比老杨更加恪尽职守,大家却都不喜欢他,就偷偷去报告头头说,能不能再换一个管理员。头头们的意图却难以揣测,否则他们就不是头头了,最后,新的管理员的确是来了,但是头头说了,小顾工作量过大,给他派个帮手嘛。    
    到了老杨离开的第三个月,鱼凫镇图书馆历史上的第三个管理员来了。坐着一辆漏水的大巴,在一个雨天,湿漉漉地来了,去接她的是那个姓顾的管理员。他叫做顾良城,他提着她的行李,带着她走过整个鱼凫镇,穿过广场,镇上的人都像看外星人那样看着这两个识字的人,没有人和他们说话。


第三部分太玄(2)

    顾良城:《太玄百科全书》第3558页第9项    
    那些字让人用笔抹去了。    
    顾良城:《太玄百科全书》第3558页第9项    
    那些字是让人用钢笔抹去的。    
    《太玄百科全书》第3558页第8项:工匠    
    鱼凫镇上惟一的工匠是住在广场边上的张二,无论是刷墙壁做板凳修屋顶装电灯还是开拖拉机甚至裁衣服他样样都会做……    
    《太玄百科全书》第3558页第10项:故国    
    很久以前,那已经是另一个国家的故事了,鱼凫镇是头头们居住的地方,那个时候,永安城在荒原的尽头,才是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她:《太玄百科全书》第3422页第1项    
    鱼凫镇上女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镇东边那个尼姑庵,但第三个管理员才是全镇最受欢迎的姑娘。因为她长着头发。    
    她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很瘦,来了以后频繁地出门买菜,她不喜欢吃肉,也不喜欢吃蛋,所以肉贩子挺讨厌她,说她就是一个白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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